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浙江大学,西区湖边草地上,坐着一个人。
月光很明亮,映衬着湖面,星空下,那个人就这么独自坐着。嘴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在看风景吗?
不知道,这里的风景他已经看了无数遍。
他为什么发笑呢?不知道,也许仅仅是因为他叫顾余笑。
顾余笑,“回头看看我的笑容”,这样的潇洒,几人能够做到?
身后草地远处,三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前后两辆车上下来八名年轻,高大的保镖。
中间那辆是林肯车,车门开了,沈进走了出来。不急不慢地向顾余笑走去。
“月色很美,但夜太长了,一个人坐在这看风景,未尝有些寂寞。懂得享受寂寞的人,一定心态很好很好。这样的人如果又刚好懂股票,那他一定是个高手。”沈进边说着,坐到了顾余笑旁边。
顾余笑看了他一眼,笑了,道:“杭城进三少?”
沈进略微有些疑惑,道:“你认得我?”
顾余笑道:“在上海第一基金酒会上,我远远地见过你一面。杭城进三少,散户最痛恨的庄家里,你排名第三;金融界女人最爱的男人里,你排名第一。这么近看到你,我突然明白夏远为什么打你四个巴掌了。如果换成是我,我也想打你几个巴掌。因为你太帅了,帅得让男人都嫉妒了。”
沈进道:“连你也会嫉妒?”
顾余笑道:“是人都会嫉妒。如果一个人不会嫉妒,那他就是神了。看着进三少这么帅,我也嫉妒得想打几个巴掌。可是我不是第一基金总裁,我如果也学一回夏远,那你的那几个保镖一定会把我扔到湖里去了。”
沈进叹了口气,笑着道:“连你都知道夏远打了我四个巴掌。”
顾余笑道:“第一基金总裁打了别人四个巴掌,这种消息的关注度差不多可以媲美银行加息了。”
沈进道:“那你也应该猜到了我来找你干什么了?”
顾余笑道:“对于你为什么找我,我只能猜到一半。不过我全猜到你为什么会找到我。”
沈进道:“哦?”
顾余笑道:“格雷斯是你的朋友吧?”
沈进微笑道:“准确地说,是我很荣幸能成为格雷斯先生的朋友。”
顾余笑道:“是格雷斯告诉你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可是我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更多的应该是杜晓朦告诉你的吧。”
沈进道:“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余笑道:“你太不低调了。”
沈进道:“我似乎通常都很低调的。”
顾余笑道:“如果你每次弄辆QQ车来接送杜晓朦,那谁也不会关注。谁让你偏偏用这辆崭新的豪华林肯,开到经济学院楼下呢?而我偏偏又是经济学院的。”
沈进苦笑道:“如果我记性不算差,我最多只接送过杜晓朦两次而已。”
顾余笑道:“很不幸,我经常躺在楼旁草地上晒太阳。”
沈进只能苦笑,道:“可我猜你并没有把杜晓朦的事告诉夏远。”
顾余笑道:“本来我该告诉他的,可是他偏偏不肯做一件事。”
沈进道:“什么事?”
顾余笑道:“捡易拉罐。或许听起来不可理解。只是我们间有个协定,每次他问我股票时,他都要先捡一次易拉罐。那次我先叫他捡易拉罐,可是他却自以为聪明,以为我又要告诉他股票的事了,所以不肯捡,我当然也不肯告诉他了。”
沈进略微有些惊讶,道:“仅仅是他不肯捡易拉罐?”
顾余笑道:“我向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而且一个开宝马的在学校里捡易拉罐,这确实很有趣。”
沈进道:“看样子你很想看到一个开林肯的在你们学校捡易拉罐了。”
顾余笑道:“不,因为我不会帮你。”
沈进道:“听说你是个很乐意帮助人的人。”
顾余笑道:“我只帮助可怜的穷人。”
沈进道:“那如果是个可怜的富人呢?”
顾余笑笑了起来,看着沈进,道:“决不!”
沈进也笑了起来,道:“那换一种说法,比方说,我们合作。”
顾余笑道:“合作什么?”
沈进道:“对付夏远。”
顾余笑道:“对付第一基金总裁?人的命只有一条,不管你这条命再怎么值钱,再怎么让女人喜欢,命,只有一条。”
沈进笑道:“这个我已经全部考虑妥当。我有一半的办法让夏远从总裁位子上掉下来,但要真正让他掉下来,就要让第一基金股东们同意,唯一的办法就是业绩做得比夏远好。总裁当然我来做,业绩要做得比夏远好,我知道的,好像只有你办得到。”
顾余笑打了个大哈欠,道:“太晚了,我回去睡觉了。如果你还没睡醒,我建议你再多坐一会儿吧。”
说完,顾余笑站起来,转身离开。
夜,漫长。
月色,黯淡无光。
顾余笑依旧带着享受的微笑,坐在湖边,抬头望着天空。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他身旁坐着沈进。
沈进看着他,道:“今天好像没有月亮,你在看什么?”
顾余笑淡淡道:“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看到什么。你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得到什么。”
沈进道:“我想看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顾余笑道:“那你就继续想吧。”
沈进笑了笑,道:“你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并不很了解。”
顾余笑淡淡地笑了笑。
沈进道:“你看看全世界,所有人都在跑步,只有你在走路。这个社会最看中什么?名和利。名和利,永远是要靠人去追的。你跑得快是你有本事,可是你就这么坐在原地,你真的会开心吗?”
顾余笑还是淡淡地笑了笑。
沈进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很看得开的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别人好,你疲惫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过你?你给别人这么多,别人给过你什么?别人又替你想过什么?你做人何必要这么潇洒?”
顾余笑微微了口气,可还是笑着。
沈进接着道:“我知道,无论怎么看得开的人,他心里也一定有不开心,有低落的时候。你会笑,是因为你心里太苦,你只能笑。”
顾余笑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了笑容。
沈进道:“也许你其他一切都看得开,可是我听杜晓朦说起过,夏远曾经带给你的耻辱和伤害,你真的能原谅他吗?”
顾余笑道:“不能。”
沈进道:“那你为什么还坐着?”
顾余笑叹道:“因为我曾经欠他一个大人情,现在只能算彼此不再相欠。”
沈进笑了起来,道:“那你也真算最看得开的了。”
顾余笑笑了笑,道:“进三少,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我们合作。那么我问你,你知道我需要的条件吗?”
沈进道:“不知道。”
顾余笑道:“那你还谈什么合作?”
沈进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顾余笑道:“这个星期天,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进看着顾余笑,突然笑了起来。
沈进回到车上,手机响了,是格雷斯·普其。
沈进接起手机,笑着道:“格雷斯先生,你好。”
格雷斯道:“进三少,你去找过顾余笑了?”
沈进道:“是的,似乎我和他之间的合作,很有希望。”
格雷斯道:“作为你们杭城基金的投资方之一,我想有必要提醒三少一些问题。以我个人对顾余笑的了解,顾余笑很危险,和他合作有很大风险。”
沈进道:“什么风险?”
格雷斯道:“他对庄家一直没有好感。如果他真的和你合作,那会非常出乎我意料的。”
沈进笑道:“但是不会出乎我的意料,我对他的背景有很深的了解。”
格雷斯道:“你怎么了解的?”
沈进笑道:“抱歉,格雷斯先生,这是杭城基金的内部资料,希望您能理解。”
格雷斯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一句,顾余笑并不一定只是看上去的那个顾余笑。作为你们杭城基金的投资方,我不希望我们的投资遭受损失。还有一点,以我个人的猜测,顾余笑的别墅那晚发生的事,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那个人,说不定,就是顾余笑自己。”
沈进笑了起来,道:“格雷斯先生,你放心,我保证你们的投资会获得超额的回报的。”
这是城市郊区一个边陲的小镇。
大部分城市边缘都有像这样的小镇,贫穷,落后。住着一些老人,一些流浪汉,一些乞丐,一些在城市里捡破烂、或者干杂活维持生计的民工。
这里没有高楼,没有繁华,没有城市里那些“富足又寂寞的人”,没有浪漫,没有因感情挫折而郁郁不欢的“小资们”。
这里有的,只有生活。
生活,在这里的含义,仅仅是生活最原始的含义,活着,活着而已。
这里的房子原来可以造得这么简单,几块木板,几条绳子,几张塑料布,这就是一个房子。
这里的食物原来可以这么简单,一碗白米面,就可以让老人孩子吃得眉开眼笑。
这里的钱原来可以这么值钱,十块钱握在手里,就有一股暖意从心底发出,多么温馨,多么惬意!
这里的人生病原来可以这么治疗,每天喝着开水,偶尔吃几个鸡蛋。他们的生命是多么顽强!
这里每天都有许多苦难,哀号,痛苦,绝望。天灾,亦或是人祸。只是这里的一切在都市人眼中,还比不上哪家商店今天又打折了,哪个人今天又失恋了……
小镇外面有一条路,这条路一边摆着一些卖菜的小摊位。人很少,摊位也不多。
路的另一边停着三辆黑色轿车,中间一辆是林肯。
林肯车上下来两个人,沈进和顾余笑。
沈进看了看周围,道:“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顾余笑点点头,他看了看手表,道:“现在已经四点钟了,如果幸运的话,等下就可以看到一些三少你从没见过的情景。”
他们两个就这么站着等待,他们两个都是很有耐心的人。
过了半个小时,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快速开来,顾余笑眼光闪烁了一下。
那一些摊位的摊主一看到那辆面包车,急忙收拾摊位就跑。
这是真正的跑,即使年纪很大的老人,也在奋力跑。因为那辆车上写着“城管”。
每一次,总是会有跑得慢的,这一次,是一个卖蔬菜的可怜妇女,她的摊位已经被城管拦下了。
四个城管边骂着,边摔着她的蔬菜,她坐在地上哭。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了,也许她有个孩子,也许她的孩子正在外地读书,也许这些蔬菜就是孩子的书费。如果孩子知道他母亲现在的屈辱,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生活最大的悲剧,就是生活太真实了。
真实就像把刀,把可怜人的心一刀刀刻出痕迹,岁月抹不去的泪痕。
人间多苦难,愿天底下所有生活苦楚的人们擦干泪水,相信明天,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沈进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顾余笑道:“三少,你觉得那个妇女可怜吗?”
沈进点点头。
顾余笑道:“你不上去帮她一下吗?”
沈进道:“我很少会管别人的闲事。”
顾余笑道:“那如果我上去帮忙呢?”
沈进道:“这是你的事,我同样不会管你的闲事。”
顾余笑道:“我是和你一起出来的,如果我被人打伤了,你会怎么做?”
沈进道:“你和我一起出来,我保证你不会被任何人打伤的。”
顾余笑笑道:“这就好。”
顾余笑抓起地上一块石头,走上去,朝一个城管头上用力扔了过去。
那个头破了一块皮,痛得大叫了一声,四个城管一起怒气冲冲地朝顾余笑冲过去。
他们还没冲到,顾余笑背后跑出六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每人一脚,那四个城管都倒在了地上。那六个人对那四个城管拳打脚踢,打到了他们爬不起来,才住手。
沈进皱着眉头,走到顾余笑身边,道:“这样够了吧?”
顾余笑道:“不够。”
沈进道:“那你觉得要把他们打成什么样?”
顾余笑轻松地道:“随便打断几条肋骨吧。”
沈进向他的保镖点了下头,随即,几声惨烈的叫骂声响了起来。
沈进苦笑道:“你叫顾余笑,可你比一般人都狠得多了。”
顾余笑笑了起来,走到地上的四个城管前,道:“看清楚了,打你们的是他。”顾余笑指了指沈进,继续道,“对面那辆林肯车看见了吧,最好记下牌照,也好知道到底是谁打了你们。不要为难这里卖菜的人了,知道吗?”
顾余笑给了那个中年妇女几百块钱,和沈进一起向车里走回去。
沈进苦笑道:“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把执法人员打成重伤,是刑事罪。”
顾余笑道:“如果把这几个执法人员,变成不是执法人员了,那就没事了。凭进三少的人际,这只是一句话的事。”
沈进笑道:“你真是太抬举我了。”
顾余笑道:“今天我带你来这个地方,我想进三少应该知道,用什么条件来和我合作了?”
沈进微笑道:“好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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