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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说钺帝

        她的踌躇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一名内侍从殿内出来传召她入内觐见。事到临头多想也是无益,魇璃只得深深地吸了口气,随他拾阶而上,到了门口就觉得寒气森森。

        大殿嵌在山壁之内,殿内别有洞天,方圆百余丈,殿高十余丈,顶上交错的横梁皆是黄金铸就,起伏着无数烦琐而的纹样,或珍禽异兽,或威武军士。地面也不知道是什么金属铸就,光滑如镜却黑黝黝的,走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照出自己的容貌来,晃眼看去就好像是处于两个正反相接,又全然一样的离奇世界之中。唯独是大殿正中央的直径三丈的圆形地花跳出了黄金的质感,看起来就像是规则闭合的茶花花瓣,每一瓣都微微起伏圆润,就好像是偌大一朵奇花平嵌在硕大的黑镜之上,显得异常典雅。而地花的正上方的圆形穹顶层叠上拔,露出高远的一片星空,从下往上看就像是身处一口深邃宽阔的井中。

        百丈之外正对大门的是一串宽阔而考究的金陛,将魇璃的视线引向梯歩尽头的高台,只见一道雀屏一般的巨型屏风,十数丈高,顶天立地,金光灿灿教人无法正视。屏风前的高台上立着一张硕大的御案,御案后的龙椅与屏风浑然一体,镂刻着无数纠缠的矫龙。一人身着金丝黄袍端坐在龙椅之上,怀里抱着沉睡的铘。由于相隔太远,看不清容貌,只可以看到他头上宝冠镶嵌的宝石在灼灼生辉。

        尅王立在金陛之下垂首而立,另有数十个内侍随侍在侧,一个个都显得甚是谦恭。

        魇璃心知龙椅之上的必定是忘渊国君钺帝,自然也不敢失礼,只是躬身行礼朗声言道:“梦川帝女魇璃拜见钺帝陛下,愿陛下万寿康宁!” 大殿空旷,是以声音可以很清晰地传递百余丈远,不过很奇特的是并无回音扰乱视听。魇璃正在奇怪,便听得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言道:

        “既是梦川帝女,且上前叙话。”听起来感觉倒不是如何年迈。

        魇璃垂首碎步前行,到了大殿中央的黄金地花处就觉得无形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挡自己前行,就如同当初在峦都的木灵殿附近一般,转念之间已然偷眼见得前方的硕大屏风之后另有洞天,透过镂空的硕大网眼依稀可见几角飞檐耸立,看起来就和当初在峦都见过的木灵殿一般无二。想来那屏风之后的建筑就是传说中的金灵殿。

        魇璃并不吃惊,天道六部皆有各自敬奉的尊主,所以也必然会有这么一座灵殿存在。只是有天界最强的结界在此,魇璃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垂首言道:“只因魇璃体质特殊,倘若再前行只怕会失礼于陛下,是以请陛下允许魇璃暂留此间叙话。”

        钺帝微微沉吟道:“罢了,且抬起头来。” 魇璃依言而行,站直身子和高高在上的钺帝对视,却发现那钺帝的年纪与尅王相若,比想象中年轻许多,五官俊逸,美髯长垂,细长眉眼与铘颇为神似,只是看起来面色青白,唯独是眉心一片金赤。

        钺帝仔细打量魇璃随后开口言道:“朕曾听说梦川有位凡女所出的帝女,一直留在风郡为质子,而今看来想必就是你了。风郡守卫甚严,你是如何离开风郡?”

        魇璃笑笑:“那就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而今最重要的是铘也得以平安回归故土,权当是魇璃为陛下献上的见面礼吧。”

        钺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魇璃:“见面礼?恐怕这见面礼收得并不安稳。而今龙鸣鼓响,大战在即,忘渊梦川虽比邻,但并无多少深交,如无所图,你也不会冒险将铘带回来。”随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魇璃拱手道:“既然陛下如此直接,魇璃也不再拐弯抹角,此番冒昧前来除了护送皇子铘回国之外,乃是奉父皇之命,为陛下献上一份大礼。”

        “哦?”钺帝的眉毛微微一扬,“不知帝女所说的大礼是何物?” 魇璃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就是六部戮原之中原属沙幕的大片外疆。”

        钺帝哈哈大笑,许久方才言道:“原来帝女还很会说笑话。沙关之外的疆域自从沙幕覆灭之后就无人主理,近千年来已为风郡骑兵巡游之地。不知帝女凭什么把那片土地送予朕?”

        魇璃朗声言道:“沙幕覆灭多年,沙关之内乃黄沙死地已是无可奈何,但沙关之外那片土地却颇有可为,何况并无任何金科玉律规定其为风郡所有,因循地利,归陛下版图亦无不可!天道六部而今虽只剩其三,但风郡历来有一统天道的野心,对梦川、忘渊皆是不利。今魇璃前来,希望梦川、忘渊可以结为同盟,共同对付风郡。战事得力,便可一改风郡驻兵雄霸半壁六部戮原的局面。到那个时候,梦川、忘渊两部皆可得利,陛下可驻兵沙关扩充版图,而我梦川也可取赤邺外疆,从此三分六部戮原,与风郡分庭抗礼。如此合作可谓双赢!”她字字铿锵,言语之间也在小心留意钺帝的神情。虽然钺帝不动声色,但提到三分六部戮原之时,钺帝眼中乍现的一抹兴奋之色却瞒不过她的眼睛。即使他掩饰得很好,也看得出来他对此很感兴趣。

        魇璃心想,既然他对此感兴趣,此事总算有了一成把握,想到此处,心中微微一宽,却听得钺帝一声冷笑:“这就是帝女的厚礼?……”继而脸色一变目露凶光,“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居然把如意算盘打到朕的头上!我忘渊与风郡历代交好,岂会被你三言两语挑拨离间?”

        魇璃心头一颤,心想此人果然喜怒无常,于是拱手言道:“陛下息怒,魇璃并无挑拨离间之意,只是希望在陛下面前摆清利害。纵然昔日忘渊与风郡交好,但时移世易,早已是另一番局面。陛下身处忘渊,或许未能觉察他人的险恶用心,而魇璃与铘一道被囚瑸晖宫中多年,所见所闻绝非如此……”

        “闭嘴!”钺帝大喝一声,双目之中尽是萧杀之意,“朕已经说过不会再听你卖弄口舌之利!看在你将铘救回的分儿上,朕不追究你私闯鎏金城之罪,速速回梦川去吧。”说罢示意尅王领魇璃出去。

        尅王见钺帝动怒,心下也颇为后悔将魇璃引来,于是走上前来沉声道:“圣上有命,请帝女离开!”

        魇璃见状也不由心头不安,但一想到这是唯一的契机,便将一切豁了出去,继续言道:“最初风郡皇室对铘的确礼遇有加,然则自藤州覆灭之后……准确来说自金灵尊行踪不明之后,他们对铘的态度已经全然不同。尤其是风郡太子时羁更是处处为难,铘虽贵为忘渊皇子,处境却极是艰难,倘若陛下不信,大可等铘醒了,一问便知!”

        钺帝的面色愈加难看,沉着脸挥袖命人将魇璃架出去,两名随侍阶下的内侍早快步奔了上来,不由分说一人挟住魇璃一只臂膀,便要将魇璃拖出殿去!

        魇璃一面挣扎一面继续喊道,“昔日藤州覆灭的真相我想陛下应该比魇璃更清楚,谁人基于何等目的对丧失尊主庇佑的部族痛下杀手?而今藤州外疆落入谁人掌中便可见端倪!现在忘渊与梦川境遇相同,皆是已无依凭……”言语之间她已被内侍拖行数十丈远。

        魇璃心中焦急,早已顾不上其他,双臂扣住两个内侍臂膀一扯,两个内侍的脑袋早重重地撞在一起,顿时啊呀两声栽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魇璃一得自由,忙飞奔回大殿中央拜服于地,继续言道:“风郡对忘渊的故旧之情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陛下明知而不早作打算,难道是想坐以待毙?”

        “大胆!”钺帝的一声怒喝带起一阵类似雷鸣的回音,在大殿之中轰鸣。休说是一干内侍,就连身份尊崇的尅王也变了脸色,蹭一声拔剑出鞘架在魇璃颈项,对暴怒的钺帝垂首言道:“微臣已将这不知死活的女子押下,请陛下息怒!”

        魇璃直觉颈之上利刃寒气逼人,如何不知拂逆龙鳞生死只在一线间,但此时此刻不容她有丝毫退缩,只是用更大的声音言道:“魇璃所求并非只为梦川,所谓唇亡齿寒,只怕一旦梦川战事失利,风郡下一个要对付的也必然是忘渊。到那时陛下必定是孤掌难鸣!”

        钺帝重重一掌拍在御案之上,面目愈加青白,双目盯着魇璃眉宇之间杀机已现,只是咬牙道:“依你所言,朕岂不是要感激你?” 魇璃应道:“魇璃绝无此意,只是希望陛下明白,而今的局势所定,摆在陛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和梦川结盟强国扩疆,二是以千秋国祚换苟安一时,陛下英明,当知如何抉择!”

        钺帝盛怒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冷笑:“你说这么多不外乎就是想拉朕下水,若是朕当真与梦川结盟,少不得会得罪天君,为忘渊惹来无妄之灾。”

        “与其说是怕为忘渊惹来无妄之灾,还不如说是陛下担心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吧?”魇璃伸手紧紧扣住尅王架在脖子上的长剑,鲜血从指缝间蔓延而出,但脸上却无半点痛楚之色,“魇璃入忘渊之时,见得郊野桑田零落,忘渊泱泱大国,国民何止百万?然土地多为矿藏,就凭郊野那些零零星星的农田,更本不能养活全国的子民。若得昔日沙幕外疆,则可解果腹之困,减轻对商贸的依赖。这些年来,贵国的兵器生意虽可支撑国计,但子民生计却被牢牢握在他国手中。长此以往,也不过沦为他国的傀儡,一直被扼住咽喉不得伸展。陛下真愿意这般任人摆布吗?”

        尅王暗自心惊,考虑到魇璃梦川帝女的身份,也不敢真的发力,只得被动地抬高剑锋任由魇璃从地上爬起身来。

        钺帝见眼前的少女目光灼灼,恼怒之余也不由得心念一动,寻思梦川皇族果然非同凡响,就连区区一个女子都如此胆色过人,雄辩滔滔。此女所言虽无理却也不无道理,而今天道残存三部之中数忘渊最弱,倘若梦川与风郡一战落败,则六部戮原中的梦川外疆只怕也会落入风郡之手,如此一来,忘渊岂非是腹背受敌,迟早也会连忘关之外的疆土也被风郡占了去,此后更是被风郡钳制予取予求。反之,若是真如这女子所言,得以三分六部戮原,昔日沙幕外疆可垦为良田无数,足以养活全国子民,这的确是摆脱天道大劫以来忘渊所处困境的唯一办法。可是,与梦川结盟,也就等于站在了风郡的对立面,而风郡背后的天君的确是开罪不起……

        钺帝的迟疑,也就给了魇璃继续游说的机会,“魇璃本以为陛下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不想却是个只知偏安的懦夫!自天道浩劫之后,六部只剩其三,天道全靠三部君主灵力维持平衡,就如同三足巨鼎,缺一足而不可,所以就算如何征战厮杀,所争夺的只是领土。只要三部君王安在就不会再出现天道崩溃的乱象。试问巨鼎三足而立,若是残足倾覆,究竟是鼎足的损失大,还是拥有巨鼎的人损失大?陛下正当盛年,接任也不过数百载,膝下皇子尚且年幼,还不足以担起执掌江山的重责,更何况陛下身后的金灵殿中生长的用以提升储君灵力的紫旃果再度成长也须得千余年时间,是以在那之前就算陛下如何令天君不快,也不会危及性命!陛下又何必畏首畏尾?”

        魇璃一口气将话说完,伸手推开尅王的长剑旋身移到一旁,刚才那番言语颇重,旨在令钺帝惊怒气愤之余还有机会把该说的话说到位。而钺帝的心性难以琢磨,倘若暴起发难,被尅王长剑制肘的自己便无半点生机,而今远离尅王,也就少了分顾虑,接下来就得听天由命,赌一赌钺帝的心胸和气魄了。毕竟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少不得审时度势的能耐。倘若钺帝依旧不敢开罪天君,自己这条命也只好送在这鎏金城中了。想到此处,一颗汗水已然不由自主地顺着魇璃耳际的发缕而下,滴落在肩头的软甲之上。

        钺帝心头怒火中烧,虽然眼前的少女所言不无道理,但那种直斥其面的张狂态度无疑是一种难以容忍的冒犯,倘若不给她一点教训,堂堂忘渊钺帝的脸面只怕无处放。更何况这大殿之中耳目众多,她堂而皇之地说出忤逆天君的言语,若是听之任之,也就表示忘渊已然站在了天君的对立面,此事事关重大,且不论将来结盟之事如何,现在都不是表态的时候,唯有先将她擒下再作思量。于是钺帝仰头深深吸了口气,闭目沉声言道:“拿下!”

        魇璃听得此言,早已纵身朝大殿门口退去,刚冲出十余步,就听得背后风向,似有许多利器破空而来。她脚步未停,只是顺势拔出腰间的金翎剑舞成一朵剑花,只听得铛铛作响,无数金灿灿的物事被剑锋飞撞开去插在黑镜似的地上,定眼看去尽是黄金打造的雀鸟,最离奇的是,这些金鸟都是活的!

        魇璃吃了一惊,眼前一大片金光呼啸而来,唯有下意识地弯膝仰身避过。再看去却是数之不尽的金鸟从顶棚的浮雕上剥离而出,往来翩飞汇成一股,蜿蜒迂回将她困在大殿之中,再也无法朝门口逃离!

        魇璃暗自心惊,见鸟群又呼啸而来,忙就地滚开,还未站起身来就听得两声巨响,抬眼看去,只见两丈开外乍现两个身高丈许的金甲力士,皆是肌肉纠结,手持巨大战斧杀气腾腾,只是这两个巨人似乎也和那些雀鸟一样,皆是黄金造就的活物。

        魇璃面对着两个巨大的黄金力士心中不免有些害怕,正调转方向退开,又听得两声巨响,只见又有两个同样巨大的黄金力士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再抬眼看去,只见原本黄金镶嵌的巨大横梁倒是露出了不少木质本色,魇璃心念一转,突然醒过神来,那些力士就和鸟群一样,原本就是这大殿顶上的黄金浮雕!

        四个巨大的黄金力士步伐沉实,移动之间已经将魇璃围住,只听得一声大吼,一把战斧猛地斩将下来!

        只是魇璃早有防备,没等斧子劈下就已然将身一纵落在其中一个黄金力士的肩头之上,正要纵身离开,却又见得一片金光袭面而来,却是适才盘旋开的金鸟群又扑腾了上来,唯有飞身扑出勾住另一个黄金力士的臂膀将身一抛,稳稳当当地落在那黄金力士的背上。

        这些黄金力士虽身体庞大,但动作却不迟缓,魇璃刚落在那力士肩头,两把战斧就同时劈了下来!

        魇璃来不及躲避,就顺着力士的脊背滑下,只听一声巨响,两把锋利的巨斧落在那力士的双肩,顿时将那力士的上身分作三片,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就在同时,被砍中的力士身体也猛地一震,这一震之力非同小可,魇璃只觉得手臂一麻,再难扣住那力士的肢体,“啪嗒”一声跌在地上,就地滚开却发现那被砍中的力士身上的斧痕已然飞速地恢复如初,就连一丝裂纹都没留下!

        魇璃没有时间惊讶,因为转眼间几把战斧再次向她劈了下来,饶是她身手灵敏,也被逼得险象环生,连连败退。忽而脚后跟绊在地面一样凸起的物事之上,顿时身体失衡仰天摔倒,此时方才发现自己又被逼回了大殿中央的地花之上。而这个时候已被那四名黄金力士封住了四方去路,寸步难行,稍一迟疑,四把锋利而沉重的巨斧已经再度扬起,而四周无数细小而带着锋利尖喙的金鸟正从力士腿间腰际的空隙呼啸而来,铺天盖地!

        魇璃心头一沉,心想此番无幸,恐怕当真是性命不保,除非是能臂生双翅从上方的穹顶飞出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个黑黝黝的巨物从圆形地花上空的穹顶上落了下来,带起一股异常炙热的气流!

        魇璃下意识地抱住头部卷起身体,只见到四只粗壮而黝黑的兽爪落在地花之上,而后只见四周一片红光,却是蓦然间出现一圈炙热的火墙将她与那突如其来的巨兽团团围住!

        一看到那片刺眼的火光,魇璃瞬间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不由自主地紧闭双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被困在这样的火墙之中,即使并没烧到肌肤毛发,但无边的恐惧已经填满了心头。她害怕火焰闪烁的张扬,也怕高温灼伤肌肤的痛楚,虽然她的身体有着极强的复原力,根本就不必畏惧火焰带来的伤害,但对她而言,火焰远比刀锋箭矢来得可怕,这样通天彻地的一片火光足以勾起她深埋记忆之中的最痛苦的经历,每每触及都心悸不已。

        魇璃叫声未绝,那股令她窒息的热浪已经荡然无存。接下来一只有力的臂膀已经挟在她腰间,将她带离了地面。她下意识地睁眼看去,只见几根修长而骨节清晰的手指将一张雪亮的鹰形面具扣在一张男人的脸上,虽然角度的关系她只能看到面具合下前一瞬间露出耳际浓密而整齐的鬓角,来人正是鹰隼!

        魇璃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受惊之余却发现本应远在梦川的鹰隼乍然出现在此地,下一刻,她已经伸臂搂住了他的脖颈颤声道:“你…… 你怎会来此?”

        “微臣救驾来迟,让帝女受惊……”鹰隼沉声言道,左臂环紧魇璃,脚下一挑已将魇璃遗在地上的金翎剑紧握在右手,一双鹰眼环视四周。

        四周的火墙早已消失,只有无数被烧融的金鸟化为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黑镜似的地面上,而那四个巨大的黄金力士此刻也看不出人形,只有四团半融状态的躯干还在扭动,但一无半点攻击性。

        大殿中的所有人皆是呆若木鸡,就连高高在上的钺帝此刻也变了脸色。虽然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他也没看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能瞬间融掉力士和金鸟的火焰绝非寻常,乃是绝迹天道一千七百年的天火!天火再现,也就表示传说中早已灭绝的赤邺皇族还后继有人,也就是说大殿中央一手搂着梦川帝女,一手持剑傲立的黑甲武士正是可操控天火的赤邺皇裔!

        “你……究竟是什么人?”钺帝面色越发青白,人也不由自主从宝座之上站立而起,加重了呼吸,眼中既是惊讶,又是激动。

        鹰隼持剑而立,与高高在上的钺帝对视片刻冷声说道:“在下乃是梦川之臣,只为迎接魇璃帝女而来,无心冒犯陛下尊前。若有不周之处,烦请陛下多多包涵。”

        钺帝阴笑一声:“就凭你一句话,就想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离开?你当我这鎏金城是什么地方?来人呐!”

        钺帝的心性鹰隼早有耳闻,见钺帝召唤侍卫,心知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于是将身一纵,挟着魇璃朝穹顶跃去。然而还未触及穹顶,那片直通外界的穹顶已然起了变化,一片金光耀眼直冲而下,却是穹顶之上镶嵌的金饰瞬间化为飞鸟成群结队压了下来,将原本空旷的穹顶填得水泄不通。

        鹰隼无奈只好中途变了身法,朝大殿门口突围,行至中途忽而闪出一道寒光,却是一旁的尅王发动了攻势!

        尅王的剑快而沉,虽都被鹰隼见招拆招一一化解,可也拖住了他突围的速度,只听得一阵发喊,众多虎背熊腰的侍卫已经闯入大殿,将鹰隼的去路拦住。一时间只见得刀光剑影乱闪,兵刃撞击发出的铿锵声不绝于耳,而后兵器四处乱飞,却是侍卫们手中的刀剑被鹰隼连连重击震得脱手而出!

        饶是身经百战的尅王也不由得暗自心惊,心想眼前这黑甲武士当真是千余年间都不曾见过的厉害人物。一手携着一人,还能一面应付自己的穷追猛打,一面在众多皇家近卫的围攻之下闯出一条路来,若是待他两手都空出来,只怕更是难缠。

        就在此时,忽而眼前一花,脑袋嗡的一声闷响,整个人已然飞甩出去重重地跌在地面上,半晌作声不得!

        就在同时,围困鹰隼、魇璃两人的一干侍卫也惨叫连连,纷纷倒摔出去,就好像一团乍开的繁花。却是魇璃紧握鹰隼手掌借力飞身而起,双腿连环踢出,脚法既快又狠,饶是尅王也不想他二人有如此默契,转眼间被踢得倒飞出去,更不用说一干侍卫,顿时将紧围的人群扫倒一大片。转眼之间,鹰隼早已揽住飞旋而回的魇璃的腰肢朝门外冲去,剩下的侍卫哪里是他的对手?

        眼看就要越过大殿的门槛,忽而前方冒起无数黑亮而反射着光影的象牙状巨齿,就好像是乍然从地下冒出一般,几个靠近门边侍卫不查,顿时被巨齿穿身而过,爆发出一阵惨叫!

        鹰隼乍然停住脚步,却发现拦在前方的黑亮巨齿居然和黑镜一般和地面浑然一体,心想必定是那钺帝搞鬼,当下毫不客气地挥剑连斩,只见得火星乱闪,被斩断的巨齿四下纷飞,然而就在同时,又有无数的巨齿从地下冒出来,生生拦住鹰隼与魇璃的去路。

        就在此时,鹰隼忽然觉得脚下有异,低头一看却见原本平滑的黑色地面乍然换成了一大团微微凹凸的黄金地花,而后不由得一惊,心想这地花不是在大殿中间么?何时移到此处?

        说时迟那时快,那黄金地花闭合的花瓣忽而怒放开来,中央露出一个宽余丈许的圆形黑洞来,一时间寒气四溢。鹰隼来不及跃开,只觉脚下一空,顿时身体失衡,与魇璃一道坠入那巨大的黑洞之中!

        那怒放的地花瞬间闭合,鹰隼与魇璃已然被地面吞没,尅王爬起身来抹了一把冷汗,心想这两个年轻人当真是后生可畏,居然逼得圣上亲自出手,用分金之术将他二人困住,总算平息一场骚乱。抬眼看去,只见钺帝缓缓移到御桌之前,青白面颊微微抖动,脸上的神情既惊讶又恼怒,但眼光灼灼却是满眼的跃跃欲试。尅王已然许久没有在钺帝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细细想来上一次看到,乃是当年还是皇子的钺帝被册封为太子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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