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站立在象征死亡与毁灭的尸丛中,他是人类生命力精华的完美体现。
他仰首观天。青天不仁。
矛尖从背后贯穿了逃兵的心脏。逃兵悲鸣仆倒。
葛元升倒提着沾血的长矛,策马掠过尸体。赤红长发迎着急风扬起。
狄斌随后从林间奔出,俯身检视逃兵的尸体。他解下了尸身的腰囊,里面只有一把零碎的银子和一包干粮。狄斌把腰囊绑到自己身上。
“葛小哥,我看见……一只金牙!”狄斌把手指伸进死者的嘴里猛掏,却怎也无法把金牙拔出来。
葛元升牵着瘦马踱步回来,把长矛交到狄斌手上。狄斌站过一旁。
葛元升拔出腰间的环首钢刀。刃脊上布满交错的凿痕。
寒光闪逝。头颅飞滚到数尺之外。狄斌侧身躲避从尸体断颈处喷出的鲜血。
葛元升收回钢刀,抓起地上的头颅,揪着顶上的长发把首级往地上猛摔。头颅颊骨狠狠撞击土地,闪亮的金牙连同几颗真牙齿,从死者紫青的嘴巴中飞脱出来。
狄斌愣愣地看了葛元升一会,才把那颗金牙捡起来,用衣袍下摆擦干净,收进腰囊里。
葛元升朝狄斌微笑。
两人跨上那匹无鞍瘦马,如风般在林间疾驰而去。
在追迹“荫天下”于润生的传奇时,无可避免要以这座“猴山”作为起点。
在于润生五人栖身之前,猴山从来没有任何重大的历史意义。唯有一个民间传说:在第二次“平乱战争”爆发后不久——即于润生等人入山的六年之前——山里成群的猴子一夜间全部神秘消失了。
有的人附会说:谪星降世,猴儿避祸……
现在,除了山中确实不见任何猴子之外,谁也无法再证实些什么。
“哇操,又败啦!”龙拜拨乱地上的棋子,大声嚷着:“不玩啦!没意思……”
盘膝坐在他对面的齐楚,笑嘻嘻地收拾地上的棋子。他们刚才玩的是一种源自关外漠北游牧民族的棋赛,龙拜不久前才教会了齐楚,不消几局齐楚反倒在沙土地划出的棋盘上杀得龙拜弃甲。
“龙爷,这简直是五岁孩儿的玩意嘛。才用上那十来只棋子,棋路就那么几着……”齐楚讪笑的表情活像世家的贵公子。“……唉,蛮族终是蛮族……”
他转头瞧向山洞。
那是一个面朝东方、位于半山一座小谷上的洞穴,位置十分隐密。洞口前草率地搭起了破旧的布篷帐,帐外拴着两匹马。
于润生就坐在洞口帐篷下,托腮沉思。
齐楚急急回转头去,不敢再看于润生。不知是什么缘故,齐楚现在仍对于润生怀有某种莫名的恐惧。
——你欠了我们一条命。你要记住。
于润生这一句既像说笑又像认真的话,至今在齐楚的梦中挥之不去。
“小齐,教我围棋好吗?”龙拜边修整自己心爱的长弓边问。
“哈哈,免啦龙爷,你今年多大啦?没听过吗?围棋之道,十八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
“你呢?你成了国手吗?”
“我……”齐楚皱着眉:“……不是我自夸,要不是战争的话——”
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按在齐楚的肩头上,唬得他整个人离地弹跳了一下,说话被突然打断,还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于润生冷冰冰的表情。
于润生坐到齐楚身旁,端详着这个棋呆子的俊秀脸庞。
“你读过不少书吧?”于润生拈起地上一枚白棋子。
“嗯……有一些……”
“你知道那一夜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齐楚的身体颤抖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龙拜却仍若无其事地修整长弓。
“因为……我们是……同袍吗?”
于润生摇摇头。“那是毫无意义的。自从那一夜开始我们已不是军人。”
他用两根指头挟着棋子举到齐楚眼前。“是因为这个东西。我想:一个逃兵身上为什么会带着这么精美的棋子!”于润生的神情这时才像雪融般,展露出阳光般的温煦笑容。
齐楚松了一口气。“就是这样?”
于润生点点头。
“他们回来了。”龙拜说。
马蹄踱步的声音从山林间传来。
葛元升把长矛倒插在洞穴前,牵着瘦马拴到帐篷下。狄斌则把刚抢夺的那包干粮收进洞内。
“有多少?”于润生问。
葛元升伸出一根手指。
“看来山里的逃兵已给我们狩猎得差不多了。粮食要省点儿吃。”
葛元升从帐篷底下一个大木桶里掏水,洗净手上的血污。水桶是把大树砍下挖空制成,上面的布篷有一个小洞孔,能把雨水收集到桶里。
龙拜弹一弹弓弦,站了起来。
“我去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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