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以前,我深信不疑我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女生,全世界最招人喜爱的女生。那时我走路都倍儿精神,整天担忧的是:“假如我死了,亿万水深火热的人民谁来救哟?!这世界可怎么办哟?!”还有:“假如我死了,我那些朋友们该有多么伤心难过哟!”
后来我的一次遭遇,使我体会到了:世界上出了问题让超人救就可以了,不用我多事;而女朋友之间的人际关系真是太复杂了,经常勾心斗角,无事生非。只要女朋友的团体超过4个人(含四个人),就一定会破坏铁三角,出现“你要是跟谁玩,我就不跟你玩了”之类的话语。不会像刘邦的几个拜把子兄弟一样亲如手足。
冯圆对我说:
“跟你说个事儿。”
我已经准备好了“知心大姐”的所有行头:深沉又不失温和的嗓音,慈祥却没有皱纹的脸,整洁又干净的衣冠。
她又招呼来了蓝娟,我当时咋就没注意她们俩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呢?我见她二人面无表情,眉宇间却甚是凝重,我知道她定是有沉重的事情要和我说,立刻会意道:
“美国打伊拉克的事我会解决的。”
冯圆却将表情过渡成笑脸,摇头说:
“不是这个事,我们是想给你做个心理测试!”
虽然我做过101次心理测试,已经让我充分地了解了自己:一个略有神经质的人;不善于发表自己的想法;财运亨通;发迹于晚年。但我仍装得很高兴,拍手做欢喜状:
“好啊好啊!好紧张哦!”
她严肃地说:
“假如我们……是假如哦,不是真的……假如,我们春游小组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假如哦,假如。”
天真的烂漫,无知的可爱的我,忽然用哀伤的眼神望向不是很蓝的天空,轻笑一声道:
“如果真的不可挽回的话,那就算了呗!大不了我跟老师一组去!”
解释一下,既然“跟老师一组”用“大不了”来调,就足以证明其严重性,不走到悬崖边上,没见到阎王爷在眼前,是决计不会“跟老师一个组”的,因为只有被全班同学孤立,才会和老师一个组。
然后我迅速换了一张呵呵傻笑,憨态可鞠的脸,摇晃着蓝娟的胳膊,说:
“该你了,该你了,你会怎么办?”
冯圆以为我发了神经,粗暴地拽开了我的手,叫道:
“蒋方舟你别激动!不是蓝娟说不要你的,不关她的事。”
冯圆的话,就像一枚超级核能巨无霸的无敌原子弹,把我打得要死要活。我忽然理解了电视那些四肢残废,却老是不知好歹乱发脾气的人——因为我们都被抛弃了!
我像那些听说自己的老公搞外遇的女人一样:
“什……么?你说什么?”
请组织相信我,如果当时我手里有一个杯子,我一定会把它掉到地上,从而显示我悲痛欲绝的心情。
冯圆只得把“蒋方舟是怎样被抛弃”的过程说给我听:
“杨非雪说她跟你谈不来,我们的春游小组有你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你。”
这话也说得太绝了吧?决斗前才说这话呢!杨非雪啊杨非雪,你摸着胸口说我对你咋样?是谁没事和你蹲在土堆里用树枝写字玩?是谁告诉你来月经后的生理卫生?做人不要太狠哦!
冯圆见我大喘气的频率越来越高,眼眶也渐渐湿润,不时发出磨牙的声音,问:
“你打算怎么办?不要想不开呀!”
我想不开啊,我就是想不开,这么美丽可爱又温柔的我怎么会被人抛弃呢?虽然我妈一直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但那是因为我的“生父生母”眼神不好,没看出我是个有出息的胚子,现在蒋家有女已经初长成了,为什么我还会被人抛弃呢?
我都快哭出来了,只有趴在脏兮兮的栏杆上眺望远方,凄惨的一笑后,把刚才说的那番强装勇敢的话再说一遍:
“那就算了吧,我跟老师一个组去。”
我个人认为我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得虽然不能算是“若无其事”,比之“轻松自然”也有差距,但说是“悲苦凄凉”总可以了吧。想象一下,我被一只狠心的狼狗叼到了学校厕所旁边的垃圾堆里,站在一大堆饭盒和塑料袋里面,冷得直打喷嚏,不行,喷嚏太不美了,我应该像一块绣着一株素梅的丝绸,迎着秋风瑟瑟地抖动。而把我抛弃的杨非雪,事后还向旁人翻着白眼说:
“我只不过说春游不和蒋方舟一组,她就哭起来了,真是娇气……”
忽然,冯圆的话像一只白玉般的纤纤素手,把我这个可怜没人爱的孩子从垃圾堆里拣了回来:
“没关系,我已经和杨非雪说了,如果她不和你一个组的话,我也退出那个组,和你重新凑一个组!”
说完,和蓝娟一对视,同时坚定地一点头。
哎呀妈呀!高兴啊高兴,想不到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还有人要啊。我当时感动得差点“扑通”一声跪下——跟她们结拜。
三天之后,我和杨非雪玩了一次“老鹰抓小鸡”,此后又交换了一下关于“这次考试难不难”的看法,就“床头吵架床尾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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