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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日剧《绝叫》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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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脚边有一本女性杂志,她意识到自己读着杂志时想起了离别的丈夫和女儿……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绫乃捡起杂志,塞回前方的置物袋。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窗外。

        奥贯绫乃见过山崎后走出饭店时,天色已暗。

        晚风犹如冰冷的利刃迎面刮来。绫乃刚抵达时,这里还是阳光普照,她以为这里比东京温暖,不料现在却寒风刺骨。

        金泽站东口的玻璃巨蛋和红色木门沐浴在泛着绿色的灯光下。这个由许多木材组建而成的巨大木门,其灵感来自加贺传统艺术宝生流能乐所使用的鼓。浮现在黑夜中的木门宛如通往异世界的入口,充满迷幻气息。

        绫乃穿过木门,在金泽站坐上特快车。

        她还不能回东京。这次出差为期两天一夜,除了金泽,她还有一个目的地,今晚订的旅馆也在那里。

        接下来她要去Q县——铃木阳子出生的故乡。

        夜间的特快车空空荡荡的,尽管绫乃买的是自由席的票,仍然可以独占双人座位。

        绫乃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前方椅背的置物袋里塞着某人遗忘的女性周刊杂志。

        绫乃顺手拿起来翻阅。

        “结婚联谊”四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直到几年前,社会上仍盛行强调女性应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生活方式。然而,到了最近,“结婚”再次夺回社会的主导权,“结婚联谊”蔚为新话题。

        报道中使用大量的照片和插图,趣味横生地介绍了参加集体相亲的方法、经验,以及可信度有待证实的“邂逅好男人的诀窍”。

        无论杂志上写得多精彩,绫乃都对结婚死了心,只是随便翻了过去。

        下一则报道的标题是《年度特辑 生活援助的黑暗面》。

        文章开头便介绍了去年在江户川区发生的非营利组织的代表理事被杀一案。

        毕竟是不同辖区,绫乃完全没有参与调查,只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一桩命案,凶手至今仍未落网,而身为重要参考人的女子下落不明。

        这并不是刑事案件报道,它重在分析被害者所担任代表的非营利组织“Ki”以生活援助之名行诈骗之实的贫困商机。

        啊,对了,我们以前常常为了这个而争执。

        她脑中闪过前夫的身影。

        绫乃本身并不鼓励生活援助这类社会福利,认为不该宠坏懒人,政府应该制定更严格的标准,好让这类福利能帮助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她的前夫认为应该降低门槛,以使所有人受惠。审查若是太过严格,等于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见死不救。他认为,不管认真或是懒惰,人都应该平等地受到尊重。在这一点上,他和绫乃持相反意见。

        他很爱看书,有空就读,所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口才也好,总是为弱势群体发声,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从小在富裕的家庭长大,一生不曾为贫困所苦,还是拥有高学历的归国人士。他儿时的暑假记忆不是爬山或去海边玩,而是在法国尼斯的城堡里度假。他一生恐怕只见过美丽的事物,不知道世界上有许多人生来就缺乏上进心。那些人渣把权利当成利益,不榨干誓不罢休。

        每当绫乃回想起分手的前夫,心情就会无比低落。两人毫无交集的价值观,或许就是离婚的导火线。

        绫乃是在二十六岁时遇见他的,地点是朋友结婚典礼的续摊。两人碰巧坐在一起,因此相谈甚欢。

        当时绫乃刚和交往多年的男人分手——对方是绫乃的同行,是大她十多岁的干练刑警。绫乃本来只是对他怀抱敬意,但对方主动追求,尊敬也就逐渐转变成了爱情。绫乃学生时期忙着练柔道,从没谈过恋爱,这算是她的初恋。问题是,这男人已经有家室了。

        绫乃刚结束这段从二十岁开始、拖了五年的地下情,眼前正好出现一个认真老实的男人,因此就陷了进去。双方情投意合,自然而然开始交往。

        绫乃和她的前夫并不是冲动结婚的。他们交往了两年,深知彼此从小的生长环境和观念不同,偶尔会发生意见冲突。尽管如此,绫乃还是认为跟他在一起能跨越隔阂,组织家庭,因此才步入礼堂。

        事实上,他们的确跨越了阻碍,纵使有无法理解的部分,两人在一起时还是享受了小小的幸福。虽然现在回忆起来两人似乎一直在吵架,但真正算起来,个性互补所带来的快乐还是远大于争吵的。

        只是该来的终究跑不掉。

        不是个性或价值观合不合的问题,不管对象换成任何人,结果恐怕都是一样的。简单来说,就是“不适合”。

        不适合走入家庭是绫乃的致命伤,至少她本人这么认为。

        在孩子出生、绫乃为人母后,存在已久的问题以最糟糕的形式爆发。

        决定离婚时,绫乃被老家的父亲痛骂:“你这个女儿丢尽了我的脸!”站在父亲的立场,离婚当然是一件败坏门风的事,但绫乃也深受伤害,父亲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两人大吵了一架,之后绫乃便没再回过老家。

        不管父亲怎么想,绫乃都认为离婚是最好的决定,对自己、丈夫和女儿都是好事。

        继续勉强维持这个家庭的话,一定会让三个人都陷入不幸。

        绫乃快速翻阅着杂志。

        大概是胡思乱想的关系,一不小心她就瞥到了不想看到的社会案件。

        小宙事件 殴打亲生儿致死的魔鬼母亲的异常生活

        这是最近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单亲妈妈虐儿致死案。死去的孩子叫“宇宙”,名字相当抢眼,因此,部分媒体称此案件为“小宙事件”。

        那位单亲妈妈落网时供称:“我真的很爱我儿子,但他老是不听话,所以我才忍不住打了他。”

        绫乃逐字细看,思量着:“我若是继续当妈妈,大概也会变成这样吧。”

        报道认为,这位单亲妈妈的说辞不过是自私的借口——实际上确实很像借口,但绫乃能体会她的心情。

        绫乃结婚两年后生下孩子,那年她三十岁。原本她希望能尽量自然分娩,所以不打算在医院生产,而是请了助产士来家中接生,没想到严重难产,最后被送到医院剖腹,生下一名女婴。

        虽然丈夫说,不管在哪里、用什么方式生产,都是亲骨肉,但无法顺产一事在绫乃的心中埋下了阴影。她认为丈夫说的没错,也认同他的说法,但心里就是放不下,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是自然生产就好了”“好想让孩子用自然生产的方式诞生”。

        这份愧疚使绫乃更加认为自己必须好好养育孩子,给她满满的爱。

        这样才能弥补没能自然生产的遗憾。

        岂知……

        自己明知道应该好好爱女儿,但是,当她不听话时,绫乃就会产生一肚子火。对孩子的责任感越强,反而越容易动怒。回想起来,她几乎从早到晚都在生气。

        比起面对凶恶的罪犯,她对孩子的怒骂更凶狠,有时还会忍不住动手,甚至打得孩子身上出现瘀青。

        发泄怒气。

        回想起来,那不是训诫,也不是教育,只是纯粹在发泄怒气而已。生活的不如意让她积了一肚子火,只好将怒气发泄在远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

        “你没资格当母亲!”

        若有人如此指责绫乃,她恐怕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也想给孩子满满的爱,只是抓不到诀窍。

        贴心的丈夫没有因此责备她。

        “你太勉强自己了。我也会帮忙的,放轻松点。”

        “不,我自己不振作怎么行?”

        “没关系的。努力当个坚强、伟大的妈妈固然好,但人不需要追求完美,也不需要勉强自己。”

        “不行!绝对不行!我想做到最好!”

        “别再钻牛角尖了,有没有自然生产、母乳量多不多、家务做得好不好,这些都不重要。孩子难带、不听话不是你的责任,当然也不是孩子的错,不需要每件事都那么斤斤计较。”

        “我不想听!话都是你在说!我想做个好妈妈啊!”

        “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别再用温柔的话语哄骗我!不要义正词严地对我说教!不要再拿那些漂亮话来敷衍我!

        铿铛!绫乃在电车的摇晃中睁开眼睛。

        拼命安慰自己的丈夫从眼前消失了。

        ……是梦?

        绫乃看着陌生的特快车车厢,发现自己坐在窗边,窗外则是夜晚的大海。

        对了,我在金泽上了这班车。

        看到脚边有一本女性杂志,她意识到自己读着杂志时想起了离别的丈夫和女儿……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绫乃捡起杂志,塞回前方的置物袋。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窗外。

        那是日本海吗?

        不久,海浪的边缘泛起一层白光,月亮出来了。

        绫乃抬眼一望,高空中浮现一只银盘。

        是满月吗?绫乃没有把握,只知道那是极为接近满月的月亮。

        它发出孤傲而冰冷的光芒。

        绫乃发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泪的。

        是刚才看到月亮的瞬间吗?还是梦醒时呢?抑或是在梦中?也有可能是在更久之前?

        她不知道。

        被告八木德夫(待业,四十七岁)的证词二

        对,没错,跟我这个流浪汉出声搭话的就是“Ki”的人。他们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不久后和我一起住在鹿骨的渡边,另一个人的名字我忘了……是的,我想应该只是一般的基层员工。

        老实说,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我还以为他们是流氓呢。因为渡边的打扮实在……都是那个电棒烫男害的,他还硬把我带到了办公室,怪恐怖的。

        不是神代先生家,是办公室。是的,在台东区入谷的言问通的综合大楼里。

        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神代先生和公司里的人……对,梶原和山井也在,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小混混,所以我更确定他们是流氓。神代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马上说“咱们和流氓不同”。是啊,听说他们专门帮助像我这种无家可归的人。

        他们给我的名片上写着“非营利组织Ki”,但是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做这一行的,所以我很讶异。

        接着……神代先生问我为什么会变成游民,还说只要我老实说出来,他们就会帮我申请补助,并建议我接受生活援助。只要我答应,他们就会帮我找住的地方。

        我本来想拒绝。公司倒闭后,我害惨了很多人,实在没有脸再接受人家的帮助。我变成游民算是自作自受。

        结果,神代先生对我说“没那回事”。

        他认为我已经自行宣告破产,承担了公司倒闭的责任,失去了全部的财产,不需要再为这种事赔上性命。他先鼓励了我一番,接着说“你是潜藏在社会里的弃民啊”。

        是的,被遗弃的人民——弃民。

        神代先生说,有许多身怀苦衷而无法过“普通生活”的人,被遗弃在社会的阴暗角落。

        从前这些人都是由家人或当地居民负责照顾的,但现在已经不流行守望相助,所以,那些人变得凄惨潦倒,无处可去。

        神代先生说,就算是这样,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国家和社会的一分子。国家的宪法保障人民拥有“维持健康与文化水平的最低生活条件”,所以,国家有责任救济这些穷途潦倒的人。结果呢?不帮就算了,还把他们赶到自己看不见的社会角落,像我不就被人从公园赶出来了吗?

        他告诉我,像我这种被遗弃的人民如果只是安于现状等死,就是中了那些人的计啊。

        没错,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被社会遗弃的,所以,听到的时候觉得很新鲜,心情也变得轻松多了……

        神代先生最后说了这些话,每一句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唉,撇开那些大道理,我就是不想看你白白送死。我们才刚认识,如果立刻就要说再见,未免太感伤了。活下去,重新做人吧。”

        到底是哪里感动了我,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我就是不想看你白白送死”和“感伤”这些字眼打动了我吧。

        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能默默等死,没有半个人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没想到一个刚认识的人竟然如此珍惜我的生命。

        是啊,所以我决定接受“Ki”的援助。啊,不,还没。

        我和阳子姐还要晚一点才会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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