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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妻子的谎言》第八集阿波罗的庇佑

阿波罗的庇佑

        那些通常是间谍的旅行者将这些事情传到了雅典。整个城邦感到蒙受奇耻大辱,人们都在怨恨背叛城邦的那个人,毫无疑问,与谚语正好相反的是,有时候报仇必须要及时。几个月前亚西比德刚刚被处以死刑,在布勒特宏的各个城门上张贴着亚西比德的动产和不动产目录,他的所有财产都已经被城邦没收,审判官议会(这大概是历史上第一次拍卖会)的职员将对它们进行拍卖。拍卖所得将会收归资金严重短缺的国库。

        雅典城中的确还有一部分钱,但都掌握在私人手里。那些土地,320普莱特的可耕地(大约26公顷。雅典的地产所有者不能超过这个限度)被分成了十份,并且很快就在一个贵族的花园中分掉;事实上,没有一个人为劳动力的问题担忧,因为在城里有过剩的逃跑奴隶等着被雇佣。很多人前来观看他的宅邸,议论着这栋房子前任主人的荒谬行为。阿斯帕吉,她在接任伯利克里的皮革商的关心下发了大财,买了两张镶有纯金雕像的铜床。亚西比德的塑像卖给了一个寡头政治派的银行家,而一个牲畜商人在他妻子的劝说下,选中了一件刺绣织品、银制和玻璃的杯子,同时看中的还有一个纯银的便壶。

        受好奇心的驱动,粘西比一个人在拍卖前参观了这所住宅,屋内的陈设以及那些有意掏钱的买主赞不绝口的夸奖让她十分气愤。一个人独自占有如此多奢华却无用的东西,与此同时城里有一半的人每天只能勉强糊口,面对这样的事实却似乎没有一个人感到愤怒。

        参观者聚集在餐厅的大幅壁画前,谈论着雅典城里的大事小情。一幅壁画竟然挂在私人住宅里!那个家伙自以为是神吗?这幅壁画象征着什么?也许是奥林匹斯山,一些几乎全身赤裸的伟大人物围绕着一位金发的神祇,那大概是阿波罗。这幅壁画将属于买下这栋房子的人,人们确定是一个居住在雅典的侨民,一个色雷斯的皮革商将会买下它,因为没有一个雅典人敢住在这样一所房子里。

        粘西比在豪华的房间中走动,目光忧伤。她来到卧室,许多有钱人赞叹一张铜床大得足以睡下一个班的人。她推开一扇藏在墙中的门,忧愁地凝视着,足足有20多双便鞋摆放在一个鞋架上。20双啊!那是什么样的鞋啊!上面镶嵌着金银宝石……她俯下身,头脑中闪现出一个意念。她很快选择了一双看起来最旧的只镶有一颗红色珍珠的皮制便鞋。拿起鞋,粘西比把它塞进大衣里。

        然后她就离开了那里,想着这个毁掉雅典的家伙的卑鄙言行,如今他却在斯巴达过着安逸的生活。

        那些旅行者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他们不可能追得上亚西比德的行踪和了解他生活的新情况。事实上,他已经离开了斯巴达,带着拉栖第梦人的委托乘船前往爱奥尼亚。他承诺信任亚洲各国各岛的统治者,他们要与斯巴达联合起来共同打破雅典使人无法忍受的枷锁。但是他承诺过太多的事情!他说话很多,有时候是太多了。阿吉斯国王甚至埃夫尔人安狄奥斯逐渐开始发现这个雅典人实在喜欢臭摆架子:他几乎和爱奥尼亚的所有人有联系,他认识提斯费尔纳,他把这些人控制在手心里,三下两下地处理他们……人们有时候甚至相信,依照他的说法,从今以后他就是斯巴达的领袖。对于拉栖第梦人来说,一个谨慎寡言的统治者是多余的;亚西比德大概曾经否认过拉科尼亚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和创造了“简洁的”这个词语的事实,然后,无论他讲述什么,他背叛了他曾为最高统帅的雅典;人们可以相信他并让他成为斯巴达的代表吗?这的确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除此之外,他还让王后怀了孕!

        利桑德,他,只从他蓬乱的胡子中吐出一个字:“阴谋家。”话很少,但意味深长。

        然而,拉栖第梦人任由他做了。一个星期之后,亚西比德吸引拥有庞大船队的希俄斯议会归顺斯巴达。随后轮到了亚洲各国:艾里特和克拉索门的两个城市也加入其中。作为委托领导的拉栖第梦人惊叹于亚西比德出色的口才;要是他们说得过多了,那些雅典人就会制止他们的演说。特奥斯,同样位于亚洲一侧,也倾倒于亚西比德的口才,继而是米利都,爱奥尼亚最大的城市,最后是艾费兹。雅典的使者直到那时仍相信这些城市的联盟,他们向爱奥尼亚人指出亚西比德是一个叛徒,竭尽全力阻止亚西比德的政治演说活动,听了这话之后,爱奥尼亚人不再忠实于他们曾经许下的诺言。

        诚然结果有利于斯巴达的利益,但是对于亚西比德来说有点多。当一个拉栖第梦使者在与雅典船只在米利都的交火中被杀时,情况变得使他们不能接受了。这一次失踪不仅让亚西比德成为委托一事的领袖,并且成为拉栖第梦政治上事实上的统治者。但是,拉栖第梦人不会就这样屈服于一个金头发的能说会道者。

        在一次达成协议之后,国王和安狄奥斯向伯罗奔尼撒船队总管处派遣了一名密使,他在希俄斯落入冬天的冷水中;事实上,就是在那里,他等待着亚西比德的回归和委托。

        然而,斯巴达使者的船只无法靠岸,大部分船只已经搁浅,船队的首领跑来向他们报信:船员们等待着一场盛大的宴会。亚西比德赞叹着迅速而又盛情的接待。亚西比德和他的同伴于是就安顿下来,房子归他们所有。

        正当他拆开行李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男人没经过允许就进来了,并从他身后把门关上。一个30多岁的男子,没有胡子,棕色头发。亚西比德仔细地观察他,来访者用手指指向自己的嘴,这让亚西比德很惊奇。他迅速地打量着这个来访者,心怀戒备地观察着任何微小的可疑征兆。

        “你正处于极大的危险当中。”陌生人低声说道。

        亚西比德没有说话。

        “甜酒将会把你带入梦境。一把匕首结束了你的生命。你的尸体会被抛到水中去。”

        亚西比德惊呆了。

        “是谁?”他只问了一句话。

        “船队的首领。遵照国王的指令。”

        亚西比德沉思片刻。

        “谁派你来的?”他问。

        “王后。”

        一阵沉默之后,男子又补充道:“孩子已经出生了。他是王子。取名雷奥第提达斯。”

        亚西比德点点头。10个月已经过去了!

        “天一黑就赶快离开这里,”陌生人又说,“你装作像是要去参加宴会的样子。而事实上,你是要去港口。一艘商船,欧吉尼奥斯女儿号,停靠在港口的北面,今天晚上就要起航前往亚洲。你要在黎明时分到达那里。再见。”

        陌生男子消失得如同他的到来一样毫无征兆。亚西比德合上行李箱,陷入沉思。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呢?也许不是;这个报信者向他报出了孩子的名字。但是名字是完全可以虚构的。一个谋杀他的阴谋是很有可能的;亚西比德非常清楚他的成功招来了世人的嫉妒。王宫里哪个嫉妒他的人想要了他的命呢?他的妻子或者政治家?还是安狄奥斯?利桑德?有一件事情是无疑的:他被出卖了!过去他有用处,现在人们不再需要他了,像扔掉一双旧便鞋一样将他抛弃了!永别了,斯巴达,我会跟你算这笔账的。

        拂晓时分亚西比德下船。他向萨迪斯走去,来到了提萨费尔纳的一个省:他的第三次背叛带着浓厚的复仇色彩。因为这一次他背负着在斯巴达和雅典的失败。

        斯巴达和雅典的间谍有好多天寻不见亚西比德的踪影。这个地狱的魔鬼躲到哪里去了?他们听说亚西比德已经在提萨费尔纳的皇宫里住下了。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斯巴达和雅典引起了强烈反响。

        苏格拉底以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获悉了消息。一个他非常看不起的议员,因为这个人总和亚西比德搅在一起,有一天正当苏格拉底和他的信徒们谈论相反真理的原则以及它与道德的关系的时候,这个人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告诉我,苏格拉底,你有没有教你的信徒背叛?”

        一个如此粗鲁的质问让哲学家无语。

        “我看得很明白,你无话可说。”这个人冷笑道,“因为有一天他们会……背叛你的。”

        “你的挑衅对我有什么意义呢?”苏格拉底问道。

        “有关你亲爱的亚西比德的新消息。为了在斯巴达的好处他首先背叛了我们。那时我们认为他的因放荡生活而变得艰涩的思想相信斯巴达的制度优于他曾被选举为最高统治者的雅典的制度。可是现在他已经躲在了波斯国王的庇荫之下!不是他的信仰驱使他如此行事,是背叛的精神!”

        苏格拉底又一次无语。亚西比德在波斯!那些蛮族,雅典永远的敌人!

        “你说什么?”苏格拉底轻声问。

        “亚西比德变成了波斯的军师!他大概在那里认定我们强加了他的意志。有分寸地安排你未来的教学吧,哲学家!阿里斯托芬只对你说了一半他应该告诉你的东西!”然后他向苏格拉底和信徒们投去鄙视的目光,信徒们见这情景愤怒地向他围过去。苏格拉底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们。

        晚上,苏格拉底为白天的事件感到耻辱,于是冒着新的对亚西比德的诅咒的危险,他向粘西比讲述了这件事。实情是他担心很快他就会没有信徒了。粘西比又一次心甘情愿地不做谴责。“这个人比诅咒还要邪恶。”她小声嘀咕,“接近他的人不是人,他们会后悔的!伯利克里已经被免职,而且不可能卷土重来,他眼看着他的儿子们死去,自己也追随他们去了坟墓。雅典为自己对他厚爱付出了沉痛代价。他的那些没有被驱逐的盟友都被关进了监狱。现在是斯巴达和你。”

        她的分析使苏格拉底惊呆了。美丽难道只能散布灾难?依照粘西比所说,美丽真的是诅咒吗?他同时为他妻子强烈的感情和忧虑所震惊。如果亚西比德站在她的面前,她会亲手用匕首杀死他的。

        她不是惟一的人。冬天(公元前412-411年)还没有过去,曾经质问过苏格拉底的蛮横无理的议员的预言就变为了现实。带着成为其特点的不小心,亚西比德派密使前往撒诺斯,一个靠近爱奥尼亚臣服于雅典的岛屿。雅典的守卫部队在那里驻守,其中包括受到亚西比德蒙蔽的盟友。消息传达给了那些最诚实的人,这是描述那些最富有的人的一种方式,因为正如众所周知,平民是一些无法无天的人。他命令他们放弃民主,作为交换波斯国王与他们交好并许诺奖赏给他们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钱。简言之,他要寡头统治,不仅仅是在撒诺斯,还要在雅典。

        “民主,要让他的密使来说,是一个下流的制度,因为它令一个最著名的公民被驱逐出境。以强大的波斯国王的友谊作为交换,亚西比德一心向往着回到他的故乡,和他的同胞生活在一起。”

        “这简直太惊人了!”几个官员大叫,他们很明显是消息的接收者。他们中的一个人,菲尼索斯,夸张地说:“他不仅使雅典陷入西西里岛灾难性的运动当中,然后背叛雅典并唆使斯巴达人毁灭它,又使斯巴达和它的盟友分裂,现在他还想回到雅典,建立寡头政治!简直是异想天开!”

        撒诺斯的军事统帅们,被称为他们自己的主人以及获得波斯王国增加的钱财的利益所诱惑,他们中的一些人表示愿意在事实上建立寡头政治,并急于向雅典派去密使,由一个叫比桑德的人领导,目的是劝说雅典的官员们也做同样的事。

        听闻撒诺斯军事统帅们的构想以及他们的支持者甚多,雅典的寡头政治家认为他们的时机来了。几乎没有人再相信国民大会了,国民大会已经没有能力掌控风暴中的城邦。就前途问题而立法?寡头政治家促使议会通过了关于检查修改宪法的必要的提案,然后他们成批地出现在国民大会,投民主派的反对票。当天晚上,在人们不知道它将进行怎样的改革以及权力如何分配的情况下,寡头政治在雅典建立起来了。

        夜里发生了血战。贵族的亲信大批死去,他们暗杀民主派主要领导人的消息在城里传开。

        当国民大会召开的时候,粘西比跑到佩里穆加索,从大衣的褶子中掏出一双便鞋。一阵阴冷的风从海上吹来。她没有重新查看波涅斯和山羊,大概,一个为人类所煎熬,另一个受时间的折磨,她问自己那个她询问过的女人是否还活在人世。旧情人的敌意蔓延……

        “安提戈涅!”粘西比叫道。

        “请进!”回答道,“我从窗户看见你了!”

        阿波罗神殿的女祭司躺在床上,一根拐杖横在床上。

        “我的脚踝扭伤了,”安提戈涅勉强一笑,解释道,“我感觉很冷。一个人总是不太好办事情。”

        “要我帮忙煮些什么东西吗?”

        “帮我重新热一热剩下的鸡肉。还有请你往炉灶里再添一些木柴。”

        于是粘西比就开始忙碌起来。炉火燃烧起来,为深冬苍白的日子增添了一抹亮色。铁锅里的水泡在表面翻滚起来,发出咕噜的响声。

        “你带来了什么?”安提戈涅终于问道。

        “我想拥有世上绝无仅有的最有力量的魔法。”

        “很好。”安提戈涅说,“我喜欢那些相信魔法的人们。”

        “谁不相信呢?”

        “你丈夫的信徒。”安提戈涅从床上站起来。

        双腿落在地面上,她抓住拐杖,俯身向粘西比走过去。粘西比从大衣里面取出那双便鞋。安提戈涅仔细地检查,然后笑起来。

        “是珍珠!雅典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佩戴它……依我看,你对他有根深蒂固的仇恨。”

        粘西比点点头。

        “这一次你不是惟一的一个了,相信我,”安提戈涅继续说,“我已经付出沉痛代价。节省你的钱。魔法是相连的。但还要等待时机。”

        “多长时间?”

        “7年。”

        “7年!可是在这之前世界就会被毁灭了!”

        “那又如何?”安提戈涅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让它去毁灭吧。我只是众神的中间人,粘西比,不是女神。我可以传达众神的意志,可以用媚药吸引一个羞涩的情人或者施加魔法让他厌烦,但是我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粘西比静默沉思了一会儿,笑着说:“鸡肉已经热了,等一会儿我从火上取下铁锅。这个锅我有些拿不动。”

        安提戈涅费力地站起来,用拐杖支撑着,蹒跚地走到桌子前,坐下。

        “他被阿波罗保护着。你知道吗?阿波罗(他杀死了普里阿摩斯国王)。他是众神当中最残忍的一个。他在自己的祭坛上杀死了拿波多莱姆。他活剥马拉斯的皮,只因为马拉斯的笛子比他吹得好。你会承认他们的过去有多么美好。我可以给你讲述。”

        “安提戈涅,难道人们就不能……”

        安提戈涅摇摇头。“你认为我比雅典娜还要有力?或者你认为,像亚西比德一样,你复仇的念头可以改变整个世界?不要像他那样,粘西比。”

        粘西比察觉到建议是明智的,感觉自己一下子衰老了。

        “当那些像你这样渴望结束生命的人来到我面前,当我祈求地狱的神灵的时候,总会有两只猫头鹰飞来,在屋子上空盘旋。就发生在白天,粘西比。雅典娜的鸟从不在白天放飞。一些神明告诉我:‘雅典娜很痛苦,不要折磨它,它在等待着它的时机到来。’你该把鸡肉从火上取下来了。我饿了。昨天就没有吃饭。原谅我就不邀请你了。”

        粘西比从火上面取下铁锅,摆在桌子上。天渐渐黑了。她向正在舀汤的安提戈涅告别,离开了她家。

        “便鞋!”安提戈涅提醒她。

        粘西比耸耸肩。

        “把它们给你的邻居吧。”

        “不,”她在回家的路上小声嘀咕,“众神一定是不可以经常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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