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把绯纱江找来的警察与鉴识官一起送走了绯纱江。她站起来的时候把手帕落下了,馆崎捡起来,轻轻抖了几下收回了口袋。
“新婚不久就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可怜啊!”三森巡查望着绯纱江离去的背影说道。
“这个人要是扮成阿供,肯定很漂亮。”
“阿供?”
馆崎重复着——对这个词,他很陌生。
“就是在阿供祭典上装扮成阿供的样子啊。”
“祭典?是村子里的祭祀仪式吗?”
“正是。在耳成神社有春、秋两场祭典。春季的叫做插秧祭典,秋季的叫做收获祭典。不过这两场祭典都被村民们叫做阿供祭典。春季的阿供是源吉老爷子家的阿金扮的。”
“那么——所谓的阿供必须由未亡人的女性来扮演吗?”
“这个,就是这座村子的惯例了。原本这里的人口就不多,年轻人还都往大城市跑。尤其是年轻女孩子,嫌自己的家乡太穷,都走了。留在村子里的女孩子越来越少啊。”
“那这里的美女也很多吧。”
“这个可不好说呢。对了,让寡妇扮成阿供在祭典上出现,据说就是为了解决村子里女人数量太少而想出来的办法。丈夫死后,寡妇不能为丈夫守贞,而是要被强制马上嫁人。我还听说,阿供的词源就是终丧。”
“原来是为了终丧才成为阿供的啊……”
“未亡人,在下一届的祭典上就会成为阿供,脸上涂满白粉,穿着古代的衣服,乘上彩车。所以,越是年轻的阿供,人气越高。”
彩车会被牵着到村里转一周,这也相当于一种亮相、展览。说是展览,其实更像是游街示众。馆崎觉得这场祭典很是残酷。如果阿栗做了阿供,她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祭典结束之后,未亡人就算是终丧了,即结束守丧,也就变得与所有未婚女性一样。以后不管她要与谁结婚,家人都不可以反对。这虽然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风俗,不过很难得的是,直到现在还显得非常合理。”
“秋季的阿供祭典是什么时候?”
“今年决定提前一些,大概是九月上旬吧。要赶在大坝储水工程开始之前。”
“耳成神社也要被淹?”
“是的。所以这也就成了耳成神社最后一次的祭典了。我带你参观秋季的阿供祭典吧,错过这次,以后就没机会看了。”
“是由晃二的妻子担任秋季的阿供角色吗?”
“这个,谁知道呢。她才刚到这里不久,又年轻,肯定不喜欢做这种事。”
馆崎觉得三森说得很对。不过,即使不是绯纱江扮演阿供,作为耳成神社最后的一场祭典,也该去看看。
“——这附近有没有旅馆?”佐古问三森。
“只有一家民宿,叫千字庄,是一家很小的农家旅馆。”
“我去那儿打听打听吧。”馆崎说道。
“那就交给你了。顺便,大南建设那边也有必要去做一下调查取证。”
“千字庄离这里近不近?”馆崎转头问三森。
三森想了想,回答道:“很近,开车只要十来分钟。我带你们过去吧。我跟千字庄的婆婆很熟。”
“那真是多谢你了。”
现场搜查方面开始搜山,却没发现新的可疑物证。这件案子表面上很单纯,但搜查工作估计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馆崎叫来堀和园井,说:“我准备去一趟千字庄。”
“千字庄?有什么事吗?”
堀两眼放光,激动地问。馆崎想,年轻人还真是好奇心旺盛。要是让他来当阿栗的丈夫,会怎么样呢?可是,大概堀还不愿意呢!
“根据埴田晃二的妻子——绯纱江所说,昨天白天,埴田晃二与一名年轻女子见过面。好像是有什么原因,他将那名女子带回自己家。那名女子不是本地人,一定会找旅馆住宿。而附近只有一家名叫千字庄的民宿。”
馆崎与三森巡查、堀、园井一起走出岩石堆,来到供工程运输车辆行驶的大路上。炽天使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侦查员仍在调查车子内部的情况。
“从路上的痕迹来看,有没有什么发现?”馆崎问道。
“车子好像是突然停下的。脚印的话,在这种路上看不出来。”
一颗颗大石子铺成的路,确实留不下脚印。
“有没有发现女人的长头发?”
侦查员停下了搜查工作,直起身回答道:“在座位下面发现了。都在这里。”
馆崎看到他手中的白布包裹着几根细长的头发,都卷在一起。
“是犯人的吗?”
“还不清楚。不过肯定是重要的证物。”
馆崎他们上了自己的车,由三森开车。
“那名女性有可能是去大南建设事务所办事。我和三森到千字庄下车,然后你们去大南建设事务所。”
“只知道是一个年轻女子?”
“目前只知道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头发很长。很有可能穿一双白色的鞋子。”
“根据在下游发现的那只白色的鞋子判断的?”
“是的。还有从女子写的留言条来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应该是N。”
“N……是姓还是名呢?”
“这就不知道了。”
车子在石子路上行驶不久,就进入了一条窄小的小道。路面颠簸不平。
“这里的路没人修,不好意思了。”
三森说得像是他的错一样。这条路大概也会在秋季被淹在水底吧,没有人来修也是正常的。
“你是怎么看绯纱江的?”馆崎突然问堀。
“嗯……你不觉得是个美人吗?像她那种女人,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么说,阿栗也有希望了。馆崎刚想到这里,又嘟着嘴问他:“你不觉得她很强吗?”
“强过头了,就不好说了!”
“怎么讲?”
“埴田晃二卖地的钱,她可拿了大部分啊!”
“确实。”园井插嘴道。
“那辆炽天使我看着也不舒服。”
“为什么?”
“跟主人的身份不相称。”
“你那是嫉妒。”馆崎还是嘟着嘴说道。
千字庄建在一面能够俯瞰狮子吼峡的悬崖上,车子开不过去。馆崎和三森下了车,堀和园井继续往工程事务所去了。
千字庄是用新建材建成的一座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两层建筑。合成树脂的招牌变了形,上面有不少污垢;房子外层油漆剥落,铁材布满锈迹。
打开玻璃门,是一片木地板。面前摆着前台,跟建筑一样,全是用脏兮兮的新建材做成的家具和装潢。门口摆着一双深蓝色的拖鞋,厅里没有人。
三森巡查朝里面喊了一声,从远处传来回应。一个小老太婆走了出来。她就是千字庄的女主人。
“婆婆,您还是这么硬朗。”
三森上前招呼道。他趿拉着拖鞋,坐到椅子上。
“三森警官也是这么精神啊。”
女主人陪着笑脸。然后她望望馆崎,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三森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晃二的死亡事件。女主人收住笑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月,还在阿供祭典上跳了舞,怎么突然就……”
“婆婆您和晃二有来往?”
“没什么来往。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我最近才听说的,说下面的埴田家的儿子娶到了媳妇儿。”
馆崎听着,逐渐在心里对死去的晃二画了一幅图。埴田晃二,虽由单亲母亲抚养长大,但并没有被母亲惯坏,一个人到大都市求职。虽然他加入大坝建设反对期成会,但同时还与金海有着密切的联系。这说明他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精明,对利益很敏感。想必是过早地进入社会摸爬滚打所致。不过,他也并不是一个老成、世故的青年。他爱车,对女人的爱也非常强烈。可是另一方面,他对故乡的爱却并不强烈。他与村里的人们交流不多,很轻易地就卖掉了家乡的土地,准备去大城市定居。
那绯纱江呢?她让人看不透。她立志从事一个不像女孩子能做得来的工作——测绘师,远离城市,来到山谷里的大坝建设工地工作。她有着坚强的意志,思想成熟,外貌也与性格相符。但是,她却嫁给了萍水相逢的埴田晃二,并计划跟随丈夫回到城市一起开始新的工作。她这么容易就改变了自己的初衷吗?堀认为她最可疑。埴田晃二一死,财产就全是她的了。确实是这样,但馆崎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这位是警署的馆崎警官,他有些话想问婆婆你。”三森说道。
馆崎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其实,我们查到,昨天有一名年轻女子见过被害者。这名女子的身份不明,好像不是村里的人。所以,我们就想来问问,您这里有没有可疑的女子投宿?”
“哦,有的。是有一个年轻女子住在这里。”婆婆很快回答道,“穿一身白衣服。”
“对,就是她,她现在人在哪里?”馆崎压低声音问道。
“现在,不在这里了。我昨天还见过她,一转眼就没影了……”
“那之后就没回来过?”
“是的,再也没有回来。”
“她是说要在这里长住,还是事先有预约过几天?”
“事先预约的。两三天前打来的电话。”
“她叫什么名字?”
馆崎连忙取出笔记本准备记。
“荻妆子。”
女主人的记忆力真好,想都没想就回答了。馆崎写好后,有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名字里,并没有N这个字母。
“她的声音很好听,跟唱歌儿的人一样,清清楚楚地讲了要住几天。”
“她是从哪儿来的?”
女主人站起身,拿来住宿登记本。大学笔记一样的格式,横向写着住址、名字。最后是“荻妆子”的签名,职业是学生。
馆崎觉得,从字迹来看,她应该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做出这个判断,馆崎也没有什么根据,只是看到她圆润的字体,脑海中就冒出了这种想法。
她住在东京的山手,从地名看起来是一个安静的住宅区。
“那么,这个荻妆子是如约在昨天下午来的吗?”
“是的。当时我正好闲着。”
“她长什么样子?”
“这个嘛……她穿一身白衣服,还有一双白鞋子。看起来就像一个东京的大小姐。她脸色不好,跟幽灵一样惨白。我想她可能是旅途劳累了,赶紧带她进了房间。”
“她住哪间房?”
“二楼的D室。”
馆崎推测妆子可能留有一些物品没有带走。
“给她登记住宿的时候,她显得很烦躁。我端茶过去,她跟我说想一个人休息一下。我就下来了。”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她只是非常简短地回答我。三十分钟后,她下来了,说出去散散步。走的时候和刚来时的样子没有变化。”
“然后就没回来了?”
“是的。我到现在还担心她是不是迷路了呢!”
“还有其他人住在这里吗?”
千字庄里一直都没什么人在的样子。婆婆说,这里现在只住着两户人,一户是一个中年男子,出去钓鱼了,现在不在旅馆里;另一户是四个学生,相约一起去爬山。他们和妆子都没有见过面。
“妆子的行李呢?”
“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长长的箱子,出去的时候……不记得带没带了。”
“可以带我们看一下她的房间吗?”
“请吧。房间里我还没动过。”
他们踏着嘎吱嘎吱的楼梯,来到二楼。二楼比较闷热,走廊的通风不好。楼顶大概是用白铁皮铺了一层吧。
走廊左侧有四间房,D室在最里面。
冷冷清清的正方形房间,大小有六叠。房间中央放着一张三合板的桌子,还有一个风扇。形同虚设的壁龛那里挂着广重的画的复制品。女主人一进门就拉开了窗帘,正要打开窗户,被制止了。
“就这样,不要动。”馆崎说着,又环顾了一遍房间,发现壁橱前放着一个藏青色的训练包,“这是妆子的东西吧?”
“是的。”
除此,没有发现像是住客的东西。保险起见,馆崎打开壁橱和固定的小衣柜检查了一遍,同样没有发现什么。
馆崎很小心地拉开了训练包的拉链。里面装着带花纹的化妆盒、新书、笔记本,下面还有一些内衣。
内侧的口袋里装着一个白色的袋子,是口服药。药袋上写着医院的名字,是住宿登记本上写着的地址附近的一家综合医院。袋子里是一些胶囊,透过光线看,胶囊中的粉末闪着光,跟馆崎服用过的退烧药很像。
馆崎把药袋放回原处,拿出笔记本看了起来。翻开酱紫色皮制封面,里面是跟住宿登记本上一样的字体,杂乱无章地写着日程安排、备忘等。看来这孩子对笔记本不是很爱惜,里面有很多页都被撕得乱七八糟的。最后两三页记着住址和电话号码。
馆崎的手指自然而然翻到了最后一页,眯起眼睛。他的视力下降了,该带老花镜了,但这事还没跟别人说过。
他走到窗边光线好的地方看。这一页的笔迹还很新,杂乱地写满了字。字体与之前不同,很大、很潦草。
没想到真是这样!那不是摆脱我的手段,P真的在千字村结婚了。我本来就有点心理准备,知道这件事后便下定了决心。虽然我知道很可怕,但夺回P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P然后自杀。我别无他法了。
最后写着一行小字:“妈妈对不起。”
三森也看了看笔记本,表情凝固了。
“——P是谁?”
“妆子到这里是来找人的。那P就是千字村的村民,或者是建设公司的人。”
“如果说P是这个人姓名的首字母,那就不是指晃二了。”
“但是在日本人中,以P为姓名首字母的很少见啊。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我认为这个P是爱称。”
“这样啊。那这个P代表着皮拉鱼?或者大力水手Popeye之类的?”
“Popeye啊……”
馆崎嘟起了嘴。阿栗的话,应该会联想到更好的名字吧。Pierre、Paul、Peter……
馆崎掀起窗帘,眺望窗外。千字川就在眼前,但景色却并不好。杂树丛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对岸的风景如月球表面一般,光秃秃的,只有些绿色的低矮树木。
“这个包我们拿走了。”
馆崎把东西都装回包里,拉上拉链,对女主人说道:“还有,这间房有其他人定了吗?”
“还没有。”
“那暂时就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了。电话是在下面吧?”
馆崎提着包,下楼去了。他给大南建设打了个电话,立刻联系上了那边的堀警官。他告诉堀,那名可疑女子的名字叫做荻妆子,来这里寻找一个被她称呼为P的人。
外面很热。如此火热炎炎的天气里,等着堀的车真是不好受。在出来等车之前,馆崎还向千字庄的女主人问了问村子原来的样子。
“是叫——荻妆子?”
堀警官极力回忆,说出了妆子的名字。
跟来时一样,还是三森开着车。出来时,他很舍不得地拒绝了千字庄的女主人递过来的一碗酒。馆崎则喝了好几杯淡淡的麦茶。
“根据绯纱江所说,埴田晃二大概是在路边遇到荻妆子的。你认为这两人以前认识吗?”
“不好说。”
馆崎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晃二和妆子以前就认识,那就肯定关系匪浅。如果只是一面之缘,应该没必要对新婚妻子隐瞒。
“照目前情况看来,还什么都不好说呢。大南建设那边怎么说?”
“关于那个叫妆子的女人,没有一个人认识。P也是同样的情况。跟大坝工程有关的人里,没有一个人被称为P的。当然,包括爱称和昵称都没有。”
“妆子叫自己是N。”
“那个也问过了。但是,没人认识一个叫N的女人。”
年轻女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地爽快用自己的名字呢?妆子的另一半,看来不是个与他人有过多交流的人,还用着一个特别的称号。
“我跟绯纱江的上司也见过面了。”堀说。
“他叫威廉·艾玛逊,是一个美国的工程学专家。”
“你跟他说英语?”
“不是的。真是巧了,他的夫人是日本人,所以他的日语说得很流利。他的夫人是跟绯纱江同一所学校的,东宏学园。因为这一层关系,绯纱江才和艾玛逊认识,被推荐做上了测绘师。”
“他对绯纱江怎么看?”
堀的脸上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回答道:“那可是好得没话说。他大赞绯纱江知性、行动敏锐、感情丰富。”
“那个威廉·艾玛逊说的吗?”
“是的。真没见过那么称赞一个人的。估计他对绯纱江有意思。”
“他怎么看绯纱江与晃二的结合?”
“他觉得可惜了。不过既然是本人的意愿,他也只能祝福了。晃二死了,他可能心里在偷着乐呢!”
这时,三森减慢了车速。他们的车走到了耳成神社附近,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是帕宗。”三森说道。
馆崎一听,惊奇地发现帕宗名字的首字母是P!
“他总在这一带转悠,是个乞丐。虽然对人畜无害,但对村子里的事情全都了然于心。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我去问问看。”
三森把车开到黑影面前停下。馆崎他们也随三森下了车。
突然被警察包围的帕宗显得有些茫然。天气热得出奇,他却还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长外套。黑不溜秋的脸上,两只眼睛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馆崎想,这真是一个又脏又臭的P。
“我什么都没做。”帕宗用近似哀求的声音说道。
“没问你做了什么。”三森打量了一下帕宗,命令道:“打开这个包看看。”
帕宗勉勉强强地把手中的包袱放到地上打开了,一阵恶臭迎面扑来。里面装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团团的破布、报纸、旧杂志,还有撕开叠得整整齐齐的空烟盒、开瓶器、开罐器、剪刀、火柴盒……
三森从里面找到一支红色的钢笔。这支笔与其他东西稍显不同,细细的,是女人用的东西。
“这是哪来的?”
“捡来的。”
“什么时候?在哪里捡的?”
“今天早上……在耳成神社捡到的。”
馆崎接过钢笔,取下笔帽,又从口袋拿出火柴盒,试着在火柴盒上写了几笔。笔迹与妆子留在笔记本上字迹的颜色、粗细都很相近。
“你经常去耳成神社?”馆崎问。
帕宗点了点头。
“带我们去你捡到这支笔的地方吧。”
于是,园井留在车里等,其余三人跟着帕宗穿过了耳成神社的鸟居。
阶梯很长,馆崎走着走着都出汗了。爬完全部阶梯,又出现了一座鸟居,里面就是古旧的神殿了。神殿正面的门关着,听三森说早就没有神官了。对帕宗来说,这里真是一个好的归处。
帕宗把三人带到了神殿后面。
神殿的后院,四周被岩石环绕,杉树、松树成阴,比外面凉快不少。岩石中央有涓涓细流落下,落到一个石瓢中,激起银色的水花。
当乞丐还真是不得了!馆崎想想自己每天不是被关在蒸笼一样的警署,就是待在狭小的家里品尝着夜不能寐的煎熬,而这个乞丐却能生活得如此惬意、自由,不禁发出感叹。
“就是这里。”帕宗指着石瓢旁边说道。从帕宗手指的位置来看,笔大概是有人在弯腰喝石瓢中的清水的时候,从身上掉落的。
“你那天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三森问道。
“我晚上睡在这里。”帕宗指了指神殿回廊。
“你每天都睡这儿?”
“呵……差不多……”
“昨天你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白天我会出去到处走走。”
“去哪里?”
“白天,去了下面的晃二家……”
三森眼光一闪,大声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我肚子饿了。”
“你饿了总是去晃二家吗?”
“偶尔……”
“昨天白天,晃二在家吗?”
“在家。不过,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子在一起。”
三森的喉结动了一下,好像是咽了一口唾沫。
“那么,你没和晃二打招呼?”
“是的。”
馆崎嘟了嘟嘴,问道:“为什么?”
三森代帕宗回答了。
“这个男人有个奇怪的习惯,一定不和女人说话。只要有女人在附近,就会逃开。有传闻说他是同性恋……那,后来你就回来了?”
三森跟馆崎解释完,又转过头继续问帕宗。
“我等了一会儿。因为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
“那名女子长什么样子?”
“她穿着白色的罩衫、白色的裙子,连鞋子都是白色的。个子很普通,圆脸,长头发。”
这说的不就是荻妆子吗?三森激动了。
“她跟晃二说什么了?”
“我没听见。”
“他们很亲密吗?”
“看起来是。他们坐在走廊上,喝着饮料,时不时地还笑笑。”
“后来呢?”
“晃二开车出去了。”
“把那名女子一个人留在家?”
“是的。然后我就去了深泽家。”
“阿金婆婆那里?”
“嗯。婆婆给了我一个饭团。后来我在去耳成神社的路上碰到了晃二的老婆。”
“你碰到绯纱江了?是在晃二开车出门后多久的事?”
“不清楚,好像也没有多久。我看他老婆是一个人走着,所以我想晃二应该是一个人在家,就又去了他家。”
“晃二在家吗?那个白衣服的女子还在吗?”
“嗯……女孩子不在了。晃二给了我一支烟。”
“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宫田家和龟田家,傍晚回耳成神社睡觉了。”
帕宗的话,与绯纱江所说的并无出入。综合他们两人的话,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昨天上午,绯纱江去镇上买东西。晃二开车把她送到新指公交车站之后,去和金海会面,并拿到了一笔巨款。然后在回家的途中,晃二遇到了荻妆子。目前还不清楚这两人是否事先有约,只是知道晃二将她带回了家,请她喝了饮料。由于约好要去车站接绯纱江,晃二遂将荻妆子留在家中,开车出去了。之后,荻妆子马上留下纸条离开。晃二与绯纱江回到家后,吃过午饭,开始收拾。后来绯纱江有事出门,回来时,晃二已不在了。第二天,晃二的尸体被人在千字川上发现……
可是,掉落在耳成神社的钢笔和在千字川下游发现的白色鞋子又意味着什么呢?
馆崎认为有必要挖开千字川河底看看。
“嗬,这上面还有路啊?”
馆崎听到这是堀的声音。
堀检查了一遍神社,最后发现了一条像是被废弃的路。
“以前,这里建着里殿,不过现在只剩下基石了,也没什么人上来。”三森向堀说明道。
在堀前面,是一座快倒了的小型鸟居。道路在鸟居后突然转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里殿在重吉岩的顶上。那里的景色不错哦。”
三森正在问帕宗的出生地,馆崎想随着堀登上里殿看看。
道路开始是很急的坡道,后来就成了阶梯,再后来就是一片乱石岗一样的路。借助一根很粗的锈铁链,他们才得以越过重重乱石的阻拦。
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强烈的阳光刺得馆崎头晕目眩。
狮子吼峡就在眼前。这里的确如三森所说,景色不错。对岸的山脚下,纯白的大坝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这里不大,到处都是些圆形的、四边形的基石。馆崎很快就能把这里检查个遍,而收获到的可能只有酷热难耐。
这一天的傍晚,他们召开了搜查会议。
佐古将搜查的经过介绍了一遍。而馆崎则表示,在耳成神社并没有新的收获。
指纹对比结果基本上与人们预想的相同。
虽然神秘女子在晃二家用过的杯子被清洗过,无法提取出指纹,但从果汁瓶子上留下的指纹与荻妆子包上、化妆品上的指纹是一致的。并且,同样的指纹在炽天使的门上也被检测出来了。
帕宗在耳成神社捡到的钢笔上,除了帕宗,检测不到其他人的指纹。这是因为帕宗见钢笔上沾了灰尘,擦过了。
有目击者证实了荻妆子来千字村的行踪。一身白衣的荻妆子着实惹人注意。车站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公共汽车的司机都可以当证人。据他们所言,荻妆子是从东京方向来的,乘公共汽车来到新指站,下车后直接去了千字村。关于荻妆子的长相、服装特征,警方获得了一致的证言。荻妆子是个皮肤很白、圆脸的年轻女性,不过显得比较柔弱、没有朝气;长发垂肩,没有扎起;全身白衣,带着个藏青色训练包。
尤其需要关注的是荻妆子写在笔记本上那段像是遗书一样的话。荻妆子与一个人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那个人回到千字村,与其他人结了婚。那个人叫“P”。荻妆子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来到千字村,发现P真的结婚了。后面的记述不容轻视:“虽然我知道很可怕,但夺回P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P,然后自杀。我别无他法了。”
P大概就是指的晃二吧。那么,荻妆子可能也死了。虽然有证人看到荻妆子来到千字村,但并没有人看到她离开。搜查总部决定,借助潜水员的帮助,在千字川的下游继续搜查她的下落。
另一方面,佐古警官认为还需要继续对晃二与绯纱江周围的人进行调查。金海不见了。据说是给了晃二一笔钱之后就回东京了。这一点引起了佐古警官的注意。同时,他认为还需要对晃二在东京的生活有一番了解。
于是馆崎被派往东京调查。
馆崎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阿栗做好饭,正等着他。听到爸爸要去东京出差,阿栗很高兴,“我正想去东京呢!有一部电影想看,以前没看成。带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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