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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话

        闪耀着白光的沙滩、广阔的碧空,在绯纱江眼中,都是暗淡的。也可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尖锐的号令声,像是从门外传来的一样。

        绯纱江忧郁地泡在水中,适当地动动手脚。水是温热的。绯纱江想,阳光不是很强吗?水温不是应该更热一点吗?即使是海水,也不会是这种温度。

        年轻人的欢声笑语飘荡在海面上,绯纱江并不想加入他们。她只是尽量注意不要让水弄湿自己的脸。像他们那样,如果一不留神呛了海水,那可是得不偿失。

        在不远处,浮着一叶扁舟。

        划桨的是“柱子”,拿着扩音器的是“图腾”,西起野老师戴着一顶边缘很宽的稻草帽。如果是平时,绯纱江会觉得盛夏阳光照耀下的西起野老师样子很美。但是现在,所有的景色,就好像是一台没有人看的电视,内容空洞。

        “图腾”就是“图腾柱”的图腾。他这个人就跟图腾柱一样,长着一张黑黝黝的被压瘪了的脸。但“柱子”的名字可不是源自“图腾柱”——他的本名就是“Paul Newman”。刚入学时,绯纱江经常把这两人的名字混在一起,被学长学姐们嘲笑:“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居然会把柱子的名字当做是图腾柱的那个柱子。只有‘图腾’才是图腾柱的那个图腾!”

        到底是谁给他们两个起了这么容易相混的昵称啊?是服部学姐。服部学姐也不知道怎么了,去年刚毕业就跟一个美国人结了婚。绯纱江还出席了他们的结婚典礼。新郎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乌黑,很像一个东方人。名字好像是叫……威廉·艾玛逊。

        “藤舍,你怎么了?”

        图腾拿着扩音器,对着绯纱江怒吼道。

        她本来是想游得离小船远一些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但是,她故意不理图腾。

        一个星期以前的比赛,还阴魂不散地萦绕在图腾脑中。图腾他们赢了那场与姐妹学校——慧池学园的篮球比赛,五十四分比二十八分,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本来从对方的实力来讲,这种比赛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但西起野老师却不给图腾好脸色看。图腾看到老师脸上的表情,马上就明白了。

        “藤舍,最后的罚球,那是怎么回事?”

        平时绯纱江罚球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但那一次她居然连续失败了两次。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认真反省过,但图腾这么问简直就是为了讨好西起野老师。

        “藤舍被观众席上的加油声打扰了。我知道你的fans很多,但是藤舍不同,她不是明星。”柱子帮她解了围。

        与此刻图腾的脸相比,雕刻在真正的图腾柱上的脸反而更像是一副好男儿的脸。

        绯纱江断定图腾听不到自己心里的话。刚才的回答不过是旁人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测的,说自己是被观众的加油声打扰了,是假的。其实打乱绯纱江内心的,只有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来自观众席的第一排。绯纱江在跑去拣出了边线的篮球时,看到了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刺穿了绯纱江的心。眼神的主人并没有出声,不像是来加油的。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绯纱江。接着,绯纱江罚球失败。

        放学的时候,万里问:“你们没觉得图腾今天有点奇怪?”

        绯纱江不说话。她自己心里也不安定。

        “这是为什么呢?要不要我告诉你们啊?这个可是你们绝对想不到的哦。”万里低声说。

        “图腾那个家伙,要跟西起野老师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绯纱江心里有些不快。她想起图腾浓密的胸毛、讨人嫌的O型腿。

        “肮脏!”

        绯纱江脱口而出。

        “是吧。西起野老师也是的,为什么要答应图腾啊!如果是和柱子就好了。”

        是的,如果是和柱子就好了。刚刚图腾的追问,突然变得不可忍耐。“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了,干脆就不打篮球了。”绯纱江认真地想。

        是错觉吗?刚刚船上的两人,看起来好亲密。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吧,绯纱江觉得游不动了。这时,她又听见图腾的训斥了。

        “怎么回事?藤舍,你泄气了吗?”

        又一次的怒吼。

        绯纱江的脸上是一副关你屁事的表情。这段长距离游泳比赛的赛道为四千米,需要绕过法灯岬,到达一之海滩。海湾内的海面总是非常平静,对绯纱江而言,游过这段距离简直是小菜一碟,即使不努力,也总是轻松取得第一名。与第一名一样,最后几名的人员基本上也都是那几个,因而绯纱江很自然地会被图腾注意到。图腾还想说些什么,后来就不说了。他说得没错,绯纱江泄气了。但她游泳的动作,看上去却十分卖力。

        海面上荡着一只帆船,由于离得远,看起来很是悠闲。海风越大,帆船前进得越快。绯纱江觉得自己就像这只帆船。因为想要反抗图腾,才会坚决地离开大家,想第一个到达终点。不过,当绯纱江看到西起野老师的脸时,她就没那么有斗志了。

        法灯岬上空飘来一片贝雷帽模样的白云,这顶贝雷帽就像要戴在法灯岬的头上一样。绯纱江偏离了赛道,这样看起来这片云刚好是在法灯岬的正上方。——这顶帽子戴起来真合适。她想,一个人笑了起来。

        前面的队伍离法灯岬很近了,游在第一个的一定是万里,她在海滩上的准备运动做得很认真。那个笨蛋,要是知道绯纱江是最后一个上岸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发牢骚呢!想到这里,绯纱江不由得觉得开心起来。

        绯纱江心不在焉地游着,突然听到旁边有咳嗽的声音。她刚才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在自己身后有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人。那个人好像是呛水了,一直咳,咳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着绯纱江。

        绯纱江慌了神。眼前是扰乱了自己罚球的那个眼神。

        好看的、细细的眉形,大眼睛,雪白纤细的肌肤。柔软的脸颊,稍稍有些突出的下巴,透露出一丝顽皮。她带着的帽子上是慧池学园的标志,但在同年级的学生里绯纱江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从她稚气未脱的脸看来,应该是学妹吧。

        绯纱江放慢了速度,游到她的身边。看到绯纱江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她看起来不太擅长运动,呼吸混乱,拼命地游着,才勉强可以和绯纱江齐肩。

        “你还好吧?”绯纱江问道。

        “没事,谢谢你,藤舍学姐。”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奇怪,她居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绯纱江很意外。

        “——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你是,打篮球的藤舍绯纱江学姐吧?”

        她一说话,气息就变得紊乱,头部时沉时浮。绯纱江靠近她,说道:“你最好别说话,集中注意力,慢慢游。我也慢慢地游,跟着你。”

        后来,绯纱江也不说话了。那个女孩子也不看绯纱江这边,这样才终于稳定了呼吸,速度也猛地下降。

        放弃的人不断出现,图腾将她们一个一个地拉上船。船上很快就挤满了人。

        而那个女孩子还在继续努力。如果是平时,她一定早就被拉上了船,羡慕地望着达到终点的人们。可是现在的她,脸上写满认真、努力。绯纱江觉得此刻她美极了。吸引绯纱江的,是她知性的表情。在篮球队里,没有一个人拥有这样清澈的眼眸。她雪白的四肢,在清澈透明的水里挥舞,虽然动作并不灵活,但很可爱,让人能感觉到女性特有的美。

        绕过法灯岬,一之海滩就近在眼前了。先到终点的选手们正躺在海滩上休息。

        “再加把劲,就快到了。”绯纱江鼓励道。那个女孩子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乎快要晕过去。

        绯纱江她们是最后两个人了。图腾的船就在两人旁边,船上的人们在给她们加油,主要是为那个女孩子加油鼓气的。

        “妆子,加油!”

        “妆子,就差一点了!”

        加油声十分热烈。这样看来,妆子应该是她们一起的。

        终于到达一之海滩了,妆子累得站不起来,躺在沙滩上。绯纱江躺在她旁边。妆子看着绯纱江,满足地说:“谢谢你。因为有藤舍学姐在,我才第一次完成了整个赛程。”

        妆子的身体很美。虽然她个子并不高,但胸部和腰部的曲线具备了成熟女性的风韵。绯纱江顿时觉得自己的排骨身材很丢人。

        “你是叫妆子吧?”绯纱江靠近妆子,问道。

        “是的,我叫荻妆子。”甜美的嗓音在绯纱江耳边回响。

        “你认识我?”

        “认识。你在篮球比赛的冠军队里面嘛。我们班里的人都认识你的。”

        “你来看过之前的比赛?”

        听到绯纱江这样问,妆子咽了咽唾沫,回答道:“东宏学园的篮球比赛我一次都没缺席过。”

        “你是坐在最前排吗?”

        妆子的嘴角微微颤动,饱满的嘴唇吐出一句话:“太感动了!”

        后来,图腾找绯纱江谈话,朝她发脾气:“你搞什么?你想鼓励荻?你脑袋坏掉了吧!”

        图腾怎么说都无所谓。绯纱江只是听见“荻”这个姓氏,心中就无比充实。

        “这么腻了吧唧的友情,跟体育运动一点边儿都沾不上!当然也一点都不美好!竭尽全力,拿出实力,只有这样才能体现体育运动之美!”

        晚饭后,大家燃起露天的篝火。妆子悄悄地靠近绯纱江,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暗处。

        “对不起,听说因为我,你被图腾骂了。藤舍学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绯纱江倒不觉得自己是被骂了。

        “那是骗人的。你听谁说我不舒服了?”

        “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其实……”

        也许是火光映在脸上的缘故吧,妆子狡黠地一笑,笑得像一个小精灵。她说:“其实,大家是嫉妒,不想看到藤舍学姐和我一起游泳。”

        睡觉前,万里鼓着腮帮子问绯纱江:“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万里就知道绯纱江会这么说。

        “怎么会没什么呢!你还和慧池的那个妆子一起游泳!”

        “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绯纱江,你可是队长!怎么可以有这么轻率的举动?!”

        “轻率吗?”

        “轻率啊!你是怎么看她这个人的?”

        “说不好。”

        “她跟我们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好像是一个制药公司董事长的千金,住着大房子,学习成绩第一,是个文学少女,喜欢莫扎特的音乐。听说在话剧社团也是数一数二的演员。”

        听到这些,绯纱江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奔跑、跳跃、游泳,我们这群人就只能炫耀力量。看看自己那一群不像样的支持者,大嗓门、大块头、披散的短发、穿满是泥浆却引以为荣的衣服,并且总是带着一身的汗臭味,讲话粗鲁。还有,自己竟然喜欢蝴蝶花纹,真幼稚!

        再想想一心一意游泳的妆子,脸上那认真的表情,真美!而自己空有这么多的力气,竟然去嫉妒他人的幸福,故意闹别扭,偷懒。然后,装作友情天使,接近妆子,其实只是炫耀自己游得多么从容,真是太可耻了!妆子肯定也认为自己是一个不顾他人心情、粗暴的野蛮人。她要是觉得自己泳姿奇怪那也没办法,本来自己就是一个光长个儿的干柴身材。

        妆子当时笑了吧。篮球比赛时看到的眼神,妆子第一次看到绯纱江她们时的惊讶眼神,是想表达轻蔑的意思吧。

        在这之后,绯纱江也遇到过妆子几次,但绯纱江仅仅是点头打声招呼就马上逃开了,她想避开妆子。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妆子周围都是些文质彬彬的聪明学生;她周围到处都闪耀着文艺的光辉。她们谈论的话题是莎士比亚、莫扎特、托尔斯泰、塞尚——尽是些绯纱江听不懂的话,充斥着专业词汇和无休无止的艺术论。万里说得对,妆子的确是与自己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她的世界是细腻的、华丽的。

        合宿结束,绯纱江回到了东京。妆子给她打来了电话。电话是新学期快要开始的时候打来的。绯纱江握着听筒,十分紧张。妆子在电话里只说了件重要的事,没有寒暄。

        “有一场夏季话剧比赛。我想邀请你来观看。”

        妆子像是在进行一项秘密交易似的,声音压得很低。然后,她快速告知了比赛的地点和时间,最后还加上了一句:“还有,千万别让我们社团的人知道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绯纱江想起那天在篝火映照下的妆子那狡黠的笑脸。

        比赛会场在一间刚装修不久的保险公司,里面挤满了吵吵嚷嚷的年轻学生。为了不让妆子他们话剧社团的人认出来,绯纱江特意穿着黑色的衬衣,戴着墨镜。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女人,不过好在能够隐藏自己的身份。

        绯纱江远远地望了望接待处,没有看到与自己同一个学校的人,于是大胆地走进观众席,坐在了后排位子上。

        有好几所学校都参加了话剧比赛。这一天进行的好像是预赛。由于妆子事先通知了准确的时间,绯纱江到达时,慧池学园的话剧正好开始。

        妆子他们表演的是莎士比亚的。虽然这是一出很有名的剧,但绯纱江却没有看过。其实,别说是莎士比亚的剧了,绯纱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走进剧场看过任何话剧。不过这一次,当舞台上的幕布打开,她马上就被的剧情给吸引住了。她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绯纱江会如此投入地欣赏话剧,是因为妆子。妆子在剧中饰演贝尔蒙特的贵妇人——鲍西娅的侍女尼莉莎。

        诚如万里所说,妆子算得上是话剧社团数一数二的演员。比较一下舞台上的两名女子,女主角鲍西娅的光彩比尼莉莎黯淡了不少。舞台上的妆子跟平时完全不同,声音响亮、富有感情。她的表现俘虏了绯纱江的心。绯纱江惊叹于妆子优雅的动作,觉得穿着中世纪的服装、化着舞台妆的妆子真是美得无与伦比!

        虽然商人安东尼奥、鲍西娅的求婚者巴萨尼奥、犹太人夏洛克,演得都挺有激情,但在绯纱江看来,总有些生硬、幼稚,完全不能和妆子的演技相提并论。绯纱江只要看着妆子就满足了。只要有妆子出场,她就能愉快欣赏剧情发展。

        扮演侍女的妆子活泼可爱,隐隐透露出些许天真,让人好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而当鲍西娅假扮的法官上场时,妆子扮作她的秘书,目光炯炯有神,生动多变的演技令人咋舌。后来,回到侍女身份的尼莉莎玩弄未婚夫葛莱西安诺的表演实属点睛之笔。这个小妖精让全场观众为之起立、欢呼。葛莱西安诺的慌张是出于内心的,大概妆子的本性也是个爱捣蛋的小恶魔吧。

        绯纱江意外地发现,自己被这出戏感动了。落幕之后,她也并不想就此离席。她有点兴奋,脸颊热热的。她知道,这些感动都是妆子带给她的。

        会场的电梯挤满了人,于是绯纱江决定走楼梯出去。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回味刚刚的话剧,自然地放慢了脚步。走出大楼,太阳快要落山了。绯纱江向车站走去,路上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太好了!我找到你了!”

        妆子气喘吁吁地说道,边说边拉着绯纱江往大楼旁边走。

        “你现在跑出来,没关系吗?”

        绯纱江讶然看着早早跑出会场的妆子,她的脸上犹带着妆。

        “没关系。我早就跟社团的人打好招呼了,说我今天有特别的事情要做。”

        “这么早跑出来,是不想让社团的人看到我吧?”

        “也有这个原因……”

        妆子带绯纱江来到一家地下小吃店。这家店很窄,布局复杂,妆子找了个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角落坐下,点了两杯啤酒。

        她的脸颊红红的,眼睛亮闪闪的,像在舞台上一样漂亮。

        绯纱江摘下墨镜,妆子笑了,对她说道:“藤舍学姐,这身装扮真适合你。”

        这时,侍者送来啤酒。两人干了一杯。绯纱江赞叹道:“妆子,你演得真好。好漂亮。我到现在还没从话剧中走出来呢!”

        “真的?我真高兴。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听到的最让我高兴的一句话!”

        突然,妆子面容一肃。舞台上需要夸张的表情来表现人物的情感,这种突然变脸的本事大概是舞台上养成的习惯吧。

        “其实,我还以为学姐今天不会来的……”

        “你邀请我了,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可是,学姐每次见到我都把脸偏到一边。”

        “那是因为——”

        误会大了!绯纱江想。她连忙解释道:“合宿那次的长距离游泳比赛中,我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可耻。我以为你会认为我是一个伪善者,瞧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妆子猛地摇头,然后继续说道,“合宿之前,我去看了学姐的篮球比赛。在比赛中,学姐大显身手,我看得热血沸腾。我认为学姐是最完美的人。你在我身边鼓励我,我好高兴,高兴到脾气都变了。”

        “可是我既不懂音乐也不懂文学,我是个无趣的人。”

        “学姐才不是无趣的人,音乐文学那种东西才是真的无趣!我觉得比一般人跑得快才叫了不起。”

        “可我是个榆木疙瘩,没有妆子这么可爱。”

        妆子凝视着绯纱江,眼神如同篮球比赛那天一样。

        “我一直想,鲍西娅的角色要是让学姐来演该有多好,尤其是假扮法官时的鲍西娅!当我一个人排练时,嘴上念着台词,心里总是想着和我演对手戏的是学姐——‘吃得太饱的人,跟挨饿不吃东西的人,一样是会害病的,所以中庸之道才是最大的幸福:富贵催人生白发,布衣蔬食易长年。’

        “很好的句子,尼莉莎。”绯纱江用记忆中鲍西娅的台词回答。妆子惊得瞪圆了双眼。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居然能和学姐一起对鲍西娅的台词。这要是让大家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不过在学校里,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吧。好吗,鲍西娅?”

        妆子一时口快,称绯纱江为“鲍西娅”,说完就“啊”一声捂住了嘴巴,神态甚是可爱。

        “你就叫我鲍西娅吧,妆子。”

        “我是尼莉莎。”

        “也是。你就叫我鲍西娅吧,尼莉莎。”

        这其实只是段微不足道的对话,绯纱江却非常愉快。这种嘴皮子上的游戏,她还从来没有和别人玩过。

        妆子性格开朗。绯纱江听她讲的演出、塑造角色的用心和失败,觉得很有趣。她的表达能力很强,表情也是栩栩如生。在她的恳求下,绯纱江也讲了些篮球比赛的事情,不过她就做不到妆子那样生动了,还不如听妆子讲她的故事更有意思。

        两人走在一条冷清的昏暗小路上。绯纱江主动提出要送妆子回家,她不想分别得太早。

        小路两旁是房屋的围墙,围墙内栽种着许多树木。这在东京都内是很少见的景色。妆子的家就在这片围墙内,越过她家房子,绯纱江能看见黑色的仓库。她果然与住在便宜小公寓的绯纱江不是生活在同一世界里的人。不过,绯纱江逐渐认为,她们彼此之间并没有隔阂。

        妆子站在家门口,松开了挽着绯纱江的胳膊。然后,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她问绯纱江:“那个,鲍西娅,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这问题问得太突然,绯纱江一时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为篮球队长的绯纱江经常收到低年级学生写来的信,信中基本上都是些不值得一看的内容。绯纱江不堪其扰,多数情况下只是看看信封,根本不会拆开来看信。

        “果然没看。还好我打了电话。”

        可是,绯纱江并不记得自己在信封上见过妆子的名字。

        “你的署名是?”

        “我署的是尼莉莎的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见过。当时的信封上就只是写着一个奇怪的外国名字,绯纱江以为这封信也是那种见惯了的信。现在想想,自己真是糊涂,怎么没意识到这是妆子寄来的呢?

        “你把信扔了吗?”

        “没有,我不会扔的。”

        “扔了也没关系。”

        “怎么可以扔呢?”

        妆子扑到绯纱江怀里,闭上双眼,伸出双唇。绯纱江茫然地迎了上去,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些飘飘然。有一种冲动袭遍全身。

        松开双唇,妆子紧紧地握住绯纱江的手说:“人生遇此幸事,知其为命中注定,我便已别无他求。”

        说完,她便向家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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