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忽的手紧紧地牵在怀里，慢慢地跟他说：

        “小忽，你还记得我们十六年前是怎么认识的吗？那个夏天你在美术大楼的走道里站着发呆，我刚刚上楼，一抬头就看到了你。阳光下的你白皙清秀，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也是我第一次怦然心动。我站在台阶上抬头看了你很久，你回头也看了我很久，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对视时我的心跳声。后来我听你说，原来你近视所以根本没看到我呢！哈哈，所以你别再跟我争了，就是我先喜欢你的。

        “新生报到那天，小新找我借书，说是帮一个男生借的，我好奇地抬头，发现原来那个男生是你。原来我们被分配到了同一个班里，那时我的脸大概红到耳根了。后来你告诉我，你是因为好奇，为什么全班同学都在讲话聊天，会有一个女生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你也好奇我看的是什么书。那次是你对我的第一次怦然心动吧？那本书也成了我们的信物，我把书送给你了，你一直保留至今。

        “你还记得江边的芦苇荡吗？那是我们第一次逃学跑去玩的地方。那个午后，阳光很美，我们一起走过长江大桥，一路上有说有笑。第一次逃课的感觉真是又刺激又紧张，其实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我清晰地记得，那时我们临江坐在坡地上，你一边讲话一边折了几根花茎，给我编了一枚草戒指，你说你许了一个愿，将来一定要娶我为妻。

        “所以，江边的芦苇荡对我们意义非凡，所以我们结婚后每年10月都去那里拍照，从两个人慢慢拍到三个人，真想一辈子都这样拍下去。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过很多甜蜜的誓言，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了，曾经的誓言也烟消云散，可我们却一直这样不忘初心，多幸运能有个人愿意陪着自己一起相守爱情啊！

        “我这辈子最无悔、最无憾的事情就是嫁给你，嫁给初恋。我感激上苍让我遇到这么善良、专情又温柔的你，即使曾经的短暂分离也没能磨灭我们的感情，我真心地感激生命中遇到的每个对我好的人，也感激这蹉跎岁月里没与你在人海走散。你总说自己配不上我，以前不懂事老是惹我哭，后来懂事了，你愿意放下所有陪伴我，你说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你这个傻瓜，你知道吗？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把我放在第一位的美少年。虽然我也常常唠叨，可是我知道你在慢慢变得越来越好，所以我很知足，也很珍惜拥有的一切。我就是那个喜欢一直黏在你身旁的小迷妹，亲爱的小忽，真的谢谢你一直坚持，一直这么深深地爱着我。

        “解放公园的路上，我们常去吃饭的那个快餐店这么多年了还在呢！上次我去那儿给你打包鱼香茄子饭送去医院时，你开心得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你笑着说：‘味道一点没变，我们也没变，真好。’是啊！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很多人，可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却没有变过呢！味道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瞬间带人回到过去。

        “将来我想你了，我就去他们家吃鱼香茄子，如果那时你还能这样陪着我一起就太好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每次在家洗完澡出来擦头发的样子，都让我想到我们高中时一起去游泳的场景。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那么帅，即使犯了错，只要跟我撒个娇，我就马上不生气了！对你的爱，我总在做加法，比你付出更多，比你爱更多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你求我别生气、逗我开心时的傻样了。我现在真想带你回家，好想把你搂在怀里睡一觉，告诉你这只是一场梦，不会再痛了，小忽你别怕……

        “婚礼上，你听我唱给你的《花好月圆夜》感动得哭了。可是你知道吗？五音不全的你第一次给我唱孙燕姿的《遇见》时我也哭了呢！是不是想起我们那段煲电话粥的日子了？你说怎么会有人像我们俩这样，说了这么多年的话都不嫌多，结了婚每天都腻在一起还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以后你不说话了我得多寂寞多难受啊！所以无论将来你会去哪里，都要回来看看我，在梦里陪我说说话好吗？

        “你还记得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什么吗？你肯定不会忘记，那是你攒了很久的钱给我买的一枚戒指，是十六岁的我不曾奢望得到的礼物。如果有来生，我愿再与你相遇，在一个海边的城市，我看着书，你走到我身边轻轻地坐下，然后笑着对我说一声：‘好久不见。’

        “我们第一次旅行是去厦门鼓浪屿。因为你喜欢大海，所以我愿意陪你去所有有海的城市。也是从2014年的那个夏天起，我开始了旅行手账的创作，因为我想一直和你牵手旅行。你从没有拖累我，你给我的爱是我全部的灵感和创作源泉。后来度蜜月，我们沿着爱琴海玩了一圈，我最难忘的是10月6日在罗马给你准备的生日惊喜。我喜欢看你被感动时的模样，你的腼腆、内敛，都是我们那段青春里最美好的记忆。你让我的作品里总是充满阳光和爱，因为你，我也很喜欢拍照，我喜欢你拿着相机时，一边跟我说要怎么摆动作，一边大声说一句：‘开心地笑，露出你的大酒窝！’

        “我们去苏梅岛度假时，牵手在沙滩上踩浪时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我们避开喧嚣的海滩，在酒店后面的小沙滩上吃着海鲜大餐，然后一起在小木屋里听着大海的声音做按摩。结婚那几年，我们赚了钱就到处去旅行，说好玩累了再回家生孩子，日子过得很快乐。我真想把曾经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

        “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好朋友。因为你的理解和尊重，所以我们可以无话不谈。因为你，我才真正地学会，爱和被爱其实都是一场无悔的相互付出。计较越多，感情就会越淡，不去计较，无悔地像爱自己一样爱着对方，收获的就是幸福。

        “小忽，我们还一起去过新加坡、西双版纳、哈尔滨、北京、重庆、香港、澳门……我们第一次去环球影城、第一次进赌场、第一次在机场过夜、第一次牵着手在没人的大街上疯疯闹闹……这么想想，人生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和你一起经历的。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开满了那个叫作爱的花朵。我想它一定会是永不凋谢，永不褪色的。如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还能有五十年该多好，想想老到没牙的你拍照时还在跟我说‘要开心地笑啊！露出你的大酒窝’，我就情不自禁地笑了。

        “可爱的花生宝宝是上苍给我们甜蜜爱情最好的赠礼。所以无论遭受了什么，我们都应该感恩。我始终相信，父母的善良都是在为子女积下福德。生死别离是人间疾苦，可是我们曾经这样毫无保留地拥有过彼此……就像你说的，你对谁都没有恨，你只有遗憾和不舍。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人世间，即使是受苦你也想留下来，我当然愿意陪你受苦，甚至能分担你一半的苦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后来我慢慢明白，这世间的万物原来真的都是有命数的，或许真的不是以好人、坏人来区分生命的长短，眼泪和埋怨都于事无补了。我说过，我把你放在心里第一的位置，我比谁都舍不得你，可我们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了。你放不下我和花生，你舍不得我，我也同样如此。但如果你希望余生我能坚强，我能好好地活着，那你就答应我，别再折磨自己，别再这样硬撑了。我知道你真的尽力了，我希望你离开这世界，是带着我们美好的记忆离去的，而不是被病魔折磨死的。你知道那样的话我会有多痛苦，我可能要比现在还多几倍的折磨和煎熬，所以，现在就好好地闭上眼睛休息休息，我知道你一定会用你的方式，永远永远地爱着我们。

        “没来深圳之前，我们一家三口在老家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我可以为了你和花生让自己充满能量，我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珍惜。每天早上吃完饭，我们带着花生去买菜，然后回到家，你陪着他看书玩游戏，我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餐，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和花生补充营养。等我洗完碗后看着你和花生睡着，我就赶紧去画画，晚上又准备新鲜的饭菜，然后一起出去散步。我给学生上课的时间里，你就陪着花生等我下课，那段日子真的辛苦你了。你真厉害，讲故事、洗澡、哄孩子睡觉，一个人都能做到。因为有你，我才能安心地上课，赚了钱我们就带着花生去旅行。能这样和你俩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满足吗？

        “可来到深圳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你笑了。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太疼太难受，你不会这样的。一路陪你打怪，我们已经是最有默契的队友了。可现在我想跟你说：亲爱的小忽，你真的已经很勇敢了，你是我和花生永远的英雄，只是英雄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你嘱咐我的事情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地带大花生，我会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画出来给你看，我会永远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别担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今生我们情深缘浅，来世我们一定还要在一起……现在你就乖乖闭上眼睛好好地计划一下，未来要带我去哪里玩，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你要好好做攻略哦！要像我做攻略时那么认真和仔细，这样我才会陪你一起玩的。

        “我知道你有梦想，你想做个很厉害的美食家。我很期待你变成美食家的那一天。你说过会在终点等我，我相信你说的每句话，所以你不可以骗我，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来。我可能没办法来得那么快，所以你要耐心地等等我，知道吗？我也会一直戴着你的戒指，再见面时，我应该是白发苍苍的缺牙老太太了，但我相信你也一定会认出我的。今生遇见你，爱上你，我从未有过一丝后悔，我真的舍不得你，我也是真的很爱你。”

        …………

        话音刚落，我看到小忽哭了，一串一串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突然紧紧地抓了一下我的手，深深喘着气，监护仪上的所有数字都在倒退，都在一个个地归零。

        我真的太痛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小忽——”

        本来归零的监护仪，在心跳的地方又抖动了一下，然后，就只剩下长长的直线了。

        我的小忽走了……

        他终于解脱了，我的余生再也没有他的陪伴了。

        人间疾苦，天堂无泪。

        3月2日，在我生日和我们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他含泪离开了。

        13点11分，一生一世一次。人生走到尽头，他都在说着他对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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