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焘负责的农工委员会,是一个约40人的组织,其中还有几个著名共产党人:彭湃、李立三、郭亮等。行军中每天也有安排住宿、自行警戒和了解情况诸事。这些事都有分工,张国焘负总责,他仍觉得累,所以打不起精神开会,也无心草拟办法,来组织沿途的工农运动和建立地方政权的本职工作。他的口号是“走到底就是胜利,至于其他以后再说”。但就这样走也不太平。
当他们行至宁都附近的一个村落时,农工委员会被安排在一所单独的大地主庄院中。院子很大,40多人住进去还绰绰有余。
彭湃是个朝气蓬勃的人,他也累,可是总能听到他的笑声和歌声,所以他在军中有“快乐之神”的雅号。人员住下后,彭湃就挨着门巡看。当他走到一个房间时,发现其中一个年轻人,这张脸他不熟悉,而且有点鬼鬼祟祟。
彭湃不动声色,坐下和那年轻人攀谈起来,假装也是混进起义队伍的人。那个年轻人竟信以为真,说出实情:原来国民党军队除了派兵堵截起义军外,还派出了AB团分子(当时国民党在江西的一个反共产主义的秘密小组织,由蒋介石所委派的整理江西党务特派员殷锡朋领导,AB二字母为Anti—Bolsheviks之缩写)潜入起义军驻地,伺机进行袭击和破坏。当时有二三十个AB团分子曾拟定了袭击农工委员会的计划,这个青年就是他们派来侦察动静的。
彭湃假称他能里应外合将农工委们一网打尽。青年自然喜不自胜,把彭湃带到一个山岗的树林深处,和他另外4个同党会面。其中一个老些的,左看右看有些怀疑,他问彭湃:“你果真愿意投靠我们?”
彭湃装得很像:“是啊,不然我到你们这里来干什么?”
老家伙仍然不信:“既然如此,你把你们大官住的房子说出来!”
“行。我已经写在纸上了。”
说着,彭湃就向怀里掏纸,可是他却掏出一把手枪,一下抵在老家伙的脑壳,大喊一声:“都不许动!把你们的枪放在桌子上!”
5个人都被这突然的举动吓蒙了,老老实实地交了枪。
彭湃将他们带到住地,让人看管起来。他将情况向张国焘一说,张国焘有些紧张,吩咐夜里多加岗哨。
这件事给了张国焘很深的印象,所以他后来在中央苏区大搞打AB团,疑神疑鬼,错杀了许多人,跟这次经历不无关系。
当他们乘船由长汀向上杭出发的时候,走得更加仓促。没有雇到当地的船夫,也没有问明河流和沿途情况,便租了两条船,自行驾驶,顺流而下。谁知行驶不远,河流非常险急,河中到处横亘着无数的巨石。驾船的人紧张起来,忙用桨和篙去撑,结果船没有撑开,人反而纷纷落水,篙桨俱毁,幸水浅而不致丧生。浪头翻涌,最后连船上最好的一名撑竿能手也被抛进水中,一时险象百出。这样走了约60里,到了实在无法再行进的时候,只好弃舟上岸步行。
可是,登岸后,又走到了一片荒凉毫无人烟的区域。这支又饿又累的农工委员会队伍,只得循着山涧小路,攀着枝藤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天已漆黑,还找不到一个有人的地方。大家不免有些紧张,也不敢乱闯,就坐在路边等着。大约十点多钟,才遇到几个过路人,忙上去打探。可是说的什么一句也听不懂。好在有人会闽南活,上去一交谈,才知前面是武平县附近的一个市镇,武平县和这个市镇都被土匪占领了,他们是逃难出来的。
“那我们是走到土匪窝里来了!”彭湃半信半疑,“是真的?”
“怎么不真啊?”过路人神色紧张地描绘起来,“这股土匪可凶啦,你们这么些人一进去就别想出来啦。你们不信可以去看看,我们逃出来时他们正在街上演戏取乐,那个市上的商人,都是与土匪串通一气的。”
“有多少人?”彭湃又问。
“大概有三四百啦。”
彭湃故作镇静:“土匪么,没有关系,我们正是来找土匪的,我们的大军在后面很快就要到了。”
等这几个行人一走,彭湃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单刀赴会,大摇大摆地进了这个市镇再说。”
张国焘只好同意。
于是,农工委员会的队伍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支打前站的部队,司令官由白白胖胖颇有架势的张国焘装扮,其余委员都装成士兵模样。他们循着一条小路,进入市镇,并在街头一个鸡毛小店住了下来。扮演卫士的小个子郭亮,演得十分逼真,他在那里大叫口令,个子虽小嗓门和声势却特别大。他对店老板说:“你去通知土匪司令,说我们司令有令,要他们继续演戏,我们的前站部队,今晚就驻在街头上,不到市内去,以免引起误会。”
店老板既怕官又怕兵,连连称诺。他与土匪通消息后,演戏是停止了,并派出警戒,但没有其他动作。
在鸡毛小店里的农工委员们,又累又饿,顾不得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买了饭菜,急忙填饱肚皮。委员们已经注意到店里新添了两个伙计,估计是土匪派来探听虚实的。吃饱后,张国焘继续演他的司令,对着店老板和两个新伙计说:“你们知不知我们的大军在会昌打垮了钱大钧部的消息?”
他们说:“听说过。”
张国焘抖出威风:“我军是要攻取大城市和打天下的,与这里的山大王,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你们可以设法通知他们的司令,来这里和我见见面,我军可以委任他一个名义。”
其中一个说:“他们的大司令不在此地,这里只有一个支队小司令。我可以将你们的意见转告于他们。但那位大司令能不能赶到此地和贵军会面,那就说不定了。”
当夜无事,大家睡觉。
第二天清晨,当农工委员们整装待发时,土匪方面居然派来了一个向导,领他们翻山越岭,走到一条河边的小镇。这条河,就是他们前一天遭遇重重险象的汀江。那个向导在途中曾向他们表示:他的司令是很讲义气的,决不会和大军为难,如果大军沿途有掉队人员,他的司令都已吩咐一律加以优待,将来说不定他的司令,还要找贺总指挥呢。
农工委员们猜想,这些所谓土匪,很可能是占据一方的自发农民武装。也都放下心来,并在镇子上雇了两条船,向上杭方向进发了。河流还是一样的险恶,但因为有当地的船夫驾驶,显得履险如夷。船上的人还看见河流中不少被打毁的船只;也有许多伤兵和革命委员会的人员,滞留在两岸待救。负责航运的李立三,先他们到达了上杭。
一上岸,张国焘就把途中遇险的经过说了一遍,李立三不禁哈哈大笑,说:“我也做了一件傻事。”
他从长汀出发时,封了100多条船,找了400多个船夫,以便将他所率领的全部人员都运到上杭来。他还没来得及明这条河的情况,也没让那些船夫驾驶原来驾驶的船,便来了一个统一分配。他心想年壮力强的船夫,总比年老船夫更有力气,因此就将负责干部和伤病干部都安排在壮年船夫驾驶的船上,而将次要人员和伤病士兵安排在老弱船夫驾驶的船上。谁知这个做法完全错了。老船夫都是些富有经验的舵手,在激流里搏斗了半生,他们所驾驶的船都安然到了上杭,而那些浑身是劲的青年船夫,到了河心便慌了手脚,有力使不上,大多翻了船,或撞上了石岩,不少干部都落进水里,被人救起,站在两岸等候救援。现在,李立三急着要再找些船,将他们接应到上杭,还要赔偿船老板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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