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病房嗡嗡嗡都是聊天声。拉唐纳一看到我就抓着我的胳膊肘,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里。“我们有大问题了。”她低声说。
“赛昆塔的妈妈?”我问,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点点头,看看周围,确认没人能听到之后才说:“提亚·罗宾逊。她嗑了药或是喝醉了或是……谁知道呢……她几乎都不能走路了。”
另一阵惊慌向我袭来。
“她来找她的外孙女。”她摇摇头,好像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一样。
我抓住我的喉咙,希望那种痛苦的愤怒不要冲上头来。“她可以吗?她能把婴儿带走吗?”
她耸耸肩。“我还看到过更奇怪的事发生呢。如果一个亲戚出现,愿意带走孩子,他们往往能够成功。国家可不愿意管这种事。”
“不!她不行。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要抚养奥斯汀。我告诉过你,这是赛昆塔的遗愿。”
她皱起了眉头。“听着,我觉得那很好,但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跟医院的社工柯尔斯顿·谢尔廷聊过吗?”
“没有。”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为什么我以为收养这个无家可归,没有妈妈的孩子是件十拿九稳的事呢?“我一直在和一个社会服务部门的女人玩电话捉迷藏。而且我本来也想和这里的社工联系的,但是我一直忙着奥斯汀的事。”
“我现在就给柯尔斯顿打电话。要是她有空,也许你今天就可以跟她谈谈。”
她消失在护士站后面,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张百事贴走了回来。“她正要去开会呢。但是她明天四点可以见你。她的办公室在二楼,214房间。”她把百事贴递给我,“我给你写下来了。”
我觉得天旋地转,盯着那张黏糊糊的字条。
“你也许得自己奋斗一番了。罗宾逊女士坚决认为这个孩子应该由她来养。”
“为什么?”我问,“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想养。”
拉唐纳吹了一口气。“这很简单。她想要抚恤金。在接下来的十八年里,奥斯汀每个月会从附加社会保障收入中得到大约一千美元。”
一种黑暗的恐惧爬上我的心。这个女人会拼命地抢走我的孩子,她的动机和过去一样阴险。而且她是奥斯汀的亲生外祖母。而我只是赛昆塔的老师,一个刚刚认识她五个月的人。
接下来的两小时,我都在屏风后面度过,把奥斯汀放在胸口,和赫伯特今天的礼物一起唱着歌——一个iPod,里面下载好了适合新妈妈的歌曲,如《我希望你翩翩起舞》和《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我非常感动,他肯定花了好几小时编制好。但是我还能成为一个新妈妈吗?我胸口一紧。我低头看看奥斯汀,尽量和艾莉森·克劳斯一起唱着。
你能够和我心有灵犀,这真是令人称奇。
她的小拳头从毯子里伸出来,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我带着泪花笑了,拍拍她的后背。突然间,一只放在我后背上的手吓了我一跳。“有人来找你了,布雷特。他在接待处等你。”
我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外面看到了我的哥哥,我觉得非常奇怪。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显然刚下班就过来了。
“乔德。”我说,“你在这干什么?”
“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你吃了不少苦头。”他靠过来,啄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我听说你有个新的小朋友。凯瑟琳因为你发来的那些照片都要发狂了。”
“刚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赛昆塔的母亲出现了。她觉得她要带走我的孩子。”我想起刚才那个场面,歇斯底里再一次充斥了我,“这不可能,乔德!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他转过头来,前额处都是担心的皱纹。“可是你怎么能阻止她呢?”
“我要收养她。”
“来吧。我们来喝杯咖啡。”他从头到脚看了我一眼,“或者最好吃顿晚饭。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我不饿。”
他摇摇头。“我们走吧。你得吃点儿东西,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拉住我的胳膊,我从他手里把胳膊抽了出来。
“不!我不能离开她。那个女人会回来把她带走的。”
他盯着我,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控制住你自己吧。你看起来糟糕极了。过去两个星期你睡过觉吗?这个婴儿哪儿也不会去的。”他朝接待处的凯西护士打了个手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告诉拉唐纳不要让奥斯汀离开她的视线。”乔德拉着我走向电梯的时候,我回头喊道。
我们坐在医院自助餐厅后排的塑料隔间里,乔德从一个橘黄色的托盘里拿起一碟意大利面,放在我面前。“吃吧。”他告诉我,“一边吃一边告诉我你想把赛昆塔的孩子怎么样。”
我不喜欢他说赛昆塔的孩子,因为这听起来好像奥斯汀依旧前途未卜。我拿起餐巾上的纸卷,找到里面的刀叉。意大利面让我的胃里翻涌,但我还是用叉子卷起面,送到嘴里。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来咀嚼和吞咽。我用纸巾擦擦嘴,放下叉子。
“她是我的孩子。我要收养她。”
他听我说着赛昆塔最后的愿望,罗宾逊这个人还有之前的那一幕。“明天我会去见社工。我会解救这个孩子。她需要我。而且我已经向赛昆塔做了承诺。”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我。等他放下杯子,他摇摇头。“妈妈给你定的这些目标对你影响真的很大,是吧?”
“你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这个孩子。你最终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点,可是总会有的。你得耐心一点。”
我摇摇头。“我要这个孩子,乔德。这和妈妈给我的目标没有关系。我需要这个孩子,而且她也需要我。”
他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听着,你现在一定没什么钱了。我愿意借你……”
我盯着他,非常惊愕。“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为了得到遗产?”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天哪,乔德!你肯定觉得我和赛昆塔的妈妈一样贪婪吧!”我推开盘子,靠过去。“我根本就没想过遗产的事。我会为这个孩子掉我所有的钱。你明白吗?他妈的每一分钱!”
他往回缩了一点,好像被我吓到了一样。“好吧,所以不是钱的问题。我觉得你太目光短浅了。妈妈种下了这个种子,而你还沉醉其中了。这个孩子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布雷特。她是哪儿来的?西班牙?中东?”
在那一刻,我看见的不是我哥哥,而是他的爸爸查尔斯·博林格,摇着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和特勒尔·琼斯做舞伴。我的血压急剧上升,“她妈妈是个黑白混血儿,是个从底特律来的无家可归的女孩。我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哪个种族的人,因为他们是一夜情。够了吧!这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了吗?”
他按按鼻梁。“天哪,真是个基因库啊。赫伯特对此怎么看?”
我靠过来。“去你的吧,乔德。我爱这个孩子。我喜欢这个孩子。而且她现在已经和我连接在一起了。你真应该看看我抱着她的时候她是怎么依偎着我的。而且我告诉你,赫伯特很支持我,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
他眨了好几次眼睛。“你是说真的吗?那个男人爱你。他可是想和你长期发展的啊。”
我朝他轻蔑地挥挥手。“说这还太早了,你不觉得吗?他刚认识我两个月。”
“我们上个星期一起去了杰伊家,他把我拉到了一边。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觉得我是你的老大哥,我像是能够代替爸爸的角色或是什么。不管怎样,他告诉我他希望和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就差没有要求握着你的手走入婚姻的殿堂了。”
我皱起眉头。“那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也不是赫伯特的,或是其他人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布雷特。不要把这件事搞砸。如果你搞砸了,你会后悔的,记住我说的话。”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记住我的话,我不会的。”我把餐布扔在桌子上,让他去猜我是不会搞砸,还是我不会后悔。
那天晚上我到家的时候,门廊上有个包裹,是威斯康星州寄来的。卡丽。真贴心啊。我把它拖进我的房子里,用黄油刀划开封口。里面有一个动物园那么多的填充动物玩具、硬皮书、棉睡袋、围嘴、毯子,还有婴儿袜。我把每个东西放在面前,想象着奥斯汀长大些之后穿着这些衣服的样子。但我想起了那个有着溃烂牙齿的女人,还有她想要毁掉我的生活的愿望。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卡丽的电话。
“我刚刚打开了你给我寄来的那个包裹,太棒了。”我假装高兴地说,“你想得太周到了。”
“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们第一次把孩子抱来的时候,萨米才一个月。我们不知道我们需要什么。你会喜欢那个莫比婴儿背带的,等着瞧吧。还有……”
“赛昆塔的妈妈想要奥斯汀。”
她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哦,布雷特。我很抱歉。”
“如果她不是那么可怕,我会可怜她的。”我跟她讲了蒂诺特和奥斯汀的故事,“蒂诺特死的时候她喝得酩酊大醉,她却来怪奥斯汀。”我眼睛里含满了泪花。“我害怕极了,卡丽。万一我得不到她怎么办?奥斯汀的生活会落入地狱的。”
“祈祷吧。”她告诉我,“祈祷吧。”
我确实这么做了。就像祈祷着妈妈能活下来,还有祈祷赛昆塔能够好起来一样。
柯尔斯顿·谢尔廷简单的办公室的墙上是微笑着的孩子和他们一家人的照片,老人坐着轮椅咧嘴笑的照片,还有截肢的病人朝着镜头挥手的照片。这位喜欢多管闲事的社工无所不知的双目显然有着她温暖的一面,虽然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证过。
“谢谢你能来。”她一边说一边关上我们身后的门,“请坐吧。”
布拉德和我肩并肩坐在双人小沙发上,柯尔斯顿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面对着我们,腿上放着一个塑料剪贴板。
我一边跟她讲着我和赛昆塔的关系,还有她把孩子托付给我的遗愿,她边听边记笔记。
她拿起自己刚刚写的那页纸,看了看。“根据她的病例,赛昆塔在剖腹产之后陷入了昏迷。接下来十三小时之后她就死了,没有人报告说她是清醒的……除了你。”
突然间,这听起来像是审讯。“我只知道在那个晚上,就在她生孩子那天,她醒来过。”
她写下来。“她清醒的时间刚好能够跟你说她想要让你养她的孩子?”
我心跳加速。“是的,没错。”
她扬起眉毛,写了下来。“有没有在场证人?”
“医院里的时候没有。但是那天早上,她来医院的路上,她告诉她们避难所的主人珍女士了。”我将目光移向别处,“但我不能确定她会在法庭上为我作证。”我把我湿冷的手掌扣在一起。“赛昆塔告诉我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这是真的。她求我收养她的孩子。”
她终于放下笔,看看我。“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有回光返照,醒来告别,或是说出最后的遗愿。”
“所以你相信我了?”
“我相不相信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法院会不会相信。”她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今天早上,一位特别和谐的,特别有礼貌的罗宾逊女士来找我。”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说什么了?”
“我没有权利告诉你。但是有一点很重要,你要知道,在每个孩子监护权的案子中,法院的判决一般都是家人。我不确定你想要打这一仗。”
布拉德清了清嗓子。“我已经调查了提亚·罗宾逊的背景资料。她因为精神病史而患有残疾。她几次进收容所戒酒或是戒毒。她住在底特律犯罪行为最猖獗的住宅区。赛昆塔有三个弟弟,每个都是同母异父。”
柯尔斯顿没让他说完。“米达先生,恕我直言,国家只在乎这位女士,也就是婴儿亲生的外祖母,有没有犯过重罪。虽然她犯过几次轻罪,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重罪犯。”
“那么那个男孩蒂诺特呢?就是死于火灾的那个。”我问,“什么样的妈妈会在孩子大呼救命的时候还能熟睡呢?”
“我已经查过了。没有正式的判决。那个郡的记录说明她那时候去洗澡了。不幸的是,事故的发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不。她正嗑药呢。赛昆塔告诉我的。”
“传闻。”柯尔斯顿和布拉德异口同声地说。
我盯着布拉德,好像他是个叛徒。当然,他是对的。我说的话在法庭上站不住脚。“但其他事呢,”我说,“吸毒成瘾,精神病。这都没有关系吗?”
“现在她已经做了测试,证明她没有吸毒了。听着,如果我们把患有抑郁症的父母,或是曾经吸过毒的父母的孩子夺走,那大半个城市的人都要去寄养了。在任何时候,国家的目标都是让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在一起。”
布拉德摇摇头。“这是不对的。”
柯尔斯顿耸耸肩。“如果按照谁的房子更好或是谁更幸福来做判决,那这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啊?”
我心跳加速。我不能让这个孩子落到罗宾逊手里。不能!我向赛昆塔保证过。而且我太爱那个孩子了。
“赛昆塔不想让孩子落到这个女人手里。”我说,“如果必须是她的家人,那我们就去找别人,一些没有这些烂事的亲人。”
“不错的想法,但是没有别人出现。赛昆塔没有姐妹,所以亲生的外祖母就是孩子最近的亲人了。而且在这个案例中,外祖母刚刚三十六岁,不难想象她可以轻轻松松地带个孩子。”
三十六?我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个女人怎么也有五十岁了!我抬头看看谢尔廷女士,她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笑容。我就要失败了。我就要让赛昆塔失望了。
“我能做什么呢?”
她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说实话?我建议你尽全力控制住你的情感。我相信这是个结果显而易见的案子。罗宾逊女士会得到她外孙女的抚养权。”
我捂住脸,哭了起来。我感到布拉德的手拍着我的后背,就像我拍着奥斯汀一样。
“你会好起来的,B.B. 。”他低声说,“你会再有其他孩子的。”
我哭得太厉害了,没办法告诉他我的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的。的确,我会有别的孩子。可是奥斯汀却只有一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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