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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鄂伦春族的萨满文化记忆-1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

        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

        獐狍野鹿满山满林打呀打不尽

        ……

        这首鄂伦春小调传遍整个中国,它向人们传达这样的信息:鄂伦春族生活在祖国北疆的大兴安岭上,是狩猎民族,有着神奇的枪法和勇敢的性格,在他们居住的大山上还生存着各种各样的生禽野兽……

        鄂伦春小调唱述的是鄂伦春族过去的生活,现在的鄂伦春族主要生活方式是农耕和护林,虽然还是勇敢的鄂伦春,但一匹烈马、一杆枪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经常调侃地唱道:“獐狍野鹿满山满林打呀打不着”。其实不是满山满林的野兽打不着,而是野兽不再满山满林了。由于野兽稀少,为了保护它们,到处都实行限猎,有的乡一年只有2个猎物指标。就是这2个指标,乡里领导也要非常精心算计如何使用。比如,要是把指标让给前来旅游或参观的人,或许能够利用它创造点经济效益。

        萨满文化产生于狩猎时代,鄂伦春族保持狩猎一直到20世纪中期。然而像狩猎生活转型到农耕的进程一样,古老的萨满信仰传统也逐渐走入人们的记忆。即使还有几位仅存的萨满,就像那几个狩猎指标一样,已经无法作为一个民族当代文化生活的典型标志。

        在解放之初,居住在黑河地区的鄂伦春族人有300余户,分散居住在51处,每处之间相距几十里,甚至几百里。“斜仁柱”是他们简陋的住所。“斜仁柱”俗称撮罗子,(1)是在30根左右5、6米长的木杆互相咬合支立起来的圆锥形骨架上用桦树皮(夏天)或狍子皮(冬天)围覆的居室。定居后他们住的是砖木结构的房屋,一般每个家庭有三、四个房间和一个宽敞的院子。现在他们主要经营农业,种植粮食、蔬菜。

        黑龙江黑河市新生鄂伦春民族乡有1000余人,鄂伦春族为170人,方圆1700平方公里的山地和平地都属于该乡,该乡的主要经济活动是农业生产。(2)

        这个村子已经没有萨满了,乡里的向导列出了7位知情人,让他们提供一些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和有关回忆。但他们提供的东西并不完整,这说明,就连保存在人们记忆中的萨满文化,在这个地方也逐渐衰歇了。

        这些提供信息的人,比较熟悉的是以前在山上住的时候萨满活动的情况。在他们看来,回忆萨满教是回忆以往生活的一部分。以往狩猎生活是萨满教回忆的自然背景。

        吴福红,女,55岁。她介绍说:鄂伦春人以前住在山上,1953年迁到此处定居。“白纳查”是鄂伦春族猎民信仰的猎神、山神。山里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是由“白纳查”掌管,猎民获得的所有猎物都是他赐予的。人们在山上找一棵粗大的树,在根部用刀斧砍出一个人的脸部,这就是“白纳查”神位,然后在其前面摆酒敬烟,下跪磕头祷告。凡从这棵树旁经过者也要下马敬烟磕头。在山上住的时候,人们出行前都要向山神“白纳查”祈祷一下。猎民打猎前,都要向“白纳查”供祭磕头。在山上狩猎期间,饮酒吃饭前,都要先用手指蘸酒向上弹三下,还要叨咕几句祷告“白纳查”的话,之后才能饮酒吃饭。特别是狩猎丰收时更要祭祀“白纳查”。山里的深洞或怪石奇树,都是“白纳查”住的地方,在经过此地时都要下马磕头,不能大声呼叫或胡言乱语。否则“白纳查”会生气,会惩罚人。

        在山上居住的时候,鄂伦春族住的是撮罗子,马鲁?布尔堪是鄂伦春人的神龛,它的位置是正对着撮罗子的门。那个位置是神圣的,女人不能坐。打猎的鄂伦春人信仰许多神灵,其中格尔合尔是一个长着长腿的神,它是蟒猊的克星。蟒猊是恶魔,长着九个脑袋。莫日根是猎手中最有能耐的人,他的枪法、箭法都高超。他专门能治魔鬼中的笨鬼和一般魔鬼。

        吴吉明,男,58岁。他记得没定居前,鄂伦春萨满跳神很频繁。当时的萨满有神衣、神裙,有腰铃和铜镜。大神(萨满)唱请神歌,请来神灵后,跳神的萨满经常昏迷倒地,他昏倒后,主要由二神(萨满助手)来唱。记得当时有个50多岁的女萨满,她的萨满服有100来斤。她前身挂的是铜镜,还有腰铃,小铃铛。她家里有桦皮画的人形神像,都是祖先神。他还说,鄂伦春人狩猎时要是打不着猎物,也供祖先,主要是唱祈祷词。

        莫桂芝,女,41岁。她也提到在山上时,人们常常看哪个树岁数大,就年年去敬它,上点香,供点酒和饭、菜。她还记得定居后的一些情况。她说,家里过去有祖先神像,冲着门摆着。女人不准坐西炕。过年的时候给祖先神像供些肉和鱼,还有狍子头。供的神灵有木刻的鸟、狗、马。上供的时候,家长叨咕些祈祷的话,不许女的听。有病时给祖先磕头。现在小孩有病,是在灶坑跟前磕头。她介绍的这些情况也和满族的萨满教信仰情况相似。显然她对山上的生活不如上一代人熟悉。但是对定居以后的萨满教情况她更熟知。

        葛淑芝,女,63岁,家原在逊克县。她说其家有家萨满,她的爷爷就是家萨满。她的哥哥有病,曾经许愿说,如果神灵治好他的病,他就当萨满。她哥哥就是许愿学萨满的,当时17岁。她的家里有三个托罗杆子(祭祀用的神杆),两边的小,中间的又细又高。学萨满叫学“乌云”,参加学习的都是7、8岁的小孩。学习10多天。一家子(指同家族)的小孩学萨满都是爷爷教的,唱的是满族调。家祭时,在正房的西墙挂着一面墙大的黑布,下边放供桌,烧香。

        从人们的介绍来看,这个地区鄂伦春族定居之后,受满族的萨满教影响很大。而且,可以发现在山上狩猎和在山下定居农耕之间有一个明显的文化界限。“山上”的情况是传统的,完整的,萨满教信仰涉及到人们传统生活的方方面面。关于它的记忆属于那些年长的、曾经生活在鄂伦春族区域的猎民;“山下”的情况主要是受满族萨满家祭影响的,同时也是定居之后的鄂伦春人的记忆。“山上”和“山下”保持一致的萨满教活动,在这两类人的介绍中只有萨满治疗疾病一项。葛淑芝记得有一年,9个月的弟弟得了肠炎,拉肚子,当时蔡萨满给跳神治病,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勺,召唤小孩的名字。可是第二天小孩就死了。

        定居之后,萨满教的变化和衰落是同时发生的。在定居开始,鄂伦春族的萨满教还保持着相当强的活力。在新鄂乡我们调查了孟秀珍等老人。这些老人七嘴八舌回忆一些萨满的情况。他们说,1953年定居时,这个乡有300来人,那时的萨满教还很盛行。萨满跳神时要置放托若(托若是用树木安排的祭祀神坛),在三个带树叶的树干之间,萨满叉着花(在每个树干的间隔之间)跳神。萨满跳神时一边打鼓,一边有人放枪,子弹落在萨满鼓上,萨满把子弹收回来。有时萨满还上树,有个女萨满还是穿着萨满服装上树的。

        不光是萨满,当时的家家户户也都有用木头刻的神灵,比如“么么铁”神,一组有6个;也有用一尺半宽,一尺长的白布画的神灵。“么么铁”主要是安宅,保佑小孩。孩子得病,要给“么么铁”的嘴上抹血,给他烧香。平时用白布把“么么铁”小木人包上,装在桦皮盒里,挂在房子后边,或挂在撮罗子后边。供的时候,把“么么铁”摆在地上,将布画挂在上面,供血和兽肉。“么么铁”里有半拉人,还有用木头刻的眼睛、星星、月亮、乌龟、小鸟、蛇等。

        当时的萨满用狍子皮做鼓,用狍子爪子做鼓槌。萨满治病时在病人面前翻鼓,鼓能寻到病人的病根,知道病人出了什么问题。过去有个叫莫玉花的萨满,她跳神时,辅助她的二神是她的父亲,她没有萨满服也没有鼓。跳神时,她唱着唱着就倒下了。后来她患了精神错乱,死了,当时30多岁。

        村里有个五保户,大家叫他萨满爷爷,他的萨满服最好。那个萨满服前后各有1个一尺直径的大铜镜;他的系在脖子上的垫肩上绣着花,缀有圆珠。萨满服是狍子皮做的,在腿部地方有三排铜铃,跳起来叮当响。

        传统狩猎生活的变迁从根本上动摇了鄂伦春人的信仰动力,定居后他们曾经坚持过萨满教活动,并进行过萨满教形式上的调适,比如吸收满族因素。但是由于传统文化整体上的解构,这种坚持或调适并不长远。

        新兴鄂伦春族民族乡有387户,1426人。其中包括蒙古族、满族、锡伯族、汉族等民族成分,鄂伦春族人口229人,共83户。这个乡40岁以下的鄂伦春族人普遍与外族结婚,双方都是自己民族的只有三对夫妻。这个乡的鄂伦春族人里年龄偏大的人很少,对萨满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比较年长的60岁的孟铁魁还记得,以前有病都请萨满看病,萨满有神服,铜镜和腰铃。村里曾经有个萨满是葛言宝的妻子,她主要在村子里给各家各户看病,从不离开村子到处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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