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了车,问茜想不想上厕所。
萌心想是逃走的好机会,便说想去,下了车。
皎洁的满月悬在半空。
茜环顾四周,在他们的身后好像有一座小山,释放出数千、数万道的光源。那正是刚才穿越的都市。
穿越——没错,这种表达方式很贴切,如今自己已经在东京以外的地方。
茜又看向其他的方向,除了遥远的地方有一片像是森林般的黑色影子,其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里是北海道的乡间僻壤?还是陆地的原野?东京郊外有这种地方吗?
不。茜再度将目光移回小山,这里不是“东京以外的地方”,也就是说,并不是埼玉县成是千叶县,而是来到更远的地方,或许该称为“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沙、沙、沙,风在吹。
虽然全身已经不再发麻,但双脚仍然没有力气,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行走。
“你可以大声呼救,”背后传来男人令人讨厌的声音,“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上完厕所后,茜的双手被反手铐住了,两脚也铐上长长的铁镣。
车子再度启动。已经逃不了了。
绝望在茜的内心扩散。我会死在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幽暗的树林附近有一幢亮着黄色灯光的小屋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旁边是一幢类似仓库的大建筑物。
车子就停在那里。
小屋内走出一个瘦小的男人出来迎接他们。那个男人看起来年近六十岁,戴了一顶黑色毛线帽。
“喔,来了来了,鸟羽先生,你可来了。”
假辅导员的名字叫鸟羽,茜记住了。
毛线帽男手上拿着一根皮鞭。
瘦男人色迷迷地打量着茜,偷窥着她的反应说:
“我有听说你的事,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母亲真可怜,不瞒你说,我们原本只处置那些通缉的逃犯或是严重违反规定的人,你可不要为这次的事恨我们喔。”
茜被毛线帽男人拉着推进了仓库。
“小姐,明天才会处置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哭哭啼啼给我们找麻烦。你已经是国中生了,应该没问题吧,”
眼前的铁卷门咔啦昧啦关闭了。
封闭的仓库内散发着恶臭,从四处传来各种动静,咳嗽声、吸鼻子的声音,看来原本就已经有几个人被关在里面了。没有人说话,却有人低声念念有词地诵经。
茜站在关起的铁门前片刻,因为心神一直无法平静,于是移向角落的位置。
她地上爬向角落的途中,摸到湿湿的东西——那是什么?尿?呕吐物?还是血?——她努力避免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慢慢爬到墙边。
她靠在墙上发呆,眼前浮起沙智子的脸。
如果可以活着回去,绝对不原谅她,一定要告她。
如果可以活着回去,就要诅咒她。
要一直诅咒,一直诅咒到她死。
“啊,你是从哪里来的?”
身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茜小声回答了自己所住的城市。
“你几岁?”
“十四岁。”
“真可怜,喔,要去稳城吧?”
“怨城,是在哪里?”
“你不是要去稳城吗?”
虽然光从声音无法判断,但似乎是个有点年纪的男人。
“请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被抓到了啊,大家都是。”
男人开始诉说起来。
“我原本是木工……听说只要去那里,也就是去稳城工作的话,就可以过好日子,就算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也无所谓。所以我就告别了这里,因为我欠了债,这里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稳城真是一个风光明媚的好地方,但住了十年后,我又开始怀念这里,于是我就违反当初的诺雷又回来这里。完蛋了,啊,我真的完蛋了,捉迷藏游戏一旦被鬼抓住就完蛋了。”
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他不管茜有没有在听,只是径自说着话。
湿气让茜的全身冒汗。
她把头枕在竖起的膝盖上,睡了二十秒,又醒来二十秒……一直时睡时醒。这正是死刑犯的最后一夜,茜觉得这一夜好漫长,可能比这十四年来所有的夜晚加起来更漫长。
她在脑海中依次回想起杉泽清太、伊藤诗织和国小、国中时的好朋友。
明天,我就会被那两个变态杀死,再见了。此时此刻,诗织应该打开窗户的锁,等待我去她家吧,诗织,对不起。
她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风灵鸟。她想像着鸟儿在清澈的天空中飞翔。
伊藤诗织画的那幅风灵鸟在草原上展翅的水彩画。
风灵鸟,快来吧。
天亮了,随着一阵刺耳的噪音,铁卷门打开了。
一阵刺眼的白光,令茜忍不住眯起眼睛。新鲜的冷空气吹了进来。
两个男人站在逆光中,正是昨天那两个男人,穿着西装的高大中年男子是鸟羽,另一个穿着连身工作服的瘦小男人仍然戴着黑色毛线帽。
被朝阳照射的仓库内,总共有男女老少共八个人,所有人双手、双脚都铐着手铐和脚镰。八个人中,有一个年纪差不多快读小学的小男孩。茜身旁是一个理平头的中年男子。
“这次的人真多。”
腋下夹着皮鞭的毛线帽男子手上拿着纸条。
“好,我叫到名字的出来。呃,近藤先生。”
坐在茜对面墙角,穿着运动裤、戴着眼镜的男人抬起头。
毛线帽男子走了过去,只为他解开脚了。可能要叫他走去哪里吧。
“好,站起来,你可以站起来吗?”
运动裤男哭丧着脸不肯起身,皮鞭顿时划破空气,朝着运动裤男的脸上挥去。眼镜飞走了,短促的哀号在仓库内回响。
毛线帽男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怒骂道:
“不要一开始就给我找麻烦!”
运动裤男把头钻到双手下,蹲在地上发抖。
毛线帽男子弯下身子,用稍微缓和的语气说:“我又不会对你干嘛,只是去上厕所,做一下晨间体操而已,这样会影响后面的人嘛。”然后,把运动裤男扶了起来。
那显然是谎言,运动裤男子抬起红肿的脸,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跟着毛线帽男子走了出去。
四周一片沉默。鸟羽面无表情,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
咦?茜似乎看到了什么,鸟羽的肩上有一个影子。
停在那个位置的到底是什么?
当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看时,影子渐渐浮现出形状。
是鸟吗?
好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鸟羽的肩上站着一只有着漆黑的翅膀、身体超过一公尺的可怕怪鸟的影子。
当她的意识渐渐放松时,鸟的影子也渐渐变淡;当她用力凝视时,影子又会再度变深。
茜倒吸了一口气。是风灵鸟,原来真的有风灵鸟。
昨天晚上,她一直觉得鸟羽散发出一种威严感,原来是因为风灵鸟的关系。而她可能是因为度过了非比寻常,几乎可以说是被逼入绝境的夜晚,所以才能看到昨天无法看到的东西。
然而,自己诚心祈祷、希望拯救自己的象征,竟然降临在这个作恶多端的变态身上,实在太不合理了。
风灵鸟的脚完全看不到,好像融入了鸟羽的肩膀似的,茜发现那里有一条铁链,当然不是真的铁链,就好像风灵鸟是影子一般,那条铁链也只是影子。
这个男人把风灵鸟绑在自己身上。
风灵鸟的脸好像妖怪,虽然有看起来像是嘴的部分,但嘴喙被折断了,两眼被蒙住,还黏了许多像脓一样的东西。它似乎受了伤,无法动弹,甚至看出来它到底是死是活。
茜正在观察风灵鸟时,远处传来“砰”的破裂声响。
留在仓库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瑟缩起来。
停顿了一下,又传来一声破裂的声响。
鸟羽转头看着茜微笑着。
“小茜,我们得先帮你做测试,那我们先走吧。”
脚镣被解开了,茜挣扎着想要踢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闪过了。
“来,站起来吧。”
如果不乖乖听话,一定会被暴力相向吧,眼下也只能服从他了。
他们走出去时,毛线帽男子刚好走了过来。
走出仓库、穿过茂密的树木后,秋高气爽的天空下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远处是一片轮廓模糊、外形扭曲的摩天大楼,扭曲的样子有点像超现实主义的画作,像是妖怪般的摩天大楼群不时摇晃,宛如讯号不佳的电视画面。
这里果然是地图上找不到的、异世界的原野。
稍微走了几步,原野上出现一张白色圆桌和几张椅子,虽然没有遮阳伞,但感觉很像是百货公司楼顶或是海边会摆放的塑胶桌椅。
鸟羽示意茜坐下,然后帮她解开了手铐。
阳才的运动裤男子就倒在距离桌子数公尺远的地方,他的额头中了弹,已经气绝身亡。
毛线帽男子在尸体旁抽烟。
“喔,鸟羽先生,来参观吗?”
“不是不是,我要为她做测试。”
毛线帽男子露出猥亵的笑容。
“鸟羽先生,这个妞长得还不错嘛,等一下……”
“什么啊?你还是色性不改。”鸟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废话少说,你先去清理啦。啊,等一下你离开仓库时,记得要把铁卷门关好。”
“那就开始吧。”鸟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在茜对面坐下后,用公事化的口吻说:
“接下来,我会问你十个问题,如果你不回答,就只有死路一条。有些问题的答案没有正确或错误之分,但你不必在意,只要老老实实地照实回答就好。这些都是测试你能力的问题,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只有十个问题而已吗?”
“对,从这十个问题当中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稳城需要的孩子。”
茜看到毛线帽男子把昨晚坐在自己身旁的木工带了出来。
叔叔。茜想要张口叫他。
理平头的男子几乎毫无抵抗地跪在地上,做出祈祷的姿势,毛线帽男子用枪抵着平头男子的后脑勺。
“喂,不要东张西望的!”
鸟羽严厉的斥责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透过鸟羽的肩膀,可以看到曾经当过木工的男子倒在地上。
茜将视线移回鸟羽身上,鸟羽也注视着茜,他盾上巨大的黑色妖怪比刚才更加明显了。
毛线帽男子瞥了他们一眼,笑了笑后转身离开。
茜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
“那我开始发问了。好,第一个问题,我肩膀上有什么?”
十个问题中,茜只答出第一个问题和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去稳城吗?”而已。当茜回答第一个问题时说“看起来像黑鸟”时,鸟羽十分惊讶。对于第十个问题,她回答说:“我不想死在这里,所以想去怨城。”
第二个问题到第九个问题难到极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比方说,要在三十秒内,算出六位数字的计算题,或是盯着像电线回路般的图形十秒钟后,要立刻在其他纸上画出相同的图形等等,像在测试智商的问题。
回答完所有问题时,鸟羽身后总计死了四个人,茜努力不去听枪声和传入耳中的乞求声,却无法对倒卧在草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
“好,结束了。”鸟羽冷冷地说:“很遗憾,你没有资格去稳城。”
茜对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气愤不已,啜泣着抗议说:
“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怎么可能测出我的能力?靠几个问题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也太狡猾了,我身上或许有问题测不出来的能力啊!”
“你不要得寸进尺,接受测试后再死已经算很幸运了,身后那些人根本没有测试就直接送去黄泉了。好吧,那我就为你网开一面,再追加一个问题吧!那你会什么?赶快回答。你刚才不是说,你有问题测不出来的其他能力吗?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能力?”
茜没有回答。
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救自己一命,如果想活命,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了他逃跑。
这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既然这样,我就助你一臂之力。我给你机会。
茜的背脊感受到一阵寒意。
——杀了他,让我自由。
茜抬眼看着鸟羽盾上的黑鸟,它仍然像之前一样,宛如沉睡般一动也不动,但刚才正是它发出的声音。
——拜托你了。
好吧。茜在心里说道。
——不要错过机会。
“你看吧,你根本就没有特殊能力。”
鸟羽露出得意的笑容,转头看戴毛线帽的搭档。
毛线帽男子正带着身穿黄色t恤的年轻人走出来。黄色t恤的年轻人瞥了他们一眼,视线好像在说,我马上就死了,你们却坐在那里,未免太享受了吧。
“喂,测试结束了……这女孩也可以动手了。”
“好哩!”
“在你杀我之前,请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听沙智子的指挥?”
鸟羽“嗯~”地发出呻吟。
“我没告诉你吗?我们是同乡……其实她是我的远亲。”
“你为了那种女人杀人,难道没有罪恶感吗?”
不能错过机会,不能错过机会,等一下……刚才就有机会了啊?鸟羽转头看着毛线帽男子的时候,可以对着他的脖子下手。
“我的确觉得你很可怜,不过,因为是亲戚拜托的嘛。而且虽说是杀人,但你毕竟是俗世的人。”
“什么意思?俗世的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你们这些人。”
“开什么玩笑!你们不也是人吗?”
茜整个脸都哭成一团,假装成绝望的样子。
“我们不也是人吗?的确,”鸟羽吃吃地笑着,“但这件事是谁决定的?我可不承认。”
“还有一件事,你肩膀上像鸟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喔,你是问这个嚼?是风呼呼。”
茜看到鸟羽身后身穿黄色t恤的年轻人跳了起来、转过身体,他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做最后的抵抗。
年轻人用力踢着行刑者的腹部。毛线帽飞走了,整个人跌坐在地。茜倒吸了一口气。
年轻人向前跨出一步。毛线帽男人在拔枪的同时开了枪,枪声响彻草原。
然而,枪没有打中目标。
鸟羽皱着眉头再度转头。“他在干嘛?”
鸟羽的脖子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茜的面前。
——就是现在!
茜抓起桌上的原子笔,用尽全力刺向他的脖子。
顿时响起一声惨叫。
桌子摇晃起来,茜把整张椅子都翻了过来。
“喂,喂!救命啊!”黄色t恤男子叫着茜。
茜跳了起来,跑向毛线帽男子。枪声再度响起,然而没有半个人倒下。
年轻人只靠两只脚猛踢,和毛线帽男子搏斗着。他可能练过摔角吧,但双手被铐在身后,应该撑不了太久。
毛线帽男人看到茜冲过去,立刻把枪口对准了她。
在他扣下扳机之前,黄色t恤男子及时踢向他的手。
茜用身体冲撞毛线帽男子,抱着必死的决心夺过他手上的枪。
然后,向后跳了一步,举起了枪。
那是一把自动短枪。
“太好了!杀了他!”黄色t恤男子大声吼道。茜很想把枪交给黄色t恤男子,但他的双手被铐住了。
只能由我来开枪了。
眼前的中年男人半张着嘴巴,露出哀求的眼神,向她伸出一只手。
茜的手在颤抖。此时她的潜意识发挥了作用,真的要开枪吗?对,要开枪,这个扳机关系着其他所有人的性命。
或许是紧张过度的关系,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耳朵深处发出“嗡”的声音。
扣下扳机。毛线帽男人的脸弹了起来。
再一次。她连扣了好几次扳机,但只有前两次有射出子弹。
从额头流下的汗跑进眼睛,模糊了茜的视野。
双手和双脚都微微颤抖着,僵硬的手指无法离开手枪。
“干得好!”黄色t恤的年轻人对茜说道,他的年纪差不多二十出头。
“用力深呼吸。”
茜听从他的指示,努力深呼吸,试图使呼吸平静下来,却始终无法如愿。
茜从倒在地上的毛线帽男人腰际取下钥匙串,为黄色t恤男子解开了手铐。
完成这项工作后,茜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黄色t恤男子拿起钥匙,说了声“我去救留在仓库里的人”,就转身离开了。
茜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眺望着天空。
沉重的云低垂着。
她看到脖子上插着原子笔的男人倒在原野上。这是什么样的境遇?光是看到这幅光景,就觉得很有压力。
鸟羽的身体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摇晃。风灵鸟还在他身上吗?
正当茜的目光准备从鸟羽身上移开时,他的身体动了。茜赶紧把视线移回他的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鸟羽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他拔下刺在脖子上的原子笔丢在一旁,血顿时喷射出来。
鸟羽按着脖子,以布满血丝的双眼面对茜。他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搭档,不悦地自言自语说:
“真受不了,你出手真够狠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鸟羽打量着茜,露出一丝冷笑,用鼻子哼了一声。
“用这种原子笔也想杀我?你也太天真了。”
不可能的,明明他就受了不小的伤,至少需要叫救护车了,为什么还可以站在那里笑?离道是自己刺得不够用力吗?伤口太浅了吗?
“老实说我喜欢意外,没有一些突发状况根本不好玩,就只是把人杀了而已。如果没有一些刺激,根本就无法让我兴奋。”
逃吧。茜转身跑了起来。
虽然她对自己的跑步速度没有自信,但还是使出全力跑了起来。
前方的地势比较高,当她冲上白色的斜坡时,脚下的凹凸地面让她跌倒了。
地面是一整片的白色。
是不计其数的骨骸,肋骨、头盖骨、肩胛骨,还有大腿骨。
她终于发现自己站在半径长达二十公尺的骸骨堆中。
——你不会进坟墓,会被风葬。
她想起鸟羽在车上说的话。
所谓的风葬,就是把杀死的人全都曝尸在这片原野上吗?
背后传来咔沙、咔沙踩骨头的声音。
“哎哟,怎么不逃了?”
回头一看,肩上有着黑色巨鸟的男人正低头看着她,他的嘴唇微微上扬,眼神阴险而又充满恶意。
枪声响起,茜立刻趴了下来,又马上抬起头。
鲜血从鸟羽的肩膀喷了出来。
手拿来福枪的黄色t恤男子和他从仓库里营救出来的女人就站在数十公尺外。
那把来福枪应该是他们在仓库旁的办公室小屋中找到的。
鸟羽用厌恶的眼神看了年轻人一眼,将目光移回茜的身上。
“你看,这就是证明我是圣人的证据。”
茜定睛一看,发现从鸟羽肩膀流出的血被强风吹到半空后,呈直角地飞向空中。
“我的血不会滴落地面,因为我是属于天上的人。只有属于地上的生命,血才会滴落在大地,属于天上的生命,血会回到天上。”
鸟羽的双眼闪着得意的光芒,他的血在风中飘扬,垂直地升上云空。
很厉害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继承了神话时代的人类的血,又是在仙境稳城出生的,但我的厉害不仅如此而已。
这只鸟——风呼呼——在我年幼的时候降临在我身上。
这家伙一开始很罗嗦,但最后被我收服了。你看,它被我拴在身上,想逃也逃不掉了。
我从小体弱多病,据说如果没有这家伙,我就会在年幼时夭折。很幸运的是,我牢牢地拴住了它,靠着它的力量活了下来。不过这家伙好几次都想操控我,想要抢夺身体的主导权,所以我把它扭倒在地,打它,折磨它,拔掉它的羽毛,折断它的鸟喙。听到它痛苦地哭喊,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我的身体不再虚弱。当我身体变强壮后,照理说可以松开铁链放了它,但又有点害怕。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活了十四年,应该了解人生难免遇到这种局面。
不过从结论来看,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一直和它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我的血会往天上飞。
我改变了自己的归宿。
我已经一百零八岁了,看不出来吧?看起来是不是只有四十五岁呢?我身体健康,浑身充满活力,这全都是把它拴在身上的效果。
茜木然地听着鸟羽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惊讶得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只能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怪人。鸟羽的双眼好像燃烧般发亮。
枪声再度响起,怪人的肚子被打穿了一个洞,鲜血喷了出来,但鲜血仍然以雾状在空中停顿后,洒向阴沉的天空。
“妈的,我还在说话欸。”
肠子慢慢从他肚子上的洞中滑了出来,还像海蛇般浮了起来,飘向空中。
之前在男人肩膀上奄奄一息的风灵鸟拍动着翅膀。
即使已经到了这一刻,它仍然无法离开。
茜注视着鸟脚上的铁链——不是真正的铁链,而是像锁链一样的幻影。
一定是因为这条锁链的关系,真可怜。那是一条旧锁链,不会太粗。
风灵鸟疯狂地挣扎着,锁链倏地扯紧,鸟羽的肩膀摇晃起来,他失去重心,跪在地上。
始终露出冷笑的怪人此时才将目光从茜身上移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肩膀。
“王八蛋!笨鸟,原来你还活着。”
伊藤诗织的声音在朦胧的意识中苏醒。
——应该是以念力之类的精神能量拍击我的脸。
念力到底是什么东西?茜一边想,一边拿起脚下不知道是谁的大腿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敲断它。
茜使出浑身力量打向鸟羽肩上紧束的锁链。
锁链无声地敲碎了,转眼消失不见。
鸟离开了怪人。
刹那间,鸟羽露出哀伤的表情,伸出手想要抓住鸟的脚,却没有抓住。受伤的巨鸟拍了几次翅膀,便飞向空中。
鸟羽叹了口气。
“完了。虽然这次我会消失……但只要你还活着,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相遇?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后年……你给我记住,即使是遥远的未来,我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你。就好像积水虽然蒸发消失了,但终究会变成雨降落在大地,我也一样。”
远处传来雷鸣。管状的内脏从男人肚上的洞口缓缓掉了出来,升上铅灰色的天空。
这也是幻觉吗?如果眼前所发生的事是真实的,那么他会死吗?还是已经超越生死,到了另一个世界呢?
男人用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微弱声音说道。
(我不会死……这个世界上有不可违抗的真理……攻击我的家伙、逃过一劫的家伙……你们给我记住……我会回来,我会去找你们每一个人。)
举着来福枪的黄色t恤男子已经走到怪人的身旁。
“他妈的!”怪人的头部碎裂了。
男子在近距离开了枪。
脑、眼球、鼻子、牙齿、上颚和舌头。
散在空中的头部残骸和鲜红的血雾浮在空中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停止了。下一秒,男人的身体向天空飘去。
宛如从水底冒出水面的水泡。
茜闭上了眼睛。够了,不想再看了。
当茜再度睁开眼睛时,白色骸骨的大地上,只剩下男人的衣服和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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