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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神秘的地球第二十章 奥茨的领地

第二十章 奥茨的领地

        具有第九型人格(和平型)的女人通常认为自己是第二型人格(助人型)的。

        海伦好几分钟里拿着电话放在耳边,却一句话都没说。等到听见的只有对方的抽噎声时,她问道:“我还要去你那儿吗?”

        将近中午的时候,她找到了喜来登酒店前台服务员告诉她的那家汽车租赁处。至少服务员用的是这个词:汽车租赁处。其实把这个地方称之为报废汽车堆置场也不为过。院子里停着的只有一辆牛车和一辆锈迹斑斑的日本本田家用货运车。四周堆放着各种废弃的车身。

        在一间用木板隔开的房间里,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正蜷缩着身体倚在一个水烟前。金发女郎的出现瞬间让他活了过来。他一跃而起,做了一个不欢迎的姿势,说话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老套口音。他要说的话不怎么让人开心。本田车是坏的,而牛车(包括牛和赶车人)海伦又不想租用。至于她问的问题,什么时候才能租到车,或者说租车处究竟有几辆车可以租用,男孩的回答只是摇了摇脑袋。海伦问,附近是否还有其他的汽车租赁处,得到的回答是,在机场可以租到高级轿车。但事先没有预订就想马上在那里租到车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那辆车到底有什么毛病?”海伦指了指窗外。

        若有所思地摇头,高高耸起的眉毛。男孩把海伦带到屋外,自己坐进了货运车,转动了一下点火钥匙,本田车的发动机盖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机修工会来。也许。两个星期之后。”

        海伦又一次问男孩这里究竟有几辆车可租用,回答还是一样。所以她转而问男孩有没有工具。男孩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套变了形的扳手、钳子、榔头和刷子。海伦提着所有这些工具来到本田车旁。一开始男孩还强迫自己煞有其事地摇晃着脑袋在边上站了一会儿。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回到了他的小木屋。一个女人,一个金发女人!他告诉谁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找了些木炭、烟草和火柴,重又点上了水烟,吐出的烟穿过那扇小窗飘到了院子里。

        他时不时地听到打开的汽车前盖后面传来的美国脏话,他听到榔头敲打金属的声音,在午间的烈日下,他听到磁性继电器发出的轻轻的咔嚓声,当水烟中的炭火烧尽的时候,他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紧接着,满身机油和污物的女人跨进了小木屋。她把工具扔在桌上,拿出她的钱包,以一种傲气十足的口气说道:“这辆车我要用一个星期。多少钱?”

        据海伦所知,要到达通往廷迪尔玛的大道,有一条近路,但不太安全;另外还有一条路比较远,但要安全一些。她有时间。她在主干道上开了好些公里,一直开到山脚下。那里已经到了城市的边缘,一块孤零零的路牌指示着岔路的方向。穿过几百米干枯的植物。长着盐生植物的沙丘后面是不长盐生植物的沙丘。指示着沙漠入口的是两座巨大的用砖瓦砌成的几何形骆驼雕像,两头骆驼在空中昂着头,双唇相碰。下面就是那条大道。

        虽然海伦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沙漠,但还是感到非常乏味。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她在路上没有碰到任何其他车辆。偶尔可见埋在沙里的汽车残骸,就像死去的昆虫一样,被侵蚀得只剩下金属部分,车门张开着就像一双翅膀。

        两个小时之后,她到了一个加油站,那里只有一个加油柱。再过去不远就是廷迪尔玛绿洲了。

        海伦试了两次,在绿洲里下车。虽然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长袖的t恤衫,但这两次还都是引出了很大的动静。男人、小伙子和老人都张开双臂朝她跑来。她在车子里什么地方放着一块头巾,但在晌午的热浪下她不想戴头巾,而且她估计,就算戴上头巾也不会给缓和眼前的境况带来什么真正的帮助。她只好放弃了原先想自己在城里转转的计划。

        从商贸集市出发,不难找到公社所在的那条小马路。海伦一眼认出了门牌,她的朋友在电话里详细描述过。海伦开着本田车到了院子前面。来开门的人留着浓密的胡子,穿着一件蜡染的连体装。他重复着海伦·格立泽的名字,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二十秒钟,颚骨在那儿不停地移动。最后他让海伦进了门。

        房间里的布置风格跟一般的阿拉伯家庭没有什么区别。首先引起海伦注意的是纸条。到处都是纸条。那个留着浓密胡子的人在她的身后闩上了有四把锁的门。在同一时间里,只听到一声喊叫,米歇尔从通往内院的楼梯上冲了下来。她一下子抱住了海伦的脖颈,抽噎个不停。留着浓密胡子的人背着双手站在她们身边,看着两个女人互致问候的场面,就像看着一起复杂的汽车交通事故。他沉默不语。米歇尔还在抽噎着。越过米歇尔的肩膀,海伦读着衣帽间旁边贴着的一张纸条上的文字:观察者也是被观察的对象。

        米歇尔把自己青年时代的女友推至一臂长的位置,用呆滞的眼光端详着她,啜泣着又一次把她拉到了怀里。她太激动了,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当总算能够张口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哮喘喷剂”,接着又匆匆跑上了楼梯。留浓密胡子的人把背在后面的双手拿到了前面,慢吞吞地举到了腋窝的高度,做了个伸展运动的姿势,说:“不是哮喘,而是精神上的问题。”

        他带着海伦走过厨房,里面坐着五六个公社成员,穿过一条又长又暗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把铺着红色软垫的长椅。“坐那里吧。”

        好几分钟海伦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半明半暗的走廊里,接着她坐了下来。可以听到很轻的声音,一个自来水管,一个摆钟。她试着念那些纸条上目所能及的文字。长椅旁的纸条上写着:一切都好,但却不是时时处处,也不是所有人。上面的一张纸条:海龟能告诉我们的路要比野兔多。天花板下的吊灯上贴着好几张纸条,海伦只能看懂其中的一张:如果你要造一艘船,先不要召集男人去寻找木材,准备工具和分派任务,而是先教会他们去渴望那遥远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也许这些小纸条在血案之前就已经挂在那里(这样的事件发生之后,大家首先想到的当然不是去重新布置住宅)。

        三个梳着长长的平滑头发的女人先后从厨房探出身来又缩了回去。一个男人哭着在走廊里跑了过去。接着留浓密胡子的人又出现了,说:“我们必须谈谈。”

        海伦坐在那里没动。

        他在过道的尽头打开了一扇涂着黑漆的门,扭头看了一下四周。“现在!”他说。

        他说话带着苏格兰口音,从他的口音和举止来看,海伦猜想他一定是埃德加·法埃勒。埃德加·法埃勒三世,这个小小的公社的非正式首领。她又等了一会儿,看看米歇尔是否会来,接着跟随他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堆放着被褥、毛巾和蓝灰色的床垫。气味很重。屋子的中间腾出了一块空地,放了一个小孩儿用的围栏圈,里面有许多塑料立方体、彩球和布娃娃。但是围栏圈里坐着的不是小孩,而是一头沙黄色略带红色皮毛的动物。如果它的须毛不是在那里微微颤抖的话,会以为这是一只玩具动物。小小的下颌上露出两颗门牙,两个耳朵之间戴着一顶纸做的王冠一样的东西,被一根皮筋绑在它的脑袋上。看上去如果愿意的话,它很容易就可以用后爪把皮筋从脑袋上扯下来。但好像它并不愿意这么做。

        动物在围栏里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嗅了嗅侧旁的围杆,用它小小的黑色圆眼睛直盯着海伦。虽然它的身体比围杆之间的空隙要小得多,但好像它无意离开这个笼子。

        法埃勒盘腿坐在一个床垫上,等着海伦在他对面坐下。他似乎想用一种深沉、灼热的眼光看着海伦,但效果却截然相反。海伦看着那头动物。动物打着哈欠。

        “这是古德杰夫。你说的话它都懂。”

        “就它?”

        “它是一头奥茨。”

        “如果我说法语呢?”

        “你祷告的时候,上帝能听懂你的话?”

        “我从不祷告。”

        “诡辩。”

        “你想谈么?”

        “我们不是已经在谈话了吗。”

        “你这么认为?”

        “你是犹太人。米歇尔说的。”

        “其实不是。”

        “你总是喜欢针锋相对。”

        “对你来说这已经是针锋相对了?你究竟想谈什么?”

        “不要误解我,我并不是要评判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我确认的是:逆反心理。吹毛求疵。针锋相对。”

        海伦叹了口气,重又看着那头动物。它看着两个人快速地对话,就像观看网球比赛一样,全神贯注。

        “看着我。”法埃勒用一种略带威胁的严厉口吻说道。

        海伦看着他。法埃勒沉默不语。他在紧闭的嘴巴里嚅动着舌头,然后作冥思状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来这里并不是白跑了一趟,”他轻轻地说道,“而且你来到这里也不是出于你想象的原因。你听说了这里有四个人被谋害。你来到这里,是想满足你的好奇心。你来到这里,是因为……”

        “我是米歇尔认识时间最久的女友。”

        “我说完之后,你可以回答。”他愤怒地睁开了眼睛,停留了许久,才又闭上了,他接着说道,“我说了,你不是白跑一趟。你听说的事,在你的心里引发了什么。这件事给你的打击比你知道的要深远。你想来看望米歇尔。这是你说的。你找不到她了。什么,你找不到她了?你刚刚不是还看到她了吗?坐着别动。沙漠会改变你。游牧民。如果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久了,他的眼光就会发生变化。沙漠里的居民很镇静,他是中心。他不去寻求事物,而是事物会来寻求他。这是你感觉到的冷漠。这不是冷漠,这是温暖。无所不包的能量。自由的开始。”法埃勒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海伦的左胸,无动于衷地揉捏着,“自由意味着什么?啊哈。自由并不意味着可以做和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由意味着,做正确的事情。”

        他睁了一下眼睛,眨了几下,好像是要检测一下他的话的效果。海伦利用这一瞬间,给了他一个耳光。法埃勒带着一种庄严的神情慢慢地抽回了手。他高贵地微笑着,完全没有一点儿受屈辱的样子。这是知人之明的问题。他早就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他还掌控着眼前的境况。他带着和善的、充满谅解的目光看着海伦,而海伦感觉到,那头叫奥茨的动物也在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她。

        “你能够控制自己的情感。你一直控制着你的情感。但这样的情感最终总是会变得无法控制。你也许会感到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这话你一定常听到。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那是一些软弱的男人说的话,对你并不感兴趣的男人。在内心最深处你知道,你的命运并非如此。你是一个典型的具有第五型人格的人,而且已经到了第六型的边缘。我说的第六型是指屈从的人。你不坦诚。坐着别动。”

        法埃勒又一次伸出了他的手。海伦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她站住了,用下巴向围栏圈的方向示意,问道:“那个讨厌的家伙头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

        法埃勒没有理会“讨厌的家伙”这个词,好似不经意地做了个表示拒绝的手势。他半闭着眼睛做出一种镇定和宽容的神情。他不是要审判任何人,但他的姿态中还是残留着一点倨傲而又显宽容的态度。他具有识人的力量和才能,但不具备隐藏自己地位的能力。为此他还要继续努力。他是一个典型的具有第九型人格的人,就像书中介绍的那样。

        直到海伦向笼子走去的时候,他才跳了起来。

        “不要碰!”

        “为什么?”

        “你还没有这个能力。”

        米歇尔在走廊上等着,手里拿着哮喘喷剂和纸巾。从她故意做出的那种一无所知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一直在偷听。

        “你不想让我看看你的房间吗?”海伦问道,“如果你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话。或者参观一下这栋房子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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