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郊外的“菊堂”,今天上午迎来了两位特别的客人。
直子和宋汉城走到那个僻静的院落时,不禁被院子里那两株唐枫俊美的姿态所吸引。十一月,正是古日本所谓“红叶狩”的季节。艳丽的枫叶让这个素朴的院落更显秋意阑珊。
谷垣律师迎了出来,他的肩胛处还缠着绷带,肩伤已无大碍。在彻底清除了体内毒素后,这几天已出院静养。但是,今天他必须到场。
直子、宋汉城问候了谷垣律师。由谷垣律师来通知直子会面地点,多少有些出人意料。谷垣律师和父亲早就相识?他与此事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关联?
寒暄过后,谷垣引导他们进入了“菊堂”的议事间。在客位落座后,侍者送上了茶。这个布置简洁的茶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谷垣先生含蓄的微笑让人不由猜测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菊堂”是个什么所在?
回东京后,直子只和父亲通了一次电话,高木议员还在雅加达顺路访问。他昨天晚上刚刚回到东京。
直子看着宋汉城。从甘多松朗回曼谷后,宋汉城将他们在雨居寺分手过后所发生的奇异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直子。当宋巴迪长老说到高木繁护仍活在世间时,直子震惊不已。祖父还活着?而且此时正在尼泊尔的寺院?这太不可思议了。
回到东京之后,直子仍然充满了疑惑。在犯罪事件的表象下面,还有很多未知之谜尚未得到解答,高木家三代人之间的纠葛似乎从未停止。但是,她已遗传了祖父的执著信念,她不会轻易放弃。那是一种如此稀少而珍贵的血液,无论在任何国家、种族或人群中都是如此。
在重新启程之前,直子安排了这次会面。接下来的行程已经排定,他们两人将在今天下午的会晤过后,马上飞去尼泊尔。小坎宁安已从伦敦发来了传真,他已安排好了直子他们前往尼泊尔的后续行程。
“两位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菊堂’吧?”
谷垣打破了沉默。
“这里是‘早稻田学人社团’(ASEDA SOCIEtY)的议事地点,我上次约见宋先生的王子饭店是会员闲暇聚会或私人会晤的所在。在高木圆仁议员到来前,我想有必要让你们知道ASEDA SOCIEtY的来历。因为你们所经历的事情,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当初,高木繁护先生也曾是我们的一员,不过,这都是五六十年前的老皇历了。”
ASEDA SOCIEtY可不是早稻田大学体育俱乐部,虽然两者的英文拼写很容易混淆。
早稻田这所由明治时期政治家大隈重信所创立的私立大学,奉持“在野精神、进取精神、庶民精神”,与培养精英政治家和企业家的东京大学不同,一直是日本自由思想的发源地。当初创立社团时的宗旨,就是以这样的理想主义来贯彻学术的独立。
一九三五年这个学术社团遭遇了命运的逆转。是年,日本政府发起了“国体明征运动”,开始彻底清除明治维新时期传入的自由民主思想,绝对天皇制神权主义的“国权论”思想震撼了象牙塔内的这个学人社团。在这一运动下,以破坏国体观念、提倡多元化、主张思想自由等罪名,各大学中的自由思想学者遭到了整肃。一九三八年举国推行“国家总动员运动”,正式建立了战时军国体制。ASEDA SOCIEtY的全体会员不得不作出自行解散的决定。只有少数会员仍坚持秘密的结社聚会。
“社团作出解散决定后,高木繁护先生和部分学者仍在坚持,学者们以友人聚会的名义在乡间别墅定期举行学术聚会。他们绝不直接谈论政治,每次都由一位学者主讲,彼此分享研究成果,即使听众并非本专业出身,也不是这一领域的专家。与其说它真有什么学术促进作用,倒不如说是对学术自由精神的某种肯定。非常奇怪,在这样的场合下,不同领域的交叉碰撞却非常有启发性。演讲者必须精神高度集中,因为随时会迎来陌生而犀利的智力挑战。在一次聚会演讲中,高木繁护先生向朋友们谈到了早期佛教思想,包括他和史梯德先生所作的调查。他专注执著的热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
“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聚会谈论的内容还是泄露了出去。军部找上了门,高木繁护先生被全副武装的宪兵请走约谈。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因秘密集会受到惩罚,而是作为帝国派出南方的学者,受大东亚省的委派,主持‘日暹协会’的学术研究项目。他来到了泰国曼谷。
“当时与席聆听高木繁护演讲的那几位友人中,究竟是谁向军部泄露了内容,此事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战后,ASEDA SOCIEtY恢复了活动,而且开始积极推动大学学术的重新振兴,包括赞助具体研究项目。与此同时,很多会员在战后加入了新晋阶层,社团也渐渐演变成了一个非学术性的机构,一个政治家、商人和学者的幕后智囊组织。而国会的校友们在此基础上组织起了协调政见和统一对策的‘稻门会’。”
“ASEDA SOCIEtY在战后解体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在中村增造和其他许多学者的坚持下,它在小范围内还维持着独立的学术性,虽然已变得很边缘化。中村增造先生和家父故去后,就由我来主持。”
谷垣说了半天,却没有提到这个社团和当前事件的关联。不过,宋汉城和直子至少知道王子饭店那个会所的性质了。
谷垣接着说道:“ASEDA SOCIEtY在今年上半年讨论过一件事情,我想应该与中村事件有关。有一批‘二战’中远东战场的档案文件已于近年解密,其中提到了盟军对秘密洞窟事件以及当年‘日暹协会’考察活动展开的特别调查。这份调查报告已可公开查阅到,其中提到了一批下落不明的文物和档案文件,而中村的研究恰好与之产生了关联。社团的关联机构‘亚洲研究学会’发现了这两者之间存在的关系,于是提请社团直接讨论此事。当时讨论的结果就是由学会直接介入,继续为中村的研究提供财力赞助,以使这个项目获得成果,而ASEDA SOCIEtY将提供后盾支持。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我想可能正是美国这份档案的解密,间接引发了此次事件。”
“您是说,这份解密的盟军档案以及中村近几年的研究,引发了ASEDA SOCIEtY中某些人的兴趣?为此,他们不惜诉诸暴力?”
“是的。”谷垣呷了一口茶,给予了明确的回答。
但是,“他们”是谁?
“他们是谁并不重要。因为这一次,你们两位影响了事件的最终结果。”
确实如此。中村所说的那箱敏感档案现在还暂存在洞窟中呢。此刻,一个预感袭上了直子和宋汉城的心头,他们猛然惊觉到了一个无可挽回的事实:也许一个揭示历史真相的时机已经错失了。现在,只有高木繁护,现在的大髻智长老,才是这段历史惟一的见证人。
“您是说,ASEDA SOCIEtY和‘亚洲研究学会’试图得到那批文件?”
谷垣律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间接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个秘密洞窟以及它所储藏之物和‘二战’时帝国政府执行的秘密计划有关,因此变得很敏感。诸位知道,这在我国是一个禁忌。于是,幕后人物的选择只有两个,销毁它,或者占为己有。他们估算错了一个基本事实,当今的国际秩序已非当年大东亚共荣的时代了。”
佐藤弥间已死,五十岚也已不知所踪,揭露幕后人物的道路已被切断。
直子还有一个疑问:“我父亲也是ASEDA SOCIEtY的成员?”
“是的。而且,也是‘稻门会’议员联盟的成员。”
谷垣律师的铺陈演说结束了,他又恢复了平静的语调。
“在您父亲到来前,让我们静静体会这秋天的下午吧。宋先生觉得茶还喝得惯么?”
谷垣今天特意沏了中国的普洱茶,准备了中式紫砂茶具。茶室中间的炭炉上架着铁壶,他不时拿起火钳添着火,煎水、冲茶的手法非常娴熟。
“非常好,谷垣先生,口感非常醇厚。”
上午十点,高木议员到了“菊堂”。和众人寒暄后,落座在漆制屏风前的主位上。连续多日的旅行后,他似乎直到此时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和谷垣律师相互问候了对方的健康,带着老年人之间半是嘲笑的口吻,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
“父亲,您和谷垣律师早就熟悉了?”
“当然,在你出生前我们就认识了。”
当然,他也已听说了在柬泰边境所发生的事件。他已在第一时间辞去了亚洲研究学会的董事职位。对政治家而言,任何丑闻都意味着灾难,哪怕是发生在国外。他立即作出了回应,并通过议员办公室发出了正式声明。庆幸的是,和柬埔寨方面的合作项目没有受到影响。
“父亲,恕我直言,您是受到日本国内哪家企业的邀请,出席与柬埔寨方面的签约仪式的?”直子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询问她所感兴趣的内容。
“你是以女儿的身份,还是其他身份?”议员和谷垣律师交换了一下眼色,但已不像上次那么严厉,甚至带有鼓励的意味。
在上一个电话中,直子已把自己国际刑警调查员的身份告诉了父亲。
“两者都是。”
“直子,你可要注意,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你只有一个身份。”
他说得不错。直子坦言说她需要起草结案报告,因此,希望父亲可以提供这方面的情况。
“山泽物产。哦,对了,我还记得你以前不是和那个寺内健交往过么,这家公司背后的财团正是寺内家族的企业。我听说这小子放弃继承家业了?”
是的,直子的前男友也有着显赫的家世背景。而山泽物产这家创立于明治时期的百年公司,其业务范围覆盖了全球很多角落。
他打量着女儿身旁的宋汉城。
“宋先生是宗教学者?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之前可没见过您出现在我女儿身边。她还没交往过非日本裔的朋友,即使是在她留学美国的时候。”高木议员在开玩笑?
“我们是很好的伙伴和朋友。”宋汉城坦白道,不过这个回答在这个场合倒很符合谈话的基调。
“我听说你们在英国订婚了?直子护照上的名字也改了‘宋’姓?”
“父亲,我已经和您说过了,那是为了保护宋先生。”直子很是窘迫。
谷垣律师听了呵呵笑着,数落着高木议员,在客人面前这么取笑未免太过唐突了。
“如果真要娶直子,那就得接受适应我的风格,难道不是吗,谷垣律师?”
宋汉城却不受影响:“到了我想挑战您的时候,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高木先生。”
高木议员和谷垣律师显然很赞赏这个勇敢的回应。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关于您给五十岚的那份地图资料。”宋汉城点到了问题的中心。
高木议员放下茶杯,正色道:“哦,我在去柬埔寨之前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夹着那三页资料。写信的人说,这可能对J博士在柬埔寨的工作有帮助,因此委托我转交。因为写信人也是ASEDA SOCIEtY成员,我就让五十岚转交给了博士。”
直子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事关重大,父亲是不会刻意掩饰的。在官场上,他素以直言不讳知名,这个作派得罪了不少人。但在接手丈人的选区后,这独树一帜的从政风格甚至进一步巩固了原先老议员的地盘。这并不是说他不善于政治上的算计,而是善于权衡。
谷垣律师刚才提到的那个神秘的幕后人物再次出现了,此人一定深知高木议员与此事的关联牵涉。
“对了,我把这封信的原件留在身边了,因为我想可能会用得着。”他将信递给了直子。
那份资料使用的确实是印有ASEDA SOCIEtY标志的信笺。没有署名。
“谷垣先生,ASEDA SOCIEtY现在有多少会员?”直子问谷垣律师,她需要再次确认。
“九十八位,包括我和你父亲在内。”
“我可以拿到那份名单吗?”
“当然。”
谷垣按了下安装在墙面上的呼叫装置,一个助手来到了茶室的门外:“把我办公桌上的那份文件拿来。”
助手很快拿来了名单。
“谷垣先生,您刚才说ASEDA SOCIEtY讨论决定让‘亚洲研究学会’介入此事,时间是在什么时候?当时有几个人参加了讨论?”
“在今年四月底的理事会上。九十八名会员中,有十二名理事参与了讨论。”
“您和父亲都是理事?这么说来,你们都参与了这次讨论?”
“是的。”高木圆仁答道。
“那么又是谁掌控了‘亚洲研究学会’的具体事务?”直子追问道。
“直子,我无法给你答案。如果要追究的话,那么十二位理事谁都有嫌疑。”
高木圆仁的回答模棱两可。不过,却是实情。ASEDA SOCIEtY本身是个非正式的同人社团,对“亚洲研究学会”并无直接的管理权。社团的所谓讨论只是知会一件事情,形成口头共识,讨论的结果也并没有具体步骤和约束力。理论上说,每个理事都有可能。而且,高木议员和谷垣律师看来都不会透露其他十位理事的名字。
直子面前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她只得将这个问题搁下不谈了。
中村又为何委托谷垣律师转告戈登文库的留言?
“高木繁护先生、中村增造和我父亲谷垣隆都是ASEDA SOCIEtY‘二战’时期秘密聚会的参与者。因为父辈彼此相熟,我和中村佑行也算是多年的故交了。若不是紧要之事,他是不会找上我这个退休律师的。”
之后,按照之前的约定,高木议员将自己早年去东南亚寻访和在雨居寺静修的经历给直子说了一遍,和宋巴迪长老所说的相差无几。但他似乎回避了其他一些细节。
直子不得不挑明问题:“父亲,我听说您也是隐修会的成员?您因为什么原因脱离了隐修会,并中断了对巴利圣典会的资金赞助?”
高木议员听了一愣。谁告诉直子这些事情的?是隐修会的人,还是其他知情者?他有些愠怒,却又无从发作。今天可不是父女之间的家常谈话,既然直子已经知道了,那就没有必要否认了。
是的,他曾跟随中村增造研习早期佛教教义。在直子出生前两年,他中断了自己的学术生涯。原因很简单,他发现和当年参加学运一样,追随父亲的道路也前途未卜,而且同样与当时日本的现实脱节,那是青年时期的理想主义冲动在作怪。他要回到一条正常的轨道上去,于是就返回了日本。
至于停止对巴利圣典会的赞助,理由也很简单。中村增造先生出于某种不言自明的理由,让圣典会给议员发了封信,感谢他多年的支持,但声明为避免他的议员身份可能引发的不必要困扰,他们将不再接受他的捐赠。
父亲没有道出全部实情,他对当年曾提出利益交换一事只字不提。直子现在只得暂且打住,待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谈话气氛缓和了起来。四个人随意谈起了中日两国茶道风俗的差异,仿佛已忘掉了之前谈论的严肃话题。
高木议员打算把谈话带入尾声了,他问起了宋汉城今后几天的安排:“那么,直子,公事谈结束了吧?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和谷垣先生还有些事要谈。你们俩最近有什么打算?我听直子说你们还要回柬埔寨?”
“是的,清点和鉴定那批洞窟文物。不过,在去柬埔寨之前,我们将去尼泊尔一趟。”
“去尼泊尔,这也是你们旅行计划的一部分?”高木议员故作严肃地问宋汉城,不过眼神是友好和关切的。
“不,我们要去寻访大髻智长老,也就是高木繁护先生。”宋汉城答道。
高木议员和谷垣律师手中的茶盅差点就掉了下来,他们似乎没听清楚刚才宋汉城所说的话。他们俩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你可以想像这间榻榻米茶室里的气氛有多怪异。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
谷垣律师轻轻咳嗽了几声,他看着高木圆仁。会对这个消息作出最强烈反应的,莫过于高木圆仁自己了。震惊之余,他也很好奇,眼睛探询般地看着高木议员。
高木圆仁的内心瞬间如波涛般汹涌起伏。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怎么可能,在抛弃他们母子两人半个多世纪后,父亲竟然还活着?直子的祖母前不久刚刚去世,父亲的失踪让母亲终生抱憾。
他的面容僵硬而寒冷。他厉声呵斥直子:“胡说!怎么可能?!在六十年过后,他又死而复活了?”
“父亲,我们从非常可靠的消息提供者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确实难以置信。我们这次去尼泊尔就是要核实此事。在此之前,宋先生会向谷垣先生详细报告柬埔寨之行前后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我们所了解到的祖父的情况,尤其是在他失踪后的经历。”
于是,宋汉城将他雨居寺之行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其中特意提到了宋巴迪长老和值事僧。他将他听到的有关高木繁护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番,还拿出了在牛津、默克夏姆、曼谷、金边找到的高木繁护手稿、著作和照片。
“菊堂”里的谈话迅速导向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出现了一个爆炸性的局面。
谷垣律师仔细翻看着这些资料,他的手微微地发抖。此时,高木议员的脸已涨得通红,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推挤着他,而他的理智正在拼命抵抗。
这实在令人震惊,犹如平地刮起了一阵旋风。
“父亲,我和宋汉城先生今晚飞尼泊尔,晚上八点的飞机。”虽然知道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所可能引发的反应,但直子没有任何理由隐瞒这个消息。
高木议员“嗯啊”了一声,脸色已发青,他的心脏一阵阵发紧,眼前的整个空间开始旋转起来,庭院里的枫叶犹如一团刺眼的火焰舞动着,面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在昏厥前,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在雨居寺他曾和父亲如此地接近!而命运又是如此捉弄人。此时,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直子在呼叫他,那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
幸亏直子知道父亲随身带了药,马上给他服用后,高木圆仁的神志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感到了一阵潮涌般巨大无比的喜悦,如释重负地舒出了一口气。一旁的直子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宋汉城和谷垣律师一起把他放平在榻榻米上,侍者已拿来了软枕和毛毯。
只听高木议员在喃喃而语:“直子,找到你的祖父,一定要找到他,拜托了。”
直子的眼里已涌出了泪水。
直子在父亲身边一直陪护到人院的第二天,原来预定的启程时间只得推迟了。幸好高木议员已无大碍。宋汉城将高木繁护的手稿和书籍资料留在了病房中,以他体力恢复后可以细细翻阅。直子在病床前为父亲朗读着高木繁护日记的片段。议员闭着眼睛,耳朵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字。历经无数曲折,父亲多年前的声音此时终于流注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在生死之间的临界线上,高木圆仁获得了某种觉悟。那迟来的觉悟,令他放下了所有的负累羁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三天,高木议员告诉直子不用担心他,他催促直子马上动身。他甚至用命令的口气,让宋汉城带走直子。
“原谅我,直子。”
那是直子离开前,议员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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