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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径

        魇暝长叹一声,摘下身上的大麾盖在檀帝的尸身之上:“藤州与梦川素来交好,魇暝与檀帝陛下也有数面之缘,昨夜魇暝使出冰封之术也只为自保,不想却……”

        魇璃吃了一惊,心想之前曾怀疑过怪物是藤州皇族中人,不想却是传闻早已蒙难的檀帝,如此说来,便是沅萝的父亲。只可惜他在异域所受磨难太重,心智全无,不然也不至于送掉自己和沅萝的性命。想这天道大祸当真是遗毒无穷……

        思虑之间却听得鹰隼言道:“大殿下不必自责,檀帝并非死在殿下的冰封之术之下。他血管干瘪,四肢如棉,似乎是虚耗过度衰竭而死……想来这数百年的非人生活早已将他折磨得油尽灯枯。”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不已,却听得一声虚弱的呼喊,齐齐闻声望去,只见远处的木灵殿的台阶上已然滚下一个人来。翻滚了数丈就不再动弹了,只见长发散乱,身躯单薄,正是沅萝!

        魇璃本以为沅萝已无生还之望,而今见得她依然在生,不由得一扫心底阴霾,早飞步奔将过去,哪知距木灵殿二十丈远,又浑身乏力,一头向地上撞去。眼看就要撞个头破血流,却被随后跟来的鹰隼伸臂揽住,继而听到他沉声道:“帝女少安毋躁,再朝前走就危险了。”

        魇璃忽然猛醒,忙站稳身形朝后退了几步,连连推鹰隼:“快,快去救沅萝。”言语之间魇暝已经纵身过去,忍耐着木灵殿结界带来的不适伸手将沅萝抱在臂弯,直到退到远离木灵殿结界范围的所在才将她放下,只见沅萝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只微微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就头一歪软倒在他的怀中不省人事,惊恐的神情犹在眉梢眼角,脸上满是泪痕。

        魇暝看着沅萝楚楚可怜的面庞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檀帝之死虽非他之过,但并非全无关系,眼前的沅萝更是孤苦无依,境遇堪怜。就在他寻思当如何补偿之时,魇璃早已奔了过去,轻拍沅萝面颊,想要唤醒她,然而却徒劳无功。

        魇暝探探沅萝脉门后说道:“沅萝帝女虽身体羸弱,而脉象并无大碍,似乎只是受惊过度所致,待得歇息片刻也就好了。”

        听得魇暝言语,魇璃总算放下心来,伸手理了理沅萝脸上的乱发,心想沅萝命运多桀,向来体弱,现今总算逃得性命,恐怕再也受不了刺激。她既然以为自己父亲数百年前就已经蒙难,而今就算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悲惨落魄地死去,也只是徒增悲痛而已,思前想后决定瞒过此事,趁沅萝昏迷不醒,便命一干将领搬过碎石将檀帝的尸身就地安葬。

        待到安葬好檀帝,天色已然大亮,魇璃站在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只见苍苍茫茫的灰黄荒原之中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散布着一些绿色,虽然不多,但看到此景,她自然不免忧心起来,很明显,耽搁了一晚,魔藤生长的速度远比她估计的快。这样的状况下,他们最多可以像来时一样安全地在荒原上走两天,谁知道两天之后那些深逾马腿的枯枝败叶下会隐藏着什么?

        思虑之间听得身后一阵细碎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鹰隼立在身后,心中的忧虑没来由地缓了缓,开口问道:“他们怎么样?”

        鹰隼言道:“大殿下的伤暂时没什么变化,沅萝帝女还在昏迷,那时羁倒是醒了,而今有大殿下和众将看着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倒是皇子铘,这一路上都睡得沉实。”

        魇璃笑笑:“那晚给他用了一粒熏香,至少得睡上半个月,不然这一路上的惊险只怕要吓着他。”

        鹰隼见她虽是在笑,但眉宇之间依旧浮动着忧虑,同处困境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帝女想好下一步怎么走了吗?”

        魇璃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你怎么看?”

        鹰隼沉吟道:“水路不通唯有行陆路,可惜藤沙关离得太远,魔藤生长速度极快,如此一来,藤沙关是去不了了,可取道连接六部戮原的藤关就等于自己撞进风郡重军的势力范围。自打当年藤州覆灭之后,滕关之外原属藤州的千里余疆域已被风郡所占,骑兵巡视范围甚至染指原沙幕赤邺国境边界,也就是说取道六部戮原,就意味着有数千里路程会在数十万风郡铁骑的围剿之下,想要安然通过,更是不可能。”说罢手指藤关方向道,“微臣以为可去藤关避过魔藤滋扰,但并不出关。”

        “你的意思是……”魇璃的目光望向远处嵌在冰雪覆盖高耸入云的天脉群峰之间的藤关,依稀可见高耸的壁垒,继而听得鹰隼说道:“其实那里还有一条路可以同时避过魔藤和重兵,就在高耸入云的天脉群峰之上。传说在六道浩劫遗祸天道之前,这天道由金木水火土风六灵轮流主事,奉为天君,那天脉群峰之上有历代天君巡视天道所留的天径,每每天君出巡,便有五色神鸟蜂拥而至在若干冰峰之间架起凌空的鸟桥供天君及侍从行走。咱们若是能上得峰顶,虽无法召唤神鸟架桥,但用绳索也可在相距不过数十丈的冰峰之间往来,即使冒些风险,总算能避开魔藤和六部戮原上重兵的威胁。只要离开藤州地界进入沙幕边境,沙幕境内的地下运河水门就在紧邻六部戮原的沙关之内,那里倒是畅行无阻,绝对安全。”

        魇璃心念一动,觉得鹰隼所言乃是唯一一条出路,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那天脉群峰虽紧密相连围合整个六部戮原,但高逾千丈且常年冰雪覆盖,就如同无数顶天立地滑不留手的冰柱,稍不留意摔将下来便会粉身碎骨。咱们一群人伤的伤,晕的晕,还带着个稍不留意就会发难的时羁,只怕上不去。”

        鹰隼早已沉声道:“微臣愿先行开路!”

        魇璃抬眼看看鹰隼的坚定眼神,心想昨日见他化身巨虎在垂直的石壁上飞奔,的确爆发力惊人,但那冰峰可比石壁光滑许多,且中途无有可停歇的所在,就算他神勇过人,也怕有所闪失,摔将下来一样九死一生。

        “上卿之计可行。”魇暝已然走到鹰隼二人身后,“若是将此处的地下水流引向藤关,便可以用冰封之术在冰峰之上造出可容人下脚之处,层层接力,便可造出天梯登临峰顶。”

        魇璃转眼看看魇暝,很是担心:“此地离藤关有两日行程,长途御水甚是耗费体力,再加上要施展甚是消耗灵力的冰封之术,暝哥哥你有伤在身,只怕太过勉强。偏偏我远离故土太久,灵力虚耗过重,也帮不上什么忙……”

        魇暝沉声道:“而今形势危急,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既有可行之法,自然要试上一试。为兄说过会将你安全带回家去,好不容易走到此处,岂有放弃之理?”随后笑笑伸手摸摸魇璃的脑袋,“放心,你的暝哥哥又不是纸糊的。”

        魇璃低低地“嗯”了一声,但心中始终忐忑,而魇暝已下令一干将领准备出发,只是为防再出乱子稍稍调换了一下,鹰隼马后载着时羁,而昏迷不醒的沅萝则缚在已经牺牲掉的那名将领留下的马匹背上,绳索捏在魇璃手中,而铘则是交由两名将领轮番看顾。

        一切准备停当,魇暝早已施展御水之术将深藏地下的水流调了出来,只见银波滚滚汇成一条晶莹剔透的硕长水龙呼啸而出,顿时在厚逾马腿的枯枝败叶中冲出一条宽约三丈的道来,就好像在偌大的荒原之上新开了一条运河,而水流呼啸却是奔连接六部戮原的藤关而去!

        十五骑踏上那条水流冲刷而出的道路,策马飞奔,人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已经远没有几天前那样安全了,能够早一步赶到藤关,也就不用多担一分风险。

        魇璃一面控制着马匹飞奔,一面注视着前方御水开路的魇暝,心想兄长的灵力果然出类拔萃,即使是被藤州这片土地所削减,也可长时间施展御水之术,然后内心深处却不免在担心他的伤势,暗自寻思若是自己血统纯正,就算不能达到兄长的境界,也至少可以为他分担一些,不至于如此劳累。随后却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倘若自己是血统纯正的梦川皇族,就算不得父皇欢心,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被遣去风郡饱受磨难,更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仅仅是平安回归故里都显得如此艰难……

        有水龙开路,众人的行程自然是快了很多,第二天入夜,他们已然来到了藤关之下。藤关巍峨耸立,处于连绵的冰峰围合的峡谷中,远比风郡藤州交界的风藤关雄伟数倍,毕竟关外便是自古以来各部征战杀戮的战场——六部戮原。

        魇暝用冰封之术将水流冻结成一圈硕大的围合冰墙暂作掩体,而后下令就地戒严,休息一晚,只等天亮便朝藤关旁边高耸入云的冰峰进发。

        魇璃命人拾来枯枝点燃篝火,见魇暝在闭目打坐连闲话也没有一句,想来已经很是疲惫,这样长时间施展御水之术极伤元气。这等情况之下,魇璃自也不敢去打扰他吐纳养气,观望一阵便转身到了沅萝的身边,近处篝火摇曳之下,沅萝苍白的面孔忽明忽暗,却依旧是双目紧闭未曾苏醒。

        魇璃叹了口气,就近坐下伸手探了探沅萝的脉门,忽然间见得沅萝眉宇之间微微发颤,似乎即将苏醒,于是伸手在沅萝肩头轻推唤道:

        “阿萝……阿萝……”

        果然,沅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呆滞地停留在魇璃脸上,迟迟不应声,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伸臂揽住魇璃泣道:“璃儿……怎么你也死了……”

        魇璃见得沅萝出声,心知其已无恙,骤然听得沅萝之言,也不由得一呆,继而伸臂搂住沅萝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我没死,你也没死,咱们又一起挨过一关了。”

        沅萝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我记得……有怪物……有怪物!”她心有余悸,头脑混沌,言语之间慌乱地四下看看,许久方才止住抽泣定定神,听得魇璃言道:“咱们早已经离开峦都,这里是藤关,那怪物…… 那怪物已经跑掉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沅萝怔怔地看着魇璃的脸,心头的怯意渐消,才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咱们都逃过一劫。”

        魇璃见她相信,也松了口气,心想不必用檀帝的死讯再伤沅萝一次也算是万幸,随后伸手自怀中摸出一物来交到沅萝手上:“这个……是我在峦都的废墟里捡到的,暝哥哥说这是你们藤州皇室历代相传的传国宝璐,虽说早已经残破不堪,但我想应该给你留着。”

        沅萝看着手里的传国宝璐,摩挲那块残玉上的一笔一画,许久方才抹了抹泪水,徐徐叹了口气:“现今已无藤州故国,传国宝璐也再无意义,留下也只能是徒增伤心……”说罢就地用手拨开地面的浮土,慢慢地将那块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的残玉埋了进去。

        魇璃见她言语之间甚是心灰意冷,也不由得心有戚戚:“你也别太难过了,过去的事再伤心也是无益,不如想想将来。你知道吗,暝哥哥的北冥大营就驻扎在梦川的外疆,比邻大洋,气候宜人,风景优美,乃是休养生息的大好乐土。咱们可以永远在那里逍遥自在,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

        沅萝含泪伸手挽住魇璃的手臂道:“要不是有你,现在我还在瑸晖宫中受尽屈辱苦楚,哪里想得到还有那样美好的将来……”

        魇璃摇了摇头:“你我七百年的情谊,说这些言语倒显得生分了。”言语之间便听得脚步声响,却是鹰隼已经将时羁安顿妥当,从她们身边走过。

        沅萝抬头看看鹰隼,蓦然想起当日他放手任自己被怪物擒去的事,自不免心头伤痛。细细想来,他本就为营救璃儿而来,关键时刻放弃自己,保护璃儿也是他分内之事。之前种种,只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一个亡国的帝女,万劫之身,凭什么能得他眷顾怜惜?多经变故之后,这点哀伤还不及国破家亡之痛的万一。人浮于事,皆是天命。能苟活偷生,已是大幸。

        鹰隼见得沅萝眼中流露一丝幽怨之意,但很快化为满眼的落寞,心中不免有愧,转过脸去,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咳嗽,转眼看去,却是魇暝盘坐垂首,背心微微耸动。

        魇璃见状忙起身奔了过去:“暝哥哥,你怎么样?”

        魇暝抬起头来苦笑一声:“可能是这两天累着了,居然会岔气。” 魇璃心头一沉,心想吐纳养气乃是最基本的恢复元气的行功指法,以兄长的造化又怎会如此不济?说不得还是被檀帝咬的那一口在作祟。思虑至此,不顾魇暝阻拦,伸出手去拉开他衣领检视他右肩的咬痕,见那嵌于肌肤之中的墨绿色牙印如故,只是周边出现一些细小的墨绿色网状纹路,看起来似乎比两天前大了一圈,再仔细一看,竟然是细微的血管被咬痕浸润而致!

        魇璃蓦然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那咬痕在侵蚀暝哥哥的身体!”说罢手一翻亮出手里的金翎剑,“暝哥哥你忍着点,待我剜除这块皮肉,以免遗毒无穷。”

        魇暝一把握住魇璃持剑的右臂摇摇头:“不行!现在还在藤州境内,这些时日周围的魔藤已然初具规模,别说剜肉,就是流几滴血也会把那些成群的魔藤引来。要剜,也得等明日咱们上了冰峰之顶再说。” 魇璃听得魇暝言语,蓦然心念一动,原来兄长一早就知道那咬伤的祸害,一直按捺不提便是在顾全大局苦苦支撑。早知会累及兄长,她宁愿自己没有逃出瑸晖宫,就算在风郡日夜忍受禁锢煎熬,也好过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至亲受苦而束手无策……

        鹰隼见得魇璃面色惨白,如何不知她心中自责难安,伸手将魇璃的金翎剑收回鞘中道:“大殿下言之有理,眼前最要紧的是登临峰顶,到了千丈冰峰之上也就不必顾忌藤州魔藤。帝女且放心,大殿下灵力精湛福缘深厚,必定可以揽过此劫化险为夷。”

        魇璃虽知魇暝的决定甚是妥当,而鹰隼的话也很有道理,只是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此时听得沅萝怯生生地言道:“事已至此,咱们就别再打扰大殿下休息,让他养好精神,明日才可登临峰顶。” 魇璃无可奈何,跺跺脚长叹一声奔天脉冰峰而去。鹰隼虽知她心中难受只是走走散心,但此地尚在险境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远离团体,只是转眼看看魇暝。

        魇暝摇头苦笑一声:“这孩子……上卿,你替本座看着她吧。” 鹰隼点头飞身追了上去,魇暝看着两人的身影被篝火的火光映得长长的,落在远处那一片光洁发白的冰峰之上,突然发现自己的吩咐有些多余,鹰隼追逐着魇璃,就如同影子紧跟着本体,始终保持着那样一段既近又远的距离……

        魇暝笑笑摇了摇头,牵动右肩的创口,说不出的胀痛不适,不由自主地轻哼了一声,想要伸手合好之前被魇璃拉开的衣襟,却觉着手臂乏力,稍稍抬了抬,又垂在了身侧。他苦笑一声,心想没想到自己也有这般不济的时候,正想再做尝试,旁边已然探过一双纤纤素手,轻轻地拉过他敞开的衣襟。而后便听得一个万般温柔的声音:“大殿下好好休息,沅萝就在左近,有什么开口吩咐便是。”

        魇暝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婉面孔上那双如同小鹿一般温柔的眼睛,不由得一呆,心想世间竟有如此温婉可人的女子。

        沅萝对上魇暝的痴痴眼神,不由得微微侧首,眉目之间尽是女儿家的羞涩娇态。此刻魇暝方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咳一声,转过眼去看着篝火,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篝火微微撩动,显得温吞而暧昧……

        次日天刚亮,众人将坐骑撇下,齐集冰峰之下,抬眼看去只见一片银装素裹,光滑的冰面在晨曦之下反射着白光。

        鹰隼与魇暝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将身一晃化身为巨虎,长啸一声已然顺着垂直光滑的冰壁一路飞奔而上,利爪过处,如同巨斧一般在坚实的冰壁上凿出间隔丈许,吊桶般大小,深逾尺许的冰窟窿!然而在冰壁上飞奔究竟是艰难,鹰隼在距离地面约五十丈的所在便已然无法继续上升,唯有现出人形紧紧扣住之前开出的冰窟窿,悬在冰壁之上。

        魇璃见得此景,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转眼看去,只见魇暝已然循着鹰隼开出的冰窟窿飞纵而上,几起几落之间已然与鹰隼会合。虽说冰峰本身便是天道洪流冻结而成,但此刻魇暝真气有亏,也不敢贸然对冰峰解术,以免中途出纰漏,于是只能在稳住身形之后,催动法诀,将地上冻为坚冰的水流已然部分化为水龙,一路牵引直上,汇聚到他与鹰隼脚下。

        很快那水流如摊开的面团一般伸展开去,在魇暝冰封之术下顷刻化为四丈来宽的一个圆形冰台,牢牢地与垂直的冰壁紧紧契合,远远望上去就好像冰壁之上突然长出一大片冰叶一般。

        鹰隼、魇暝稍稍松了口气,落在新造的冰台之上,稍事休息便再次朝峰顶进发,循环接力,愣是在高逾千丈的天脉冰峰之上造出若干休息平台来。

        魇璃抬头看着鹰隼和魇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萦绕冰峰的流云之中,一颗心也如同与他二人一起悬在了那高不可及的冰壁之上。

        虽然最近的冰台离地面不过五十丈,有鹰隼留下的一串冰窟窿并非不可攀上去,铘身小体轻,由人背负即可,但要将全身被绳索绑得不能动弹的时羁和娇弱无力的沅萝也弄上去倒是个问题。

        魇璃冷眼旁观蒯肃的动静,见他面色从容,倒没有任何异动,想来是知道兄长的毒伤严重,所以没有再节外生枝。于是她吩咐周围的将领将所有能用的绳索结成一条约百余丈长的长绳准备登峰。

        蒯肃上前请命先行,魇璃心想怎可让你这包藏祸心之人先上去,万一就此收了绳索,甚至破坏冰台,这余下的十几个人岂不是要生生儿困在这里?

        于是开口言道:“蒯将军,大皇兄与上卿都在冰壁之上吉凶难料,你可得留下保我周全,万一有什么凶险,可得仰仗你了。”说罢挥挥手示意两名将领携带绳索先行。

        蒯肃也是一呆,魇璃身为帝女,自然也不可违背,于是退到一边担任警戒之职。那两名将领身手敏捷,不多时已然到了冰台之上,而后将绳索抛下。

        魇璃再命其余将领依次而上,顺道把铘背了上去,等到冰台之上已有六人,方才将时羁绑在绳索之上叫上面的将领将其吊了上去。时羁全身无法动弹,就连嘴里也被魇璃塞上一块布料,也只得听之任之。

        待到沅萝之时,虽然绳索结实,又有将领随身护卫,可悬于半空,也不免吓得花容失色,紧闭双眼。直到踏上冰台的实地方才松了口气,朝下看去,见魇璃与蒯肃等人依次顺着冰壁朝上攀爬,可谓惊险非常,自是暗自捏着一把冷汗。

        大约一炷香时间,所有人都上了冰台,极目远眺,只见远处被撇下的十余匹骏马依旧矗立原地,看上去比一把花生粒大不了多少。

        稍作休息之后,魇璃便安排众人按之前的顺序朝上面一层冰台进发。经过这些日来的历险,一干将领早已看出魇璃并非寻常娇生惯养的皇家女儿,机智魄力不在他们一心追随的大皇子之下。此间魇暝不在,自是唯魇璃马首是瞻,一个个尽心竭力。唯独是蒯肃,时刻被魇璃绊在身边,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也难免有些隐隐不安。

        一行人在这千丈冰壁上缓缓上行,行到高处,四周全是稀薄的流云霞霭,一轮红日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攀升。

        一大群人的行动自然跟不上鹰隼与魇暝的步伐,所以也不知道上面的状况如何。一路行来,魇璃发现越往高处走魇暝留下的冰台便越小,想来定是多次使用这样霸道的法术,体力开始衰竭的缘故,想到此处,心头自是更加不安。

        过午之后,她们已经攀到距离地面七八百丈高的所在,正下方的藤州大地早已被层层流云所屏蔽,远远望出去,可见远处的峦都已然隐在一片苍翠之中,很明显,那片废墟又一次被生长神速的魔藤所掩盖,完全可以预料留在冰峰之下的马匹的凄惨结局。最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避过了最大的威胁。

        就在此时,鹰隼的身影乍现,沿着排列至顶峰的若干冰台飞身而下,起落之间犹如山间矫健的飞鹰,在晶莹剔透的冰层上一沾即走,直到轻飘飘地落在魇璃的身边,雪亮的面具在天际明艳的阳光下闪着光芒。

        “暝哥哥怎样?”魇璃最为紧张的便是这个问题。

        鹰隼开口言道:“帝女放心,大殿下只是太累了,而今在峰顶歇息养气,故遣微臣来接应帝女。”

        魇璃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转头对身后一干人道:“大家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峰顶了。”众人虽疲惫,但听得此言也是精神一震,继续朝峰顶进发,终于在黄昏时分,所有人都攀上了天脉冰峰。

        只见方圆数里都是冰雪覆盖,暮色中之可见长空、落日、流云、暮霭和或远或近如天之玉柱般林立的大小冰峰,最是神奇的是无论大小,皆是一般高低,藤关之内的藤州也罢,藤关之外广袤无垠的六部戮原也罢,全都隐在一片寂寥暮色之中。只有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射在这些平顶的冰峰之上,跳出一抹灿烂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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