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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五日,事发后的第二天。

        魏立行手执粉笔,噼噼啪啪地在黑板上快速写下生物方程式和知识要点,口中滔滔不绝地做出讲解。

        与此相对的,下面的学生没几个在认真听讲。

        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前面几节课的消耗和临近中午的饥饿让每个人看上去都软趴趴的。学生的注意力很难再集中,放眼望去,大约有一半的人都东倒西歪地趴在课桌上,什么姿势都有。零星几个不时张望黑板的学生还在做着笔记,但一看那生硬的表情就知道根本就是机械的抄录。

        工作五年,魏立行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论上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比较难上,这早已是所有老师的共识,但身为教师能做的就只有讲好课。

        坠楼事件已经过去两天,朝夕相处的同学忽然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每个人还都是按部就班地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也许他们还以为缺勤是因为病假什么的,很可能再过几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若是这时候大声宣布韩立洋已经死了的消息,他们肯定会吓一大跳吧。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大家合上书。”

        从纷乱的思绪回到现实中,讲台上的魏立行拍了拍手,试图唤醒昏睡的学生。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忽然听到老师声调高昂的召唤,睡眼惺忪的学生面面相觑。

        “每人拿出一张白纸。”

        大概是还没睡醒,学生们像是慢动作一般,一边叹息一边开始行动。

        “我也讲了一上午的课,你们就这么睡过去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都精神点儿,既然我讲你们也没力气听,那咱们就做几道题。”

        看到学生们仍然无精打采,魏立行再次催促:“动作都快一点儿。几道题而已,马上就能写完。”

        所有人乖乖地加快了动作。因为是班主任的课,没有人愿意带头反抗。

        等学生准备就绪,魏立行转身在黑板上写出了题目。有默写定义,也有实验题,都是遗传学相关的内容,只要理解掌握了孟德尔定律,这些题目便可以迎刃而解。

        教室里很快安静了下来,趁着学生专心解题的空当儿,魏立行踱步到窗户边,悠闲地向外面眺望。

        时间接近正午,阳光变得有些晃眼,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彩,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在反光似的,同样让人无法直视。昨天晚上,一场阵雨意外降临。原本以为下一会儿就停,没想到这场雨绵延到了凌晨时分。

        魏立行本来还在担心早上出行的问题,没想到一夜过后就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了。

        但多亏这场雨,今天的气温居然降了几度,好像又回到了凉爽的四月初。魏立行把视线移到远方,现在地面已经干了,远处的球场上有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看样子他们正在打比赛,对阵的两边踢得十分激烈。体育课安排在最后一节,即使放学,意犹未尽的学生也会自动进入“加时赛”状态。只有在体育课上才不会昏昏欲睡,魏立行心想。

        就在他出神远望的时候,一道黑影从他眼角一闪而过。魏立行惊奇地转过视线,刚才那个影子是从实验楼那边闪现的。

        今天早上到学校时,魏立行刚好碰到保安。若在平时,两人连眼神交流都不会有,但现在因为韩立洋的关系,魏立行竟然被主动搭话了。

        对方似乎对韩立洋的死充满好奇,主动问起了韩立洋寻死的原因,魏立行当然没法回答,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含糊的话。为了让对方死心,魏立行还透露了以后可能得由警察接手的事情。没想到,这句话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兴趣。那个中年保安突然兴奋起来,先是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事发当天的情况,然后又竭力吹嘘了一番主动保护现场的明智决断。

        魏立行实在听得不耐烦,借口有早自习离开,结果他仿佛是要安慰魏立行似的,凑上前说实验楼通向天台的那道铁门已经被锁起来了,让他放心。

        既然唯一的通道已经被锁住,那么刚才看到的又是什么呢?魏立行深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个黑影消失的姿态不可能是鸟类。

        现在魏立行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天台的灰色边缘,没有半个人影。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站在四楼的位置仰望对面的六楼楼顶本来就存在极大的视野盲区。

        过了大约五分钟,已经有动作快的学生答完题了。他们像往常一样,把测验交上来后便收拾东西自行放学。

        魏立行回到办公室时,马震正在批改作业,见魏立行进来他瞅了一眼手表。

        “提前放学?”

        现在距离下课还剩下最后几分钟。

        “是啊。一起去食堂?”

        魏立行把教材和收齐的测验纸随手放在桌子一角,端起水杯喝了起来。马震搁下红笔,低声说:“警察来了。”

        靠在桌子边上才放松了几秒,魏立行却突然弹了起来:“什么时候?”

        “听说上午就来了,刚才教务主任过来说警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在接待室那里。”

        魏立行当然知道警察的来意。既然韩立洋的父母已经做出了预告,现在警察来了没什么可意外的。

        沿着走廊朝初中楼的方向一直走,最里面的一间就是接待室了。房间并不大,若是用来做办公室的话顶多只容得下四个人,但是处在建筑夹角,两面墙上都开了窗户,无论采光还是视野都相当好,因为和教室离得比较远,这里也更加安静。平时,不少老师都半开玩笑地坦露过想要搬去那里办公的想法。

        魏立行没有敲门,直接扭动了门把手推门而入,房间内两名身着便装的男子正坐在简易沙发上。一见到魏立行,两人一同站起身。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他自称柴原。站在他身旁的年轻警察并没有报上姓名。

        简短的自我介绍完,两人和魏立行相对而坐,柴原立刻打开了话题。

        “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韩立洋在学校的情况,你是班主任,应该知道得多一些。”

        “实在不敢当。作为班主任,我认为自己有失职的地方。”

        “为什么?”柴原继续问。

        “啊?”魏立行被这个警察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说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失职了。”柴原详细说了一遍问题。

        这时,那位年轻的警察拿出了笔记本和圆珠笔,看样子要开始记录了。

        “我教他已经两年了,自己的学生就这么死了,难道我不能有所触动吗,这是任何一个老师都会有的感想。”

        “哦。”柴原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平时在学校怎么样?”

        “你指哪方面?”

        “都大概说说吧,学习啊以及其他什么的都行,全部介绍一下。”

        魏立行干咳了一声:“学习是中等水平,但还算稳定,平时比较活跃,有点儿小聪明。很多老师的看法是只要他肯用功成绩应该还能提高一大块。”

        “具体是怎么个活跃法儿?”

        “就像大部分的男生一样,爱玩爱闹。”

        “嗯。”柴原点点头,“那你认为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吗?”

        “这??”该怎么回答才好,警察是打算根据韩立洋生前的行为判断是不是自杀,可在自己也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回答,会不会让警察对事件的判断产生偏差呢?

        从一开始就是柴原在提问,魏立行瞄了眼坐在一旁的年轻警察,他只是在安静地记录。

        “我觉得他自己很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要是和朋友在一起倒是有可能。”

        “他要好的朋友也都是差不多的学生吗?”

        “是的。”

        “嗯。”柴原沉吟着,“那么他最近有没有情绪低落的表现?”

        “看上去没什么不一样,当然这只是从外表看。老师也不可能每时每刻关注自己的学生,他的内心活动我无法去揣测。”

        “那是当然。”

        柴原看上去有点失望。年轻警察依旧没有说话,在这谈话的空当儿,他正翻着一双死鱼眼看着魏立行。

        “韩立洋平时有没有和谁关系很不好,学生或者老师?”

        “没发现。”

        尽管嘴上这么说,魏立行自己也没底儿。说是班主任,但他真正了解的仅限于学习情况,生活情况究竟怎样,老师是很难察觉到的。

        “他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柴原的表情变得有点暧昧。

        魏立行挤出一个微笑。“我明白了,你是问女朋友吧。我不觉得他有女朋友,平时总看见他和男生在一起。”

        “这种事儿一定会刻意回避班主任的。”

        “不管多么隐蔽,男生女生如果有恋爱的倾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就像警察能一眼看出来人群中哪个是小偷吗?”

        魏立行笑着说:“如果两个人恋爱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就比较多,上课也会频繁地传纸条发短信,一般都是通过这些直观的表现判断的,可是我没发现韩立洋最近有过类似的行为。”

        “男生呢,总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吧。”

        “和班上很多男生关系都不错,经常看到他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还有一个问题。他以前去过天台吗?”

        “没有,那边是实验楼,除非做实验,平时都没人过去。”魏立行推了推眼镜。

        柴原和身边的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名年轻人随即合上了笔记本。

        “请问??他是自杀吗?”见二人准备离开,魏立行追问了一句。

        “这个,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有自杀的可能,也不排除是他杀或者意外。”

        经过一上午的调查,柴原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但要为事件定性还为时尚早。根据早上的鉴定报告,韩立洋的确是死于高空坠落,血液中没有发现可疑的药物成分,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之间。他死前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五点钟放学的时候,之后他一个人离开了教室。从那时到坠楼的五点半,在这三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和他的死有很大的关系。血液中没有安眠药的成分,也就不存在被人迷晕后从天台推下去的可能。然而这还不足以证明韩立洋就是自杀。毕竟至今都没有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而且现场的另一处细节也让柴原倾向于非自杀的可能。

        柴原模棱两可的说法打消了魏立行继续问下去的念头。走出接待室,两名警察告辞离开,魏立行独自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果然,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大家一定是出去吃饭了。魏立行不觉得饿,现在食堂一定人满为患,与其去排长队不如先做点别的。他回到座位,不禁活动了一下脖子,颈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魏立行拿起红笔,开始批阅刚才收回来的测验。要是在往常,最多五分钟就能批阅完,可现在魏立行却心烦意乱,难以集中精神。

        刚才和警察谈话的时候魏立行瞥了一眼做记录的本子,在记录他的话之前也写了不少字。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和别人谈过了呢,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天台上的人影应该就是警察,警察来做调查的事不知道王珺听说了没有。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吗,这件事最后会不会如王珺说的那样不了了之呢?

        学生写出的答案什么样子都有,自己上课时明明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现在却又答得一塌糊涂。魏立行心中的不悦止不住地慢慢变大,直到溢满整个胸口。

        好不容易批阅完毕,魏立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接近一点了。他站起来打算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刚走到门口,正好撞见迎面而来的教务主任。

        “赵老师。”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因为出汗,教务主任大脑门上泛着光,焦黄的皮肤都显得比平常光亮了。

        “我正要去。”

        “先等一会儿。有件事儿得和你说。”

        魏立行本以来是要谈警察问话的事情,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班上的学生闯祸了。”

        从学院教学楼出来,就看见校园内到处是三两成群的学生。平时肖馨也会像这些人一样,下了课直奔食堂,但今天她转过身拐进了一条向西的林荫小路。

        肖馨抬手看了看表,指针显示是下午五点十分。她快步走着,大约过了十分钟,一家毫不起眼的西餐厅出现在眼前。肖馨推门进去,直奔楼梯上了二楼。

        外面装饰不明显,西餐厅内部也算不上豪华,两层加起来也不过十二张方桌。只是由于味美价廉,吸引了不少学生前来用餐。肖馨略一扫视就看见关月青正独坐在窗边的位子上发呆。

        “等久了吧。我今天下课晚了。”

        肖馨刚一坐下就急忙道歉。

        “我也没到多久。”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菜单和柠檬水。

        “最近课很多吗?”

        “不少。除了上课还有导师的课题。我的毕业论文也要开始准备了。”肖馨喝了一大口水。

        两小时前,肖馨正在专业课上昏昏欲睡,腿上一阵发麻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拿出手机看到关月青的短信,“五点钟在老地方见”。

        老地方指的就是这里。大学时,她们经常光顾这家餐厅。

        没有看菜单,关月青点了一份番茄意面和奶茶,肖馨则要了比萨和冰橙汁。菜很快就上来了。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不用上班吗?”

        肖馨拿起轮刀,在比萨上用力横竖划了两下。这家的培根比萨是她的最爱。

        “下午没课,但是去做家访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了,我想过来和你一起吃顿饭。”关月青说,“这次找工作多亏了你,今天我请。”

        说完,关月青呷了一口奶茶。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提供了信息,最终能顺利应聘还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我哪谈得上什么能力啊,是正好有人离职了,所以说你这信息提供得非常及时。”关月青举起杯子,象征性地在空中往前一伸,算是碰杯致谢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会突然间招人呢。”肖馨撇了撇嘴。

        一对情侣一样的男女在他们邻桌坐下了,不知不觉二楼的餐位已经满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好事上门了,我们就得庆祝一下。”

        肖馨叫来服务员,要了一瓶粉红气泡酒。“酒钱算我的,喝不完我要带回宿舍。”她对关月青说。

        关月青一展笑容,深知好友性格的她只有从命。

        肖馨拿起一角比萨,咬了一口。她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关月青:“话说回来,你刚才说去家访是为什么?”

        闻言,关月青轻吐一口气。她放下缠好意面的叉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直视着肖馨,“先不说这个了。你猜我上班第一天遇着什么事儿了?”

        “猜不出。我不了解教师的工作。”

        “和工作无关。”

        “好事儿坏事儿啊?”肖馨有点不明所以了。

        “不是好事儿。”

        “有小男生喜欢你?”

        “停!”关月青立马打断,“还有比这更糟的。”

        肖馨略作思考。“我猜不出,你快说吧。”

        “有人死了。”

        “为什么?”

        关月青把发现韩立洋坠楼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肖馨安静听着,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没什么想法?”

        肖馨摇摇头。“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儿。”

        “我也是。”

        “学校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息事宁人吗?”

        “可不是吗。学校怎么可能主动承担责任。不过学生家里不接受,还报警了。那就只能交给警察了。”关月青卷起意面,送入口中。

        “这也没什么。只要这件事没有传得太远,把事情的影响控制住,学校的声誉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就是觉得太无情了。”

        “那也不能瞎承担责任,等警察调查出结果再做打算才行。你也别急着表达意见,你现在是老师,学校的声誉也关系到你的工作。”

        “你这口气倒是和我们校长差不多。”

        不过,肖馨是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看待这件事,王珺则是以一种职业本能来规避风险,这两者间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如果真是自杀,学生家长只能接受。可要是不是呢?”

        “那就找出凶手。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服务员带着气泡酒和两只郁金香杯,分别给两只杯子倒上酒,一片小气泡附着在剔透的杯壁上。两人各自拿起杯子在空中碰了一下。

        “警察可能不会认为这是自杀。”关月青一边拨弄着盘中的意大利面一边说。

        “他们发现了什么了吗?”肖馨关切地询问。

        “今天上午警察来学校了。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所以找我问话。问了好多,还让我描述一下发现时的情景。我说那个学生趴在地上流了好多血,书也散落一地。”

        听到这样的回答,柴原又问关月青“书包在不在死者身上”,当听到的是肯定答复时,柴原的眼皮动了一下。

        “当时我也没察觉出什么,等到警察走后我也发觉这样好像挺不正常的。要自杀的人应该是了无牵挂地走吧。”

        虽然柴原看上去不动声色,但一定在意这个细节了。

        “这么一说倒真是这样。”肖馨沉吟着,仿佛正在细细琢磨一个自杀者的心情。

        “警察肯定也注意到了。”

        “但如果真的不是自杀,那你学校就太可怕了。”肖馨喝了口酒。

        关月青明白话里的意思。“也不一定,可能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有可能。不过这件事就交给警察,你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肖馨在比萨边上挤上番茄酱,这是她一贯的吃法。

        也只有如此了。关月青默默点头。

        “你下午是去安慰悲痛中的家长?”

        “才不是呢。”

        “咦?”

        “死了的学生不是我班上的,不用我操心。家访是因为我班上的学生被打了,他和死者生前关系不好,被怀疑和死人的事情有关,所以被死者的兄弟打了。”

        “原来是热血高中啊。”

        “可热血了。我班上的学生寡不敌众,最后惨败。家长看见身上的伤今天直接找到教务处了。”

        整个上午,关月青都在做着与教学无关的工作。结束了与柴原的谈话,关月青回到了办公室。没想到,一个皮肤暗黄的中年男人正在等着她。关月青这才从这位教务主任口中得知学生打架的事情。

        “伤得很严重?”

        关月青点点头,把气泡酒喝光了。肖馨拿起酒瓶想要为她再斟一杯,但被关月青拒绝了。本来今天就没有喝酒的打算。

        “那你去学生家结果怎么样?”

        “已经平息了,学生先歇一天。”

        关月青以班主任的身份去看望本来就极具安抚性,学生家长也不能将怒气发泄在一个年轻老师身上。

        “出手伤人的那几个呢,学校要怎么处理?”说着,肖馨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不清楚,不是我班上的学生,我只负责安抚情绪,学校另有处理吧。”关月青淡淡地说。

        “没事儿就好。”

        “打人学生的班主任是魏立行。”关月青突然调转了话题。

        “咱们系那个?”肖馨略微有些吃惊。

        “是啊。”关月青咀嚼着意面。

        “研究生毕业之后去的吗?你问他本科毕业之后去哪儿了吗?”

        “他没读研。毕业就到这学校了。”

        “怎么会去学校当老师呢,他当年可是保研的啊。”

        两年前,肖馨重回学校读研,见到了不少已经将要毕业的老同学,唯独不见魏立行的影子。后来她也问过院里几位相熟的导师,但老师们只知道他没来报到,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肖馨一直都以为魏立行是被别的学校挖去了,或者是干脆去了国外。想到这,魏立行的样貌一点一点浮现在肖馨的脑海里。短发,戴着一副板材眼镜,给人一份很可靠的感觉。毕竟不是同班,这是她对魏立行的全部印象了。

        “我也挺吃惊的。他说没去读,直接工作了。可能是有什么事儿吧。”

        “可惜了。”肖馨正好吃完一块比萨,轻轻地吮着手指。

        平心而论,他专业课学得十分扎实,没能在学术领域有所发展,的确是个遗憾。

        “那他也应该教生物吧。”

        “是啊。”

        “那还挺好,能照应着你。”大概是感觉有些发热,肖馨停止喝酒,重新添了几块冰,她又开始喝起了橙汁。

        之后,两人又聊起了最近大学里的琐事。听肖馨说起系里几位老师的人事变动,关月青略感唏嘘。自己已经走上了教育岗位,过去不在意的一些事情现在听起来竟然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觉。

        “我问你件事儿。”关月青双肘撑在桌子,直勾勾地盯着肖馨,“你说我适合当老师吗?”

        “我觉得还好。怎么问我这个?”

        “哪里好?”

        “心细,有耐心。你觉得不行吗?”肖馨追问。

        “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刚一上班还不适应,这种情况谁都会遇到,更何况你学校还出了这种事,任谁都会头疼的。”

        “我觉得也有我的问题。”关月青摇晃着玻璃杯,里面的奶茶所剩不多。

        “被打的那个学生今天没来上课,但我根本没注意到。后来教务处的老师找到我说明情况,虽然他只是在转告我事情的经过,可我心里却在自责。我觉得自己不够关心学生。这几天讲课也让我发现个问题,我还没找到管理这些学生的方法,想想咱们当初上学的状态,好像已经不能用在这一代学生身上了。”

        “他们捣乱了?不听课?”

        “本质上是。但是并不直接地表现出来,所以我不能随便就用老师的威严去教训。”

        “耍无赖啊。”

        “你说得很对。”关月青惊讶于朋友的敏锐。

        “那你也不能用常规手段,必须给小孩子们一点儿颜色。”

        “要扮演严厉的老师角色?”

        “可以的!”肖馨露出一抹坏笑。

        “你在家休养了半年多,刚刚开始工作,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现在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别急着否定自己,也别给自己设限,等你将来适应了说不定还会喜欢上这个工作的。”

        关月青没再说什么,心里已经宽慰了许多。

        从餐厅出来,天已经黑了。肖馨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挽着关月青的胳膊,也不管路人好奇的目光,迈着大步陪关月青去车站。

        “有个事儿得跟你提个醒儿。”临别,肖馨开口道。

        关月青露出疑问的表情。

        “你刚才说从现场看可能不是自杀,我想如果是他杀的话,凶手选择在放学后动手,目的就是避开人群,很可能是希望隔天才发现尸体,而你突然冒出来就意味着打乱了凶手的计划。虽然只是一种可能,但你在学校还是多留点儿神。”

        “应该不会吧。我抬头看了一眼,上边没人。”

        “我就这么一说,我也希望什么事儿都没有。”

        没过多久,公交车缓缓进站。车上只零零散散坐着几名乘客,关月青随便找了个四周没人的座位坐下。从早上到现在忙碌了一天,关月青感到有些疲惫,她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腿斜伸到过道,望着外面的夜景。街上的霓虹在玻璃上映出暗淡的影子,关月青仿佛又看见了黑暗中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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