“萧逊,一个生员竟能令你竭尽全力,流星拐一出,便是你输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夸巴永吉踏波而来,面带微笑,想必刚才就是他出手击破水鞠。
萧逊方才一心争胜,倒未考虑许多,经夸巴千户点醒,方才恍然大悟。萧逊向来坦荡,绝非小肚鸡肠之人,忙道:“哦!是了!当局者迷,千户说得正是,我自当甘拜下风。陆亦轩,有空咱们再切磋切磋。”
夸巴永吉大笑道:“哈哈哈,我孝陵卫人才辈出,幸甚,幸甚!弟兄们,你们继续尽兴!”
然后走到陆亦轩身边,声音放低,道:“你随我来。”
说罢,执起陆亦轩的右手,足尖连点,陆亦轩只听耳畔呼呼生风,可想夸巴山长身法之快。
大年初一,陆亦轩借去夫子庙游玩之机,捧了坛上好的屠苏酒,正式拜在张松溪门下。佳徒、美酒,张松溪喜不自胜,喊来魏良辅,在城内最好的醉仙楼张罗了一桌酒菜,倒把他过年替人杀猪宰羊所挣的那俩辛苦钱花了个精光。陆亦轩看在眼里,待返京过年的军士回营,他将家中捎来的年节礼物,各样分了一半,送给张松溪。
开年之后,阳明院管制严格,陆亦轩很久难去城中一次,好在他已无需帮扶,可自行练习。
岁月易逝,几个月晃眼即过。陆亦轩的内丹修炼,日益精进,眼看无需多少时日,便会突破初关,但他在阳明院各科的表现却越来越差强人意。两派修法背道而驰,陆亦轩既尝到内丹甜头,便感觉严经长所教那些法术总有些本末倒置,抓不住要点。不知不觉,张松溪的内丹理法和经长们讲授的内容在脑子里混成一片,扰得他好不头痛。司马隆倒甚为欣喜,陆亦轩不进则退,各方面则更显自己出类拔萃,于是蹴鞠会上积下的抑郁一扫而光,整个人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念头自然很重,陆亦轩看在眼中,心下甚急,一边继续修炼内丹,一边急攻强进地练习课上法术。
下马坊。
这日傍晚,孝陵卫百户以上职官均赶到下马坊处列队,原来是指挥使陆子渊回营了。
大家许久不见,寒暄一番自是难免,但陆子渊心中有事,令夸巴永吉免去接风晚宴,单独到指挥使营中面会。
夸巴永吉将营中情况拣重要的禀报一番,陆子渊满意道:“嗯,我不在时,事无巨细,由你主持,辛苦了!杨大年此时何在?”
夸巴永吉道:“杨千户按您传回的急件,带人去办杨元帅的留笺,去年冬月就已出发了。”
陆子渊想了想道:“飞鸽传书,命他回来。五奇鬼虽难对付,但现下有更加要紧之事。让鬼行出个百户,再加派人手,将大年换回来。”
孝陵卫规矩甚严,任何案件,如非本人经手,均不得擅自打听,除非官长认为必要,说与你知道,但也得恪守秘密,不得外泄一字。杨元帅虽为夸巴永吉出面接待,但它留给陆子渊的信笺,是要原封不动急递出去的,陆子渊批红后的信笺,封套上直接注有“杨大年阅办”字样,因此,夸巴永吉只知杨大年去办理杨元帅之事,但却丝毫不明内情。
听陆子渊如此一说,夸巴永吉心里咯噔一下。
这五奇鬼乃是五个厉鬼。五只鬼,四个瞎,唯有领头的老大是个独眼龙。五鬼出行觅食,全赖老大那只好眼引导,因此它们给自己封了个雅号叫“一目五先生”。
这五鬼以生魂为食,常趁人们夜间酣睡之时,悄悄潜到床边,用分食人魂。活人若被一鬼啖过,定会大病一场,若被五鬼啖过,便即刻了了账。五鬼之中,除老大内心通透、机敏过人外,其余四鬼皆颟顸蠢笨,不过这倒易于统一行事,共同进退,反而威力倍增。这五鬼秉性凶残,而且还有一副怪异脾气,凡聪明多智、能耐非凡之人,它们一嗅便知,无论这些人是大忠大善还是大奸大恶,它们绝不会加害,而那些庸碌普通的寻常人则往往难逃一死。它们害人性命,有违天地伦常,二百多年前,丰都的杨元帅将它们缉捕归案,关押在罗酆冥狱内。
陆子渊看夸巴永吉一言不发,知他心中疑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知道也无妨。杨元帅信中说,五奇鬼逃出丰都狱,有可能已入阳间,它奉命缉捕,知会我孝陵卫一声,望从旁协助。”
夸巴永吉惊道:“这罗酆冥狱为丰都城中专门关押邪恶鬼魂之处,由十太保中的孟元帅亲自掌管,怎生让这五鬼逃脱?”
这孟元帅原名孟山,生前是个典狱官,他宽厚仁德,同时治狱有道,不但其下属,甚至连狱中囚犯,都颇为敬佩他的为人。一年年关将至,他感数百囚徒残冬思亲,便下令:除却死囚,其他犯人可于今日回家,大年初五再自行归狱,众囚犯感恩戴德,泣拜而去。后知府滕大人得知,恼怒异常,将孟山鞭笞一顿,命他即刻将众囚犯缉捕回来。孟山斩钉截铁道,“死有何难,此命难复。”遂立枪于地,扑枪自杀。来月初五之日,数百囚徒皆尽归狱,无一人少漏。闻知孟山身死,痛哭流涕,发誓重新为人,并终生为他吃斋超度。丰都大帝感孟山仁德,特封为孟元帅,命其掌管罗酆冥狱。这等贤人能吏,竟也会有此差错?
陆子渊道:“杨元帅信中倒也没有瞒我,此事缘起夺衣婆和悬衣翁请辞,剥衣亭暂无人执掌,丰都大帝便命孟元帅兼管,谁知它一分神,竟出了如此纰漏。”
夸巴永吉摇头叹息,倒觉棘手,心想要从鬼行中多选些硬手才是。
接着陆子渊又将进京护驾之事跟夸巴永吉叙述一番,这倒触动了夸巴永吉的神经,他忙将严锡爵等人在鬼市的见闻通禀陆子渊,两相一碰,两人均陷入沉思。
许久,陆子渊双眉紧蹙道:“赵俊……天文书……徐惟学……嗯,这几人几事皆牵连那个汪直。徐惟学说是在福建一带活动,郭千户则是在宁波府出的事情,这两地应有汪直等人的蛛丝马迹,都需要彻底查清。”
谈起灵山寺所闻,夸巴永吉得知郭山云遇险,心中甚急,道:“我即刻提点精兵,先去宁波府营救!”
陆子渊摇摇头,紧跟着叹了口气道:“他们若想她死,现在去救已然太迟,他们若不想她死,那再过多久,我们也有机会。此事布局庞大,对方显然是深思熟虑,不但敢动我们孝陵卫,更是将手伸向当今圣上。由此看来,我们若鲁莽行事,反倒事倍功半。沈炼我另有安排,山云生死未卜,现下就是你、我还有大年,所以我急招大年赶回,共同计定一个良策,你二人亲自出马,将他们连根拔起。”
夸巴永吉心中虽然焦急,但知陆指挥所言在理,当下默然。陆子渊何尝不是此般心情,可他明白此事之重大,他隐隐感到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凶险,不但与他们性命攸关,更牵系孝陵卫乃至整个大明的安危。当下,他拉着夸巴永吉,逐条逐项地梳理起这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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