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干嘛那么凶？外婆干嘛对你那么凶？”基特疑惑地问。

        基特在客厅，蹲在地上，看着摔坏了的强手棋盘。

        “等一下，伙计。”蔡尔斯说：“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自从维多离开他以后，金凯就再未见过她的父母，他想，或许岁月的流逝或境遇的变化已经让他们彼此不再憎恶了。

        基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相信？”

        金凯看着车驶进街道，直到车子消失在他视野里。

        “她的丈夫，”达西解释说。

        亚当轻手轻脚坐进内森对面的椅子里。大学毕业后，他只看见一两次内森醉成这样，都是因为遇到极不顺心的事情，他隐约感觉到了内森今晚醉酒的原因。

        基特开始不想吃，但一会便拿起三明治，食不甘味地咬了一口，先是无精打采地咀嚼着，接着像是发现自：己饿极了，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艾丽丝，你没事儿吧？”达西非常关切地问。

        “无所谓了。”内森嘟囔着，接着欠了欠身子，似乎想看看亚当的脸。

        波茨礼貌地小声说。

        “不想睡觉，肯定睡不着，明白吗？”他把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说：“回去吧，亚当，没事了。”

        内森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表扬他很聪明似的，说：“对极了，肯定还大喊大叫来着，记不得了。”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邓肯，谢谢你过来这儿。”

        基特的脸色煞白，转身跑出房间。：金凯气得火冒三丈，冲着波茨太太吼道：“说够了没：有！瞎说什么啊，你这个没脑子的女人，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少滋点儿事儿。”尤金娜目瞪口呆地张大嘴说不出话，金凯没理会她，赶快跑出去找基特。

        金凯竭力小声说：“该死的，怎么这么巧呢？”

        孩子抬起头，神情恍惚地说：“你来了。”他已经被吓呆了，一脸茫然。

        她很优雅，身上有种飘逸的气质，让他想起莉迪姐。

        “听着，邓肯……”

        “有人看过你的手没有？你得去看看医生。”

        ——卡罗琳·赫柏拉恩《书写女子的人生故事》

        他呷了一口酒，感觉喉咙热辣辣的，嗓子沙哑地说：“基特放学回家发现她倒在厨房里，医生说已经没救了，很可能是心脏病发作。”

        贝尔纳耸耸肩膀，说：“他已经被吓蒙了，可怜的孩子，多半是他想象出来的。”

        金凯摇摇头，一口回绝：“不要。”不要，不去了，不忍去看。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陌生而奇怪。

        太平间。不，不会的。他还没想到那个地方，没有。

        您的爱女莉迪娅1963年7月4日于纽南姆；亚当死劲捶着夜色下的内森家的大门，心里实在不愿意回家，多么希望内森来开门。他敲了最后一通门，刚准备转身走时，门被拉开了。

        内森点点头，说：“没办法，不相信那是真的。去了她家，房子里面黑漆漆的，上了锁，家里没人。”他抬起右手，亚当看见他的手缠了布片，渗着黑黑的血渍。

        “但莉迪娅是患了心脏病，”杰玛争辩道：“她是服了过多心脏病药才出事的。”

        没有声音。他俩静默了很长时间，过了一会儿，基特情绪激动地说：“他们不信我的话。”

        “这我知道。”达西回答，听上去他忽然非常疲倦。

        杰玛说，她盘腿蜷在沙发角落里，金凯看不见她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放进包里，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意识让他想看那个奶白色柳条框里的文件。里面装着传记原稿、信件等。字迹很有力度，但他认不得——肯定是莉迪哑的信、留有维多笔迹的笔记、照片和几张卡片。

        “我叫不醒她，我以为她睡着了，可我叫不醒她。我打了999急救电话。”基特像接着前面的话头说。

        金凯摇着头说：“等你外公外婆来后我就走。”

        “看她不在书房，我就到客厅找。我们昨天一起玩了强手棋，她答应等我回家后还陪我玩。”

        他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才墓地想起，没看见自己留给维多的笔记，也没看见她找到的那几首诗。

        “是啊，我自己都做不到，”金凯大笑着承认道：“别学我的样。”

        金凯看见了棋子，被推到客厅桌子的一边。

        门关上了，玛杰丽和达西默默无语地回到客厅。

        亚当坐在那儿看着他，不久发现他的呼吸不一样了。

        这时她看见了躲在金凯身后的基特，长篇指责嘎然：而止，转而尖叫道：“克里斯托夫，噢，可怜的心肝。”

        “这正是维多想弄明白的，可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过了一会儿，贝尔纳恼火地说：“好吧，我给法医打了电话，他说要明天才能验尸。你要过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和外公在这儿等会，基特，我马上就回来。”

        “可是理由呢？为什么有人要谋害莉迪姬？”

        “今晚我们别谈这事儿好吗，艾丽丝。”玛杰丽一脸疲惫地说。

        在那微弱昏黄的光线照射的极处，

        最后他说，“基特，去收拾收拾下衣服什么的，呆会你外婆他们要来了”

        “要不要扶你到床上去？”他体贴地问：“今晚够累的了。”

        “你真是顽固。”他说，可还是倒了杯威士忌给她，而卫还挺满的。

        亚当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在陌生而幽黑的走廊里，不知该往哪儿走，总算到了走廊尽头的屋里，突然觉得眼睛不适应里面的亮光，只好停在原处，眨了眨眼。屋里的光线并不强，只有厨房吊柜下面几盏装饰灯的微光和壁炉里面的碳火。内森坐在离炉火最近的椅子里，身边的桌上，一个酒瓶在火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亚当，是你呀。”

        他看见妻子克里丝汀充满责备的眼神，忙又说：“对不起，现在谈这个很不合适，我不是只看重她的作品，我只是好奇而已。”

        “内森，你是说你想把门砸开来着？邻居听到了声响才过来的？”

        “没办法？”杰玛不解地问：“我想那是最好的办法。”

        “她在哪儿？”

        “我一直努力着想改善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可总是没用，就像跟爸爸那样。”

        “无所谓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一脸正色地说。

        金凯看了一眼包，看见里面装了一件球衣和一条牛仔裤。

        “我来了。”

        他把三明治放到基特面前，在他的对面坐下，说：“我知道你不想吃，但人不吃东西是不行的，试着吃一点吧。”

        金凯顿时感觉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直响，贝尔纳的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

        那么基特呢？金凯心想，但没有开口问。

        电话响了，他懒洋洋地拿起话筒，“我是金凯。”

        “那你去拿来，我来整理。”

        贝尔纳有点儿迟疑，接着说：“听着，邓肯，很抱歉，我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金凯和蔼地说：“不，现在没什么事儿，看看明天的情况再说，他们肯定会给你们打电话，不过警察想尽快与基特的父亲取得联系，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内森是睡着了，还是休克过去了，他分辨不出，但是他的呼吸沉稳而均匀，亚当轻声叫了叫他的名字，内森没有应答。

        “问题是，达西，你没事儿吧？你得面对这件可怕事情的……后果。”

        他说：“好吧，我留在这儿等他们。亚力克，基特说他看见了花园中有个人影，你怎么没告诉我？”

        “伊安是谁？”亚当问。

        亚当听了达西的话，赶忙站起，扶艾丽丝坐进椅子里。

        金凯尽管心里没底，但还是很肯定的说：“学校肯定有他的联系方法，不过在找到他之前，你得跟外公外婆去里丁。”他朝基特笑了笑，基特也对他苦笑了一下。

        基特的双脚烦躁地蹭着地。

        “你在说什么呢，亚力克？”

        他摇摇头说：“太远了，骑自行车，大多数时候骑车子。”

        “什么都不能，不能，不能！我觉得自己像个该死的废物！”他们彼此对视了良久，然后杰玛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先去睡觉吧，让你一个人静静吧。”

        他呆在这儿只是为了等杰玛，有个案子就要结了，她出去收集最后的证据。金凯躺在椅子里，伸展着四肢。

        “他儿子运动回来发现她倒在厨房里，不醒人事，可能已经没气了。”

        他站起身拎着包说：“好孩子，咱们一起过去，我陪着你。”

        “要是检验报告表明我说的有道理，我肯定怪他，你知道，警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他盯着她，看见她的表情，赶忙说：“对不起，杰玛，我也不想这样无礼，只是……”

        他边穿茄克边冲进走廊，差点儿跟局长蔡尔斯撞了个满怀。

        第二天凌晨，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老神舍冷冰冰的床上，才猛地想起昨晚熄炉火时自己瞥到了一样东西：是把老猎枪的影子，枪就挂在门背后。

        但愿你不要替我操心，我很好，就是学习压力挺大的，除了努力之外，别无他法。

        “基特？”

        “你！你有什么权利请我们到我们女儿的家里？”金凯闪在一边。她恶狠狠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嘴里说个不停，嗓门越来越大：“这个地方又不是你的！”

        “再见，小伙子。”他用力拍了一下基特的肩膀说。

        “抱歉……该死的手机，信号这么差。好了，现在好点了……”他说，声音清楚了不少。

        他把杰马没喝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又走到窗前。

        亚当朝她笑了笑，说：“会的，只要你邀请我。”

        “海茨尔说晚上她带托比。”她说，接着皱了皱眉头，问：“邓肯，基特怎么办？”

        基特点了点头说：“跑步，我打算参加500米中长跑。”

        好吧，就算那样的事能发生，但也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更不会发生在维多的身上。

        他看到他的朋友醉得一塌糊涂，内森像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着门把手，眼睛深得浑浊。

        “在什么地方？”蔡尔斯像以往一样直奔主题。

        “别傻了，”他大声说，“你又不认识这个女人。”

        “我们还是不知道怎么联系她的丈夫？你能不能问问那孩子？或者她的父母？明早我们会向他的学校打听。”

        女子被剥夺了叙述权，或者说被剥夺了成为文本、情节或范例的权利，因而失去了那些能够让她们取得把握……人生的能力。

        基特点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们该走了，拉尔夫，”克里丝汀和颜悦色地说：“省得你乱说话。艾丽丝，你跟我们一道走好吗？你都慌神了，不适合开车。”

        “现在弹不了钢琴了，”说着手又猛地垂到腿上，“邻居来了，说是真的，一点假都没有。”

        艾丽丝推辞着说：“说不定伊妮特明天要用车呢，她明天要出去采购。”

        “大概在浴室吧。”基特说。

        “邓肯，别傻了，你又能做什么呢？”

        基特抱着双脚，坐在床沿，看见金凯进来，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要带什么。”

        贝尔纳起身面对着他说：“邓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儿不是你的管辖范围，我们会好好处理这宗平常的死亡案子的”。

        “他们可能把她送往太平间了，”贝尔纳轻声说：“医生当场就宣布她死了。”

        “内森，你听说了维多·麦勒兰的事儿，是不是？”

        ……你是否知晓在沙漠的边缘，

        “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就知道局长讲的那么点儿。”

        他慢慢从车里走出来，关上门，踩在路上时感觉膝盖绵软无力，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眩晕！门开了，灯光下闪出了一个人影。可是不是维多，不是维多。是亚力克·贝尔纳躬着腰朝他走来。

        “等情况好转后，你记得还要来啊”玛杰而看到亚当告别的时候好像有点失落。

        金凯看见基特想动动不了，挣扎着想离开她的怀抱。

        他转身又面对着她，问：“扎比怎么办？”

        贝尔纳耸了耸削瘦的肩膀又说：“验尸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放学之后你去运动了？”金凯边喝茶边问。

        金凯拿过基特递过来的衣服准备折叠的时候，发现维多星期天穿的那件紫色束腰长衫夹在基特的晨衣中，依稀闻得到上面的香水味和她的淡淡的体味。

        “不知道，”玛杰丽缓缓说道，“不过问题总是来不及解决后果就出现了，就跟死亡一样无可避免。”

        “谁也没有他幸运，秋季一开学，就带着个水灵灵的学生去了法国南部，没有提供地址给学院。”

        艾丽丝带着哭腔说：“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们系的损失真的很大，我们该怎么填补她的空缺呢？”

        “剑桥郡。”

        金凯默默地迅速查看了一番食品存货，几分钟后，他做了一条奶油三明治，里面夹着黄油和泡菜。他尽可能不碰厨房里的东西，现场已经给他们破坏了，他不想再添什么乱子。

        杰玛警觉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艾丽丝摇了摇头，说：“好像是说是心脏病引起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尤金娜觉得，为房子的安全起见，钥匙能不能由我们保管……”波茨绞着手说，“你不介意吧？”

        “今天真他妈的长”。

        ——鲁伯特·布鲁克《远游客》

        厨房里，基特似乎在金凯离开之后动都没动一下。

        金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那个死气沉沉的家能给一个痛苦的孩子带来什么安慰。

        “我不去。”基特坐在脚后跟上，伤心得快要颤抖了。

        进了寓所，金凯发现杰玛已经开了灯和暖气。他给他俩各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然后端着酒走到沙发边，在杰玛身边坐下。

        “如果她的自杀是他人蓄谋的呢？是有人给莉迪娅过量的药呢？维多尽管没讲明，但她心里就是这么怀疑的。”

        贝尔纳说：“对不起，我真粗心，邓肯，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很难过。”

        金凯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疲惫不堪，懒得想事儿，更懒得说话，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说：“基特，她也不想那么巴巴的，她脾气太火暴了说的话根本没通过脑子，她心里越难受，火气就越大，咱们对她要耐心一点儿。”

        内森把最后一点威士忌倒进酒杯，一口气喝光。

        金凯摇了摇头，尽力摆脱蔡尔斯，说：“我得走了。”

        “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家？”他需要把细节一一弄清。

        看见她好端端、活生生的，没有像维多一样也被死神带走，顿时感到莫大的宽慰，可紧接着，又因为心疼开始生气。

        杰玛喘着粗气，摇头说。

        “我看见一个人，我走进厨房……看了看窗外，那之前我看见——”他猛地把头扭到一边。

        “一个人影，黑乎乎的人影，在花园尽头的大门边，当时我并没有往心里去。”

        他拐进大街时，看见紧急灯闪着蓝光，两辆巡逻车停在维多房子的前面。金凯把车停在他星期天来的时候停车的地方。他想，星期天，星期天的时候维多还是好好的。

        “再等一下，我忘了带内森的书，我一定得把内森送我的书带上。”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房子，先关那扇法式门，后关厨房门，接着把里面的灯也一一关好，然后拿起放在门厅地上的基特的行李包，走了出去，锁好前门。

        金凯说：“我去看看基特，你叫其他人全部离开这狗屁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遍，像是自言自语：“没事了。”

        “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有什么事吗？我是说，我们能……”

        可是没有用，他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她坐在他客厅里那张都是虫眼的绒布椅子里，喝着他倒的雪利酒，样子是那么动人。她转头笑着听他说话的样子，转头时自然摆动的金发还在他的脑海里。

        他驱车飞快地行驶在去往维多家的湿漉漉的路上，一路上脑子里一遍遍地否认。不可能是维多，维多不会死于心脏病的，求求老天了。她那么年轻，不可能是维多。

        基特坐在厨房边的椅子里，缩成一团，背对着金凯，一个女警察坐在另一张椅子里。

        贝尔纳警惕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当时的情形太乱了。”

        他们在车道上等他，天气很阴冷。金凯把钥匙塞进维多父亲的手中，说：“都弄好了，你们也该走了。”

        金凯说：“真他妈的罗嗦。”

        他站起端着两杯茶回到桌边，把基特的推到他的面前，说：“把茶喝了。”

        金凯将最后一张纸扔进垃圾筐里，瞥了一下手表，接着打了一个哈欠。才6点半，可他想回家了。

        她抬头看着他说：“我试过了，可打不开门。”

        门开了，贝尔纳瞧了瞧里面，朝金凯打了个手势，叫他出来。

        “邓肯？我是亚力克·贝尔纳……”接听的效果很差，他的声音时断时续。

        他不耐烦地摇着头说：“不知道，我都给他们说了，他没给我们写信，妈妈连他的地址都不知道。”

        自己怎么这么难过，玛杰丽很惊讶，毕竟她只是在系里的聚会上见过几次维多利亚·麦勒兰，不过看着这个比她年轻的女子，玛杰丽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维多有一个儿子，在她丈夫出走之前就独自带着儿子，而且她非常敬业。

        “杰玛去哪儿了？你这样子不适合开车。”

        贝尔纳说：“今晚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愿意陪他等他的祖父祖母吗？”

        “你要我走吗？”

        这孩子看上去像只受惊的兔子，金凯知道这时候千万别伤着他。

        “这不能怪他，当时的情形——”

        他俩蹲在包的两侧，彼此对视，过了一会儿，金觊一声不吭地把那件束腰长衫折好，放进包里。

        说完她站起来，说：“局长把维多的事儿告诉我了，邓肯，我很难过。”

        玛杰丽口气和缓地说：“我睡觉的时候要是需要帮忙，会叫格雷丝的。说实话，我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想睡觉。”

        他明明白白地说，似乎痛苦令酒醉的他突然清醒了。

        他们朝停车子处走去，基特走到车子跟前，转身又看了看金凯，然后打开后车门，钻进黑漆漆的车里。

        基特厉声说：“我不去，我讨厌他们，我要呆在这里。”

        不可能，贝尔纳搞错了，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金凯想。

        “噢，不可能，我不信，她星期天看上去还好好的。”

        他有点不情愿见维多的父母，但他没法不管基特。

        “我也不信她是心脏病发作，杰玛。”

        他忽然不愿把稿子放在那儿，想把它包起来管理好，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纸包。

        “把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好吧，最多就呆一天。在那儿什么都不能做，他们连电视都不让我看。”

        “抱歉，你能告诉我怎样联系她的丈夫吗？”

        “不知道。”基特第一次带着哭腔说：“太快了，就闪了一下，但我看见了，我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干嘛不听我的话？”

        还有我的诗。刚刚才起了头，我觉得要坚持写下去，拿不拿到学位倒在其次，毕竟拿学位也是为了成为诗人，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名成功的诗人，如果失去了这个目标，现在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喘着粗气说：“你！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停下来仔细打量这房子，觉得有些怪，他没敢碰任何东西。他来到维多的书房，星期天来的时候她的书桌上堆满了书和纸张，一堆一堆很整齐，非常有条理。

        “格雷丝已经够罗晓的了，你还来瞎掺和。”她目不转跨地瞪着他，他只得叹了口气，向酒柜走去。

        “维多的父母？”

        “你没法未卜先知，”杰玛柔声说，但他俩都知道这个理由无法让金凯不自责：“都还只是推测维多没得心脏病而已，是吧？”

        他们刚把包的拉链拉上，就听见汽车轮胎碾在石子路面上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关车门声。维多的父母来了。

        我真的很想见您，但你也不能来这里。

        他转开头说：“咱们上楼去喝点什么吧。”

        “是，她的母亲……吓坏了。”贝尔纳示意女警跟他出去。

        贝尔纳走过来握住他的胳膊，说：“邓肯，你没必要过来的，这里的事情我们会料理。”

        “那么，你坐我的车，拉尔夫开你的车。”克里丝汀坚定也说。

        “睡衣呢？牙刷呢？”晨衣呢片金凯提醒他。

        “我没事，很快就没事了……”金凯说。

        内森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似乎脑子和舌头失去了联系。

        他感觉到她也跟莉迪姐一样意志坚定，感觉到她不会满意他避重就轻的回答，但他没法对她讲得更多。

        “我知道。”金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凉的。基特麻木不仁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窗边，望着幽黑的露台，一会儿之后说：“不要，别走。求你了。”

        “你在给自己找理由了，这么想的结果往往就是她死于心脏衰竭，就是没有服用过量的药，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金凯一拐进家的那条街道就看到杰玛。她穿得很单薄，坐在他楼房前门的台阶上，双手抱膝，好像很冷似的。

        她摇了摇脑袋，“我开始觉得，咱们这个系是不是有点背运，先是可怜的亨利出事……”

        “撇开那些自杀表象，莉迪娅·布鲁克也是突然、意外地死于心脏病发作。”

        金凯的脉搏加快了，问：“男人的影子还是女人的影子？”

        “你是走路回家的？”

        金凯乖乖地跟贝尔纳走进屋子，一个警察为他端来了热腾腾的茶。他听话地大口大口喝着，过了一会儿，脑子才又开始转动。

        金凯看着杰玛，她的眼神说明她也这样认为。

        金凯从口袋里掏出贝尔纳交给他的钥匙递给他，冷冷地说：“我不会卷走金银财宝的，鲍勃。”

        金凯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心里暗暗骂自己是个糊涂的傻瓜。

        “他在哪儿？”

        杰玛走到他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转身走进卧室。

        亚当坐在车里直打哆喷，他把脖子上的围巾紧了一下。为什么在玛杰丽女爵的餐桌上，他没有说他认识维多？没有说他也喜欢她？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好像在无言中背叛了维多。

        金凯绕过小圆桌，坐进一边的椅子，说：“你好，基特。”

        “在厨房，曼蒂警察陪着他，我想她肯定会照顾他。”

        “你知道吗？我必须抱着她，抚摸着她，这样我才能知道那是真的。我当时就是抱着琼，直到她不再是琼为止，那样我才知道琼真的走了。”他愁眉苦脸地看着亚当，伸手去拿酒杯，发现桌上空空的，然后不解地盯着桌子。

        他把最后一点面包屑送进嘴里后说：“你呆着不走？”基特问，眼睛里闪着一丝希冀。

        尤金娜还在大声发泄着不满，她的丈夫说着好话，这时他听见前门被轻轻关上了。

        他把它们统统装进包里，随手把桌上其他相关的东西全都装了进去，然后提着包走出房间，把它锁进越野车的行李箱。

        几个月前，他的一个同事的妻子，比维多还年轻，突然死于动脉瘤。

        “刚刚好，是不是？”金凯口气尽可能随便地说。

        看到他一脸真诚的愉悦，玛杰丽心里暖和了许多。

        “我就回来。”金凯对基特说，然后走到走廊里。

        “吃晚饭的时候……高脚桌上，实在没办法接受，只好向院长道歉。”他的舌头越来越不灵。

        亲爱的妈妈：我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您肯定很难过，可是没有办法。假期虽长，可事情实在太多，连回家几天都不行。

        “我们不知怎样联系他的父亲，应该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看见贝尔纳又像要生气了，他赶紧说：“以防万一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现在他已很清醒，这孩子不会说谎，亚力克，你最好天一亮就叫刑警去那看看。”

        “很抱歉，邓肯，她死了。医生说她很可能是死于心脏病，他们无能为力。”

        “在厨房？”金凯重复了一遍，刹那间那些快要遗忘的事通通涌进他的头脑。莉迪娅·布鲁克死在书房，死于心脏病。那首诗并不是遗书。还有蜡烛、音乐以及整理花园穿的衣服。他霍地站起身来，说：“你们没把那儿当成犯罪现场？”

        “你不了解他们，”他怒气冲冲地说，没想到火气这么大，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们瞪着彼此，两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

        他听见自己说：“我就过来。”他把电话放回话机上的时候，还在恍惚。

        天啊，亚当心想，他真是个大傻瓜，一个睁眼瞎，连这一点都没瞧出来。内森吞吞吐吐地暗示过他生命里有个人，他的样子那么不安、那么兴奋。还有，他一提到内森的名字时，维多·麦勒兰的脸就亮了起来。

        金凯闭上眼睛，心里特别想杰玛。她知道怎么做，她会温和地开导基特，她甚至会把基特拥进怀里抚摩着他的头发，可这些举动金凯不会。

        “亲爱的妈妈，为什么她总是不领我的情呢？”他从酒杯的上方看见母亲的眼睛。

        “那也是一件事儿，”他回到沙发边，喝光杯中的酒，然后一边踱步一边说：“似乎没人知道他父亲在哪，他没办法只好去他外公外婆那儿了。”

        但是现在地上有本书，不知道她翻过没有。书面朝下，书页凌乱。维多平时酷爱整洁，几乎有洁癖，怎么会把书弄成那样不管呢？

        他又走进维多的书房，扫了一眼电脑，维多只把文件存入硬盘，没有存入软盘，可能没有时间检查文件。

        这可能是合理的解释，可他不愿意相信维多病了，不愿意想象她痛苦的样子。所以他没怎么理会那个疑问，继续查看她的桌子。电脑旁边放着一叠书稿，他闭上眼睛，回想着星期天这儿的情形，书稿叠得整整齐齐，现在却有点歪斜。他翻了翻稿子，发现它们的顺序也被打乱了。他想起了维多非常在乎这本书，感觉到颈背一阵寒意。

        “我们在客厅等你。”他对金凯说，然后关上了门。

        金凯一下明白了他想说是什么，问：“那之前你看见什么啦？你朝窗外看的时候？”

        “什么当时的情形！”金凯冲他叫道，接着赶紧降低音量说。

        艾丽丝感谢地朝亚当笑了笑，然后接着说：“警察打电话给劳拉问她怎么联系我，所以劳拉就打电话给伊妮特。他们想尽快找到伊安。”

        “内森？”

        “你中途退席？”亚当问，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猜到了是这么回事。

        “你好，鲍勃，波茨太太。”他无法直呼她为尤金娜，更不用说“妈妈”了。

        “尸检结果出来之前，别让人碰这里的东西。不知道现场已经被破坏到什么地步了。”怒气发泄完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我不喜欢他们，看法或许会带上个人偏见。可是基特的样子那么……可怜，”他清了清喉咙说：“我真不该让他们把他带走。”

        他取下椅背上的小毯子，替一动也不动的内森盖上，然后看了看没什么可做的，便走了。

        “没弄错吗，亚力克。”他勉强开口说道，胸口堵得难受。“不是别的维多利亚·麦勒兰？”

        内森突然往前挪了一下身体，碰到边几上的酒杯，酒杯掉到毯子上，丁丁地滚到壁炉边。“我必须去看她。”

        “英语教师，住在格兰切斯特？”贝尔纳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把底牌亮出了。

        金凯在他身边蹲下，把一张纸币塞进棋盘的裂缝中，说：“我帮你修好。基特，别理会你外婆说的话，她是太难过了。你傍晚的表现非常棒，谁都比不上。”

        他抬头看着金凯，眼泪夺眶而出地说：“我把它踢翻了，我真不该，可我太生气了，现在我……修不好……”

        亚当轻轻地在壁炉边蹲下，压好炉火，拉上炉门。

        基特从床头柜上扒拉了一堆书，金凯帮着把它们塞进鼓囊囊的包里，然后搂着他往楼下走去。

        “我们已经通知了他的祖父祖母，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他俩站在门口，贝尔纳把嘴凑近金凯的耳朵说。

        “怎么回事？”他问贝尔纳，“她到底在哪儿？”

        “在学院。”内森伸出颤巍巍的手拿过威士忌酒瓶说。

        他把车停在空地上，从车子中走出来，走向她说：“干嘛不到我的公寓里等？看看你都快冻僵了。”

        金凯发觉喉咙堵住了，说不出话，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不起，妈妈，”达西说：“习惯了，这事儿确实太可怕了。”

        金凯听见她关上了门，随后一片寂静，金凯轻声说：“或许我该吃一堑长一智了。”

        “对不起，内森，我不知道你们的事。”

        他的心猛地一沉，问：“你想说什么，亚力克？”

        维多的妈妈尤金娜·波茨的脸肯定刚哭过，红红肿肿，见到他后立即就拉长了，惊讶得不得了。而她爸爸鲍勃·波茨无动于衷的脸只是微微皱了皱，似乎也有点意外。

        她爱怜地看着儿子，他正拿着酒坐在沙发里。

        亚当起身拿起杯子，把它放到桌上，看见酒瓶里几乎已经没酒了，心想，不知里面原先有多少酒，内森会不会酒精中毒。

        基特双手捧着杯子，像个小婴儿似的，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它喝光，金凯守在旁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基特的两腮有了一点红色。

        他最后也让莉达姬失望了，就像让所有他觉得重要的人失望一样。

        “是的，你说的有道理。”杰玛同意，“但是检验报告出来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断。”“核死的亚力克不把那儿当成犯罪现场。”金凯烦躁地挪着身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波茨朝房子作了个无奈的表情说，“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去看看，你知道的。”

        “邓肯，你没事儿吧？”

        他的脑中有个疑问，除非她生病了，起身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把它碰到地上了。

        除了自己的声音，没人应答，只有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站在黑黝黝、空荡荡的楼房前，他才真的相信维多已经走了。

        “我记得几天前你跟我说你的前妻叫维多利亚·麦勒兰。”

        车子驶到拐进格兰切斯特的路口时，他开始浑身颤抖，脑子里什么都不敢想。

        基特，天啊！他怎么没想到呢，是基特发现她的。

        “你自己都做不到，”基特说：“我听见你也大喊大叫。”

        “我们会找到他的。”

        他把钥匙移交给金凯，并试了试各扇门是否关得上，然后告辞了。金凯目送他们离开后，慢慢走进房子。

        “我见过她，麦勒兰博士，”拉尔夫说：“我给你说过吗，玛杰丽？我很喜欢她。不知道她那本莉迪娅·布鲁克传记怎么样了？”

        见到他们走过来，波茨从车中走出来接他们。

        这间屋子看起来依然很好，并没有受到事情的影响。

        玛杰丽·莱斯特的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拉尔夫首先打破沉寂，问：“怎么出的事？在哪儿？”

        说着一把搂住他，把他金色小脑袋紧紧贴着她穿着格子外衣的胸膛。

        他看了看金凯的脸，又说：“进来吧，我给你倒杯茶。”

        尤金娜马上松开基特，大声说：“那个混蛋，这件事都是他造成的，他要不扔下她不管，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我的孩子也会活得好好的。”

        就这么说定了。她站起身来，其他人也都起身，他们一边朝门厅走去，一边轻声说着道歉和感谢的话。

        “别把我当成脆弱的病人。”她生气地说。

        突然间他发现没法独自回到老神舍，他想过去看看内森，因为内森也认识她。他们可以聊聊她，说不定可以摆脱这种乱糟糟的感觉。

        他看着金凯的脸，说：“邓肯，你没事儿吧？你的脸白得吓人，老兄。”

        理智提醒他，他和维多都快40岁了，不再年轻了。

        “你认识那孩子？”贝尔纳问。

        金凯费劲地说：“是维多，我的妻子……前妻。她死了，我得走了。”

        “对刚才的事儿我很抱歉。”他说：“我想，她现在需要一些镇静剂和一张床。”

        “不信什么话？”金凯皱着眉头问。

        他眨眨眼说：“你不能呆在这儿，基特。就我所知，现在只有你的外公外婆在他身边了。你知道怎么与你爸爸联系不？”

        他忽然不知该干什么，恨恨地大声说道：“还有什么狗屁事没做呢？”

        她的语气十分不满，但他还是尽可能温和地回答：“他们给我打了电话。好了，有话到屋里说更好。”

        “达西……”玛杰丽欲言又止，此刻她没心情说达西。

        他努力把音发准，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说：“当然是你了，我知道就是你。我都傻了，快进屋吧。”说着转身走在昏暗的走廊里，亚当关上门跟在他后面。

        他点了点头说：“对不起，亲爱的，我一会儿就过来。”

        “5点多。跟往常一样。”

        过了一会儿贝尔纳的气先消了，说：“好吧，我不跟你计较。可是我能有什么损失呢？”

        “我想，他们是去车里等你了，”他把棋盘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说：“行了，我陪你过去吧。”

        金凯坐直身子。

        “达西，请给我倒点酒，”玛杰而坐进那张离壁炉最近的椅子，说：“倒满一些。”

        金凯用手指戳着他问：“要是出错了呢？你担当得起吗？”

        “我扶你上床睡觉去吧，内森。”他温和地说。

        此时他发现，他无法忍受她的同情，他不敢开口回答，怕一张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快要崩溃的神经。

        “我相信你。”金凯越来越笃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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