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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塞巴斯蒂安x你第十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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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种武器——枪。有人开枪,发出“砰”的巨响。

        弦也注意到那道声响,离开门口,跑回圆道,又忽然停住,快步走近。我还在纳闷,他已蹲下,凑上来。

        “原来是猫。喂,猫啊,这个国家究竟会变怎样?”弦对我说。

        “问我干嘛?”我应道,弦当然不在乎。他停顿一会儿,开口:“透明的库帕士兵在哪里?”大概对象是猫,他一点都不害臊。

        “很遗憾,没有什么透明的库帕士兵。”我回答。“昨天的确有东西从那只动物身上跳下,但其实是老鼠。那是‘远方来的老鼠’的落地声。”

        “透明士兵到底躲在哪里?”弦拱起肩膀。

        “就跟你说没那种玩意。”亏我好意告诉弦真相,弦却听不进去,那就是弦的责任了。“不管这些,为何会有那枪声?你不好奇吗?快回广场吧。”

        我站起来,决定先离开。我沿着圆道前往广场,弦随即快步赶上。

        刚刚集合在广场的人类,发生什么事?

        葛雷坐在广场前。“你有没有听到枪声?”我问。葛雷望向中央高台,“铁国士兵好像被杀喽。”

        “咦,是谁?”

        “不晓得,我又不认识铁国的人。”

        “不是这一国的人,是铁国的士兵被杀?”我不是很懂。

        “对。我不就这么说?铁国的士兵被杀了,哎呀呀。”

        “谁下的手?”

        “不清楚。”

        “该不会……”我不禁脱口而出,“是透明士兵干的吧?”

        38

        库帕士兵的故事

        荒野前方出现杉林,“终于到了!那就是库帕出现的地点吗?”我兴奋不已,心脏猛烈跳动,虽然紧张,实际上抵达后,根本无暇思考其他事情。

        在复眼队长的命令下,我们在森林入口搭起帐篷,暂且让疲劳的身体休息,边喝据说是用腐坏牛奶制成的浓稠饮料,边吃牛肉干。接着,复眼队长终于解说起“对抗库帕的方法”,我们仔细聆听。

        日头高挂空中,趁天色明亮,复眼队长在地上画一条线说:“听好,穿越这座森林,另一边有座山谷。假设这条线就是那座山谷。”

        “是很深的山谷吗?”卷发男问。

        复眼队长垂下目光,点点头。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画在帽缘的许多眼睛仿佛全都闭上。“探出身体,勉强能看到谷底,但非常深。至今不少库帕士兵坠谷,有的是滑落,有的是遭库帕打落。掉下去就没回来过,所以要小心。”

        “是的。”我们三人同时回话。

        “然后,库帕活动时,就奔跑诱导库帕。”

        “怎么诱导?”鹏炮大哥出声。

        “边大叫边跑,库帕就会发现我们,追赶上来。我不觉得库帕有脸、眼睛或耳朵,但它会追逐移动的人类。到山谷附近后……”复眼队长拿棒子在刚刚画的线前方添上两个圆。“这里和这里,各站一个人,抓住长绳的两端。”

        “长绳?”鹏炮大哥疑惑道。

        “没错。听着,我们要引诱库帕到这里。库帕无法灵活变换方向,得看准它一直线走过来时,以绳子绊倒它。”

        “库帕有脚吗?”

        “也不算脚,应该是根吧。反正没差。”

        “然后将库帕推进山谷吗?”鹏炮大哥显然一愣,我也傻眼。如此单纯,连孩童都不会上当的陷阱,居然能奏效吗?

        “太简单,吓到你们了吗?”复眼队长的表情不变。每年士兵的反应大同小异,对他像是惯例般的必经过程吧。“不过,这种方法最有效。以前似乎是正面迎战库帕,但实在太危险。利用绳索最确实,我继承上一代时,便已采取此法。”

        “那绳索是……?”

        “以藤蔓捆住数根柔韧的树枝所编成的长绳。绑得很紧,不管怎么拉扯都不会断。”

        “是谁做的?”

        “从前的士兵们。那条绳子放在山谷附近,每年都会派上用场。观察到库帕的蛹成形后,便会去确定绳子在不在,并且补强。”

        “总之,得设法把库帕推落山谷吧?”我确认道。

        “然后就能回去吗?”卷发男软弱地问。我仿佛是自己讲出丧气话,感到很丢脸。

        复眼队长没说“可以”。“听着,库帕摔落山谷时,会受到冲击破碎。树枝会折断,果实会裂开。”

        “树会粉碎吗?”

        “库帕成蛹后,就跟一般树木不同。含水量变多,外面包覆着一层薄薄的树皮,所以遭到冲击就会破裂。一旦破裂,里面的水便会喷出。”

        “这样啊。”其实,我不认为这是多大的问题,只觉得“原来如此”。

        “不过,这水是个问题。之前我曾告诉你们,库帕的水有毒。”复眼队长突然指着我,我不禁挺直背脊。

        “是的。所以不能在蛹的状态随便攻击库帕,对吧?”虽然我刚刚才想起,却装出“无时无刻谨记在心”的口气。

        “没错。但那时我没说,库帕体内的水有毒,从蛹变成库帕后也一样。”

        “也一样?一样危险的意思吗?”

        “没错。话虽如此,在蛹的状态下,必须靠近才能攻击,很可能淋到喷出的水。考虑到这一点,要是对方会自行移动,便能趁隙推落山谷。”

        “可是,水还是会喷出来吧?”卷发男非常担心。“淋到水就会死掉吗?”对吧?会死掉吧?他面颊抽搐。

        那很要紧吗?有够逊的,真受不了。

        “不,”复眼队长否定,“不会死掉。”

        听到这强而有力的回答,卷发男明显松口气。坦白讲,我也有同感。“不会死掉”,世上还有更令人放心的保证吗?

        “只是……”复眼队长紧接着说。

        “只是?”鹏炮大哥追问。

        “身体会消失。”复眼队长的表情微变。看不出是在笑,还是感到疼痛。

        “身体消失?”“什么意思?”“会变成透明吗?”

        面对我们的质疑,复眼队长并未退缩,也没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或许这也是每年都要上演一次的戏码。“理由不清楚,但士兵不会痛苦,也不会死掉,而是消失。”

        “会不会是掉进谷里……”卷发男战战兢兢地问。

        “不是。我目睹过好几次,淋到库帕的水后,不久手脚便会逐渐消失。尽管听得到声音,也有人的气息,却不见身影。”

        “变透明后,呃……还是能回城里吗?”

        “不清楚,”复眼队长语气明确,“恐怕不容易。否则,城里的人应该会察觉透明士兵的声息,流言四起。可是,像是听到库帕士兵说话之类的谣言,你们耳闻过吗?”

        我们全摇摇头。

        “对吧?待在城里时,也没有透明士兵向我攀谈。”

        “那就是回不去了。”卷发男不晓得在恋恋不舍些什么,寂寞地低喃。

        “就算是这样,库帕的士兵还是存在于某处。”

        “您为何会这么想?”鹏炮大哥问。

        “和库帕作战时,过上紧要关头,有时会发生无法解释的情况,士兵因而脱困。比方,遭库帕踩得快昏厥的士兵最后仍获救,或是跌倒的士兵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库帕的尖刺攻击,诸如此类。”

        “这……”

        “我认为是变成透明的士兵在帮助我们。”

        “帮助……”

        “没错。我想,当国家陷入真正的危难时,变成透明的士兵就会来解救我们。”

        我愈来愈害怕跟库帕作战。

        39

        库帕士兵的故事

        瞧见它时,我感到一股寒意,仿佛全身皮肤开了无数个小洞,颤栗不已。

        杉树摇摆,变成蛹。尽管脑袋明白,但亲眼目睹,我依然不觉得是现实中的情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揉眼睛。

        抵达森林的三天后,早上醒来,复眼队长便下令:“好,出发。”趁我们睡觉时,复眼队长已探勘过林中。

        “开始了。”领头的复眼队长对排成一行前进的我们说。

        “什么开始了?”鹏炮大哥问。

        “今年的蛹化。”

        那些不管怎么看都是杉树,呈等间隔耸立。我在杉林中前进,偶尔抬头确认杉树的高度。

        粗壮的树干朝周围伸展枝极。枝极前端绿叶繁茂,往下弯垂,模样肖似我们无力垂晃着手。就像无数只胳臂伸向四面八方,摆动着手腕。

        走一段路后,复眼队长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杉树。“喏,就是那个。”

        起先,我不懂复眼队长叫我们看什么,但目击到枝干猛然一震,我浑身顿时爬满鸡皮疙瘩。那状态迥异于附近的杉树,它活着。而且,仿佛在主张它活着。仔细一瞧,附近掉落、堆积着大量的碎木片,或许是脱落的树皮。

        那杉树呈淡褐色,乍看就是一般的杉树,唯独表面是透明的,感觉相当柔软。

        “这就是……”鹏炮大哥双眼圆睁,出声道:“这就是库帕吗?”

        “严格地说,是可能变成库帕的蛹。从今天起,这座森林里应该会有十棵杉树蛹化,其中只有一个会变成库帕。或许是这个,”复眼队长指着前方淡褐色的蛹,“或许是别的。到时才会知道。”

        听着复眼队长的话,我不自觉地迈步靠近化成蛹的树。尽管害怕,我更想确定“其实并不恐怖”。

        我站在旁边,伸出手。由于树皮脱落,表面好似光滑的薄膜。根据传说,底下还有一层白树皮。

        “它会愈来愈白,在皮下成长。”后方传来复眼队长的说明。“待内侧完全成长为库帕,蛹皮便会脱落。”

        我以食指触摸树皮。不是想像中的树木硬度,而是类似幼虫的触感,我吓得缩手。瞬间,树干猛然摇晃起来,仿佛人类伸懒腰,又屈起身子,摇晃肚子,甩水袋般扭动躯体。因为还没有脚,无法移动,但那完全是生物挣扎的模样,我惊诧地当场瘫坐。粗糙的树木外表和动作,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令人毛骨耸然。

        我也不晓得是觉得恶心还是害怕,或许是惊奇吧。我好一会儿站不起来,复眼队长走近关切:“喂,你不要紧吧?”我突然觉得冷,用力搓着身体。

        “现在刺下去,里面的水会喷出。而且,它不一定会变成库帕,轻易动手也没好处。只能记住蛹的位置。”

        “假如没变成库帕,它会怎样?”

        “再变回杉树。”

        “那么,库帕果然是杉树吗?”

        “我也不清楚。”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仰望蠕动的树木。

        和昨天一样,独眼兵长站在广场的高台上,我不禁想起冠人死掉的场面。告诉人民“不用担心”的冠人,遭枪口瞄准时,明白是什么状况吗?

        独眼兵长把一个陌生人的尸体拖上高台。尸体像具空壳,颓然无力。胸前有片污渍,流出黑色液体。是血吗?听人类提过血是红的,但在我们眼中,那只是片模糊的黑。

        尸体并非凭空出现,是独眼兵长现身时拖过来的。

        所有人仿佛瞬间凝固。他们面露不安,目光游移。

        “啊,多姆,你赶上了。”公主穿过人们的脚边走近。“我正在想你呢,多姆。”加洛一贯打着招呼,跟着靠过来。“你和老鼠谈得怎样?”

        “谈到一半就被打断。”我想起在粉仓库见到的老鼠们。

        “不过,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老鼠居然会讲话。”加洛说。

        “你不是听见了?”

        “听到是听到啦。”

        “多姆竟然掉进老鼠的陷阱。”公主抹抹脸。“加洛就罢了,他原本就粗心大意。”

        “也是。”加洛甚至没动气。

        “不过,眼前是怎么回事?那是谁?”我以下巴示意台上的尸体。

        “刚刚那些家伙把城里的人赶到广场,调查一些有的没的,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枪声。”

        “我也听到枪声。是在哪里响起的?”

        “大概是那边的水井。”公主望向西北方的圆道。

        “是谁开枪?”

        “不知道。”加洛不假思索地回应。“枪声响起不久,独眼兵长从水井那边走过来,召集人类,站上高台,嚷着‘我们的士兵被杀了!是谁干的?’然后拖出尸体。”加洛张大嘴巴,或许是在模仿独眼兵长。

        “你指的……”我望向独眼兵长拎起的尸体。尸体脱力垂软,像一片废弃的破皮革。

        “就是那个吗?”

        我想打听得更清楚些,台上的独眼兵长已扬声问:“谁认得这具尸体?”他的话声魄力十足。

        “咦?那张脸……”我低呼。

        “多姆也注意到啦?”加洛说。

        “嗯,脸没弄脏。”

        独眼兵长拖上台的尸体,脸不像其他士兵那样涂脏,和我们平常看惯的人类脸孔相同。

        “是在水井旁洗脸时被杀吗?”加洛推测。

        独眼兵长颇为冷静。尽管同伴遇害,他的态度依旧沉稳。虽然人已死,他抓起士兵尸体的动作却很随便,还以一副展示物品的口吻问“是谁干的”,充满诡异的气魄。

        当然,群众里没人挺身承认:“是我!”

        人群一阵骚动。空气震颤,那是一股抚搔着我的体毛、说不上是声音的气息。窸窸窣窣,到底是谁?吱吱喳喳,居然敢对铁国士兵动手,唧唧咕咕,虽然想称赞干得好,窸窸窣窣,但未免太胡来,吱吱喳喳,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遭殃?唧唧咕咕,不妙,不妙了,到底是谁干的?快点出来负责啊。

        我移开视线,在人群中发现号豪的身影。我们的视线比站立的人类腰部更低,大部分是靠脚形认人。“我去找号豪。”我迈步前进。“喂,等等。”加洛跟上来。“等一下、等一下。”公主也尾随在后。

        号豪和妻儿待在高台附近。身材纤瘦的妻子抚着胸口,一脸苍白。“爸爸……”号豪的儿子唤道。虽然是个孩子,但大概是像父亲,体格壮硕,才十岁左右,却相当老成。“那究竟是谁干的?”他毫无顾忌地指着台上的尸体。

        “会是谁呢?”号豪低喃。

        “不是爸爸吗?”

        “不是。”号豪否认。妻子随即斥责儿子:“不要乱讲!”

        “可是,”儿子锲而不舍地追问,“有勇气干掉敌人的,除了爸爸……”

        “闭嘴!”妻子又仓促骂道。

        于是,附近的人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沉默,窃窃私语。号豪,不是你吗?那不是你干的?能把铁国的士兵弄成那样的,只有你了吧?大伙议论纷纷。掉落的话语滚过地面,散播四方。欸,号豪,如果是你干的,就出面承认吧——有人语带哭声,几乎是哀求。接着,类似的话语逐渐渲染开来。号豪,如果是你干的……如果是你干的,我们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求求你,不要连累我们。人类极力不张嘴,悄声嘟囔。仿若无形的呢喃化成锁链,紧紧缠绕住号豪与他的家人。

        我窥探号豪的神情。他一脸严肃,目光炯炯。虽然愤怒,却隐含更多怜悯。

        “不是我。”号豪不像其他人类偷偷摸摸,而是斩钉截铁地声明。“要是我干的,我不会躲藏,对吧?”

        确实如此。

        号豪不会做出殃及旁人的事,又装傻不承认。

        “爸,真的吗?”号豪的儿子纠缠不休。

        号豪应道:“干嘛一直问?你希望是我吗?”

        虽然不晓得号豪期待何种回答,但号豪的儿子“嗯”地点点头,看得我十分痛快。孩童实在是天真无邪。

        “爸爸一定办得到。”

        “这样啊。”号豪不禁苦笑。“可是,没办法。他们太强大,我们只能听从台上那个兵长的命令。他比酸人强多了。”

        此时,独眼兵长大喝:“吵什么吵,有话要说吗?”

        不妙——人群顿时沉默。他们不自然地隐瞒刚刚的谈话,悄悄与号豪保持距离。

        号豪将妻儿藏到身后。

        “你们方才在讲什么?”独眼兵长笔直望过来。他把尸体扔在高台上,走近一两步。

        有孩子哭出声。应该也不是发现“啊,原来可以哭”,但其他孩子接连放声大哭。

        大人们一时无法反应,拉开与号豪的距离,呆杵在原地。

        “杀害这名士兵的凶手,在你们之中吗?”独眼兵长指着号豪,“是你吗?”大概是号豪高其他人一个头以上,且态度坦荡,格外醒目。

        “不。”号豪强硬地沉声回话。“不是我。如果是我干的,我不会藏也不会躲,而是会大声炫耀。”

        不要说了。不要再激怒他们。号豪,拜托你别闹事。虽然没出声,连我都能看出周围的人都这么想。

        “爸爸。”号豪的儿子似乎终于感受到危险,紧紧抱住号豪的胳臂。从我的视线高度,看得见号豪的儿子双脚不停颤抖。

        “何况,”号豪坚定地反驳,“听刚刚那声响,是你们的武器——枪吧?”

        独眼兵长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回望着他。

        “那就不可能是我。我没用过枪,也不晓得枪在哪里。”

        独眼兵长目光转向台上的尸体。他没回答号豪的问题,只明确说声“好”。

        那一瞬间,独眼兵长做出重大决断。那是带着定下方针意义的“好”。

        “好,我懂了。”独眼兵长对广场上的众人宣布。“听着,今天日落前,凶手得主动投案。”

        广场的民众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零星的孩童哭声。

        “你们全部回家,不许外出。杀害这个士兵的家伙,日落之前到我们落脚的地方。万一没半个人来,别怪我使出更残忍的手段。”

        “哎呀呀,真恐怖。”事不关己,公主语气十分轻松。

        “谁会去投案啊?”加洛搔搔身体,举起前脚开玩笑:“喂,是我干的!”

        “或者,”独眼兵长继续道,“不是本人也行。要是有人知道凶手是谁,就来告诉我。需要有人出面指证,应该受到制裁的是谁。”

        寂静的广场中,只回响着兵长的话声。安静成这样,搞不好顽爷躺在家里都听得见。

        “告诉我们重要情报的人,我保证会以礼相待。以上。”独眼兵长说完,话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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