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放晴,阳光明媚。
片山和晴美在医院门前下了出租车,只见石津迎了出来。
“晴美!你还好吗?”
“你看。”
“没有泥巴的晴美是大美女哦。”
他正要迎上去,突然脚下一绊,福尔摩斯呻吟了一声。石津迅速跳起来,敬了个礼:“对不起,冒犯了!”
“绢子怎么样?”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片山问。
“怎么说呢……”石津的脸色阴沉起来,“掉进洞里的时候好像摔断了肋骨,又感染了肺炎……”
“毕竟在泥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
“有生命危险吗?”
“好像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治愈。”
晴美胸口一堵,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染血的剑山还没跟哥哥说,怎么办?是说出来还是……
在挂着“谢绝探视”牌子的病房门口,正好遇上了医生。
“我们是警察。”片山给他看了警官证,“能见一下病人吗?”
“是片山警官?”医生问。
“是的。”
“请稍等。”
医生进了病房,没过片刻就出来了。
“片山晴美是哪位?”
“是我。”
“病人说只想见你。啊,这就是那只三色猫吧,叫什么名字?”
“叫福尔摩斯。”
“按规定不许猫进入,不过它好像是只特别的猫。”
“的确如此。”
“那么,请进吧。”
晴美看向片山和石津,问:“有什么要转达的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片山向她点点头。于是晴美和福尔摩斯一起进了病房。
上野绢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生气。晴美以为她睡着了,悄悄走近,却发现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晴美!”绢子微笑着打招呼。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晴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医生道:“那么我先出去了。万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叫我。”说着走出了房间。
“害你担心了……”
“无所谓,不过你要快点好起来。”
“好像不行了。”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晴美训斥道,“啊,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杀害石泽常代的不是你父亲。”
绢子闻言紧紧盯着晴美,小声问道:“真的?”
晴美把泉等八个人的话告诉了绢子。绢子喘息着说:“那太好了……这样我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别说傻话,你还有林田啊。”晴美赶紧说。原打算给她鼓劲儿,却好像起了反作用。
“晴美,有件事只想跟你说,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任何人?”
“嗯,包括你的哥哥和男朋友。”
晴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保证不说。”
“谢谢你!”
绢子看着天花板,深呼吸一下,开始诉说……
晴美从病房里出来。
“说完了?”正站着和片山说话的医生走过来问。
“嗯,她说要小睡一会儿。”
“这样啊。”
“医生,她有救吧?”
“不太好说……总之她的情况不好,身体又很虚弱。”
“唔……”
“万一她的病情有什么变化,我会马上通知你。”
医生走进病房后,片山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
“嗯……虚弱极了。跟她说了她父亲的事,她很高兴。”
“那就好。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我觉得让她太过激动不好……”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走吧。”
三人向大门走去,石津问:“要不要顺路去我家?下午再去上班就好了。”
“嗯,也好。晴美休假,对吧?”
“嗯。”晴美暧昧地点点头。
站在石津家十一层的阳台,能清楚地看到北公园的全貌。
“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啊。”
“什么?啊,你说那个公园啊。”片山也来到阳台上。
“那时我们来这里玩,听到公园里来了警车和救护车才跑去的。”
“是啊。那时如果没特别留心,就不会跟这案子扯上这么大的关系了。”
“大家来喝茶吧。”
听见石津的召唤,片山和晴美回到屋里。
“我说,哥哥,你还记得吗?”晴美喝了口茶问,“那时候向警方自首说把小孩推进人工湖的嫌犯,用‘北公园’来称呼那个公园。”
“嗯,当时断定凶手不是卫星城里的人,对吧?”
“会不会正好弄反了?”
“反了?”
“嗯。对住在这附近的人来说,哪怕不加‘泉之丘’,只称呼‘北公园’,也知道是指这儿吧?所以我觉得,省略掉这几个字是附近居民的习惯。”
“也就是说,凶手是卫星城的人?”
“你不这么认为?”
“嗯……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当然也可能真的是意外事故,可万一早有预谋呢?”
“早有预谋?”
“没错。那天恰逢房地产商开宣讲会,村里只剩石泽常代一个人,你不觉得太巧吗?”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真的十分巧合。”
“我没乱讲吧?”
“是啊,所以凶手大概就趁那个时候,在孩子们的自行车上做了手脚……不过这不太可能啊。”
“为什么?”
“凶手不可能算到是上野发现他做的手脚。等等!难道凶手是那个堀口——”
“行凶的时候谁都没看见啊。”
“不管凶手是谁,为了让上野背黑锅,所以在自行车上做手脚,这个说法太牵强。而且,去听宣讲会的人应该没时间干这个。”
“也是,可上野确实发现了那个事故……”
“什么?”
“如果是上野自己在自行车上做手脚呢?”
“你说什么?”
片山和石津听得目瞪口呆。片山紧盯了晴美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你从上野绢子那儿问出了什么?”
晴美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说:“绢子是知道的。那一连串的事故都是她父亲造成的。”
“他为什么要那样?”
“当然并非所有的事故都是上野所为,侵犯绢子的人肯定是那个真正的罪犯。可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故其实不具备真正的危险性,除了孩子落水那次。由于上野报警时不自觉地脱口说出‘北公园’,害得救援来迟,令孩子身陷险境。也就是说,上野只是策划了一些不会真让孩子们受伤的‘事故’。”
“他到底为什么那样做?”
“对上野来说,石泽常夫是个社会败类。他肯定把铲除这种败类当成自己的使命,于是捏造出这一系列所谓案件。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设计,让卫星城居民的愤怒都指向石泽常夫……”
“‘只要目的是正义的’,就可以不择手段……”
“他一度真的成功煽动了村民奔着猫公馆而去,可石泽常代坚持不做让步,再加上林田的意外介入,计划失败了。于是上野决心继续干下去,哪怕单枪匹马,于是他又在自行车上做手脚。只要是由正义感驱使的行为,哪怕被捕,也会引起人们的同情。那样一来,绢子就不会再被周围的人冷眼相待……”
“可他到了猫公馆,石泽常夫却不在。他又跟石泽常代起了口角……所以还是上野杀了石泽常代?”
“不这样想就没法解释上野的自杀行为吧?因为错杀了人,一时间心智迷乱……”
“你是从上野绢子那儿听来的?”
“不是。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
“嗯,她还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
片山叹了口气:“这案子还真是麻烦啊。石泽常代到底是被上野还是被堀口杀的?上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袭击石泽常夫的是林田吗?林田现在在哪里?杀死堀口的是猫吗?——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迷雾啊。”
“一点线索都没找到。”石津难得认真地说了一句。
“哥哥!”晴美道,“福尔摩斯好像……”
只见福尔摩斯走到电话旁,端端正正地坐好。
“什么意思?电话出了问题?”
福尔摩斯又朝片山走来,抬起前爪探进片山外套里,触到了从肩上搭下来的手枪。
“手枪?电话和手枪?”
“猜哑谜似的。”
“有什么头绪?”
片山皱着眉沉思。
“说起手枪……也就是说,林田枪击石泽常夫?电话……对了,当时石泽是出去接电话……”片山突然灵光一闪,“那个电话!”
“怎么了?”
“石泽只有去接电话时才会被人击中。电话是在走廊正中,从庭院里能直接看到,但是必须把石泽叫到那里去……”片山说着,突然顿住了。
“当时是谁把石泽叫出去的?”
“当时……她说有电话找石泽……石泽被杀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听筒。我飞奔到院子里,然后她叫了救护车。”
“她?刈谷立子?”
“打给石泽的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田绝不会干出这种事。让同伙打电话?根本就没时间!”
片山低声自语:“根本没有什么电话!”
“什么?”
“你们不奇怪吗?正打着电话,被袭击了,电话那边的人应该吓了一跳吧,至少会再打回来确认一下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是立子跟对方解释过了吧?”
“不,那样的话我应该知道,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怎么回事?”
是立子说谎吗……
“没想到白天也能见到你,好开心!”立子笑着坐到片山对面的座位上。
“把你叫到这里来,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这是卫星城里唯一的一间咖啡馆。由于是工作日,顾客大多是带着孩子的主妇,实在没有谈论严肃话题的气氛。
“就是……那个……这次的案子看上去乱七八糟……”
“可不是嘛。”
“事实上却很简单。”
“怎么说呢?”
“就是说,这个……除了堀口,石泽常代和石泽常夫母子被杀后,最后受益的是谁呢?”
“这就是动机吗?”
“是……是的。”
“我同意,猫妖之类的都是在掩人耳目。”
“就是这样。这样一来,受益的就是牧子和……”
“和我吧。”
片山点头。
“所以我注意到了电话。”
“电话?”
片山把石泽常夫接到电话的事说了一遍。
“事实上根本没有电话打过来,但因为你说‘有电话找’,石泽才被叫了出去——走到院子里能被直接看到的地方。”
立子依然微笑着:“听起来挺有意思,可事实却不是那样。”
“啊?”
“当时确实有电话打过来。”
“是谁打来的?”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接的电话。”
“那是……”
“接电话的是牧子。”立子说,“当时我打电话报了警,正要回屋时,电话铃又响了。牧子正好走过来,马上接起电话,交谈了几句,就告诉我‘是找我丈夫的’,于是我才传话。”
“这么说,电话真的响过?”
“嗯,没错。”
片山不禁抱住了头。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推理居然不成立。
“你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别自作聪明了。”
片山抱着胳膊,不服气地说:“别说得那么严重。”
“可不是嘛,既然是片山警官,就总会犯错的。”坐在驾驶座的石津说。
片山怒道:“什么叫‘既然是片山警官’!”
“啊,我说错了,应该是‘即便是片山警官’。”
“现在才改口,已经太晚了!”
三人坐着石津的车出了卫星城向车站驶去,途中再次路过那个村子。
“琴经常在这一带出没。”片山说着朝车窗外望去,“看,那是——”
福尔摩斯也看了过去,尖叫了一声。
“是琴!”
草丛中突然跑出一只白猫。石津赶紧踩刹车,那只貌似琴的白猫又钻回草丛中。
“那是什么意思?”
“可能在叫我们过去。福尔摩斯,你觉得呢?”
福尔摩斯喵地叫了一声,似乎是赞成。
“好,我们下车吧!”片山提议。
村里比之前更安静,简直真成了无人村。毕竟发生了一连串血案,又有八个村民被逮捕,倒也能理解。
到了猫公馆一看,只见一个巡警无所事事地在被毁坏的大门前走来走去。
“是片山警官吗?”
“是我。”
“根本警官留了张纸条给您。”
读了根本的留言,片山怒道:“这算什么?”
“怎么了?”
“说什么已经抓住了那八个人,设在这里的搜查本部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撤走了。”
“调查中止了?”
“怎么能这样?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不管他,先去见石泽牧子吧。”
“见了之后怎么办呢?”
“确认一下刚才说的电话事件啊。”
三人进了大门,冲里边唤了几声,没有人应答。“难道出去了?”三人来到走廊上。
“明知主人不在还擅自往里闯,不太好吧?”
“可不是。”石津附和着,“万一被巡警逮着,那可怎么办?”
里里外外找了一番,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要不先撤吧。”片山正要回到走廊上去,“哎,福尔摩斯呢?”
“不会是没跟过来吧?”
“似乎看见它进来了。”
恰在这时,三人看到了电话——电话响了。
“啊,电话!”
“我来接。”片山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话筒,“喂,你好。喂喂——”
“怎么了?”
片山把话筒递给晴美,只听见嘟嘟的信号音。
“根本没人打过来嘛。”
“可电话铃响了……”
这时,福尔摩斯从阴影里出来。
“喂,福尔摩斯,是你搞的鬼吗?”
片山仔细搜查附近之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表?”
“是旅行用的表。原来这是个闹铃!”
“什么?”
“听着!”
片山把上了闹铃的表放在电话旁,响了几声后马上按掉。
“简直就像电话铃响!”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小把戏。我们平时不也经常在闹铃响的时候伸手去接电话吗?一样的道理,把手里的闹钟弄响,然后马上摘下话筒,‘喂喂’几声,这样恐怕谁都会以为真的来电话了。”
“那么……是牧子杀了她丈夫了?”
“说不好石泽常代也是她杀的,先找到她再好好审问!”
片山说着,只听大门口传来一阵女人的惨叫声。
“又怎么了?”
“快走!”
三人赶紧冲出去,只见石泽牧子从大门处跑过来,脸部和手脚到处都是伤口。
“救命啊!”牧子喊着倒在了屋门口。片山等人惊呆了,只见大门前十几只猫一字排开。
“救命啊!把猫——赶出去!”牧子歇斯底里地叫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被人叫了出去……去了那个神社。”
“被谁叫出去的?”
“不……不知道……然后突然,猫就……就扑过来了……”
群猫又向大门内扑过来。牧子发出尖叫声,身体蜷缩成一团:“快点把猫弄出去!”
晴美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哥哥——”
“没事。”片山打断她,接着对牧子说,“夫人,猫之所以袭击您,不会是因为您杀过猫吧?”
牧子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让他们杀害石泽常代的是你吧,杀害你丈夫的也是你。对了,如果上野也只是看起来像自杀……”
“别胡说八道了!快把猫……”
“这样啊……”片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到了最后关头,人常会产生突然而来的灵感。
“是堀口吧?你只身一人,是不可能同时除掉常代和你丈夫的。是你让堀口干的!我说的对吗?”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只要常代老夫人和你丈夫都死掉,土地就是你的。你利用美色引诱堀口帮你杀了他们。上野刚好在你和堀口杀害老夫人的时候来了,他和老夫人不合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所以你就杀了上野,伪装成他是自杀的样子,把罪名安到他身上。”
“哪……哪有这种事?”
“你让堀口以你丈夫的名义把绢子约过来,并强暴了她,这样一来,林田就有了杀你丈夫的动机。你又用闹钟装作有电话打过来,把你丈夫叫到从院子能看到的地方,让堀口用从警察那里夺来的枪杀了他……”
“这……这不可能……”
“是吗?”
“你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证据,就是那些玉砂利。堀口的鞋底和你凉鞋里都发现了玉砂利,因为你们曾经约在那个神社见面。堀口已经杀了三个人,风声鹤唳,甚至连猫叫都害怕。如此一来,你就不再指望他能为你办事,并杀死了堀口。”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片山看着石津和晴美说:“我们还是走吧。”
“走?”晴美一脸不解,“去哪里?”
“去外面。接下来就交给这些猫吧。”
“不要!”牧子大叫起来,“不要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们在外边等你。”
“就这么办。”石津笑着表示同意。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走出去,关上了大门。
“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福尔摩斯还在里面呢。如果只是抓伤,不会有生命危险。”
屋内传来来回跑的脚步声,混杂着猫叫以及牧子的尖叫。
“救命啊!”牧子的叫声传来,“我知道了!是我干的,事情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什么都交代……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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