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接着道:“当时,有理和尚的旁边堆了不少尸体,可后来我产生了一个疑问,就是:当时有理和尚掩埋的那些尸体,看上去没死多久,地点呢,又紧临着隗家村的村口,所以,我觉得他杀的应该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韩诤奇道:“可咱们在村子里这么多天,根本没听说有人被杀这样的事啊!在一个小村子里,别说这么多人同时被杀,就是有一个人失踪了,那都是天大的事,全村都得出动。我就是在农村长大的,我太清楚这些事了!”
叶子道:“那你怎么就没产生怀疑呢?”
韩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就算没被吓傻,困也把我困傻了。”
叶子接着道:“所以,我当时还没觉得这个村子里都是鬼啊、妖怪啊什么的,只是觉得它有些古怪罢了,于是就有了这个怀疑,所以,我就去那天有理和尚挖坑埋尸的地方,把那个坑又给刨开了。”
韩诤吓得一个激灵,喃喃道:“好恐怖!”
叶子白了他一眼,道:“咱们就是做这行的,怕什么啊!后来,我把那个坑刨开之后,却根本就没有看到尸体!那天咱们可分明是眼睁睁地看着有十几具尸体堆在有理和尚的旁边,可这个本应该是掩埋尸体的大坑里,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叶子接着道:“尸体虽然没有,尸体穿的衣服却全在。我数了,一共十三件衣服,都是农村人的平常衣服,有血迹,有兵刃留下的痕迹,有的是被刀砍,有的是被枪刺,却没有一处痕迹是方便铲留下的——这说明什么呢,这至少能够说明,这些人不是被有理和尚杀的,而是死于多人之手。再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从这些衣服上看,这些死者虽然无法确定出准确的死亡时间,却可以肯定,都是很久以前死的。”
韩诤越听越是惊心,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叶子叹道:“我也不知道这为什么就可能,可这确实是我认认真真检验过的结果。还有,林丹、林彤那两姐妹的遭遇就更是奇特……”
叶子又把这两姐妹遇到有理和尚的前前后后详细跟韩诤说了一遍,韩诤越听越奇,越听越惊,目瞪口呆,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叶子接着道:“所以,现在我模糊地猜测,这个村子确实是有古怪,但古怪在哪里,我们虽然还不清楚,但基本可以推断的是,他们对咱们似乎没有明显的恶意。倒是那个有理和尚,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来,说不定,这里的古怪都是他搞的鬼呢。”
叶子揉揉眼睛,道:“再看看那位教书先生的墨宝吧,看看能从里面发现什么不能。”
韩诤展开了那张宣纸,教书先生的那首七绝历历在目:
又听夜雨话温存,一去人间四十春。
应有故人知到访,且燃鬼火细论文。
叶子左看右看,问韩诤道:“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韩诤道:“他说‘一去人间四十春’,是说自己已经死了四十年了,然后说‘故人’那两句,是说有个老朋友要来了,所以他们一起在晚上把鬼火点起来谈诗论文。是这样吧?嘿,你还别说,要是点着鬼火和朋友一起谈诗论文,还真是很有诗意啊!”
叶子白了他一眼,道:“字面上确实是这样。唉,咱们也没能问成他那个‘冤’字是怎么回事。”
韩诤道:“是啊,现在咱们只能从笔迹上确定,那个奇怪的‘冤’字确实是他写的。”
叶子奇道:“那,一般说冤枉的,不是人就是冤鬼,可这整村的人如果既不是人又不是鬼,又有什么冤枉可言呢?”
韩诤点头道:“也是。不过,兴许妖怪也有冤枉呢。”
叶子道:“这也太离谱了吧?算了,咱们先不确定他们的这一种身份了,先想想《后汉书》里的线索: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真的都是隗嚣的族人的话,那么,他们在隗嚣被俘之后,遭到了冯异的屠杀,全村的人就这么全都死了。如果这样解释的话,倒还真能解释得通。”
韩诤点头道:“对呀,所以这些村民们冤魂不散,还聚在原来生活过的这个村子里。”
叶子又疑惑道:“可是,还是有疑点,你想,教书先生的诗里,有一句是‘一去人间四十春’,这明明是说他是四十年前死的,可是,隗嚣那些人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啊!”
韩诤点头道:“不错,还真是有这个问题。四十年前正是本朝的太平盛世,没什么大灾大难的啊!”
叶子道:“想不通。还是先以这个村子都是隗嚣族人的冤魂来说吧,那就是说,咱们看到的影子啊什么的,还有确实有身体接触过的村民,这一切不过都是幻像,只不过因为这些冤魂的力量太强了,数量太多了,所以才能做出一般的孤魂野鬼做不出来的事情?”
韩诤激动道:“对,对,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叶子接着道:“所以,有理和尚在村子外面掩埋的那些人,其实并不是才死的人,而是早已死去不知多久的鬼魂,咱们当时看到的那些尸体其实也是幻像?所以,村子里并没有新死这么一批人,自然也就引不起什么惊慌。”
韩诤道:“村子里的那些本来就不是人啊!”
叶子点头道:“对,但是,即便是鬼,也说明有理和尚掩埋的鬼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鬼。”
韩诤奇道:“可是,既然是鬼,那还掩埋做什么啊?”
叶子狐疑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这可能是有理和尚的一种什么法门吧,也许能超度亡魂,也许能使冤魂为自己所用?不清楚。”
韩诤道:“我觉得,村里人是隗嚣族人的冤魂,这个推断的可能性很大。可是,有理和尚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有理和尚总在这村子周围出没,他一定跟这事有关!”
叶子叹道:“有理和尚这个家伙,真是没有一点线索可以猜度啊,他行事又那么古怪,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更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
韩诤道:“公子,你学问比我大,照你看,那有理和尚总是滔滔不绝地说话,是真是假总会听出些端倪吧?”
叶子再叹一声,道:“就我能知道的,有理和尚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他在小树林里和两姐妹的对话,还有今天清早和我说的那些话,引经据典,没有哪句话是没有出处的,更没有哪句话是说得不对的。可问题就在于,把他这些完全正确的一句句话连贯起来,却得出的总是很荒谬的答案,而我又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你想啊,他居然能说动那么聪明伶俐的两姐妹去任由他奸污!他说的理由里面又是佛理、又是什么西方文艺理论,每一句话都是有出处的,每一句话也都没错,可是,最后推导出来的结论怎么就那么让我觉得不是滋味呢?”
韩诤惊道:“这和尚真是厉害!不用打,单靠嘴皮子就够了!”
叶子道:“咱们现在呢,只能把这个有理和尚的问题先往后放一放,先从有眉目的地方下手。你记得吧,教书先生家里,那么大一个书架上堆满了书,却一本别的书都没有,全是《后汉书》,可见这部书对他意义之大。如果村民真是隗姓冤魂的话,这本书很可能就有他们蒙冤受害的线索。果然,这书里确实是记载了隗嚣被灭族之事。对了,书里不是说了隗嚣被灭族的时间么?”
韩诤马上把书翻到,念道:“是在建武元年三月十七日。这个建武元年呢,是光武帝刘秀的年号。”
韩诤查完书,抬起头来,却见叶子两眼发直,神色古怪,于是急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叶子缓缓道:“今天就是三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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