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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真知 大众觉醒

        我驱车来到餐馆,停好车,靠在座位上定定神。我知道沙琳已在里面等着同我见面。但不知为什么,六年来她杳无音讯,我到山里过隐居生活才一个星期,她为什么又露面了呢?

        我下车朝餐馆走去。身后,西边落日的最后一缕阳光把它的金黄色的光辉洒在潮湿的停车场上。一小时前的那场雷阵雨将一切都淋个透湿,此刻,夏日的傍晚显得凉爽而清新;天色渐渐暗下来,给人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半边明月已挂在天上。

        我一边走着,一边回想沙琳往日的模样。她人还那么漂亮,做事还那么认真吗?岁月有没有改变她呢?她提到的那份在南美发现的,并急着要告诉我的古代手稿到底是什么文件呢?

        "我要在机场停留两个小时,"她在电话里对我说。"你能和我一起吃顿饭吗?你会对手稿的内容感兴趣的,这正是你喜好的那种神秘。"

        我喜好的那种神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餐馆里人很多,有几对夫妇在等着用餐。我找到老板娘,她告诉我沙琳已经到了,并带我到大堂上面的楼厅去。

        我走了上去,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张餐桌,其中还有两个警察。突然,警察转过身,急匆匆地从我面前经过,下了楼厅。其余的人也散去,我这才看清那个受围观的人是个女子,她坐在桌旁──沙琳!

        我快步走过去。"沙琳,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她显出嗔怒的样子把头朝后一摆,接着站了起来,像往日那般莞尔一笑。我注意到她的发型与过去好像有些不同,但她的面容就像我记得的那样:清秀的脸庞,宽宽的嘴巴,蓝色的大眼睛。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她热情地拥抱我,说:"几分钟前我去洗手间,在我离开的时候,有人偷了我的公文包。"

        "里面有什么?"

        "没啥重要的,就几本我旅行中带在身边的书和杂志。这很可笑。在这里用餐的其他人告诉我,有人走进来,拿起包就出去了。他们对警察描述了那个人的模样,警察说他们将搜查这个地方。"

        "也许我应该帮他们一起查。"

        "不,不用。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我时间不多,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我点点头,沙琳建议我们坐下说。侍者走过来,我们看看菜单,点了菜。我们先随便地聊了十多分钟。我说到我的隐居生活时尽量轻描淡写,但沙琳注意到我叙述的含糊不清。她倾过身来,露出我十分熟悉的笑容。

        "你到底怎么啦?"她问道。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她盯着我的那副热切的神态,说:"你想马上就知道一切,是吗?"

        "就是的。"她回答。

        "好吧,事实是,我跑到湖边住了一阵。我一直努力工作,现在我想要改变一下我生活的方向。"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湖,我以为你和你姐姐已把它卖了。"

        "还没有,不过财产税是个麻烦。因为这块地紧靠市镇,财产税一直在涨。"

        她点点头。"那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不知道,做点别的什么事吧。"

        她狡黠地看了我一眼,"听起来好像你同其他人一样焦躁不安。"

        "我想是的。你干嘛问这个?"

        "是手稿的缘故吧。"

        我们互相望着没有说话。

        "给我讲讲那份手稿。"我说。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好像要定定神,随后又看看我。"我想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起过,几年前我离开了那家报社,进入一家为联合国调查文化及人口变迁的研究机构。我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在秘鲁做的。

        "我在秘鲁的利马大学完成了我的部分研究,这期间我经常听人说起一份被发现的古代手稿,只是没有人告诉我详情,甚至大学的考古学系或人类学系也是如此。我向政府部门打听,但它们否认任何有关手稿的说法。

        "有人告诉我,出于某种理由,政府实际上在设法查禁这份文件,尽管这也只是听说而已。

        "你了解我,"她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很好奇。当我的工作完成后,我决定再呆上几天,看看能否发现点什么。起初,每次努力都进入死胡同,直到有一天,我在利马郊外的一家咖啡馆吃午饭,我注意到一个神父在观察我。几分钟后,他走过来,说他这一天的早些时候听到我在打听有关手稿的事。他说,他不想透露他的姓名,不过他愿意回答我的各种问题。"

        她停了片刻,眼睛还是盯着我。"他说这手稿可追溯到公元前六世纪,它预言人类社会有一次巨大的变革。"

        "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

        "现在?!"

        "是的,就是现在。"

        "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变革呢?"我问道。

        她一时有些发窘,接着用坚定的语气说:"神父告诉我,这是一种意识的复兴,开始时非常缓慢。这不是宗教性质的,而是精神性质的复兴。我们正觉察到有关人类在这个星球的生活,有关我们的生存意义的某种新现象。在神父看来,这种意识会极大地改变人类文化。"

        她停了一会,又接着说,"神父告诉我,手稿分成若干片断或章节,每个部分分别阐发生活的一条真知。手稿预言,在现今这个阶段,人类将一个接一个,依次把握这些真知,我们的文化也将由此发展为一种完全精神取向的文化。"

        我摇摇头不以为然,"你真的相信这一切?"

        "嗯,我认为……"

        "你看看周围,"我打断她的话,指着楼下大堂里坐着的人们,"这就是现实世界,你看出什么变化了吗?"

        我话音刚落,一声愤怒的喊叫从靠墙那头的一张餐桌传来,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但声音很大,整个大堂顿时鸦雀无声。起先我以为又有人被偷了东西,不久我明白这只是一场争吵。一位年龄三十上下的女士从座位起来,怒视着坐她对面的一个男子。

        "不,"她叫道,"问题是这种关系并没有按我的意愿发生!你懂吗?这等于什么也没有发生!"说完她把餐巾扔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沙琳和我互相望望,感到有些震惊,因为这场争吵正好发生在我俩谈论楼下那些人的时候。最后,沙琳朝那张只有那个男子坐着的桌子点点头,说:"这就是正在发生变化的现实世界。"

        "是吗?"我还是不能理解。

        "变革是随着第一条真知开始的,据神父说,这一真知起先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作为人内心深处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而呈现出来的。"

        "焦躁不安?"

        "是的。"

        "我们追求什么呢?"

        "问得好!一开始我们也不清楚。根据手稿所说,我们只是开始模模糊糊地有一种别样的体验……在生活中的某些时刻,我们会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受,更强烈、更激动人心。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也不知道怎样使这种体验持续下去;而当这种体验消失,生活又回复常态的时候,我们便有--种失落和焦躁不安的感觉。"

        "你认为那位女士的恼怒就是因为焦躁不安的缘故?"

        "是的。她正同我们大家一样。我们在生活中不断追求更高的目标,而难以容忍那些会使我们走下坡路的因素。近一二十年来,那种典型的我第一的姿态正是人们焦躁不安、有所企求的反映;从华尔街的金融家到城市犯罪团伙,每个人都受到影响。"

        她眼光直盯着我,"当人们带着这种态度来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由于期望过高,就使得这种关系几乎变得不可能。"

        她的这一看法使我回想起我最近的两次交往,每次都是开始时充满激情,而不到一年便分道扬镳。我的思路又回到沙琳这儿,她在耐心地等待着。

        "对这种不现实的人际关系我们该负什么责任呢?"我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神父谈了很久,"她回答说。"神父认为,当两个人在交往过程中都期望很高,要求对方生活在他或她的小天地里,心甘情愿地参与到他或她圈定的活动中去,那么,一场以自我为中心的战斗便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

        她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最近的两次交往确实都变成了权力之争。我们为日程安排而争执不休,和睦相处的时光十分短暂。我们常常在诸如做什么、去哪儿、为了啥这些问题上意见分歧,难于统一。到最后,一件事谁来作主,一天的去向谁来安排,都成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由于这种想要控制别人引起的纷争,"沙琳接着说道,"手稿认为,我们会发现很难与某个人长久相处。"

        "那并不全是意识方面的问题。"我说。

        "我也这么告诉神父,"她回答。"但神父说,要记住,当现代社会的大部分弊病能归结到人的焦躁不安和有所企求时,那么,与人交往方面的问题就有了解决的可能。我们最终会意识到我们所追求的真正目标,意识到那种特别的给人以满足感的体验的真正涵义。当我们充分把握这种体验,我们就达到了第--条真知的境界。"

        菜来了,我们暂且住口,侍者往杯子里倒了酒,我们便吃起来。当沙琳伸过手来从我的盘子里叉了块鲑鱼时,她抽抽鼻子,咯咯笑了起来。我感到同沙琳在一起很惬意。

        "好吧,"我问她,"我们正在寻觅的这种体验是什么呢?第一条真知又是什么呢?"

        她迟疑着,好像不知道怎样开头。

        "要说清楚不很容易,但神父是这样解释的,当人们对生活中的巧合现象有所认识时,第一条真知就体现出来了。"

        她倾过身来。"当你要做某件事或在生活中要采取某种步骤,你会有一种预感或直觉,是不是?那时候你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呢?随后你差不多忘记了,你又去忙别的事,突然,你遇到的某个人,读到的某本书,或去的某个地方,正好是你想象过的那种情形。

        "在神父看来,"她接着说道,"这些巧合现在越来越多地发生着,这就使我们觉得这不纯粹是偶然的事。我们会感到这是天意,好像我们的生活由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引导。这种体验会让人产生一种神秘感和兴奋感,而结果,我们感到比以往更有活力。

        "神父告诉我,这正是我们已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而现今一直想要加以证明的体验。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种神秘的心理活动是真实的,是有意义的,有着某种超越日常生活的意味。这种意味便是第一条真知。"

        她看看我,期待着,但我没有说话。

        "难道你不明白?"她问我。"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生活充满了神秘色彩,第一条真知就是对这种内在神秘的反省。我们体验着这些神秘的巧合,即使我们还不能理解,但我们知道这些巧合是真实的。就像在小时候,我们觉得还有一种我们尚未发现的生活存在,在各种现象后面另有一种因素在起作用。"

        沙琳的身子又朝我这边倾过来,说话时还比划着手势。

        "你真的对这种事感兴趣,是吗?"我问她。

        "我记得,"她严肃地说,"你曾经谈论过这方面的经历。"

        她这话说得我心里一动,她是对的。我生活中有一个时期确实经历过这样的巧合,甚至还试图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加以理解。但后来我的观点变了。我开始认为那只是一种幼稚的、不现实的想法,我甚至不再理睬这种事儿。

        我看着沙琳,带着辩解的口气说道:"那时我可能正在阅读东方哲学或基督教神秘主义的书。这你是记得的。不过,沙琳,你所说的第一条真知,历史上已有过多次记载,它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吗?对神秘现象的一种看法如何能引起文化的变革呢?"

        沙琳低着头看着桌子,过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我。"别搞错了,"她说。"以前人们对这种意识当然有过体验的描述。实际上,神父就认为,第一条真知不是新近才有的。他说历史上这个人或那个人一再意识到这种无法解释的巧合;有关巧合的观念导致了哲学和宗教上的许多伟大思想的产生。但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数与以往不同。在神父看来,文化的变革之所以在现在发生,是因为众多的个人在同一个阶段有了这种意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告诉我,手稿认为,意识到这种巧合的人数在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会开始大大增加。他说这种人数的增长一直会持续到下个世纪初期,那时,人类就会进入到较个人意识来说一个更高的层次,即大众觉醒的层次。

        "手稿预言,"她继续说道。"一旦我们达到这个更高的层次,整个文化就会开始重视对这些巧合的体验。我们大多数人就会思索,人类生活中隐含着什么样的神秘进程。如果在同一个阶段,有众多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人们也就会意识到其他的真知。根据手稿,当众多的个人都在认真思索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那么,我们就去找出答案。其他的真知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昭然于世。"

        她停下来吃了口食物。

        "当我们把握了其他的真知,"我问,"文化就会由此改变吗?"

        "神父是这么对我说的。"她回答。

        我看了她一会儿,思考着大众觉醒这个概念,随后说道:"你知道,手稿写于公元前六世纪,因此,所有这一切听起来使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她回答说,"我也提过这个问题。但神父向我保证,那些最早翻译这份手稿的学者确信手稿的真实性。尤其是因为手稿是用阿拉姆语写的,《旧约》的大部分文字也是用这种语言写的。"

        "南美的阿拉姆语?公元前六世纪它怎么可能传到南美呢?"我问道。

        "这一点神父也不知道。"

        "他所在的教会接受这份手稿吗?"

        "不接受。神父告诉我,许多神职人员竭力抵制这份手稿。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显然,谈论手稿对他来说十分危险。"

        "他说过为什么许多教会上层人士要抵制手稿吗?"

        "说过。因为手稿对他们所持的宗教完美性提出了挑战。"

        "怎样的挑战?"

        "我不十分清楚。这个问题他没有多说,但显然,其他的真知对教会的某些传统观念有所扩展,这使教会长老们感到不安,他们认为世界井然有序,完美无缺。"

        "我明白了。"

        "神父说,"沙琳接下去说,"他不认为手稿对教会的原则有任何损害。相反,手稿阐明的正是这些原则所包含的宗教思想。他深信,教会上层人士会明白这个事实,如果他们将生活看作一种神秘,并进而接纳其他真知的话。"

        "他告诉你共有多少条真知吗?"

        "没有,但他提到第二条真知。他告诉我,第二条真知是对近期历史的更确切的解释,是对文化变革的进一步阐明。"

        "他对此作详细说明了吗?"

        "没有,他时间不够。他说他要出去办事。我们约定那天下午去他家里见面。但我到那儿时,他不在。我等了三个小时,他没有露面,最后,我只好离开,赶回国的航班。"

        "你是说你后来同他没有任何联系?"

        "是的,我再也没见到他。"

        "你从没有从政府方面得到对手稿的肯定吗?"

        "没有。"

        "这事有多久了?"

        "大约一个半月。"

        有几分钟,我们默默地吃饭。最后。沙琳抬起头问道:"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我对人类会真正发生改变这一观念仍有几分怀疑,对这样内容的手稿实际存在也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他给你看过手稿或其他的什么吗?"我问她。

        "没有。我只是笔记。"

        我们又沉默下来。

        "你知道,"她说,"我原以为你对这些观念会很感兴趣的。"

        我看看她。"我想我需要一些证据,证明手稿所说是真的。"

        她璨然一笑。

        "你笑什么?"

        "我也这么说过。"

        "对神父?"

        "是的。"

        "他怎么说?"

        "他说经历就是证据。"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我们的经历会证明手稿所说的。当我们对自己的内心感受进行真正的反省,对历史的现阶段人类生活的进展进行真正的反省,我们就会明白,手稿阐述的思想是有道理的,我们就不会怀疑它们的真实性。"她有些迟疑,"你认为有道理吗?"

        我想了片刻。有道理吗?每个人都像我一样焦躁不安吗?如果是的,我们的焦躁不安来自这种单一的自省──一种三十年来汇积起来的自觉意识──意识到生活中确有许多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是我们无法体验的?

        "我不能肯定,"我最后说道。"我想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我走出餐馆,来到旁边的花园,站在一张面对喷水池的木制长椅的后面。右边,我看到机场闪闪烁烁的灯光,听见准备起飞的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多美丽的花朵!"沙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过身去,见她沿着小径朝我走来,观赏着休憩区四周的秋海棠和矮牵牛花。她站在我身边,我伸手将她搂住。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年前,我俩都住在弗吉尼亚的夏洛特斯维勒,我们常常在晚上相聚,一起聊天。我们讨论得最多的是学术理论和心理学的发展。我们喜欢这样的谈话,也各自欣赏对方。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始终是柏拉图式的。

        "我真说不出,"她表示,"再次见到你有多高兴!"

        "我知道,"我说,"见到你使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奇怪我们为什么不保持联系?"她问道。

        她的话又把我带回到过去。我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沙琳。她在我的车旁对我说再见。那时,我满脑子新观念,正动身去我的家乡,做有关受虐儿童的研究课题。我以为我懂得这样的孩子该如何避免强烈的反应,即过激行为,因为那会断送他们的前程。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的研究失败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无知。人类如何从过去挣脱出来,对我来说,仍然是个谜。

        回想过去的六年,我确信这段经历是有意义的。而且我还感到一种继续向前的焦灼。但去哪儿?干什么?自从沙琳帮助我明确有关儿童心理创伤的概念,我很少想到她。现在,她又在这儿,回到我的生活中,我们的谈话一如往日让人感到兴奋不已。

        "我想我是整个儿陷到工作中去了。"我说。

        "我也是。"她回答说。"在报社事情一件接一件,忙得无暇旁顾,别的事都忘了。"

        我紧抱住她的双肩。"你知道,沙琳,我都要忘了我们在一起聊天多么愉快;我们谈起来总是这样随便和自然。"

        她的眼神和微笑表明她同意我的看法。"我知道,"她说,"同你的谈话给了我许多力量。"

        我刚要再说点什么,只见沙琳的眼光越过我直盯着餐馆的入口处。她的脸色变得不安和苍白起来。

        "怎么啦?"我问道,并转过身来朝那个方向望去。有几个人说着话,正往停车场走去,好像没有异常情况。我又转过脸面向沙琳。她仍然显得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我又问她。

        "第一排汽车那边,你看见那个穿灰色衬衫的男子了吗?"

        我再朝停车场看去。又有一群人进了餐馆。"哪个男子?"

        "我想他此刻不在那儿了。"她说,眼睛仍使劲盯着。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餐馆里的人描述过那个偷走我公文包的男子,说他头发稀疏,大胡子,穿灰色衬衫。我想我看见他就在汽车那边……望着我们。"

        我顿时感到一阵不安。我对沙琳说我最好去停车场那边看看,不会走太远。我没有发现那样长相的人。

        当我回到长椅,沙琳走上一步紧靠着我,轻声问我:"这个人以为我有一份手稿的抄件,所以他要拿走我的公文包,他要取回那份文件,是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不过,我们再去找警察,把你看见的告诉他们。我想他们也应该检查一下你那班飞机的旅客。"

        我们进餐馆打电话找来警察,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他们花了二十多分钟检查了每辆汽车,随后他们解释说不能再多花时间了。他们答应检查沙琳那班飞机的所有乘客。

        警察走后,沙琳和我又来到喷水池旁。

        "我们在说什么,当我见到那个男子时?"

        "正说到我们自己,"我回答她。"沙琳,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

        她表情复杂地看不我一眼。"当我在秘鲁,神父对我说有关手稿的时候,我常常想到你。"

        "喔,是吗?"

        "那时,我没有把它当回事,"她接着说,"但后来,在我回到弗吉尼亚,每当我想起手稿的事,就会想到你。我几次要给你打电话,但都改变了念头。后来,我接受了现在正要去的在迈阿密的这份工作,我上了飞机后发现,要在这里作短暂停留。我下飞机后即查找你的电话号码。你的录音电话说,要有急事到湖区找你,我虽无急事,但还是决定打电话给你。"

        我看了她一会,心里没有底。"当然,"我最后说,"我很高兴你打电话给我。"

        沙琳瞅了一下她的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机场了。"

        "我开车送你去。"我说。

        我们驱车到了机场大门,下车向候机室走去。我仔细察看了有无异常情况。当我们到候机室时,乘客已开始登机,有一个我们见过的警察正在查看每个旅客。我们走上去,他告诉我们他已观察过要登机的每个人,没有发现像那个窃贼的人。

        我们感谢他,他走开了。沙琳转过身来,对我笑笑。"我得走了。"说着伸手抱住我的脖子。"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以后要保持联系。"

        "听着,"我说。"你要小心点,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可疑,打电话找警察!"

        "别为我担心,"她回答说。"我不会有事的。"

        我们深情地望着对方。

        "对手稿你怎么办?"我问她。

        "不知道。看报纸的有关报道吧,我想。"

        "如果手稿遭到查禁呢?"

        她又显出满脸笑容。"我就知道,"她说,"你会动心的。我说过,你会迷恋上这份手稿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耸耸肩。"看能否有更多的发现,也许吧。"

        "好的。要是你有什么发现,给我说一声。"

        我们再次道别,她走了。我看着她,她回过身来摆摆手,进了登机通道。我开车回湖区,中途只是停车加了一次油。

        我回到家,来到屋外的走廊,在一张摇椅上坐下来。夏日的夜晚传来蟋蟀和树蛙响亮的叫声,远处我能听见北美夜莺的鸣叫。湖对岸,月亮向西偏移,月光洒在水面上,湖光潋滟。

        夜景引人入胜,但我对文化变革这一提法仍然持怀疑态度。同许多人一样,我曾迷恋六七十年代的社会理想主义,甚至迷上了八十年代的一些宗教性团体。但是很难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哪一种新知能改变整个人类社会?这听起来就觉得太理想化,太玄了。毕竟,人类在地球上已经生存很久了。为什么到二十世纪晚期我们会突然获得这种真知呢?我望着湖水,过了一会儿,我关掉灯,走进卧室看起书来。

        第二天早晨,我从梦中突然醒过来,梦景依然十分清晰。有一两分钟,我望着卧室的天花板,回忆起我做的这个梦来。我正穿过一片树林寻找着什么东西。林子很大,景色异常优美。

        寻找过程中,我多次陷入困境,迷失方向,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难以置的是,每当这个时刻,就会有人悄然出现,仿佛是专门给我指明去向的。我不清楚要找什么东西,但这个梦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和自信。

        我坐起身来,看见一道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空气中悬浮着的尘埃熠熠生辉。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天气晴朗:蓝色的天空,明媚的阳光。摹地一阵柔风吹来,枝叶摇曳;湖水泛起涟漪,波光鳞鳞;这时要在湖中游泳,风吹在湿漉漉的肌肤上,会让人感到凉嗖嗖的。

        我走出门,跳进水里。我浮出水面,游到湖中央,翻过身躺在水上望着我熟悉的群山。这片美丽的湖水位于三座山峰汇合处的深谷之中,这地方是我的祖父年轻时发现的。

        自从他第一次踏上这块山地,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对一个少年探险者而言,能在一个有着美洲狮和野猪,北边山上的原始小木屋里住着克里克印第安人的蛮荒世界中成长起来,确是个奇迹。那时他就有个心愿,有朝一日能住在这个有着参天古树和七条溪流的幽美山谷之中,直到后来,他修筑了这个湖,盖了间木屋,同年轻的孙子一次又一次地散步。我从没有完全理解祖父对这个山谷的迷恋,但我一直尽力保护这片土地,即使文明向这儿逼近,形成包围之势。

        从湖中央,我能看见北山峰顶一块突出的岩石。前一天,按我祖父的习惯,我爬上山,走近那块突兀的岩石,想从所见的景色、所闻到的气味和山风在树梢回旋的姿态之中体验自然的和谐。我坐在岩石上,遥望着那片湖水和山谷下面茂密的树林,感觉慢慢地好起来,仿佛自然的伟力和开阔的视野正在消解我心中的不快。几小时后,我赶去同沙琳谈话,并听说了手稿的事。

        我往回游,在小屋前的木码头上了岸。我知道这一切难以置信。我是说,这儿,我躲在山里,对自己的生活完全不抱幻想,突然,沙琳出现了,解释我焦躁不安的原因,引述古代手稿,手稿断言能揭示人类存在的秘密。

        我也知道沙琳的到来正是手稿所说的那种巧合,而不仅仅是个偶然的事件。这份古代文件所说的正确吗?尽管我们持否定和怀疑的态度,我们是否正在慢慢成为意识到这些巧合的具有判断力的大众?现阶段,人类能够了解这种现象,到最后,就能理解生活本身的目的吗?

        我不知道这一新的理解是什么,手稿上的其他真知,如神父所言,会给我们答案吗?

        我面临抉择。手稿为我的生活展示了一个新方向,一个新的立足点。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是留在这儿呢,还是设法进一步探究?我也想到了事情的危险性。谁偷走了沙琳的公文包?是不是有人在暗中使劲,查禁这部手稿?我怎样才能弄清这些情况呢?

        我久久地考虑可能有的风险,但最后,我的乐观态度占了上风。我以为不必担心。我会小心翼翼,慢慢进行。我走进房间,给在黄页电话簿上大做广告的旅行社打电话。旅行社回答我说,他可以为我安排去秘鲁的旅行。其实,正巧有一张我可以搭乘的航班的退票,而且已在利马的一家旅馆预订了房间。我的整个旅行还可以享受打折,他说……如果我能在三小时内动身的话。

        三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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