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感谢你们的雅各布斯局长,”胡安说,“也许有一天我和他会见面的。”他对莫伊拉很有耐心。他知道,他很快就能从她口中得到他想得到的情报。他们就像是亲密的夫妻——而真正的爱情是不允许保留秘密的,是不是?
“也许,”过了一会儿莫伊拉答道。她已经在想象局长参加她婚礼的场面了。这一要求也不算过分,对吧?
“他到哥伦比亚去干什么?”胡安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在她身上他已经很熟悉的部位抚摸着。
“嗯,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消息。他们把这次行动称为‘海鲢行动’。”在随后的几分钟里,莫伊拉把“海鲢行动”的情况进行了一番解释。胡安一边听,一边不停地在她身上抚摸。
根据自己谍报工作的经验,胡安料到美国会采取这样的行动。他懒洋洋地望着天花板,嘴上挂着得意的微笑。这个笨蛋。我警告过他。我在他办公室里不止一次警告过他,但是没有用——他太精明了,太相信自己的小聪明而不愿接受我的忠告。哼!现在这个蠢货也许会听听我的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他的老板对雅各布斯的访问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这时他的笑容消失,手也停止了抚摸。
“怎么了,胡安?”
“你们局长到波哥大去选择了一个危险的时刻。那帮家伙一定会暴跳如雷。要是他们知道他在那里——”
“这是一次秘密访问。哥伦比亚的司法部长是他的老朋友——他们是同学,认识四十多年了。”
这是一次秘密访问。科尔特斯心想,埃斯科韦多他们会不会愚蠢到——他们不会那么干的。他很惊讶,莫伊拉怎么没察觉到他浑身在出冷汗。他该怎么办呢?
就像军人和推销员的家庭成员一样,克拉克家里的人对他说走就走、一走就不知道多久的做法已经习以为常;对他说回就回、预先不打招呼的做法也已司空见惯。这就好像是一种游戏,而奇怪的是,他妻子并不讨厌这种游戏。这一次,克拉克从中央情报局的车库里要了一辆车,自己开了两个半小时回到弗吉尼亚州约克敦附近的家里。在开车途中,他可以考虑一下将要实施的行动。当他驶离六十四号州际公路的时候,他已经把这次行动的大多数程序问题想好了,但具体细节要等着看了里特答应送来的情报资料以后才能确定。
克拉克的房子是一座中级行政官员通常住的那种砖木结构房子,有四间卧室。房子四周是美国南方常见的针叶松。房子和松树总共占地一英亩。从他家到中央情报局训练学校的“农场”,开车只要十分钟。“农场”的邮政通信地址是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但实际上离约克敦更近一些,就在美国海军存放潜艇弹道导弹和核弹头的一个基地附近。在这个住宅区居住的都是中央情报局的教官,这样就不必煞费苦心对邻居编造教官们的掩护身份了。他家里的人当然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的两个女儿——十七岁的玛吉和十四岁的帕特莉夏偶尔也用“秘密特工”来称呼他。“秘密特工”是她们从有线电视重播的电视连续剧《帕特里克·麦古亨》中学来的称呼。她们知道不能和同学们谈论自己父亲的工作,但有时她们会告诫自己的男朋友,让他们在她们的父亲面前要循规蹈矩。这种告诫实际上是多余的,因为许多人只要一站在克拉克先生面前,凭直觉就很注意自己的举止。约翰·克拉克头上没有角,脚下也没有蹄,但人们只要朝他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可以轻率对付的人。克拉克的妻子桑迪对他了解得更多一些,她知道克拉克加入中央情报局以前的经历。桑迪是一位有执照的护士,在当地一家教学医院的手术室里带实习护士。由于职业的缘故,她对生死问题已经见得太多了。可以聊以自慰的是,她丈夫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懂得生死问题的“外行人”之一,不过他是从相反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对妻子和女儿来说,约翰·特伦斯·克拉克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尽管有时他对她们的保护太多了一点。玛吉有一次抱怨说,她爸爸只对她的男朋友看了一眼,就把那位可以确定关系的恋人吓跑了。后来那个男孩子因为酒后开车而被捕,足以证明她爸爸的看法是正确的,这件事确实使她感到羞愧。女儿们觉得在要求权利和照顾方面,父亲比母亲更容易接近,对她们更富有同情心。克拉克在家里总是心平气和地对一些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他的看法总是很有道理。他言语温和,举止从容,但家里人知道他在外面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对此她们并不怎么在意。
克拉克正好在晚餐前赶到家里,他把车停在自家的车道上。当他提着行李走进厨房时,闻到了晚餐的香味。克拉克经常是突然回家,因此这一次也没有使桑迪感到惊奇。她对自己准备的晚饭不多也没表示什么歉意。
“你从哪里回来?”桑迪问,其实她并不期望得到回答。问过以后,她又像往常一样进行猜测。“没晒黑嘛。你是在寒冷地区,还是在多云地区?”
“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克拉克照实回答。但他知道,他和两个傻瓜一直待在丛林环抱的山顶上那辆通信车里,和当年在越南的倒霉经历差不多。桑迪尽管很聪明,也根本猜不到克拉克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不过,她自以为能够猜出来。
“在家待多久……?”
“只待一两天,然后还得出去,有重要任务。”
“是不是跟——”她朝着厨房里的电视机歪了歪头。
克拉克笑了笑,摇摇头。
“依你看,出了什么事?”
“依我看,这些贩毒分子运气不错,”他轻蔑地说。
桑迪了解丈夫对贩毒分子的看法,也知道其中的缘由。每个人都有自己憎恨的东西。毒品是他们两人都憎恨的东西。她当了多年的护士,吸毒的后果见得太多了,因此对毒品深恶痛绝。克拉克惟一不准女儿接触的东西就是毒品,虽然两个女儿和其他任何健康少女一样具有逆反心理,但她们从未接近毒品这条界线,更没有跨越这条界线。
“总统讲话的时候显得很生气。”
“换了你,会有什么感觉呢?联邦调查局局长是他的朋友——如果说政治人物有朋友的话。”克拉克感到有必要把朋友的意思说得明白一点。他对政治人物的评价不高,即使是对自己投票选举的政治人物也是这样。
“总统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桑迪,”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呢。“孩子们呢?”
“她们和朋友到布希公园去了。那里有一架新滑翔机,她们现在一定玩得很开心。”
“我有时间洗个澡吗?我开了一天车了。”
“三十分钟以后开饭。”
“好极了。”克拉克吻了妻子以后,就拿着包走进了卧室。进浴室以前,他把脏衣服都倒在篮子里。克拉克决定在考虑如何执行任务以前,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任务并不那么紧迫。执行这种任务,过于匆忙等于找死。他希望政治人物能够懂得这个道理。
当然,他们肯定不懂这个道理,克拉克走进浴室的时候这样想。他们从来就不懂这个道理。
“别丧气,”莫伊拉对科尔特斯说,“你累了。我把你搞累了,对不起。”她把科尔特斯的脸放在自己的胸前。男人毕竟不是机器,一天多的时间做了五次……她对情人还能有更高的要求吗?他要睡觉,要休息。莫伊拉知道自己也要睡觉,也要休息。她想着想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过了几分钟,科尔特斯轻轻地把脸从莫伊拉身上移开。他听着莫伊拉舒缓、平稳的呼吸,看着她宁静的脸上挂着笑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做什么呢?打个电话——只为讲几句话而用非保密电话冒大风险?哥伦比亚警方,或者美国警方,或者别的什么人肯定会窃听电话。不,不能打电话,打电话比不打电话更危险。
职业的敏感性告诉他,现在最安全的做法是什么都不做。科尔特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一次和前几次是不一样,他确实是累了。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还是第一次。
尖刀小分队对昨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并非好事。丛林中没有新闻机构,而他们的无线电台只能用于执行任务。因此,他们在收到新的行动命令时感到格外惊奇。现在又轮到查韦斯和维加在观察点值班了,他们不得不忍受强雷阵雨之后的闷热天气。前一小时的雨量达两英寸,现在他们的观察点成了浅水坑。看来下午还要再下一阵雨,天气才会转晴。
拉米雷斯上尉来了,这一次他竟然来得悄然无声。查韦斯一向对自己的听觉和在丛林中行走的技能感到骄傲,但这一次他没有听到拉米雷斯发出任何声音。他想上尉已经从他这里学会了这种技能。
“嗨,上尉,”维加向他们的长官问好。
“有情况吗?”拉米雷斯问。
查韦斯一边通过望远镜进行观察,一边答道:“嗯,我们的这两位朋友正在小睡。”当然,他们下午还要睡一觉。当查韦斯听到上尉的下一句话时,立即把望远镜放了下来。
“让他们好好睡吧。下午他们还能睡最后一次午觉了。”
“你说什么,上尉?”维加问。
“直升机今天晚上来把我们接走。那两个守卫睡觉的地方就是直升机的降落场地。”拉米雷斯用手指了指简易机场。“我们离开以前要把机场炸毁。”
查韦斯略微考虑了一下上尉的话。他对贩毒分子从来就没有好感。现在,他坐在这里,像看高尔夫球赛一样看着那两个守卫机场的懒鬼,他对贩毒分子的憎恨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弱。
查韦斯点点头。“很好,上尉。我们怎么干,长官?”
“天一黑,你和我从机场的北面包抄过去,其他人编成两个火力组,在必要的时候进行火力掩护。维加,你带着机枪留在这里。另一挺机枪部署在离这里四百米的地方。我们把守卫干掉以后,在棚屋里的汽油桶旁边放上饵雷,算是临别礼物。直升机于二十三时在机场的另一端把我们接走。我们要把守卫的尸体带走,扔进大海里去。”
怎么办呢?查韦斯心想。“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大约要用三四十分钟时间接近那两名守卫。不过,从那两个家伙的模样来看,不难对付,长官。”查韦斯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干掉那两个家伙,因为他带着有消音器的冲锋枪。
“我原来以为你要问我这是真的,还是说说而已。”拉米雷斯上尉说。刚才进行卫星通话时,他就问了这个问题。
“长官,你说要干,我想就是真干,别的我不管。”参谋军士多明戈·查韦斯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指挥官说。
“好——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是,长官。”
上尉在他们两人的肩上拍了拍,然后就回集合点去了。查韦斯看着上尉离去,然后拿出水壶,扭开塑料盖,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水。接着他看着维加。
“他妈的!”机枪手维加低声诅咒。
“指挥我们的人倒是挺有胆量的,”查韦斯对维加的看法表示赞同。
“回去可以洗澡,有空调,不错,”维加接着说。至于决定在撤出以前要干掉两个人,那就算不了什么大事了。经过多年的军队生活,他们终于接到命令,要去执行一项他们经过无数次训练的任务。对此,他俩好像有点茫然。他们从未考虑过道义方面的问题。他们是美国军人,现在美国政府决定要消灭几百米以外打瞌睡的那两名守卫,因为他们是敌人。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尽管他们还不知道在执行任务时实际情况会如何。
“我们研究一下怎么行动,”查韦斯说着拿起望远镜。“大熊,开枪的时候要小心。”
维加看了看地形。“在你发出信号之前,我一定不向棚屋左侧开火。”
“唔,好吧。我从那棵大树的方向接近目标。看来不会有问题,”查韦斯自言自语地说。
“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这一次可是动真格的,不是什么演习。查韦斯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两名守卫,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被干掉了。
大约就在丛林中的小分队收到命令的同时,约翰斯上校也收到了准备行动的命令和一套供他作进一步研究的新战术地图。他和威利斯上尉两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晚上的行动计划。今天晚上,他们要实施一项攫取行动,提前将他们送到丛林里去的小分队接出来。约翰斯猜想他知道其中的原因,至少知道部分原因。
“直接降落在那些简易机场上?”上尉心中有点疑虑。
“是的。呃,不是那四个机场上都没有敌人,就是在我们降落以前,我们的朋友已经把敌人消灭了。”
“哦!”威利斯上尉想了一下才若有所悟。
“把巴克找来,让他把小型机关炮检查一下。这样一来他就明白要做什么了。我去看看今晚的天气预报。”
“接运程序和空降程序相反,对不对?”
“对——我们在离海岸五十英里处加油,把部队接上来以后再加一次油。”
“是。”威利斯出去找巴克·齐默尔军士长。约翰斯上校朝相反的方向到基地的气象站去了。今天晚上的天气很糟:微风,天气晴朗,还有新月。对一般人来说,这是飞行的理想天气,但却不是特种部队所欢迎的天气。不过,碰上这种天气也没有办法。
中午时分,他们结账离开海德威饭店。莫伊拉决定提前结束周末度假,理由是要回家看孩子。科尔特斯对她的决定从心里感到高兴,他猜想他的情人是有意做出这一决定的,为的是不使他过分劳累。在这以前,还从没有一个女人对他表示过怜悯。不过,他也急于想知道外面的情况。这种急切的心情抵消了他的丧气心情。
他们驱车在八十一号州际公路上,像往常一样,两个人都没有讲话。他租的这辆车的车座是普通横排座,莫伊拉坐在横排座的中间,靠在科尔特斯身上。科尔特斯的左臂亲热地搂着她的肩膀。除了不讲话以外,他俩真像一对年轻的情侣。科尔特斯心里又一次对莫伊拉产生感激之情。但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汽车以最高的限速前进,而他的思绪比汽车跑得更快。他可以把汽车里的收音机打开,但这样做不符合他掩护身份的性格。他不能冒这个险,是不是?只要他的老板稍微用一点头脑——科尔特斯承认他的老板很有头脑——那么他以后还可以搂着莫伊拉的肩膀,她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战略情报来源。埃斯科韦多对自己的经营活动是有长远看法的,他懂得这一点。但科尔特斯也知道——埃斯科韦多很傲慢,很容易发怒。对他来说——仅仅获胜是不够的。无论是谁,只要稍微冒犯了他,他都要使他出丑,把他压倒,彻底消灭。他有权,也有钱,而且多得和政府的财政不相上下,但他没有洞察力。尽管他聪明,有才智,但他的行动往往缺乏深思熟虑。当科尔特斯驶上六十六号州际公路,向东朝华盛顿行驶时,这种想法在他脑子里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继续沉思,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只要转动一下收音机的旋钮,他就可以得到所需要的消息,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像孩子一样进行猜测。这也真太可笑了。不过,他要克制,不能打开收音机。
他俩准时到达机场的停车场。科尔特斯把车开到莫伊拉的汽车旁,走出汽车,取出她的行李。
“胡安……”
“嗯?”
“不要再想昨天晚上的事了。怪我不好,”她轻声地说。
科尔特斯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告诉过你,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事实证明我的话没错。下次来之前,我一定好好休息,这样会好一点。”
“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科尔特斯轻轻地吻了她一下。一分钟以后,莫伊拉开车走了。科尔特斯站在停车场上,目送她开车离去,他知道莫伊拉希望他这样做。待她远去以后,科尔特斯才坐进汽车里。现在快四点了,他打开收音机,收听每小时播出的整点新闻。两分钟以后,他就把车开到还车处,取出自己的行李,走进机场大楼,查看下一次航班飞往哪里。下一航班是联合航空公司飞往亚特兰大的班机,他知道亚特兰大机场的班机很多,可以在那里转机。在机场最后一次广播通知登机的时候他才挤上飞机。
莫伊拉·沃尔夫开车回家的时候,脸上挂着略带几分内疚的笑容。昨天胡安没有能让她得到满足,这件事对男人来说是最丢脸的,而这一切都要怪她。她对胡安的要求过分了,而他呢,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她的理智被感情所驾驭,她使自己所爱的人受到了伤害。她认为自己肯定伤害了胡安的自尊心。莫伊拉本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体验青春的情欲了,可是,昨天晚上,在快乐之中,她焕发了青春。如果说胡安已经没有年轻时代的那种活力,但他有耐心,他出色的技巧远远弥补了他精力的不足。她伸手打开收音机,选择了一个播送老歌的调频电台。在以后的这段旅途中,她一直沉浸在极度兴奋之中。收音机里播出的抒情歌曲使她眼前又浮现出年轻时期的幸福情景,三十年前,她就是伴着这些歌曲跳舞的。
她惊讶地发现家门口对面的马路上停着一辆像是联邦调查局的汽车,也可能是一辆廉价的租用车,或者是别的什么车。她看见了车顶的天线。真是联邦调查局的汽车,她心想,这太不寻常了。她把车停在人行道边上,取出旅行包,走上人行道。她一打开大门,就看见联邦调查局的保镖韦伯在她家里。
“嗨,弗兰克!”韦伯立即过来帮她拿行李,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出什么事了?”
韦伯觉得很难开口把局长遇难的消息告诉她,他不想破坏莫伊拉的欣喜心情,因为这个周末对她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
“埃米尔在星期五晚上遇刺身亡。从星期五晚上以来,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和你联系。”
“你说什么?”
“他在前往使馆的路上被他们打死了。还有保镖——都给打死了。埃米尔的葬礼明天举行,其他人的葬礼安排在星期二。”
“啊,我的天哪!”莫伊拉一屁股坐在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埃迪呢?利奥呢?”她一向把担任埃米尔保镖的这两名特工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都死了,”韦伯重复了一句。
“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莫伊拉说,“从星期五晚上起,我就没看过一张报纸,也没看过一次电视。我的——”
“你的孩子都去看电影了。我们要你到局里,帮我们办些事。我们会派人到这里来帮助照料孩子的。”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莫伊拉才能够站起来走动。韦伯的话把她这几天焕发出来的其他情感冲得烟消云散了,当她确信韦伯说的都是真话后,泪水立即夺眶而出。
拉米雷斯上尉并不喜欢陪同查韦斯去执行任务。这当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在执行此项任务时他的职责不明。他的指挥职责多少有点混淆了。他是上尉,最近当了连长,他知道“指挥”与“率领”并不完全相同。连长应该处于前线稍后一点的位置“管理”战斗行动——美国陆军不喜欢“管理”这个字眼——调动部队,了解战斗的全局,以便控制战斗的过程,而排长负责具体的战斗行动。他当中尉时就学会了“在前线指挥”的原则,并且想要在高一级的指挥位置上应用这一原则。不过,有时上尉也要率领部队进行战斗。现在,他只指挥一个班。虽然这次行动要求指挥员考虑周到、判断准确,但他的部队只有一个班的规模,这就要求指挥员亲自率领部队进行战斗。再说,虽然查韦斯在丛林中行动的技能比自己高得多,但第一次执行消灭敌人的任务时,只派两名士兵而自己不亲自参加,他不放心。指挥职责和率领部队参加战斗的职责互相矛盾,使这位年轻的军官感到困惑,但他最后还是决定率领部队参加战斗。毕竟,如果士兵们对他率领部队参加战斗的能力表示怀疑,他也无法行使指挥职责。他知道,只要完成好这一次任务,以后他就再也不会碰到这样的问题了。他心里想:也许指挥官都有这样的经历。
拉米雷斯把两个火力组部署好以后,就和查韦斯出发了。他们两人悄悄地从简易机场的北端绕过去。一路上一切进展顺利。两名守卫懒洋洋地走来走去,嘴里抽着大麻叶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们的谈话声在树林里一百米以外都能听见。昨天晚上,拉米雷斯上尉命令查韦斯绕机场侦察了一遍。因此,今天查韦斯仔细选定了前进路线。前进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情况,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绕到机场后面,看见了机场。这时,他们放慢了脚步。
查韦斯一直走在前面。卡车进出机场时,车轮留下的痕迹是最简便的路标。他们总是在卡车轮子痕迹的北面前进,这样就可以避开自己人的机枪火力射界。恰好在预定的时间,他们看见了机场的棚屋。查韦斯按照计划停了脚步,等待在他身后保持十米距离行进的拉米雷斯。他们互相用手势取得了联系。按照计划,查韦斯将照直线前进,上尉在他的右前方前进。查韦斯将开枪把两名守卫打死。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拉米雷斯就立即支援他。上尉在报话机的报话键上轻轻敲了四下,很快收到两下回答信号,表明小分队的其他成员已经进入机场另一端的预定位置,做好了战斗准备。
拉米雷斯挥挥手,示意查韦斯继续前进。
查韦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他感到有点吃惊,这种训练他毕竟已经进行过上百次了。他猛地甩了甩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调整枪背带,使冲锋枪更加紧贴身体。他用大拇指把MP-5式冲锋枪的保险往下一推,使冲锋枪处于三发点射的状态。冲锋枪的瞄准具涂有少量的氚,在赤道地区的丛林中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夜晚,它能发出微光,供瞄准时看清瞄准具。他把夜视镜放进口袋。使用夜视镜只会碍事。
查韦斯在树林中缓缓移动,他要把脚踩在坚实的、没有杂乱东西的地方,或者用脚尖把树叶轻轻拨到边上以后,才向前迈出一步。他必须十分小心。刚才显而易见的紧张心情消失了,但他的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地响,好像是在提醒他:这不是一次演习。
看见了。
两名守卫站在空地上,相距约两米,离查韦斯倚靠的那棵大树大约二十米。他们还在聊天。查韦斯虽然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的谈话声好像狗叫一样,对他来说十分陌生。查韦斯可以再靠近一点,但他不想冒险。二十米就是六十六英尺,够近的了。他可以从另一棵树的旁边向他们两人射击,毫无阻挡。
好,就这儿。
查韦斯把冲锋枪慢慢托起来,把带有护圈的准星对准缺口的中央,然后慢慢地移动护圈,使护圈中央的准星对准黑色的圆形物体——一个人的后脑勺。对他来说,那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目标,一样东西。他用食指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冲锋枪在他手里微微一跳,但枪的双环背带使枪牢牢地固定在他身上。目标倒了下去。查韦斯把冲锋枪向右移动。另外一个目标在惊讶之中转过身来,惨淡的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使查韦斯更容易瞄准。又是一枪,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查韦斯稍等片刻,用枪来回对着两个目标,但都没有动静。
查韦斯突然冲出树林。有一个死者手里拿着一支AK-47式自动步枪。查韦斯把他的枪踢开,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型手电筒,对着两个目标照了照。有一个目标后脑勺上中了三发子弹,另外一个目标只中了两发子弹,但都是从前额打进去的。第二个目标露出一脸惊恐,第一个目标的脸已被打烂了。查韦斯单腿跪在尸体旁,查看周围是否有动静。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得意。他学到的和练过的所有技能都很管用!完成这样的任务虽不能说是轻而易举,但的确也不是很难。
的确,夜晚属于轻步兵。
不一会儿,拉米雷斯来了。他只说了一句。
“干得漂亮,中士。检查一下棚屋。”他打开报话机。“我是六号。目标已消灭,快过来。”
一两分钟以后,小分队的其他成员都到了棚屋这里。他们围在两名守卫的尸体旁,第一次体会了实战的滋味。其他士兵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这么做的。情报军士在两个守卫尸体的口袋里搜查,而拉米雷斯上尉则赶快让部队散开,形成一个防御圈。
“口袋里没什么东西,”情报军士对上尉说。
“我们到棚屋里面去看看。”查韦斯已经搞清楚机场上一共只有两名守卫。在棚屋里,拉米雷斯发现了四个汽油桶和一个手摇油泵。他看见一个汽油桶上面有一根香烟,便说了几句这两个家伙怎么如此不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在粗糙的木板架子上有一些罐头食品,还有一包两卷装的卫生纸。没有书籍,没有文件,也没有地图,只有一副旧扑克牌。
“你打算怎么安放饵雷?”情报军士问。他以前也是绿色贝雷帽部队的成员,是设置饵雷的专家。
“用三个起爆装置。”
“好。”对情报军士来说,这点小事易如反掌。他用手在泥地上挖了一个小坑,用小木片把四面撑好,然后把一块一磅重的C-4可塑炸药——全世界都在使用这种炸药——放进坑里。可塑炸药上插了两根电雷管和一个类似地雷上用的压发雷管。起爆用的电源开关则装在大门和窗户的隐蔽处,连接电雷管和开关的电线埋在泥地下一英寸深处。饵雷装好后,他把一个油桶向前挪动,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压发雷管的上面。如果有人推开大门或者窗户,C-4可塑炸药将在装有五十五加仑航空汽油的油桶下面爆炸,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这个饵雷的巧妙之处并非仅仅如此。如果有人很聪明,知道门窗上会有电雷管开关而设法将其拆除,而后他会顺着电线找到油桶那里,他想把炸药取出来供自己以后使用……这个聪明人就会当场被炸死。要消灭一个愚蠢的敌人并不难,要消灭一个聪明的敌人则需要动动脑筋。
“都搞好了,长官。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靠近棚屋,长官,”情报军士向上尉报告说。
“好。”上尉立即向小分队下达了不准靠近棚屋的命令。两具尸体被拖到机场中央,然后,小分队就在原地休息,等候直升机。拉米雷斯重新部署了警戒哨兵,以确保安全。但是,他最关心的是,让每个人都清点一下自己的武器装备,不要把任何一件物品遗留在机场。
约翰斯上校亲自驾驶直升机进行空中加油。能见度良好有利于空中加油,但同样也有利于从地面进行观察。用强化橡胶制成的空中加油管从MC-130E斗爪式加油支援机机翼的油箱伸出,加油管顶端是一个漏斗形接头。直升机的空中受油管一节节地伸出,一直伸进漏斗形接头的中央。直升机的这种加油方法常被粗俗地说成是鸡奸。受油管和漏斗形接头在直升机旋翼边缘的下面对接,离旋翼只有十二英尺,对直升机上的人员来说,旋翼一旦碰到加油管,那就意味着机毁人亡。但直升机的机组人员总是反驳这种看法,说这种加油方法十分正常。当然,他们已经进行过多次加油训练。尽管如此,约翰斯上校和威利斯上尉在进行空中加油的时候,精神依然是高度集中,加油结束以前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讲。
“脱钩,脱钩。”约翰斯一面说,一面驾驶直升机离开漏斗形接头,同时收回受油管。接着,他把操纵杆轻轻向后拉,使飞机上升,以便使旋翼离开加油管。MC-130E加油支援机按照命令爬升到最佳巡航高度盘旋飞行,等待直升机返航时再度进行加油。直升机则转向海岸,降低高度,穿过一块无人居住的沿海地区进入陆地上空。
“哦——呵,”查韦斯听到声响后轻声嘟哝着。他听见的好像是一台需要更换消音器的旧八缸引擎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六号,我是尖兵,完毕,”查韦斯对着报话机紧急呼叫。
“我是六号,完毕,”拉米雷斯上尉答道。
“有人朝这里来了,听声音像是卡车,长官。”
“尖刀,我是六号,”拉米雷斯立即作出反应。“撤到机场西端,占领有利地形。尖兵,立即撤出!”
“这就撤。”查韦斯离开土路上的监听点,绕过棚屋——他与棚屋保持着相当大的一段距离——跑到机场的另一端。在机场边上,他看见拉米雷斯和格拉正把两具尸体向远处的树林里拖。他先帮上尉把尸体拖进树林,然后又回来帮枪炮军士格拉。他们刚在树林中隐蔽好,大约二十秒钟以后,一辆小型卡车就出现了。
卡车开着前车灯,沿弯曲的小路向前,灯光像蠕动的蛇一样左右移动,照亮了树丛中间的空隙,它一直开到棚屋边上停下。车上的人关闭引擎,从车上跳下来。查韦斯看见他们对机场的情况有点迷惑不解。车灯一熄灭,查韦斯就戴上了夜视镜。和往常一样,卡车上一共有四个人——从驾驶室里和卡车后部各跳下两个人。看来开车的是他们的小头目。他向四周看了看,显然很生气。过了不一会儿,他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从卡车后面跳下来的一个人。这个人就径直朝棚屋走去——
——“哦,妈的!”拉米雷斯立即打开报话机,“全体卧倒!”不过他的这道命令已经没有什么必要——
——大门扭开了。
一个汽油桶带着圆锥形的火焰,穿过棚屋的屋顶,像宇宙火箭一样飞向空中。其他汽油桶的火焰则横向蔓延。扭开大门的那个人看起来像一个黑色的鬼影,他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转眼之间,他就消失在飞快蔓延的火焰之中。他的两名同伴和他一样,也消失在黄白色的火焰之中了。第三个同伴站在第一个汽油桶爆炸圈的边缘,汽油桶一爆炸,他就撒开腿跑起来,而且是朝着查韦斯他们隐蔽的方向跑过来。但是,汽油桶里飞溅出来的汽油洒在他身上,他很快就成了一根火柱,跑了十步左右就倒下了。机场上那熊熊大火的直径有四十码,火焰中心是从卡车上下来的四个人。通过低沉的燃烧声,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惨叫声。接着,卡车上的油箱发生爆炸。机场一共有大约两百加仑汽油在燃烧,火焰照亮了机场上空的蘑菇状黑色烟云。不到一分钟,各种枪支里的弹药因受热而自射,在呼呼的火焰里增加了一阵阵爆炸声。下午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因此大火没有蔓延到机场周围的树林。
查韦斯发现自己卧倒在情报军士的旁边。
“你的饵雷放得不错。”
“这帮家伙要再晚一点开门就更好了。”这时已经听不见任何惨叫声了。
“是啊。”
“每人报告一下情况。”拉米雷斯通过报话机发出命令。士兵们一个个报告了情况。小分队无人员受伤。
火焰很快就熄灭了。航空汽油散布的面积很大,但油层不厚,因此火焰熄得很快。仅仅三分钟光景,机场上就出现了一大片圆形的焦土,其边缘的青草和灌木还在缓缓燃烧。卡车烧得只剩下一个黑框架,车上装的一箱镁带还在燃烧,照亮了卡车底盘。镁带还要烧一阵才会熄灭。
“那是什么?”坐在直升机左侧座椅上的威利斯上尉问。他们刚把第一个小分队接上直升机。飞机爬到巡航高度以后,他们从红外夜视仪中看见地平线上火光像日出一样明亮。
“可能是一架飞机坠毁——就在我们接运最后一个小分队的方向上,”约翰斯上校迟迟才意识到这一点。
“一点不错。”
“巴克,四号接运点上可能有敌对行动,要注意。”
“是,上校,”军士长齐默尔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虽然发现四号接运点有火光,约翰斯上校仍然按计划执行任务。他很快就会弄清楚他需要知道的情况的。事情只能一件一件做。
爆炸发生三十分钟以后,火焰几乎完全熄灭。情报军士戴上手套,到埋炸药的地方去寻找起爆装置,但他只找到一小段雷管。他的想法虽然很好,但看起来没有成功,只好作罢。被烧焦的尸体留在原地,他没有对他们进行搜查。虽然从他们身上有可能找到身份证——皮夹子抗燃烧的能力相当强——但取走身份证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两名机场守卫的尸体又被拖到机场跑道北端的中央,这是预定的直升机降落点。拉米雷斯上尉把部队作了重新部署,以防有人看见火光后向他人报告。令人担心的另一件事,就是运送毒品的飞机今晚很可能要来。凭经验他们知道飞机要两个小时以后才会来——但他们只看过一次飞机在卡车来了以后降落的全过程,仅凭这一次经验还不能准确判断飞机确切的抵达时间。
飞机真来了怎么办?拉米雷斯思忖着。他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而现在却成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如果飞机真来,绝不能让它的机组人员向任何人报告说他们看见一架大型直升机。可是,如果朝飞机开枪,机身上留下的弹洞就可以清楚地说明所发生的情况。
拉米雷斯暗暗自问:既然如此,到底为什么要命令我们先把那两个可怜的家伙收拾掉再撤离,而不是从预先选定的撤离点撤离呢?
飞机来了之后到底怎么办?
对这个问题,他实际上用不着回答。如果没有信号灯光作为机场跑道的标志,飞机根本不会降落。况且,刚才乘卡车来的四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带了一台小型超高频无线电台。这些贩毒分子很聪明,他们会用无线电密语向机组人员报告机场安全情况。但是,如果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怎么办?这种情况很可能发生。难道直升机就把贩毒分子的飞机打下来?假如没打中怎么办?假如……?假如……?
在丛林中空降以前,拉米雷斯以为此次行动计划得非常周密,各种紧急情况都考虑到了——但是,他们计划在丛林中实施行动的时间才过去一半,就接到命令,要他们匆匆忙忙地撤出,计划被放弃了。是哪个混蛋的决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拉米雷斯还在思索。他手下的人都依靠他,认为他了解情况,富有知识,善于领导,充满信心。他必须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装出自己能够控制事态发展的样子。当然,这些都是假象。他对这次行动的整个情况了解得比其他人多一点,但这只能使他感到对实际情况更加茫然。他习惯于把自己看作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被人移来移去。一个低级指挥官的职责不过如此——但这一次是真正的战斗行动。已经有六个人被打死或者烧死足以说明这一点。
“尖刀,我是夜鹰,完毕,”拉米雷斯的高频报话机响了起来。
“夜鹰,我是尖刀。降落场在里诺北端。我们正在等候撤退,完毕。”
“BX,完毕。”
BX是约翰斯上校询问降落场有无意外的密语。其他密语如下:JZ是小分队已被俘,无法由直升机撤离;CF是小分队正与敌人交战,但仍可由直升机撤离,L是一切正常。
“L,完毕。”
“重复一遍,尖刀,完毕。”
“L,完毕。”
“明白,守听。我们三分钟后降落。”
“机枪准备,”约翰斯上校向机组人员发出命令。齐默尔军士长立即离开仪表板,到右侧炮位上就位。他打开六管机枪的电源,这种最新式的加特林机枪开始旋转,位于齐默尔左侧的弹药箱中的子弹随时可以输入枪膛。
“右机枪准备完毕,”齐默尔通过机内通话系统向上校报告。
“左机枪准备完毕,”左侧炮位上的比恩报告。
齐默尔和比恩戴上夜视镜,仔细观察丛林中有无敌人行动的迹象。
“十点钟方向发现频闪灯光,”威利斯上尉向上校报告。
“我也看见了。天哪——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升机降低速度以后,可以清楚地看见在原来的简易棚屋周围有四具尸体……还有一辆卡车。尖刀小分队在预定的位置,还带着两具尸体。
“看来没什么情况,巴克。”
“是的,上校。”齐默尔离开机枪位,向机舱后部走去。要是有情况,比恩中士可以立即跳到右侧的机枪位上。齐默尔的任务是在接小分队上飞机的时候清点人数。他向机舱后部走去的时候,注意尽量不要踩到已被接上飞机的士兵的腿。尽管他很小心,但还是踩了几个人的腿。士兵们对把他们接出敌国领土的人总是显得格外宽宏大量。
直升机降落后,查韦斯才关闭了闪光灯,跑过去和班里的人一起上飞机。他看见拉米雷斯上尉站在飞机尾部的活动舷梯边清点人数,小分队队员正迅速跑进机舱。查韦斯略等了片刻,轮到他进舱的时候,拉米雷斯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十!”查韦斯从坐在舷梯边的士兵身上跨过去的时候,听到上尉报出这个数字。拉米雷斯一登机,查韦斯就听到大个子空军军士喊道:“十一!起飞!起飞!”
直升机立即起飞,查韦斯差点栽倒在机舱的钢板上,维加一把抓住了他。拉米雷斯倒在查韦斯旁边,但他马上爬了起来,跟着齐默尔到机舱前部去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分钟以后,约翰斯上校问拉米雷斯。拉米雷斯把情况作了简要报告。约翰斯稍微加大了发动机的功率,进行低空飞行。不过即使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他也必须这样飞行。约翰斯命令齐默尔在飞机尾部的舷梯上待两分钟,观察直升机后面有无敌机。观察的结果是,后面没有敌机。于是,齐默尔来到机舱前部,关掉机枪的电源,继续注视各种飞行仪表。十分钟以后,他们飞过海岸,到了大海上空,寻找加油机。在飞回巴拿马以前,他们要把油箱加满。在机舱后部,从丛林中撤出的轻步兵用带子把自己固定好,一个个很快就睡着了。
但查韦斯和维加没有睡着,他们刚好坐在六具尸体旁边,尸体并排放在机舱后部的斜板上。即使对职业军人来说——他们两人中有一个亲手杀死了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的六具尸体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但机场爆炸的景象比这种景象更惨。他们两人都没见过被烧死的人的照片,他俩一致认为,即使对这些搞毒品的家伙来说,被烧死的下场也是够惨的。
进入加油机螺旋桨产生的气流后,直升飞机开始颠簸起来,但加油很快就结束了。几分钟后,比恩中士——查韦斯称他为小个子中士——小心地从士兵身上跨过,来到直升机尾部。他把身上的安全带扣在机舱的一个环上,对着头盔上的话筒讲了几句,然后点点头,走到机舱尾部的舷梯处。比恩向查韦斯打了个手势,要他帮忙。查韦斯抓住比恩腰上的皮带,看着他把尸体一具具从舷梯边上踢下去。外面好像很冷,但查韦斯很快意识到,对这几个毒贩子来说,冷不冷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没有朝后面看看尸体是如何掉进大海的,而是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很快睡着了。
在直升机后面一百英里处,一架双引擎私人飞机正在原来的那个简易机场上空盘旋。机场——机组人员称其为六号——的着陆跑道周围隐隐约约有一圈火焰。机组人员可以看清林中空地,但机场上没有信号灯光。在没有灯光标志的跑道上着陆等于发疯。飞机无法降落,但机组人员却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两个星期以来已经有好几架飞机下落不明了。于是,他们调转机头,飞回了正规机场。飞机降落以后,他们立即打了个电话。
科尔特斯冒了一次险,他从巴拿马直接乘飞机前往麦德林,但他购票的时候用的是一张未曾用过的信用卡。信用卡上的姓名是假的,不会查到他头上。科尔特斯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以后,立即想和埃斯科韦多取得联系,但被告知埃斯科韦多在山顶别墅里。经过一整天的劳累以后,科尔特斯不想这么晚再开车到山顶去,也不想通过移动电话谈论实质性的问题。尽管他们向他保证,说这种电话十分安全,他还是不相信。种种原因使科尔特斯感到疲倦,感到生气,感到受了挫折,他喝了一口烈性酒以后就上床了。熄了灯,他对着黑暗诅咒:他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再也不能利用莫伊拉了,再也不能给她打电话了,再也不能和她交谈了,再也不能见到她了。他对莫伊拉的最后一次“表演”失败了,这是因为当时他担心他的老板真会像他想到的那样去做——他的这种担心现在已成为事实。想到这里,只能使他更加强烈地诅咒老板。
天亮以前,有六辆卡车前往六个简易机场。两辆卡车上的人在机场触雷后被烧死,第三辆卡车上的人进了机场的棚屋,搜索的结果和他们的预料完全一致:什么也没发现。其他三辆卡车上的人发现机场毫无异样:机场的守卫都还在,他们对单调的职责既感到厌倦却又感到满足。发现两辆卡车没有回来后,又派了其他卡车去寻找这两辆卡车。同时,有关情况立即向麦德林作了报告。电话铃声把科尔特斯从睡梦中叫醒,他接到了要他到简易机场去查看的命令。
在巴拿马,从丛林中撤出的轻步兵还在睡觉。洗过热水澡、吃过早饭以后——早饭并不特别有味道,但至少和他们在过去的一周中吃的方便食品不一样——他们就在有空调的房间里盖着厚毛毯睡着了,他们还可以休息一整天。可是四名军官很早就被叫醒了,他们被叫去接受新的命令。现在,他们了解到“演艺船行动”发生了严重情况,他们也知道了撤出丛林的原因。当他们得知新的行动命令是谁下达的时候,内心既兴奋又担忧。
第七轻步兵师第一旅第十七团第三营的新任作训参谋正在查看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妻子则忙着指挥别人搬东西。他的办公桌上已放了一顶马克-2型凯夫拉尔钢盔,这种钢盔很像二战时德军的钢盔,因此被称作德国钢盔。第七轻步兵师钢盔的伪装罩上,饰有一个用战地迷彩服的布料做的花球。因此,轻步兵师官兵的家属大多数把这种钢盔称为碎布花帽。它看起来不像是钢盔,倒很像卷心菜,因而不易被发现。营长和参谋长都去领受任务了,因此,新任作训参谋决定去见见人事参谋。两人见面以后一交谈,发现五年前他俩都被派驻在德国。两人一面喝咖啡,一面谈各自的经历。
“巴拿马情况怎么样?”
“天气太热,是个鬼地方。至于巴拿马的政治形势,就不必说了吧。有件事倒很有意思——我离开巴拿马以前,碰到你们的一位轻步兵。”
“哦,真的吗?是谁?”
“查韦斯,可能是参谋军士。有一次演习,这小子差点把我打死。”
“哦,我知道。他是个很不错的军士,他是,嗯……巴斯科姆中士?”
“少校,叫我吗?”办公室门口有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参谋军士查韦斯——他以前是哪个连的?”
“二连,长官。在杰克逊少尉的那个排……可能是二班。对,后来是奥兹凯宁下士接替了他的职务。查韦斯被调往本宁堡,现在是基础训练教官。”巴斯科姆回忆说。
“你肯定没记错?”新任作训参谋问。
“没错,长官。调动文书有点乱。当时有好几个人急急忙忙被调走,他是其中之一。想起来了吧,少校?”
“哦,想起来了。他得过勋章,是吧?”
“对,少校,”巴斯科姆中士说。
“他在运河区搞什么野外训练?”作训参谋问。
“杰克逊少尉可能知道,长官,”巴斯科姆答道。
“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了,”人事参谋对作训参谋说。
“他怎么样?”
“来自哈得逊河畔,刚来,干得很好。家里情况不错。父亲是牧师,一个哥哥是海军战斗机驾驶员,好像是中队长,不久以前在蒙特雷见过他。总之,蒂姆排里有个很能干的军士,能教他许多技能。”
“嗯,查韦斯这个小伙子是一位不错的军士。我不喜欢别人出其不意地把我抓住。”作训参谋用手摸了摸脸上的疤。“不过,要是抓不住我,那就太差劲了。”
“我们这里有不少优秀军士,埃德。你会喜欢这支部队的。吃饭去吧?”
“好吧。早晨什么时候开始体育训练?”
“六点一刻,营长喜欢跑步。”
新任作训参谋嘴里嘀咕了两句,走出办公室。欢迎回到真正的陆军部队。
“看来我们的对手有点恼火了,”卡特将军说。他手里拿着一份“装甲船”发来的电报。“监听他们通话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克拉克先生,”中央情报局行动副局长答道。
“就是那个——”
“就是他。”
“你能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吗?”
“克拉克原来是海军的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的成员,曾被派驻东南亚十九个月。按照官方的说法,海军特种作战部队从未存在过。他受过几次伤。”里特介绍说,“二十八岁离开海军,军衔是帆缆军士长。他是海军最优秀的军士之一。把达奇·马克斯韦尔的小男孩救出来的就是他。”
卡特的眼睛突然一亮。“我认识达奇·马克斯韦尔。我当中尉的时候在他的参谋班子里工作过一段时间。是他把小家伙救出来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的全部经过。”
“马克斯韦尔将军当场就任命他为军士长。那时马克斯韦尔将军是太平洋舰队空军司令。后来,克拉克离开海军,结了婚,做商业潜水——水下爆破。他也是一位很不错的爆破专家。但他的妻子在密西西比州的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从那以后,他就不大走运了。他认识了一个女朋友,但女朋友被当地的贩毒集团绑架以后遭到杀害——看来在他们认识之前,她曾为贩毒集团运送过毒品。我们这位前海军特种部队成员决定独自追猎杀害他女友的那伙贩毒分子。他干得不错,但后来警方得知了他的活动情况。那时,马克斯韦尔将军主管海军的作战训练,他也听说了克拉克的情况。马克斯韦尔和詹姆斯·格里尔将军是老朋友,就这样发展出了以后的一段故事。我们觉得克拉克先生的有些才能对我们很有用。因此,中央情报局安排了一次游船事故,使克拉克在这次事故中‘丧生’。然后,我们替他改名换姓——换了身份以及与身份有关的所有资料。现在,他在为我们工作。”
“怎么换——”
“这并不难,把他在海军的档案抽出来就行了。对参加‘演艺船行动’的人员,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我们调换了他在联邦调查局的指纹——当时还是胡佛当局长。嗯,办法总是有的。他就算是已经死亡,然后以约翰·克拉克的姓名复活。”
“他加入中央情报局以后做了哪些事?”卡特问,他对改变身份这样的秘密活动很感兴趣。
“主要是在中央情报局的训练学校当教官,但我们不时有一些特殊的任务需要用到他的特殊才能,”里特解释说,“譬如说,是他登上海滩把格拉西莫夫的妻子和女儿接出来的。”
“哦。这些事情都是由一起毒品案引起的,是不是?”
“是的。他特别憎恨贩毒分子,他恨这些狗杂种。恐怕只是在这一点上他缺乏职业特工的修养。”
“缺乏职业——”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很喜欢他现在做的这件事。他对贩毒分子的憎恨并不影响他为中央情报局做事。相反,他很喜欢他的工作,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克拉克是一位很能干的外勤特工。他的直觉很好,又肯动脑筋。他知道如何策划行动,如何实施行动。”
“他制定了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你一定会满意的。”里特打开公文包,拿出几份文件。卡特看见大多数文件都是“空中图像”———卫星照片。
“杰克逊少尉?”
“早安,长官,”蒂姆·杰克逊向新任营作训参谋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作训参谋正在巡视全营各个营地,熟悉情况。
“有人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说你很不错。”一位刚提升为少尉的军官总是希望听到一些褒奖自己的话。“我见过你的一位班长。”
“哪一位,长官?”
“他大概叫查韦斯。”
“哦,少校,你刚从本宁堡调来,是吧?”
“不,我刚从巴拿马来,我在那里是丛林作战训练学校的教官。”
“查韦斯在那里干什么?”杰克逊少尉感到奇怪。
“把我给干掉,”少校笑着答道,“你的兵都那么能干吗?”
“他是我排里最好的班长。那就奇怪了,他们说把他调去是当操练军士的。”
“军队生活就是这样。明天晚上我带二连到亨特-利格特军事训练基地去演习,先跟你打个招呼。”
“很高兴能和您一起去,长官,”杰克逊少尉说。这话当然并非全是真话。他现在还在学习如何当一位指挥官。有人监督会使他感到不安,尽管他知道必须接受监督。另外,他对关于查韦斯的消息也感到迷惑不解,心想一定要叫米切尔军士查一查。不管怎么说,查韦斯还是“他的人”。
“克拉克。”克拉克拿起电话听筒说。电话是通过“公务专线”打来的。
“计划已经批准。明天上午十点到我这里来一下。”
“好的。”克拉克挂上电话。
“什么时候走?”桑迪问。
“明天。”
“去多久?”
“两三个星期,不会超过一个月。”他未说可能这两个字。
“是不是——”
“很危险?”约翰·克拉克对妻子笑了笑。“亲爱的,如果我不出差错,就没有危险。不,没有危险。”
“为什么只有我有白头发?”桑德拉·伯恩斯·克拉克问。
“那是因为我不能到美发厅去染发,而你能去。”
“这次任务和毒品分子有关,是不是?”
“你知道我不能谈论自己的工作。谈起来只会使你感到担忧,而实际上你根本不必担忧,”克拉克对妻子撒谎说。他已经多次向她撒谎了。当然,她也知道丈夫撒谎,而且大多数时候不希望他把实情告诉自己。但这一次,她不希望丈夫撒谎。
克拉克又转过头去看电视。他心里在微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没有和毒品分子打交道了,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和毒品集团的头子打交道——以前,他不知道如何跟他们打交道,也没有必要的情报。现在,他有了对付毒品集团的一切必要条件,包括总统的授权。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确实有不少有利条件。
科尔特斯带着既满意又气愤的复杂心情查看了简易机场——或者说看了原来是简易机场的这块地方。警察和军队都还没有来看过,但他们最终是要来的。他发现,不论是谁干的,这一手都干得很漂亮,很内行。
那么,我该怎样来推断这一事件呢?科尔特斯在心中自问。美国人是不是把绿色贝雷帽部队派到这里来了?这是他今天乘直升机实地查看的第五个机场,也是最后一个机场。虽然他没学过刑事侦查,但是他学过伏击,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知识,知道应该寻找什么。如果自己处于对方的地位,他应该怎样进行伏击。
和其他机场上的守卫一样,这个机场的两名守卫也失踪了。这自然意味着,他们已被打死,但他现在只能证明他们失踪了。也许他可以设想是两名守卫把机场炸毁的,但他们只是毒品集团雇佣的农民,没有经过训练,他们在巡逻中可能连机场周围都没有去过……
“跟我来。”科尔特斯带着一位助手离开直升机。这位助手原先是个警官,做过一些简单的情报工作,他至少知道如何服从命令。
如果我要监视像这样一个地方……我应该考虑掩蔽物,应该考虑风向,还应该考虑是否能够迅速撤离……
科尔特斯一边查看,一边思索。
军人的行动往往是可以预测的。
科尔特斯判断:他们需要一个能够观察整个机场和监视加油棚的位置,这个位置只能是两个角落中的一个。他朝西北角走去。他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丛林中默默地搜寻,跟在他身后的助手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曾经待在这儿,”科尔特斯自言自语起来。小土堆后面的土被扫平了。肯定有人曾经卧在这里过,地上还有机枪脚架的痕迹。
他不能确定这些人对机场监视了多长时间,但他相信飞机失踪可以在这里得到解释。是美国人吗?如果是的话,他们是哪个机构的人?是中央情报局的人?还是毒品管制局的人?或许是从军队抽调的特种部队?
可是为什么要把他们撤走呢?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引人注目地撤出呢?
要是两名守卫没被打死呢?要是美国人把他们收买了呢?
科尔特斯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泥土。他们在向我们传递信息。一定是传递信息。他们的联邦调查局局长被杀以后——他还没有找到时间和老板谈论这种疯狂的举动——他们想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要我们不要再采取这样的行动。
美国人终于有所行动,这当然是异乎寻常的。对国际恐怖主义分子来说,绑架、杀害美国人毕竟是最安全的行动。中央情报局驻黎巴嫩的一位地区站站长被人拷打致死——中央情报局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那么多海军陆战队队员被炸死了——美国人没有采取行动。他们只是偶尔试图向对方传递一下不希望再发生类似事件之类的信息。美国人都是傻瓜。十年来,美国人一直向北越人传递这样的信息,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他们并没有变得聪明一点。这一次,他们倒是有所表示,但这种表示还不如没有表示。科尔特斯认为,美国人的力量如此强大,可是使用力量的次数又如此之少,真有点不可思议。俄国人就不是这样。几个俄国人在黎巴嫩遭绑架以后,克格勃一局的人员马上从街上抓走了对方的人质,然后把人质送回——一种说法是人质被送回时已经没有了脑袋,另一种说法是人质被送回时身体的私密部分已被切除。人质送回以后,绑架者立即把失踪的俄国人送回,而且还作了类似道歉之类的表示。俄国人的做法虽然有点粗野,但他们懂得这种游戏应该怎么玩。他们遵守秘密活动的经典规律,他们的行动是可以预测的。因此,他们的敌人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俄国人一向严肃认真,别人也严肃认真地对待他们。
美国人则不同。尽管科尔特斯一再告诫老板对美国人要谨慎从事,他仍然确信美国人对自己的几位高级政府官员被杀的残暴行为不会作出反应。
美国人不会采取行动,太可惜了,科尔特斯心想。这件事他本来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早安,长官,”瑞安说着坐了下来。
“嗨,杰克。”格里尔将军尽量露出笑容。“喜欢你的新职务吗?”
“嗯,我只是代理你的职务。”
“现在是你自己的职务了,老弟,”中央情报局情报副局长纠正了瑞安的说法。“即使真能出院,我也该退休了。”
杰克不喜欢格里尔说“即使”这两个词时的语调。
“我看我还不大够格,长官。”
“没有哪个人一下子就够格的。真见鬼,我在海军的时候,等我真正学会如何做好工作的时候,我就得退役了。生活就是这样,杰克。”
瑞安回味着格里尔的最后一句话,同时环顾病房。格里尔将军现在是依赖透明的塑料管通过静脉滴注输液获取营养。一个像夹板一样的深绿色装置把针头固定在他手臂上。瑞安看见格里尔手臂上有一些非常难看的青紫块,这些都是静脉滴注“渗透”皮肤时留下的。这不是好兆头。在静脉滴注输液瓶旁边有一个标有D5药液的小瓶。格里尔正在接受化学治疗,注入手臂的就是D5药液。D5是人们想象出来的毒药名称,这种药确实是毒药。它是一种生物杀灭剂,据说能够以比癌细胞杀伤病人稍快的速度杀伤癌细胞。瑞安不知道D5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国家卫生研究所而不是陆军的化学战研究中心研制的某种化合物的首字母缩写。瑞安心想,也许是这两个机构合作研制的。毫无疑问,格里尔似乎是某种可怕的试验的受害者。
但是,这种看法并不正确。最好的医生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挽救他的生命,但并无成效。瑞安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上司如此消瘦。似乎他每次来看他——每周从未少于三次——他都瘦了一点。格里尔的目光中充满了生气,充满了对疾病的藐视,但他痛苦搏斗的结果不可能是痊愈。他自己知道这一点,瑞安也知道这一点。瑞安知道,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缓和格里尔的病痛,他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情。瑞安打开公文包,拿出几份文件。
“你看看这几份文件。”瑞安把文件递了过去。
文件几乎和输液管缠到一起了。格里尔嘀咕了一句,对那些塑料“通心面”感到十分讨厌。
“你明天晚上到比利时去,是吧?”
“是的,长官。”
“请代我向德国联邦情报局的鲁迪和弗朗兹问好。那里的啤酒很有劲,你要当心,老弟。”
瑞安笑笑。“是,长官。”
格里尔将军浏览了第一份文件。“匈牙利人还抓住这件事不放啊,我明白了。”
“他们得到指示,要让这件事逐步冷却。他们已经这样做了,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我看他们正在让这件事逐步冷却,这对与此有关的每一个人都有好处。我们的朋友格拉西莫夫给了我们一些线索,告诉我们如何去和一些人联系。”
听到这里,格里尔差一点笑起来。“有道理。这位克格勃前任局长适应在美国的生活了吧?”
“他女儿适应了,他还不行。他女儿老是说要做鼻子整容。嘿,我们满足了她的要求。”瑞安笑了笑。“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晒日光浴。她今年秋天重新上大学。格拉西莫夫的妻子仍然有点焦躁不安,而格拉西莫夫本人还在和我们合作。不过,我们还没有想好他和我们合作结束以后把他送到哪里去。”
“告诉阿瑟,带他看一看我原来住的缅因州的那个地方。他会喜欢那里的气候的,而且那地方很容易警卫。”
“我一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他。”
“现在行动处的行动你都知道了,感觉怎么样?”詹姆斯·格里尔问。
“嗯,我看过的材料都很有意思。不过,我还是要注意‘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
“谁这么说的?”格里尔副局长惊讶地问。
“穆尔局长,”瑞安答道,“他们正在实施什么行动,不想让我知道。”
“哦,真的?”格里尔沉默了一会儿。“杰克,如果没有人告诉过你,那我就告诉你:局长,副局长——他们还没有任命副局长,是不是?——以及各部门的主管可以看所有文件。你现在是一个部门的主管,你没有不该知道的东西。你必须知道。是你去向国会介绍情况。”
瑞安挥了挥手。这其实并不重要。“嗯,可能局长不是这样看问题的……”
格里尔想从床上坐起来。“听着,老弟。你刚才讲的都是混话。你可以看文件,你告诉阿瑟,这是我说的。我的办公室里没有‘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这种废话。”
“是,长官。我一定记住这一条。”瑞安不想让他的上司心绪烦乱。他毕竟只是一个部门的代理主管,行动方面的情况别人不告诉他,他已经习惯了。在过去的六年中,他一向满足于由别人去处理行动方面的情况。他不想就这件事向局长提出挑战。情报处有责任向国会报告情况,在这个问题上,他当然是要说话的。
“我不是开玩笑,杰克。”
“我知道,长官。”瑞安指了指另一份文件。等他从欧洲开会回来,他就得把向国会报告的责任问题搞清楚。“现在,南非的事态发展令人特别感兴趣,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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