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狐狸老婆”的各种故事，我们主要是听打鱼人讲的。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看鱼铺的那个老玉石眼了。

        这个老人与“狐狸老婆”的年纪差不多，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说到“狐狸老婆”，玉石眼就恨得咬牙切齿，说：“怎么不让海滩上的滚地雷打死他？”

        “这个藏在黑林子里的家伙，他到底是仙灵还是妖怪？是动物还是一般的人？”

        海边年轻的打鱼人总要问这样一些问题。玉石眼听了，马上吐一口说：“啊呸！他什么都不是，他是不得好死的家伙……”

        也有人说玉石眼的话不能信，因为仇人之间说话总是往狠里来，怎么吓人怎么说。他们私下里说：“玉石眼与‘狐狸老婆’有大过节！”

        “什么是‘大过节’？”我们问。

        那些人答：“就是有说不清的大仇，两人结下了解不开的‘疙瘩’。”

        “什么是‘疙瘩’？”

        “就是大仇大冤……”

        他们越说让人越糊涂。我们最想弄明白的是：好生生的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怎么会给一只狐狸当起了老婆？

        他们讲啊，讲啊，我们还是听不明白，问：“他是男的，怎么就成了狐狸的老婆呢？这恐怕是弄错了吧？”

        “不会错，这是海边上谁都知道的事，怎么会错呢？”

        后来听得多了，这才多少弄明白其中的一些复杂道理——

        因为海滩实在是太大了，林子又密，里边的古怪事情就多，多到了让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步。人哪，哪怕将这里的秘密弄通了一点点，也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而且还要敢于相信才行。

        那些脑子死板的人，比如说那些外地的傻孩子——这主要是指不开窍的城里孩子——就是别人说破了嘴，他们也搞不明白的。

        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就常常为城里孩子的白痴相犯愁。学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两个城里孩子，我们太熟悉他们了。不要说“狐狸老婆”这样深奥的奇事，就是一般的事，要让他们弄懂也实在是不太容易的。

        还是说“狐狸老婆”吧——一个老男人，怎么就会给狐狸当起了老婆？

        这里面的秘密可能真的是太大太大了，大到了谁也说不清的地步！

        据玉石眼说，狐狸和人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人，男的总要找个女的做老婆；而狐狸就不一定了，特别是一些老狐狸，它们年纪一大，免不了就要糊里糊涂的，所以有时也就分不清男人和女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它们眼里，村里的男人女人原本就差不多，脸儿光光的，于是一不小心就会弄错。

        雄狐找雌狐做老婆，而雌狐看中了村里的男人，就会扮成一个女的来找他——这方面的例子多得不得了，是海边的人都听说过的；只是反过来的故事就没人说了——雄狐看中了男人又会怎样？

        据说雄狐年纪一大，也就分不清男女了。事情就是这么怪！雄狐年纪越大办法越多，差一点的只是眼神：它也许会把看中的男人掳走，压根不听他的分辩，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结果有的男人哭哭啼啼，最后还得跟着它们过日子，为它们忙一些家务。

        狐狸和人一样，也有家务。做了它的“老婆”，虽然不完全是洗衣做饭这一类事，但也差不了多少。总之，还是要伺候雄狐的吃喝拉撒睡，就和女人在家里做的一模一样。

        老雄狐对抢来的“老婆”格外恩爱。它恩爱的方法外人不知道，只有被抢走的男人自己知道。

        就这样，有一只老狐狸在海滩上活了一百多年，反正老得很了，办法当然也多得很。它有一天看中了林子里的这个瘦高个子男人——可能它觉得这样的身材实在是好吧，就抢来做了自己的老婆。

        开始的日子这男人不愿意，喊啊，叫啊，连死的心思都有了。后来迫于老狐狸的威力，只好胆战心惊地应付下来。他反复说自己是个男的，不适合做它的“老婆”，可是那只老雄狐不光听不懂，还觉得他这样推推拉拉的，越发显得可爱了。

        原来狐狸和人有许多不同的地方，看对方的眼光以及标准，都大不一样！在一只老狐狸看来，这个瘦高个子男人模样好，性格也好！它对抢来的老婆要多恩爱有多恩爱……

        男人也试着找机会跑过，只是老狐狸很容易就把他背回来了。

        最后看林子的男人不得不接受狐狸的恩爱，一起吃着大鱼大肉，渐渐也就有了感情，终于不再急着离开了。

        反正日子一天天过下来，由跑不成到不愿跑，再到留恋对方，多半年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一个男人只要给狐狸做了老婆，日子长了，性情也就全变了。比如说，他从此再也不对别的女人好了——传说看林子的男人过去也有妻子，后来再也不愿见她了。

        那女人自己留在看林人的窝棚里，很快就委屈死了。

        从此看林人更是一心一意给狐狸当老婆了，与它和和美美过起了日子。狐狸对这个瘦高个子男人喜欢得不得了，一有工夫就给他洗脸：狐狸洗脸从来不用水，只用舌头舔。

        它每天都把看林人细细地舔上一遍，把他的一张脸舔得亮晶晶的。

        前边说过，在老狐狸眼里，人与人之间男女分得不太清楚，在它看来，人的眉眼都差不多！照理说看林人有络腮胡子，只是在老狐狸看起来一点都不明显：它自己脸上全是毛，胡子也比他长多了！

        它对比着看来，觉得这个男人的小脸儿已经很光滑了，跟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看林人吃它的，用它的，也生出了很深的感情，最后再也不愿分开了。

        可是海边的人都知道一个老理儿：两口子如果好过了头，那就麻烦大了，因为“恩爱夫妻不到头”！就这样，这只老狐狸和抢来的看林男人一天到晚恩爱，结果还没过上两三年好日子，老狐狸就没了。

        它是累死的，也可能是吃东西噎死的、生病死的，反正后来看林子的男人又变成了孤单单的一个人，只好重新搬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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