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燕铭代表周恩来在前门车站迎接刘仲容,当天下午他就见到了周恩来,并将白崇禧的亲笔信交给了他。周恩来看完信,笑着说:
“仲容啊,咱们又见面了,你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再带你到香山去见毛泽东好吗?”
刘仲容说:“听从您的安排。”
夜幕降临时,周恩来派专车将刘仲容接到香山。
刘仲容走进香山,心情格外激动,他在周恩来的带领下来到双清别墅时,毛泽东也在门口迎候。他身着一件灰色棉衣,上面有几块十分引人注目的补丁,刘仲容觉得毛泽东有点发福了,身体明显比以前胖了。
毛泽东往下走了一个台阶,握住刘仲容的手,高兴地说:“老乡,我们又见面了,可惜啊,如果你早来两三天,就赶上参加我们的入城式了。”
刘仲容微笑着说:“主席,我是应该早来的,但是路不好走,沿途要穿过火线,火车停停开开,耽误了不少工夫。”
毛泽东说:“你辛苦了,我们刚从西柏坡搬进北平,你又穿过前线来看我,精神可佳,我们是有缘分啊。”
刘仲容笑了,他说:“谁让我们是老乡呢,我是托了主席的福。”
毛泽东摆手:“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见到你格外高兴。”
一名警卫人员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毛泽东给刘仲容递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猛吸了两口,说:“仲容,我们没有什么福,我们从延安到北平是从小到大,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直到今天才取得了胜利,你知道我们是靠什么?”
刘仲容有点茫然,他望着毛泽东讲:“我想你们是靠人民的支持。”
毛泽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还靠能克服困难,能吃千辛万苦,今天才进了城。”
刘仲容说:“你们进城好,革命成功了嘛!”
毛泽东说:“可以这样讲,但是我也多次给大家说,我们共产党人可不能学李自成,如果那样,革命就会短命。”
刘仲容说:“还是主席伟大。”
毛泽东说:“不是我伟大,而是人民伟大,我们的军队伟大。”
刘仲容点点头,转身喝了一口茶,对毛泽东说:“在这一点上国民党是无法与你们相比的。”
毛泽东说:“我们是老乡了啊!仲容。”
刘仲容听了有点激动。他在白崇禧身边已十几年了,在这期间他与共产党一直保持着秘密联系,国民党内部有人指控他是共产党,但始终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关于他身份的确是特殊的,他在苏联留过学,回国后就与共产党人广交朋友,善于交际,是奔走于国共两党高层人物中间的活跃分子。后来他就投到白崇禧的门下做事,他与李宗仁的第一次见面大约是1934年前后,有一次他在一个要人的引见下会见李宗仁时说:
“久仰李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将军是一个爱国的人,我在共产党那边有一些朋友,今后如果用得着,你不好亲自出面,我愿为你奔走。”
李宗仁望着他问:“你究竟是不是共产党?”
刘仲容说:“请将军放心,我怎么会是共产党呢!我在苏联留学时还坐过共产党的牢。”
李宗仁仍有点怀疑,带刘仲容来的那个叫王公度的人解释说:
“仲容是莫斯科大学的高材生,在校时很有交际才能,人缘也好,在国民党学生和共产党学生中很受爱戴,还当过学生会主席。”
李宗仁听了这话不再去细问刘仲容的身份了。
在这次会面中,刘仲容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从此他就喜欢上了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才子。
后来李宗仁还派刘仲容到陕西替桂系与张学良、杨虎城联络感情。
西安事变爆发后,刘仲容作为李宗仁的特使,又秘密访问了延安。这是他第一次与中共最高领导人接触,他见到毛泽东后深情地说:
“我早就想来这里看看,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毛泽东笑着说:“我们随时都欢迎你来。”
刘仲容回答:“感谢主席对我的信任。”
毛泽东问:“听你讲话的口音,好像与我是同乡啊?”
刘仲容说:“我是益阳人。”
“是吗?那个地方我熟悉,离我们湘潭不远,这真是异地遇老乡了。”
毛泽东给刘仲容让烟,刘仲容也不客气,接上就抽。因为是同一个乡音,所以两人的谈话显得很随意。毛泽东笑着讲:
“如果不是发生西安事变,你不来西安,恐怕咱们见不了面哩!听恩来说你是代表桂系来的,我们欢迎,共产党愿意广交朋友。”
刘仲容说:“李宗仁、白崇禧让我代问你好。”
毛泽东说:“我与他们也是老朋友了,谢谢他们了。我曾给李、白去过信,希望我们联合起来共同抗日,我们是愿意与广西方面合作的。”
刘仲容说:“我一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他们。”
他们两人以西安事变为话题谈论,毛泽东又询问起了他的经历。当刘仲容说他是莫斯科中大的第一期学员时,毛泽东笑了,他讲:
“你可是真的到列宁的故乡去过了,与伍修权是同学?”
“同班。”刘仲容说:“这次来就是他接待的。”
毛泽东将刘仲容留在自己的小屋吃了一顿便饭。
刘仲容对毛泽东特意准备的辣椒很喜欢,可以说湖南人爱吃辣椒的特点在他们两人之间充分地体现了出来。毛泽东是不愿饮酒的,但他今天却拿了一瓶葡萄酒来招待这个身份特殊的老乡。
他亲自斟了一杯酒说:
“仲容,敬你一杯,这可是我们陕北自产的葡萄酒。”
刘仲容慷慨地站起来,说道:“主席太客气了,应该我先敬你才是。”
毛泽东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说:“你是客人,我理应先敬你嘛。”
刘仲容落坐,端起酒杯与毛泽东碰了碰,脖子一扬喝了下去。天渐渐黑了,窑洞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毛泽东才让警卫员点了一支蜡烛。
毛泽东很愿意谈论历史,他对刘仲容讲:“李宗仁那边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他一直与蒋介石闹矛盾,主要是想独立。广西那地方很穷啊!过去一闹天灾农民就往我们湖南跑。这样一来,湖南的汉子娶不起当地的媳妇就娶广西的女子,这很有意思。你说说李宗仁为何要闹独立呢?”
刘仲容解释:“李将军为什么闹独立,主要是不愿受蒋介石的气。”
毛泽东说:“国民党的许多将领都对蒋有意见,但没有几个站出来与其对抗,只有李宗仁,我看他是有本事的人哩,近几年他没有靠南京政府的支助,广西不是照样搞得很好吗?”
“是这样。”刘仲容接着说:“这个人不仅会打仗,而且也会搞建设,是很有心计的人。”
毛泽东说:“这个我知道,你给我讲讲他那边的情况吧。”
刘仲容很认真地讲:“广西是由李宗仁和白崇禧一道经营起来的,他们的确下了一番功夫,曾公开提出了建设广西,振兴中华的口号,同时还结合广西特点制定了‘三自、三离’政策。群众是拥护他们的。”
毛泽东听完笑了,他说:“这两个人了不起,很有主见。据说他们还办了飞机制造厂,那空军的规模一定很大了。”
刘仲容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飞机制造厂是有的,李宗仁曾给我讲过,说他的工厂比中央的还大。他们的空军究竟有多少飞机我不知道,但目前来说还没有一架投奔蒋介石的。”
毛泽东说:“他能控制军队就说明他有本事,请你回去告诉李、白二人,希望他们举起抗日大旗。”
刘仲容说:“这没问题,他们两人是有抗战决心的。”
毛泽东又问:“你是留过洋的,读了不少书吧?”
刘仲容笑着回答:“读过几本,外国的多,中国的少,主要是文艺方面的。”
毛泽东讲:“文艺的书要读,我也建议你读点政治书。”
两人谈到半夜,一轮圆月高挂空中,银灰色的月光淡淡地泻进了窑洞。毛泽东将他送出来说:“你这个老乡来一趟很不容易,不要急着走,就多看看延安,让你的老同学伍修权作陪,如有事可直接找我。”
……十几年过去了,这次刘仲容在北平见到毛泽东备感亲切。
这也是他第二次拜见毛泽东,他的身份仍是李宗仁的特使。不过这次来的目的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为和谈奔走。
毛泽东询问了他旅途情况,然后望着他说:“我们也就不客气了,老朋友,你代表李宗仁而来,身份变了,是国民党政府的代总统代表,你就先讲南边的情况吧。”
刘仲容讲道:“李宗仁上台后,就让孙科组阁,孙科曾提出了先执行无条件停战的要求,你们驳斥了他。李宗仁此时也发表宣言说:‘中共提八项条件,政府愿即开始商谈。’但是你们的答复是:等北平解放以后才能决定。所以此事就搁了下来。”
周恩来说:“我们没有答应当时就和谈,那是因为条件还不成熟,也就是说南京方面还没有诚意。”
刘仲容说:“此事说起来复杂啊!”
毛泽东说:“这我们知道,李宗仁也做不了主,现在南京政府内部的意见如何呢?”
刘仲容说:“南京政府内部情况也是复杂的,可以说现在有三种人,一种是已认识到国民党失败的命运已定,只好求和,这就是主和派;一种是主张‘备战谋和’的人,他们认为美国一定会出面干涉,只要能赢得时间,就再打下去,这是顽固派;还有一种人是既不敢得罪蒋介石,又不相信共产党,动摇不定,没有什么立场,内心很悲观,属于苦闷派。”
毛泽东说:“这个情况很重要,依你看李宗仁属于哪一派?”
刘仲容望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周恩来,慢慢地讲道:“我对他了解不是很深,从历史上看,他与蒋介石矛盾很深,这次上台是与蒋翻了脸的,他清楚蒋介石不会放过他,白崇禧与他是站在一起的,因此桂系掌权,他们一方面要防备蒋介石,一方面又担心共产党利用和谈吃了他们的军队,白崇禧是极力主张‘划江而治’的人,我来时他交待希望共产党的军队不要过江。”
周恩来问:“白崇禧手里有多少军队?”
刘仲容说:“大约还有60多万,这是他亲口讲的,说万一共产党的军队要过江,他就会将这些人马全投进去,凭借蒋介石多年经营的长江天险拼一阵。”
周恩来皱着眉讲:“我们是不怕长江天险的。”
毛泽东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讲道:“你可以告诉白崇禧,我们共产党的军队不但要政治过江,而且军事也要过江,我们用于渡江的部队是100万,另外还有100多万民兵,我们过江人民是欢迎的。”
刘仲容与毛泽东等中共要人接触了几天,该谈的都谈了,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有一天毛泽东将他叫到香山双清别墅,对他说:
“仲容先生,你何时动身回南京?”
刘仲容说:“我想看看局势发再说。”
毛泽东说:“我想请你再回一趟南京,你是桂系的亲信,又是我们的朋友,我希望你去做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工作,争取让他们在这历史关头能认清形势,靠向人民。”
刘仲容没有马上表态。毛泽东望着他说:“你不要怕,我可以给你打保票,保证你安全回来,你敢不敢去?”
刘仲容笑了,他说:“我当然敢去,请主席放心,我一定完成这个光荣任务。”
毛泽东给他交待:“你回去后,先向李、白二人转告我们的这几条意见:一是关于李宗仁先生的地位,可以暂时不动,还当他的代总统,照样在南京发号施令。二是关于桂系部队,只要他们不出击,我们就不会动他们,等到将来再说,至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也是这样,只要他们不出击,由李宗仁做主,可以暂时保留他们的番号,听候协商处理。三是关于国家统一问题,国共双方正式商谈时,如果李宗仁出席,我也亲自出席;如果李宗仁不愿来,由何应钦或白崇禧当代表也可以,我方则派周恩来、叶剑英、董必武参加。谈判地点只能在北平,不能在南京。双方协商取得一致意见后,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到那时,南京政府的牌子就不要挂了。四是现在双方就要开始和谈,美国和蒋介石是不会甘心的,他们一定会破坏和谈,希望李、白要拿定主意,不要上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的当。”
刘仲容听完这话很受感动,说:“你们是有诚意和谈的,但我仍担心南京那边,白崇禧手里有军队,如果他有意见,李宗仁也就不好办。”
毛泽东笑了,他说:“你可以告诉白崇禧,他不是喜欢带兵吗,他的桂系现在才十来万人马,将来和谈成功,一旦成立了中央人民政府,我们还可以请他继续带兵,让他指挥30万军队,人尽其才嘛,我毛泽东说话算数。他现在不要我们过江,这办不到。当然啦,如果我们的大军过了江,他感到孤立,也可以退到长沙看看情况,如再不行,还可以退到广西嘛,我们可以来一个君子协定,只要他不出击,我们可以三年不进广西,你看这样如何?”
刘仲容说:“我可以将主席的意思转达给他。”
在周恩来的安排下,刘仲容去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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