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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深入内地

        在离参谋军士丁·查韦斯三百英里的地方,原古巴情报机关上校费利克斯·科尔特斯正坐在老板的办公室里打盹。他几个小时前就到了,有人告诉他老板正有事——也许正在和他的某个情妇调情,也许是跟他太太吧,科尔特斯想。虽然不太像,但也不是不可能。他已经喝了两杯本地上好的咖啡——先前这是哥伦比亚最赚钱的出口作物——但仍没用处。前天晚上的劳累和长途跋涉使他疲惫不堪,现在又要开始适应这里的海拔高度。科尔特斯真想睡上一觉,但又不得不待在这里,等着向老板汇报。这家伙根本不懂得体贴人。在古巴情报机关时,他可以匆匆写个报告交上去,睡几个小时,然后到正常上班的时候再谈。但古巴情报机关里都是些行家,而他自己找上门为之服务的人却是个外行。

        凌晨一时三十分刚过,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科尔特斯站起身,赶走了睡意。门开了,老板满面春风地出现在门口。他肯定刚与他的情妇鬼混过。

        “了解到什么情况没有?”埃斯科韦多开门见山地问。

        “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情况,”科尔特斯说着打了个哈欠答。接着他把了解到的情况讲了一遍,大约用了五分钟。

        “我花钱雇你为的是要得到结论,上校,”埃斯科韦多提醒他。

        “不错,不过,在高层次上得到结论需要时间。如果不是雇用我来这儿,凭你以前搜集情报的那些方法,你最多只能知道一些飞机失踪和你的两个情报员被美国佬逮住之类的情报。”

        “关于他们在船上的审讯,有什么消息吗?”

        “很反常,也许全是他们虚构出来的。”科尔特斯在椅子上坐下来,很想再喝一杯咖啡。“但也可能是事实,不过我不太相信。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无法确定他们的话有多大的可信性。”

        “他俩都是从麦德林来的人。拉蒙的哥哥过去在我这里干得不错,是在同M-19游击队的战斗中被打死的,死得很英勇。拉蒙也是在我这里干的,我不能不给他一个机会,”埃斯科韦多说,“这是个面子问题。他不聪明,但很忠诚。”

        “他要是死了,不会引起多大麻烦吧?”

        埃斯科韦多毫不迟疑地摇摇头。“不会。他知道有风险。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杀掉那个美国人,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告诉他们什么东西。至于那个美国人——他是个贼,一个愚蠢的贼。他认为我们发现不了他的盗窃行为。他想错了。所以我们把他干掉了。”

        还有他的家人,科尔特斯想。杀人是一码事,强奸少女……那可是另一码事。不过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

        “你肯定他们不会告诉美国人——”

        “他们只知道要上游艇,用钱表示他们的诚意,把毒品藏起来。给他们的指示是:把人杀了以后就到巴哈马去,把钱交给我的一个银行,将游艇悄悄沉掉,然后按照通常的办法,把毒品运进去,运到费城。他们只知道那个美国人使我不高兴,但并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们一定知道他在洗钱,他们一定把他洗钱的事告诉美国人了,”科尔特斯耐着性子指出这一点。

        “是的。不过幸运的是,这个美国佬干得非常巧妙。我们是很谨慎的,上校。事先我们就确保做到没有人能了解到这个贼到底干了些什么。”埃斯科韦多笑着说。他仍然沉溺在和情妇平塔做爱之后的温存中。“那个美国佬,狡猾得很呢。”

        “如果他留下了什么记录,怎么办?”

        “他没有。那个市里的一位警官为我们搜查过他的办公室和他的家——他干得非常小心,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不会觉察到他曾经去过那里——在这以后我才下令干掉他的。”

        科尔特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板,你不会不知道你应该事先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吧!信不过我的本事,为什么要雇我来?”

        “多年来我们一直是这样干的。这种事我们能对付,不需要——”

        “俄国人会因为你干了这种蠢事而把你送到西伯利亚去的!”

        “别忘了你在跟谁说话,科尔特斯先生!”埃斯科韦多提高了嗓门。

        科尔特斯只能忍气吞声,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就因为那些美国佬没能阻止你的走私活动,你就以为他们都是白痴了?他们的弱点在政治方面,而不是在技术方面。这你不懂,还是听我解释吧。偷越他们的国境如同探囊取物,因为他们的国境向来都是开放型的。你以为这说明他们无能,其实不然。他们的警察效率高得很,使用的科技手段堪称世界第一。连俄国的克格勃都读美国警察的教科书,学习他们的技术,这你不知道吧?美国的警察看起来笨手笨脚,是因为他们的政治领导人不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不让他们放手去干。一旦这些限制取消了,他们立刻会以另一种形象出现。美国联邦调查局,那些联邦警察的手段高得能让你瞠目结舌。我可是领教过的——他们在波多黎各追捕我,差一点就把我和奥赫达一起逮住了——可我毕竟是个受过训练的情报军官。”

        “是的,是的,”埃斯科韦多按捺住性子说。“你打算跟我说什么呢?”

        “那个死鬼美国佬到底为你干了些什么?”

        “他通过外国银行替我们洗钱,数额很大,这些钱正不断为我们产生合法的收入。他建立了一套洗钱的办法,这些办法我们现在还在用,而且——”

        “马上把你的钱提出来。如果这个美国佬真像你说的那么能干,他很可能会留下证据。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的记录很可能已被发现。”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联邦调查局的人为什么还没有采取行动呢?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埃斯科韦多转过身去,抓起一瓶白兰地。他很少纵情饮酒,但是今天不一样。一是因为今晚平塔特别温柔,二是因为他想让科尔特斯明白他的那些本领虽然有用,但并非必不可少,他很得意。

        “老板,也许这一次不会出事,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在这类事情上冒险是愚蠢的。”

        埃斯科韦多举起矮脚酒杯在鼻子面前晃了晃。“随你说吧,上校。现在,谈谈你说的那些新规矩,好吗?”

        查韦斯已经听过详细的情况介绍。在接受任务时他们都在沙盘上演练了一遍,并进行了详细的讨论,小分队里的每个成员都把地形和路线牢牢地记在心里。目标是标明为“里诺”的小飞机场。查韦斯已看过该地的卫星照片和小角度倾斜航拍照片。他不知道一个叫伯特·拉索的人曾经指认过这个机场,证实了早期的情报。所谓机场,也就是一条约五千英尺长的简易砾石跑道,双引擎飞机在那里起降不成问题,再大一点的飞机也可以对付,只要载重量不大就行——譬如说,装上草,虽然体积庞大,但却不重。查韦斯中士用戴在手腕上的罗盘指示方向,每走五十码就要看一看罗盘,看准前进方向上的某一棵树或者其他物体后,再朝那个方向走去,到达后再重复这一过程。他蹑手蹑脚地慢慢向前挪动,警觉地通过戴在头上的夜视镜向周围观察,仔细倾听有无人的声息。他枪里的子弹已上了膛,但保险是关着的。维加走在尖兵查韦斯和小分队其他人之间,起缓冲作用。小分队的主力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五十米的距离。维加的机枪火力很猛,可以抵挡一阵。一旦与敌遭遇,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回避,无法回避时,他们就要狠狠地打,尽快扫除一切障碍。

        两个小时走了两英里后,查韦斯选择了一个休息的地方,这是预先选定的集合点。他举起手在空中绕了一圈,向同伴们传递休息的信号。他们本来可以推进得更快些,但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而且又是直升机——大家都很累,所以上尉也不想走得太急。按照预定计划,他们只要能在次日晚上到达目的地就行了。介绍情况时,上级反复强调“要小心!”查韦斯记得,每当听到这种告诫,他都觉得好笑,但现在这种情绪已经荡然无存。克拉克那家伙说得没错,在印第安人地区情况的确不一样。在这里,失败的代价可不是你的迈尔斯激光传感器突然响起来而感到窘迫的问题了。

        查韦斯摇了摇头,从脑子里赶走这种想法。他有自己的工作。为了做好这个工作,他受过充分的训练,掌握了必要的本领,而且这又是他自己想做的工作。

        休息地点是个干燥的小土墩。他仔细看了看,见没有蛇,才坐了下来。他又向四下看了看,然后关上夜视镜的开关,以节省电池。他拿出水壶,喝了口水。天很热,但还没有到热得受不了的地步。他想,大概有华氏八十度吧,而且这里湿度也很大。连晚上都这么热,他真不敢想象白天会热到什么程度。不过在白天他们至少可以躺着睡觉休息。对酷热天气查韦斯已经习惯。在亨特-利格特军事训练基地时,他曾在华氏一百一十度的高温下翻山越岭地行军。他虽然不喜欢在酷热下行军,却也能轻松对付。

        “我们的行进速度怎么样,查韦斯?”

        “很好,上尉,”查韦斯回答说,“我估计我们走了有两英里,也许两公里半到三公里的样子。‘扳手’检查点就在前面,长官。”

        “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只有鸟和虫子,连个野猪什么的都没有……你觉得有人会到这里来打猎吗?”

        “你说的没错,”拉米雷斯一阵思索之后说,“这一点我们要记住,查韦斯。”

        查韦斯环顾四周,只看见一个人,其他人全和地面的颜色融合在一起了。他曾担心卡其布军服不如他以前穿惯了的衣服便于伪装,可是真到了野外,卡其布衣服的伪装效果也挺好。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摇摇水壶,看会发出多大的响声。塑料水壶真是好东西,声音小多了,一点也不像以前铝水壶,水在里面一晃荡,便哗哗直响。不过这点声音仍然让人担心。在灌木丛中行走,任何声音都使人担心。他往嘴里丢了块止咳含片,为的是使嘴巴保持湿润,准备继续前进。

        “下一站,‘链锯’检查点。上尉,这些傻里傻气的名字是谁想出来的?”

        拉米雷斯轻声笑了笑,“是我想出来的,军士。别感到不舒服。我前妻也不喜欢我的品位,所以她离开了我,嫁给了一个房地产奸商。”

        “女人都那么坏吗?”

        “我的那个坏透了。”

        查韦斯心想,天哪,谁没有女朋友或家庭拖累,就连上尉也……想到这一点,他隐隐约约感到不安,但目前的问题是要在两个小时内从“扳手”赶到“链锯”。

        下一段路程包括穿越一条大道——他们所说的大道。那是一条笔直的土石路,两端都看不到尽头。查韦斯不紧不慢地接近那条路,然后横穿过去。小分队其他人在距大道五十米的地方停下,等尖兵在穿越大道的地方左右观察,以确保安全。查韦斯观察以后,用西班牙语对着报话机说了一句:

        “没有发现情况。”拉米雷斯没有说话,按了两下报话机键作为回答。查韦斯以同样的方式回答后,便等着小分队穿过大道。

        这里的地势比较平坦,所以他怀疑当初为什么要在高耸入云、空气稀薄的高山上进行适应性训练。大概是便于保密吧,他想。这里的树林,或者叫丛林,虽然茂密,但比巴拿马的丛林好一些。有明显的痕迹表明,有人曾偶尔在这里耕种。丛林中有无数的小块空旷地,看来耕种方式是原始的刀耕火种。他还发现了六七间东倒西歪的棚屋。一些倒霉蛋曾试图携家带口在这里过日子,种植大豆或其他作物,但却白费了工夫。查韦斯看见这种贫穷的迹象,心里很沮丧。这里的人,名字和他的名字并无天壤之别,他们说的语言和他儿时在家乡说的语言只是在口音上有所差别而已。要是他的曾祖父当年不到加利福尼亚去帮别人采莴苣的话,他不是也得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吗?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查韦斯难道就不会像他们那样贩毒,或者替毒品集团的毒枭们当枪手?这个想法确实使他感到不安。他自尊心太强,因而不会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但这一基本事实却在他的脑际萦绕。这里贫穷落后,穷人只要有挣钱的机会就不会放过。你怎么能告诉自己的孩子,说不做违法的事就没法养活他们?你当然不能这么说。小孩子除了知道肚子饿还懂什么呢?穷人这么干也是被逼得没有别的办法。查韦斯的参军几乎是种偶然。他发现军队是一个真正的家,这个家安全可靠,充满了机遇,人们讲义气,受尊敬;但是这里……?

        这些可怜的家伙!自己家乡的西班牙人聚居区的人又怎么样呢?他们的生活被玷污,他们的街区已堕落。那又都是谁的过错呢?

        还是少想点,多干点吧,朋友!他告诫自己。查韦斯打开夜视镜开关,继续朝前走。

        他朝前走的时候是挺着身子,而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弯着腰。他的脚十分小心地在地上试探着前进,避免踩断树枝发出声音。他避开灌木,以免树叶或者荆棘挂在衣服上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只要有可能,他就穿越林中空地,尽量沿着树林边缘走,以免在多云的夜空的映衬下显出自己的侧面轮廓。但夜间最主要的不是怕人看见,而是怕弄出声音。在灌木丛中,人的听觉灵敏得出奇。他感到他能听见每一只虫子的低鸣声、每一只鸟的啁啾声,以及头顶上方高处的树叶在微风中晃动的沙沙声。但这里没有人发出的声音,没有咳嗽声,没有嘀咕声,没有那种只有人才能发出的、清晰可辨的金属碰撞声。虽说他没有完全放松警觉,可是他充满信心地向前移动,就好像是在进行野外训练似的。每走五十米他便停下来,听一听后面人的动静。没有人悄声说话,就连扛着机枪重负很大的“大熊”也悄然无声。他们不出声就意味着安全。

        对手会有多厉害呢?查韦斯猜测着。或许装备精良。有那么多钱,什么武器都能买到——无论是在美国买,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买。但是能买到训练有素的军人吗?不可能!

        他们到底有多厉害?查韦斯暗暗自问。很可能像他原来的那帮伙伴一样。他们身体训练得很结实,但却练得不完全。他们是一伙恃强凌弱之徒,人数和武器占优时,不可一世。由于这个缘故,他们对武器并不精通,野外战术也不在行。他们靠的是威胁恫吓。要是对方没有被吓倒,他们就会大吃一惊。有些人可能是好猎手,但他们却不知道怎样协调行动,不懂得怎样掩护,不懂得互相支援,更不懂得什么低伸射击。他们也许知道伏击,但可能根本不懂如何侦察等细节。他们缺乏应有的纪律性。查韦斯断定,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会发现哨兵在抽烟。练就一身战士的本领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既要有长期的训练,又要靠纪律的约束,还要自身努力好学。不!他现在面对的是一帮恃强凌弱的家伙。但凡恃强凌弱的人,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胆小鬼。他们是为钱而卖命的雇佣军。查韦斯能引以自豪的是,他是出于对国家的热爱——尽管他脑子里并没有出现这个词语——出于对战友的热爱而在尽自己职责。直升机离去后,他的不安情绪已经逐渐消退。他的任务是侦察——搜集情报——但他仍然希望有机会使用手中的MP-5 SD2冲锋枪。

        他按计划准时到达“链锯”。小分队在这里休息后,查韦斯领着他们前往当夜的最后一站——“锉刀”检查点。“锉刀”是个长满树木的小山丘,距目的地五公里。查韦斯到达“锉刀”后,不慌不忙地把周围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特别留心查探有无可供猎捕的动物痕迹,有无正在狩猎的猎人踪迹,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用无线电报话机叫小分队过来。他们二十分钟后也来到“锉刀”。此前,他们曾派人往回走了一段路,为的是确信没有人跟踪。拉米雷斯上尉也像查韦斯一样,把“锉刀”仔细查看了一遍,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小分队两人一组找地方吃饭、睡觉。查韦斯和维加一个组,他俩在最有可能出现威胁的东北方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架起班用机枪——小分队里共有两挺班用机枪。卫生兵——奥利弗罗军士——带了一个人到附近的小溪把水壶灌满,然后特别关照每个人把净水药片放进去。厕所的地点选定之后,大家把当夜吃剩的东西也丢了进去。停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武器——尽管还没有使用过。每组两个人轮流擦拭自己的武器,两人都擦好后就准备吃东西。

        “这地方不错,”维加说。这时,太阳开始爬上树梢。

        “很平坦,”查韦斯打了个呵欠,赞同地说,“不过,这天气可就他妈的要热了。”

        “来点这个吧,朋友,”维加递过来一袋浓缩饮料粉。

        “好!”查韦斯很喜欢这种饮料。他撕开饮料袋,把饮料粉倒进水壶里,晃了几下让它完全溶解。“上尉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干吗要烦他呢?”

        “对。”查韦斯把空袋子放进衣袋。“可惜,饮料粉不能变成即溶啤酒,是不是?”查韦斯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他俩谁也不会蠢到想叫它变成啤酒,但都认为想喝点冰啤酒也不是什么坏事。

        “咱俩掷硬币决定谁先睡吧,”维加说。他正好带着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他们每个人都发了相当于五百美元的当地货币,但全是纸币,因为硬币弄不好会发出声音。掷硬币的结果是人头朝上,查韦斯得先守着机枪站岗,维加则蜷起身子睡觉。

        查韦斯趴在站岗的位置上安顿下来。他选的位置很好,就在一片灌木丛后面,前面有一个小土坡,可以挡住子弹,但不挡视线。在这个位置上,机枪的射界也很理想,射击纵深可达三百米。查韦斯检查了一下武器,发现子弹已经上膛,但保险是关着的。他拿起望远镜观察这片地域。

        “情况怎么样,中士?”拉米雷斯走过来,轻声问。

        “没什么动静,长官。为什么不赶紧休息一会呢?我们会留神的。”查韦斯知道,长官也得有人关照。如果军士们不管,谁来管呢?

        拉米雷斯看了所选的位置,觉得他们选得很好。这两个军士都已吃饱喝足,并知道注意休息和恢复体力,无疑是好兵。在太阳下山前足足有十个小时,他们会休息好的。上尉拍了拍查韦斯的肩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准备就绪,长官,”通信军士英格利斯报告说。卫星通信天线已经架好。天线是交叉成十字架的两块钢片,大小与形状都很像小学生用的直尺,用一小段导线做成支架。拉米雷斯看了看手表,联络时间到了。

        “变星,我是尖刀,完毕。”无线电信号传到两万两千英里高空的地球同步卫星上,然后再传到巴拿马,整个过程只需三分之一秒。过了两秒钟,他们听到了回答。信号很清晰,没有静电干扰。

        “尖刀,我是变星。你的信号很强,很清晰。完毕。”

        “我们已进入‘锉刀’检查点,周围很安静,没有其他情况。完毕。”

        “明白。守听。结束。”

        在山顶的通信车里,克拉克坐在靠车门的一个角落的椅子上。他并不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绝对不是——但是里特希望他在策略方面的专长在必要时能发挥作用。在通信设备对面的车壁上挂着大幅作战地图,上面标着各小分队的位置和各个检查点。各小分队已按计划进入各自的位置。至少制定这次行动计划的人都知道,或者说,听取这次行动计划报告的人都知道,丛林中的小分队战士能够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对时间和行进速度的要求是合理的。

        变变口味也好,克拉克心想。他看了看车厢里的情况。除了两位负责通信的人外,还有两个年龄较大的,他们是局里行动处派来的,不过这两人都不具备克拉克所说的这次行动所需的专门知识,虽然他们和里特关系密切,值得信赖。哎,克拉克承认,像我这样经验丰富的人现在多半都退休了。

        战地的行动牵挂着克拉克的心。他本人从来没有在美洲——至少没有在美洲的丛林里——执行过任务。尽管如此,他还是“到过那里”——在那人迹罕至的丛林,孤身一人,回到友军的惟一希望就是一架直升机,还不知道直升机能不能来,只靠一道无形的无线电波与之联系。现在的无线通信比以前可靠多了,这的确是一大进步。虽然如此,即使这次行动真的出现不测,也不能使用无线电呼叫飞机。在以前,只要一呼叫,不到一刻钟,“快速战机”的加力发动机的轰鸣声就会划破长空,随之扔下的炸弹就会弄得地动山摇。可是这一次却不能这样做。

        天哪,他们知道吗?他们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他们不知道,他们不可能知道。他们都太年轻,都还小。都是小孩子,比他自己孩子的年龄稍大一点,身材稍高一点,体格稍壮一点而已。当然,这样比较在此时此刻是牵强附会了。克拉克曾在柬埔寨和越南——越南北方和南方——参加过行动。他总是带领小分队,带着武器和无线电;总是先想办法隐蔽自己,搞到情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回来。他的行动大多是成功的,但有几次真可谓是死里逃生。

        “到目前为止还不错。”中央情报局行动处的那个年长一点的特工端起咖啡杯说。他的同伴点头表示同意。

        克拉克只是扬了扬眉毛,心想,你们俩在这个问题上到底懂多少呢?

        莫伊拉·沃尔夫看出雅各布斯局长对“海鲢行动”的进展感到高兴。她一边记录,一边想他应该高兴。这次行动大约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没收银行款项的通知已经在起草中。司法部的四位专家用一天多的时间看完了马克·布赖特送来的报告。她意识到用电脑系统管理银行,使他们的工作变得简单多了。司法部里有人可以得到世界上所有银行电脑储存的记录。也许这个人不是司法部的,而是某个情报机关的,也许是某个私人承包商,因为这种事是否合法,现在还不清楚。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他们已经把证券交易委员的档案记录与各银行浩如烟海的来往账目逐一进行了核对,查出了用于投资各项工程的毒品集团的款项。那个“受害者”——至少他的家人是真正的受害者——在这些投资活动中进行洗钱。这是莫伊拉的想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莫伊拉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帮人太狂了,竟敢把他们的赃款拿到这里来投资,在这里洗钱!胡安说他们傲慢自负,一点也没有说错——莫伊拉想。不过,这一下他们可得意不起来了。政府至少能没收六亿美元,还不包括他们指望这笔钱到期后所产生的利润。六亿美元哪,多么惊人的数目!当然,她不是没有听说过“数十亿”美元的毒品款项流向国外的事,但这次的估计数字就像天气预报那样准确可靠。局长在让她打字的口述稿中说:很明显,贩毒集团不喜欢先前的洗钱方法,或者发现把钱直接汇入他们的国家会给他们自己带来很多麻烦,或者两种情况都有。看来,他们把主要资金及其产生的一笔为数可观的利润洗过以后,准备建立他们自己的账号,建立一个庞大的投资信托基金。这样,他们就可以合法地买下本国及其他任何国家的商业企业,借以确立他们自己的政治地位或经济地位。雅各布斯局长接着说,有趣的是,有迹象表明,他们还准备把自己也洗一洗——用美国古老的犯罪术语来说,叫做“取得合法地位”——以便能在某种程度上被拉丁美洲当地政府完全接受。

        “先生,这个材料你什么时候要?”莫伊拉问。

        “明天早上我拿去见总统。”

        “多少份?”

        “五份,全部编号。莫伊拉,这是绝密件,”他叮嘱说。

        “一打印完,我就把软盘销毁,”莫伊拉向他保证。“你要助理局长格雷迪和你共进午餐。司法部长取消了明天的晚餐,他要去一趟旧金山。”

        “他去旧金山干什么?”

        “他儿子突然告诉他说要结婚。”

        “那不会耽搁多久,没问题,”雅各布斯接着问,“我的日程你给我已经安排到什么时候了?”

        “不太远。您去哥伦比亚的事——您什么时候去?我可以替您重新安排您要见的人。”

        “对不起,还不知道。我想不会打乱原计划。这只是一次周末旅行。我想星期五早上走,下星期一赶回来吃午饭。估计不会耽误重要的会见活动。”

        “那好。”莫伊拉微笑着走出办公室。

        “早安!”联邦检察官埃德温·达维多夫跟走进来的斯图尔特律师打了个招呼。三十七岁的达维多夫很想成为美国有史以来亚拉巴马州的第一位犹太裔参议员。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体重两百磅,以前是大学摔跤队的运动员。他成功地履行着总统任命的职务,以坚强有力、办事高效、处事谨慎、诚实可靠而闻名遐迩。在处理民事案件时,他就经常提到国家的法律和美国所支持的一切事物;在处理重大刑事犯罪时,他会大谈法律、秩序和民众期望得到的保护。事实上,他讲得够多的了。在过去三年里,亚拉巴马州没有哪一个扶轮社或者乐观主义者团体他没去演讲过,没有哪一个警察局他没有去过。他担任亚拉巴马州一个地区的联邦检察官,主要负责行政事务,不过偶尔也审理一些案件——一些具有重大社会影响的案件。他对政治性质的受贿案尤其感兴趣,曾使三个州议员受到法律的制裁,这三位现在还在埃格林空军基地军官俱乐部的高尔夫球场上耙障碍沙坑。

        爱德华·斯图尔特走过去,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达维多夫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斯图尔特进来时他站起来道了早安。有礼貌的检察官总使斯图尔特感到不安。

        “我们终于证实了你的当事人的身份。”达维多夫用职业性的口吻说——他本可以假装很惊讶。“这两个人都是哥伦比亚公民,曾被逮捕过十多次。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他们是从哥斯达黎加来的。”

        “为什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搞明白?”斯图尔特敷衍着说。

        “我不知道,不过这个问题无关紧要。我已经提出应尽早开庭审理了。”

        “海岸警卫队向我的当事人提出可以酌情考虑的是什么?”

        “那是在他的口供之后说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不准备采用他的供词,因为我们用不着他的口供。”

        “因为你们通过卑鄙无耻的手段得到——”

        “那是胡说八道。反正他的口供在本案中起不了什么作用。就我个人而言,口供不存在。可以了吧?你的当事人犯了大规模凶杀罪,应该受到惩罚,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的当事人可以向你提供情报——”斯图尔特说着向前欠了欠身子。

        “我不在乎他们掌握了什么情报,”达维多夫说,“这是一桩凶杀案。”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斯图尔特抗议说。

        “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我们要通过这个案子伸张正义,打击犯罪分子。”

        “你们要给我的当事人判死刑,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这已经不是在提问了。

        “我知道,我们对死刑的威慑作用有各自不同的看法。”

        “我愿意让他们供认犯有杀人罪,并通过提供掌握的情报来换取免于死刑处罚。”

        “没有交易可言。”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肯定能打赢这场官司?”

        “你知道我们掌握的证据,”达维多夫答道。诉讼法的告知条款要求起诉方允许被告了解己方所掌握的一切证据,但不允许起诉方了解被告掌握的证据。这就从制度上保证被告能得到公正的审判。虽然警方和起诉方对这一点并不完全赞同,但这是一条准则,而达维多夫总是在依法办事。斯图尔特知道,这也是达维多夫难以对付的原因之一。在诉讼程序上,达维多夫从未在任何案子上败诉过。他是个才华横溢的法律专家。

        “如果我们杀了这两个人,我们自己也就降低到我们指控他们的那个水平上了。”

        “爱德华,我们生活在民主社会中,人民有权决定法律,而人民是赞同死刑的。”

        “我要尽一切努力使他们免于死刑。”

        “如果你不那样干,我倒会感到失望了。”

        天哪!你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参议员。如此公正无私,在原则问题上对不赞同你观点的人又能如此宽宏大量。难怪报界那么喜欢你。

        “这么说,这就是东欧这个星期发生的事了。”穆尔局长说,“看来事情正在逐步平息。”

        “是的,先生,”瑞安回答,“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中央情报局局长点点头,然后换了个话题,“昨晚你去看詹姆斯了?”

        “是的,长官。他的精神状态仍然很好,可是他已经知道了。”瑞安不喜欢谈论病情的发展情况,看起来他不像个医生。

        “我今天晚上要过去,”里特说,“他需要什么?我带点什么去好呢?”

        “工作,他仍然想工作。”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穆尔说。里特听了这话,露出一丝不快的神色,瑞安也察觉到了。“瑞安博士,你的工作相当出色,如果我向总统推荐,说你已具备担任情报局副局长的条件——嗯,我知道你在为詹姆斯难过,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时间比你还长,对吧?——而且——”

        “长官,格里尔将军没有去世,”瑞安对穆尔局长的推荐表示出异议。他差点把“没有去世”说成“还没有去世”,他甚至责备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还”字。

        “他挺不过去了,杰克,”穆尔轻声说。“我也挺难受。他也是我的朋友。可我们的工作是为国家尽责。国家的事比个人重要,当然也比詹姆斯重要。再说,他是职业情报人员,他对你的态度会感到失望的。”

        瑞安硬着头皮听着他的指责。这种话使他难受,考虑到穆尔的话没错,所以他更感到难受。瑞安深深吸了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詹姆斯上星期告诉我,说他想让你接替他。我想你已经具备条件。你认为怎么样?”

        “局长,我想在技术上我是合适的,可我缺乏这个职位所需要的政治上的成熟和老练。”

        “要学会那一套只有一种办法——妈的,政治这玩意在情报局领导这一级不应该有多大的重要性。”穆尔笑了笑以增加讽刺的效果。“总统喜欢你,国会喜欢你。从现在起,你担任主管情报工作的代理副局长。到下届大选以后,这个职位才会有正式任命的接任者。从现在开始,它暂时属于你。如果詹姆斯身体康复,那自然好,你又可以享受在他手下工作的乐趣;即使他康复了,很快也就要退休了。我们都是要退下来的人。詹姆斯认为你行,我也这样看。”

        瑞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还不到四十岁,就登上了世界顶尖情报机构的一个领导岗位。事实上他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好几个月了——有人甚至可能说好几年了——但现在是正式任命,这就不一样了。人们现在要他拿主意,请他作判断。虽然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这样,但他总觉得有人可以依靠,而现在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他要把自己的情报向穆尔报告,等待最终的决定。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担起责任,决断正确。以前,他可以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各种选择方案供上司考虑。可是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把自己的决定直接提交给国家的最高决策者。他增加的职责不多,但肩上的责任却大大增加。

        “‘有必要知情’的原则依然适用,”里特指出。

        “那当然,”瑞安说。

        “我会告诉南希和你的部门负责人,”穆尔说,“詹姆斯给我写了一封信。这是给你的副本。”

        瑞安起身接过信。

        “我想你是有工作要做了,瑞安博士。”

        “是的,长官。”瑞安转身离开了房间。他明白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他却总有一种陷入圈套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太快了,阿瑟,”里特在瑞安离开后说。

        “我知道你的意见是什么,鲍勃。但我们总不能因为你不愿意让他介入‘演艺船行动’,就让情报工作放任自流吧。我们不让他接触‘演艺船行动’,至少不让他了解行动处的活动,可得让他了解我们正在搜集的情报。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在金融方面的知识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帮助的。他没有必要了解我们是怎样得到情报的。如果总统在这个问题上说‘行’,并且得到国会的同意,那我们就肯定成功。”

        “你什么时候去国会?”

        “明天有四位议员要来我这里。我们要实施特别危险行动法。”

        特别危险行动法是监督法的非正式附加条款。依照法律,国会有权监督所有的情报行动,但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案子中,由于一个特别委员会的委员泄了密,致使中央情报局一个情报站的站长和一个身居要职的叛逃者死亡。穆尔局长没有把事情公开,而是去找了参众两院的两个特别委员会的委员,达成了一项书面协议。协议规定:在特别案件中,只有两个特别委员会的主席和副主席有权了解必要的情况,由这四个人决定是否让委员会的全体成员了解情况。之所以两党都有人在场,是因为希望避免政治姿态方面的问题。其实,穆尔局长给他们设了个微妙的圈套。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位决定把情报扩散给其他成员,都有涉嫌政治企图的危险。再者,仅选择四个特别危险行动的知情者,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特权,也直接防止了情报的扩散。只要不是政治上敏感的行动,就可以保证国会不会干涉。穆尔局长真了不起,居然使这两个委员会都同意了。而把那位站长的遗孀和他的几个孩子带到执行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对法律尊严的抽象挑剔是一回事,不得不正视错误所造成的后果则是另一回事——如果参加听证会的人中有一个失去父亲的十岁女孩,情况就更是如此了。政治舞台不仅仅是经选举上台的官员们的天地。

        “总统的结论呢?”里特问。

        “已经作出。总统认为,毒品走私对美国的国家安全构成了迫近的危机。总统准许根据为保护我国公民而制订的行动方针审慎地动用军事力量,等等。”

        “从政治角度来看事情,我不大喜欢。”

        穆尔笑着说:“国会的议员也不会喜欢,所以我们要保密,不是吗?如果总统向公众表示他‘的确在采取行动’,反对党就会大喊大叫,指责总统在玩弄政治手腕。如果反对党为自己的目的而利用这次行动,那总统也会这么干。所以说双方都会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而对此保密。大选之年的政治对我们有利。卡特将军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吧,”里特不以为然地说,“但谁又会那么聪明呢?”

        “是啊,还有谁呢?可惜的是,詹姆斯没有参与这次行动。”

        “只好撇开他了,”里特赞同地说,“天哪,真希望能有什么消息带给他,也好让他心里好受点。”

        “我明白你的心思,”穆尔局长表示赞同。“瑞安迟早会参与这次行动的。”

        “我不喜欢他参与进来。”

        “鲍勃,你所不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瑞安除了在办公室做了许多工作以外,还参与了两次非常成功的外勤行动。可能他的确曾涉及过你的领地,但在那两次行动中,他都得到了你的支持。难道说他失败了,你反倒会更喜欢他?里特,我不想让情报局的头头像卡特和国会的那帮人一样争名夺利。”

        里特听到这番指责有点惊奇。“长期以来,我一直在说他升得太快——这都是我们捧的。我同意你的看法,他很能干,但叫他担任这种职务,他确实缺乏必要的政治上的敏感性。他还没有那种行政监督能力。他还得代表我们飞到欧洲去参加北约的情报工作会议。在他动身之前让他参与‘演艺船行动’有点不太明智,是不是?”

        穆尔差点想说,格里尔将军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没有参与此次行动的。诚然,身体是主要原因,但只是部分原因。总统命令组成一个特别保密的小组,小组成员必须非常熟悉反毒行动的情况。有时为了保密,就连有些知情人也不能参加,这是情报界的老规矩了。其实,那些并非不知道自己被排在圈外的人,反倒具有关系到行动成败的知识。可是,因涉及的人太多,致使决策过程受到妨碍,机密被泄露,因而行动失败的事,在历史上也不乏其例。在行动的保密性和效率之间划一条界线,历来是情报机构领导人最难办的事。穆尔知道这毫无规则可言,只要行动成功就行。间谍小说总是让人们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情报机构的头头都有一种神秘的、一贯正确的第六感,并靠第六感来指挥情报行动。不过,如果说世界上最好的外科医生也会失误,世界上最好的试飞员大多死于飞机坠毁事故中,一个前四分卫的掷球也会被拦截,那么,为什么一位情报机构的负责人,就不能有失误呢?穆尔明白,聪明人和傻瓜之间的惟一区别在于,聪明人往往犯的错误更为严重——其原因是没有人会让傻瓜去做重大决策;只有聪明人有可能打败仗,甚至丧失整个民族。

        “确实不能因为瑞安要参加北约的情报会议而终止这次行动,你说得对。鲍勃,你赢了,不过只是暂时的。”穆尔局长皱起眉头。“情况进展如何?”

        “四个小分队距各自的监视点都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明天拂晓都能进入监视点,后天即可发回情报。那天抓住的机组人员交代了我们所需了解的初步情况,我们标出的机场中至少有两个很‘热’,另外一个机场可能也很‘热’。”

        “总统要我明天去一下。联邦调查局好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埃米尔挺性急,他们似乎发现了一宗大的洗钱行动。”

        “有我们可用的情报吗?”

        “可能有。埃米尔对这些情报很保密。”

        “对他们有用,对我们也有用,”里特笑着说,“也许我们能给他们的行动设置一点真正的障碍。”

        日落前一小时,查韦斯已经是第二次醒来了。睡觉成了难事。白天的气温高达华氏一百多度。高温高湿把丛林变成了一个大锅炉,连树阴下都热得够呛。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水壶喝下一品脱多的水——运动饮料,补充睡觉时流汗丧失的水分。之后,他服了两片止痛药。轻步兵常靠这种药片来缓解常规训练引起的酸痛。现在,查韦斯感到酷热引起的头痛,就像轻度醉酒的滋味。

        “干吗不把这个该死的地方留给他们!”他对维加咕哝着说。

        “我也这么想,朋友。”维加笑着说。

        查韦斯中士坐起来,抖掉身上粘着的蜘蛛网。他用手擦了擦脸。进入青春期后,他脸上的大胡子便一个劲地长,可是他今天不准备刮了。这理应受到责备。正规军队的条例非常注重个人卫生,而轻步兵则被视为军中骄子,理应是一支“漂亮”的部队。虽然他身上发臭,好像打了两场篮球加时赛,可是他不想洗,也不想换上干净衣服。不过,他要把武器再擦拭一遍。他确信维加已经把班用机枪擦过了,才把自己的MP-5冲锋枪分解成六大件,一件一件地仔细检查起来。尽管烤蓝处理的防锈性能很好,他还是把每个部分用油擦了一遍,用小刷子把每个活动部件刷了一遍;接着又查看所有的弹簧是否拉紧,弹匣是否被污物或沙子堵塞。全部满意以后,他才把枪组合起来,尽量不出声响地试了试各个部件,看是否滑动自如,然后装上弹匣,推了一发子弹上膛,关上保险。他看了看他的刀是否锋利,当然还检查了他的星镖。

        “上尉看见这东西会发火的,”维加轻声地说。

        “它们能带来好运气,”查韦斯说着把星镖放回衣袋。“再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检查了其余的装备。一切良好。他已经做好了当晚继续前进的准备。接着,他拿出地图。

        “我们要去哪儿?”

        “里诺。”查韦斯指了指作战地图上的一个小圆点。“不到五公里。”他仔细地看着地图,脑子里记下了几个点,又记住了具体的路线。当然,他没有在地图上做任何标记,因为如果地图遗失,或者被缴获,地图上留下的记号将会给不该知道情况的人提供不该知道的情报。

        “嗨。”拉米雷斯走过来,把一张卫星照片递给他们。

        “这些地图一定是新的吧,长官?”

        “没错。军测局”——他指的是军事测绘局——“最近才绘出这个地区的详细地图,是参照卫星照片绘制的。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长官。”查韦斯微笑着抬起头。“这里地势很平坦,树木也稀疏了不少。似乎比昨晚的地形好,上尉。”

        “走近以后,我想叫你们从这个角度进入目的地集合点。”拉米雷斯边说边用手在照片上指划着。“最后一段路程我跟你们一起走,进行‘指挥侦察’。”

        “您说了算,长官,”查韦斯表示同意。

        “把第一个休息点放在这儿,‘长钉’检查站。”

        “好的。”

        拉米雷斯抬头看了看这一带的地形。“记住出发前介绍的情况。这些家伙可能有很好的安全措施,尤其要注意饵雷。一旦发现情况,在不影响安全的情况下立即向我报告。如果拿不准,一定要记住我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

        “我会把大家带到那儿的,长官。”

        “对不起,查韦斯,”拉米雷斯表示道歉。“我讲话让人听起来像个爱唠叨的女人。”

        “您是信不过我们,长官,”查韦斯笑着点破他。

        “你今晚再扛一夜班用机枪,行吗,大熊?”拉米雷斯问维加。

        “我以前拿的牙签都比它重,长官。”

        拉米雷斯笑着走向另一组,继续检查。

        “我认识的尉官中,他算是不错的。”维加望着他的背影说。

        “工作挺卖力,”查韦斯表示同意。这时卫生兵奥利弗罗走过来。

        “还有多少水?”卫生兵问。

        “我们俩都喝了一夸脱,”维加答道。

        “你们现在再喝一夸脱。”

        “得了吧,医生,”查韦斯表示反对。

        “别啰嗦,伙计们。要是哪个中了暑,那可是我的责任。要是你撒不出尿,那就是水没喝足。就当它是克罗那啤酒吧。”他俩拿出水壶后,他又说:“记住,要是没有小便,就是缺水。妈的,查韦斯,你应该懂这个道理的。你在亨特-利格特军事训练基地待过。这鬼天热得顷刻间就能把你的屁股烤干,我可不愿扛着你们的屁股行军,不管烤干没烤干。”

        当然,奥利弗罗说得有道理。查韦斯三大口就把水壶喝了个底朝天。维加跟着卫生兵到附近的小溪把水壶灌满。他几分钟后就回来了。他又掏出两包运动浓缩饮料干粉,这简直让他的朋友吃了一惊。他解释说,卫生兵也带了一些。美中不足的是,净水药片和饮料不能完全混合。不过,净水药片本来就是用于电解的,不是用来尝味道的。

        拉米雷斯在太阳下山时把队伍集合起来,把前一个晚上告诉每一个警戒小组的指令重复了一遍。查韦斯知道,重复是为了更加明确——有个条令上就是这么说的。小分队的人个个身上都脏兮兮的。长长的胡子和蓬乱的头发倒可以增加伪装效果,几乎无需使用伪装油彩了。由于睡觉的地方不平,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处隐隐作痛,但个个都休息得很好,精神饱满,作战情绪很高。垃圾都集中起来埋掉了。奥利弗罗先在垃圾上喷洒了催泪瓦斯粉,然后再把坑填平。这样就可以保证几星期内不会有动物来问津了。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拉米雷斯再一次检查了这块地方。查韦斯作为尖兵出发时,这里已经没有他们到过的痕迹了。

        查韦斯通过微光夜视镜注视着前方,以不影响安全为前提,迅速穿过树林中的一片空地。这时,他对这里的情况,心里已经有数,再加上仍利用罗盘和明显的地标判断方向,所以能够迅速前进。同前夜一样,林子里除了自然界本身的声音以外,一切寂然。更有利的是,这里树木不大茂密。他每小时能前进一公里多。最庆幸的是,他没有碰到蛇。

        两小时不到,他就到了“长钉”检查站。这时,他感到轻松,充满信心。丛林中的跋涉正好让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途中,他两次停下来喝水,好几次停下来听有无动静,但仍没有听到意料之外的任何声音。每隔半小时,他就用无线电报话机同拉米雷斯上尉联系一次。

        查韦斯选了一块休息的地方。十几分钟后,其他人跟了上来。休息十分钟后,他朝着最后一个检查点“木槌”前进。查韦斯发现自己巴不得让这些工具名称早点出现完。

        他现在更加小心了。他早已把地图印在脑子里。离目的地越近,遇上人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离“长钉”还有半公里时,他听见右边有个什么东西跑了过去,是个在地面上悄悄行走的动物。他朝小分队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等他弄明白后再继续前进——维加也听到了声音,他把班用机枪瞄向传来声音的方向——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反正已经朝西南方向去了。查韦斯肯定是个什么动物。但他又等了几分钟,才感到绝对安全,可以继续前进。查韦斯又查看了一下风向,风是从左后方吹过来的。他估算着自己身上刺鼻的气味是否会被人嗅出来——反复考虑后,他觉得不可能。森林中的恶臭比他身上的气味重得多。不过,也许常洗一洗会安全些……

        到达“木槌”之前,他没有再遇上什么意外情况。离目的地只剩一公里了。小分队再次集合起来。距检查点五十米处有一条小溪,他们再次把水壶灌满。下一站就是目的地集合点了,之所以选择那个点,是因为它很好找。不到一小时,查韦斯就把他们带到了那里。尖兵和指挥官会合时,小分队在四周形成了一道防线。

        拉米雷斯再次拿出地图。查韦斯和上尉都打开夜视镜上的红外灯,根据地图及附带的卫星照片研究方案。参加研究的还有作战军士,他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格拉。通向机场的路来自他们对面方向,沿小溪绕了一个圈。小分队就是沿着这条小溪到达集合点的。照片上惟一可以看见的建筑物也在目标的另一侧。

        “我觉得从这条路进去好,长官,”查韦斯指着地图说。

        “我同意,”拉米雷斯说,“格拉军士?”

        “我认为可以,长官。”

        “好。伙计们,如果发生接触,肯定就在这附近。现在开始行动。查韦斯,我和你一起进去。格拉,如果有情况,你就带着其他人跟在我们后面进去。”

        “是,长官,”两位军士同时答道。

        出于习惯,查韦斯取出伪装油彩,在脸上涂上绿色和黑色,接着戴上手套。虽然戴了手套之后手上汗渍渍的很讨厌,但是黑皮手套可以使手不易被发现。他出发了,拉米雷斯紧跟在他身后。他俩都戴着夜视镜,走得非常慢。

        他俩沿着小溪走了半公里。这条小溪对这一带的排水很有好处,也使这里的土地既干又硬。正因为如此,有人才用推土机推出了一条简易的飞机跑道。查韦斯十分小心,尤其担心会碰上饵雷。每走一步,他都很留意地上有没有雷线,然后再抬头看看齐腰和齐头的位置。他也留心注意地上有无挖掘过的痕迹。他又一次想到这一地区有无野兽的问题。如果有,野兽也会引发饵雷,是不是?要是有雷被引爆,那帮坏蛋会有什么反应呢?他们可能会派人来看看……不管出来的人指望看见什么,只要有人出来看,都很糟糕,不是吗?

        我们得沉着点儿,朋友,查韦斯暗暗告诫自己。

        终于听到了声音,是逆风中传来的,是远处低低的说话声。虽然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甚至无法听出是什么语,但那的确是人的声音。

        遇上了!

        查韦斯回头看着上尉,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并用指头点了点耳朵。拉米雷斯点点头,打手势要他继续前进。

        太不明智了,伙计们,查韦斯心想。像这样说话实在太蠢,一两百米开外都听得见。你们这样,我的任务可就容易得多了。查韦斯觉得这是件好事。能抵达这里就很不容易了。

        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条小路。

        查韦斯跪在地上,寻找人的足迹。找到了,是往返的足迹。他跨出一大步,跨过那条狭窄的土路,然后停下来。拉米雷斯和查韦斯构成了一个密切配合的双人队形,两人的距离适中,不可能被一个点射同时击中,而他俩却能互相接应。拉米雷斯上尉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在此次行动之前当过十八个月的轻步兵连连长,但就连他也很佩服查韦斯的丛林作战技能。正如几分钟前他告诉手下人的那样,现在开始行动了。他的工作是小分队关注的焦点。他是指挥官,也就是说,任务的成败责任全在他,分队人员的安全也是他的责任。他把十个人带进来,也应该把十个人带出去。再说,他是惟一的军官,理应在各项技能上都和他手下的人一样棒——最好更棒一些。尽管这不现实,但大家都这样希望,包括他自己。他年龄比他们大,理应懂得更多。可是他通过夜视镜,看着前方十米的查韦斯灰绿色的身影像幽灵一样迅速地移动着,像微风吹过一样悄无声息,他只能自叹弗如。不过,这种想法很快便被一种洋洋得意的情绪所替代。这比指挥一个连有意思得多。他们这十个人个个身怀绝技,个个都是陆军中出类拔萃的战士。现在他们都由他指挥……拉米雷斯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作战行动中常有的。作为一个聪明的年轻人,他正在学习历史书上曾谈到过但却从未明确阐述的一课,这就是:训练能够减轻实战中的紧张感,但却不能消除这种紧张感。谈论、思考、阅读是一回事,而真正去做却是另一回事。一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如此的清楚,这使他感到惊异。他的感官像往常一样警觉,他的思维迅速而清晰。他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感和所面临的危险,但他是有准备的。此时此刻,随着过山车的下滑,他越发洋洋得意。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正在观察评估他的表现,并指出这就像进行接触性体育比赛一样,小分队的每个人都要有真正接敌的震惊,然后才能完全定下心来完成任务。不过眼前的问题是,他们应当尽量避免接触。

        拉米雷斯看见查韦斯把手扬了扬,然后在一棵树后蹲下来。上尉绕过一簇灌木丛,明白了查韦斯停下的原因。

        前面就是简易机场。

        无独有偶,机场上停着一架飞机,就在几百码远处。飞机的发动机没有开,不过从夜视镜中仍然可看见它的红外光形成的轮廓。

        “看来我们有事干了,上尉,”查韦斯耳语道。

        拉米雷斯和查韦斯以树林做掩护,向左右移动,从两边仔细查探是否有警戒部队,却没有看见一兵一卒。目标“里诺”的情况和先前向他们介绍的情况差不多。他们不慌不忙地弄清情况之后,拉米雷斯叫查韦斯继续监视,自己则返身回到集合点。二十分钟后,小分队来到机场西北不远处的小山上,控制了二百码的战线。这里以前可能是个农场,火烧过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机场边缘。他们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见机场。查韦斯和维加在最右端,格拉和另一位机枪手在最左端,拉米雷斯带着报务员英格利斯军士处于中间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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