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焦躁地骑在日光背上,竭力不让自己在神行术通道撕裂空气时打哆嗦。一片褐色的草地出现在通道对面,高尔和枪姬众立刻冲过通道,开始确认对面的状况。
“你确定不想来吗?”佩林问加拉德。他正站在佩林身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面前的通道。
“不,”加拉德说,“我和伊兰在吃饭时已经聊够了。”
“那就随你吧。”佩林说着,转向菲儿,朝通道指了指。
菲儿一踢日光,向前走去。他们终于要和安多女王见面了,菲儿必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佩林和她一起走过通道。在通道的另一边,凯姆林近在眼前。那座恢宏的城市中,尖塔林立,无数红白两色的旗帜在空中飘扬,王宫就在城市的正中心。在城墙外的下凯姆林正迅速拓展,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一座新的都市了。
佩林的随行人员依次走过通道。这支队伍经过仔细的安排,显示出了足够的规模,但并不带有任何敌意。雅莲德率领着一百名卫士。一百名两河长弓手将长弓卸去弓弦,如同手杖般握在手中。一百名狼卫士的代表,包括相当数量的安多小贵族。他们的制服上都绣了代表其家族地位的彩色横纹——这些是用在白桥采购的布匹制作的。当然,还有高尔和枪姬众。
最后一名走过通道的是格莱迪,他身上穿着一件熨烫整齐的黑色外衣,他的献心士剑徽也经过了抛光,在高衣领上熠熠生辉。一走过通道,他就向西望去。那是黑塔的方向。今天早些时候,在得到佩林的许可后,他曾经尝试打开一个通向那里的通道,却没成功。佩林对此有些不安。他打算立刻着手调查此事,也许是今晚,最迟明天。
高尔和枪姬众在佩林和菲儿周围结成数组,整支队伍开始沿大路前进。亚甘达和一个班的狼卫士作为前导,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迈着庄严的步伐向前行进。凯姆林周围植被枯萎的情况比白桥还要糟糕。有几支军队正在下凯姆林附近扎营,也许他们是支持伊兰的领主们的扈兵。
这里还有一个非常怪异的现象。乌云在凯姆林的上空消失了。在这个黑云覆盖整个世界的时候,菲儿不由得久久地望着那片覆盖了整座都市的蓝天。
亚甘达和狼卫士们回来了,他高声说道:“她们会和我们见面,大人。”
菲儿和佩林静静地率领大队,策马前行。他们已经对即将到来的会面讨论过几十次,现在对此也没有更多话可说了。佩林明智地将这次外交谈判的主导权交给菲儿。这个世界无法承受安多和两河之间的战争,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当他们通过城市大门时,佩林和艾伊尔人立刻变得更加警觉。菲儿默默地忍受着他们的过度保护。她被沙度俘虏的阴影还要在他们心里停留多久?有时候,佩林甚至很不愿意让她离开数十名卫兵的保护圈。
在城墙内,街道上挤满了行人,房屋和市场鳞次栉比。难民已经开始在这座城市中聚集,人群中夹杂着数量多得令人害怕的小孩,到处都有人大声宣告危机已经到来。其中有一些也许是商人的雇员,在鼓励人们购买商品。佩林的部下在不久前刚从这里采购了一批食品。现在这里的食品价格已经非常昂贵,用不了多久,伊兰就需要发放物资以平抑物价了。或者她已经在这么做了,现在安多王室储备物资的情况又是怎样?
他们走过新城,进入内城,登上山丘,朝有着纯白色宫墙的王宫前进。穿红白色制服、披挂闪亮盔甲的女王卫兵守卫在王宫大门两旁。
进入宫门后,他们下了马。一支百人队伍继续跟随佩林和菲儿进入宫殿,他们是全部的艾伊尔人和每支卫队中的一小部分成员。王宫的走廊非常宽敞,但这么多人还是让菲儿感到有些拥挤。她和佩林走的路与上次她前往王座大厅的路线并不一样。为什么不让他们走那条直路?
这里和兰德统治凯姆林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当然,宫殿中已经看不到艾伊尔人了,不过走廊里还是铺着同样的红色地毯,走廊转角处仍是同样的布置,墙上依然嵌着同样的大立镜,让走廊显得更加宽阔。
这样一座建筑会连续几个世纪不发生任何改变。它不会在意是谁的脚踏过这些地毯,谁的后背靠在王座上。仅仅一年的时间里,这里的主人已经从摩格丝、弃光魔使、转生真龙,变为了伊兰·传坎。
当他们再次绕过一个转角,来到王座大厅时,菲儿甚至在恍惚间看见兰德正坐在他的龙座上,臂弯里放着那支样式怪异的半截长矛,眼里闪动着一点疯狂。不过,龙座已经被移走了,大厅尽头又变成坐在狮子王座上的安多女王。兰德一直精心保护着这个王座,仿佛那是一朵他要献给未来爱人的鲜花。
这位女王很像她的母亲,只是还要年轻许多。仔细看,会发现伊兰的面容要比摩格丝的更加纤细精致,但她也有着同样的金红色头发和同样动人心魄的美艳。她的个子很高,隆起的腹部和胸部都在表明,她怀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王座大厅显示着适度的华丽。墙壁的边角镶嵌着镀金木制边条,角落里立着纤细的镀金圆柱——它们可能也是装饰品。伊兰让这座大厅中的灯光比兰德在的时候更加明亮,到处都摆放着点燃的立灯。摩格丝本人正站在王座的右侧,八名女王卫兵站在王座左侧。一些低阶贵族排列在大厅两边,都在用关注的眼神看着走进大厅的这一行人。
当佩林、菲儿和他们的卫队走进大厅时,伊兰向前倾过身子。当然,菲儿行了屈膝礼,佩林则向伊兰鞠躬。这个躬鞠得并不深,但也相当标准。根据事先的安排,雅莲德行的屈膝礼比菲儿更深,这种差别肯定会给伊兰留下印象。
这次拜访的官方原因是安多王室要感谢佩林和菲儿将摩格丝平安带回凯姆林。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他们见面的真正目的是讨论两河的未来,只是在当前这种微妙的局势下,没有人能将这件事直接说出口,至少没有人能先说出口。任何一方,只要表明这个目的,都会向对方透露出太多的情报。
“我们要让世人知晓,”伊兰用乐韵般的嗓音说道,“安多王室欢迎你们,萨琳·妮·巴歇尔·德·艾巴亚殿下,雅莲德·麦瑞萨·基加林女王,佩林·艾巴亚。”她对佩林没有使用尊号。“我们要向你们表达个人的感谢,感谢你们送回我们的母亲。你们的雅量高行为你们赢得了王室最深挚的谢意。”
“谢谢您,陛下。”佩林用他惯有的那种粗厚声音说道。菲儿曾经用了很长时间说服他不要省掉正式礼仪所需的称谓。
“我们将宣布,要为我母亲的平安返回举行为期一天的庆祝。”伊兰继续说道,“为了她……恢复自己应有的身份。”
这个停顿意味着伊兰不喜欢她的母亲曾经被看作一名仆人。她一定明白,那时佩林和菲儿完全被蒙在鼓里,但一位女王依旧可以为这样的事件而感到愤慨。也许,她打算将此作为一种优势来运用。
也许是菲儿从她的话里解读出太多内容,但菲儿不能不作这种考虑。在很多事情上,当一名贵族和当一个商人非常相似。菲儿在这两个身份上都得到过充分的训练。
“最后,”伊兰说道,“让我们开始今日会面的议题。巴歇尔殿下,艾巴亚大人,为了你们对安多做出的贡献,你们想要怎样的报偿呢?”
佩林将手放在腰间的大锤上,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菲儿。很显然,伊兰在等待他们提出正式加封佩林为领主的请求;或者是请她原谅佩林自封为领主的行为,并正式予以承认。不管怎样,都能达到这次会面预期的效果。
菲儿倾向于提出第一个请求,这样,伊兰就可以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但也许这样会让事情变得过于简单。在此之前,菲儿还必须了解一些事。“陛下,”菲儿谨慎地说道,“我们是否可以在更私密的情况下讨论此事?”
伊兰对此进行了片刻的思考,至少有十秒时间。菲儿却觉得这段时间格外漫长。“很好,我的起居室已经准备好了。”
菲儿点点头,一名仆人打开大厅左手墙上的一道小门。佩林向那里走去,同时朝高尔、苏琳和亚甘达一抬手:“等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看了格莱迪一眼:“你也等在这里。”
他们显然都不喜欢这种安排,但没有人违抗佩林的命令,他们事先都得到警告,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菲儿克制住心中的紧张。她不喜欢离开殉道使,那是他们最便捷的逃跑手段。毫无疑问,伊兰已经在她的起居室中安排好了间谍和卫兵。无论她遭遇任何危险,他们都会立刻杀出来。菲儿也希望自己有同样的保护措施。但在与女王对话时,身边还带着一名男性导引者……他们不能有这种狂悖的举动,毕竟这里是伊兰管辖的地方。
菲儿深吸一口气,和佩林一起走了过去,雅莲德也跟随他们进入这个小房间。这里已经摆放好了几把椅子,看来伊兰早就预见到这种可能。他们等到伊兰走进来,才纷纷落座。菲儿没有找到可以藏匿卫兵的地方。
伊兰一摆手,巨蛇戒在她的手指上辉映着灯光。菲儿几乎忘了她是一位两仪师。也许这里不需要藏匿什么卫兵,一名能够导引的女子抵得上十几名士兵。
伊兰腹中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那些传闻到底哪一条是可信的?肯定不会是她的卫队中的某个傻瓜。那很可能只是一种掩饰,有可能是兰德的吗?
摩格丝跟随伊兰走进起居室。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深红色长裙,坐在她的女儿身边,谨慎地看着房里的每一个人,保持着沉默。
“那么,”伊兰说道,“请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该以叛国罪处死你们两个。”
菲儿惊讶地眨眨眼,但佩林已经哼了一声。“我不认为兰德会喜欢你这么做。”
“我并不对他负任何责任。”伊兰说,“而且你以为我会相信,他在支持你夺取我的城市,并且自封为国王?”
“您的话有一点问题,陛下。”菲儿试探着说,“佩林从没有自封为国王。”
“哦,那么他是否立起了曼埃瑟兰旗帜?就像我得到的报告中所说的那样?”伊兰问。
“我的确竖起过那面旗,”佩林说,“但我早已把它放下了。”
“但你毕竟还是干过这种事。”伊兰说,“也许你没有自封为国王,但举起那面旗帜从本质上而言就相当于自封为王。哦,你们都坐下。”她又一挥手,一旁桌子上的托盘飘到她面前。托盘上放着高脚杯和酒壶,还有茶壶和茶杯。
使用至上力,菲儿想,她在显示自己的力量。一个不够巧妙的举动。
“不管怎样,”伊兰说,“我会为我的王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无论代价如何。”
“我怀疑,对于您的王国而言,”雅莲德以稍显犹豫的口气说道,“激怒两河人是否属于‘最有利的选择’。处决他们的领袖,无疑将立刻导致他们叛变。”
“据我所知,”伊兰一边说,一边倒了几杯茶,“他们已经在叛变了。”
“我们为了和平的目的来到你面前。”菲儿说,“而不是想要造成叛乱。”
伊兰先喝了一口茶。这是一种传统,以表明她没有在茶水中下毒。“我派往两河的使者已经遭到拒绝。你们的部下只给了他一句话,请容我引述:‘金眼佩林大人的土地拒绝向你们安多人纳税,台沙·曼埃瑟兰!’”
雅莲德脸色一白。佩林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在咆哮。菲儿接过杯子,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是薄荷和云梅,味道非常不错。显然,两河人已经明确表态了。
“这是一个人们容易采取过激方式的时代,陛下。”菲儿说,“但您肯定已经看到那里的民心所向,两河人并非一直都在您的王权掌控之中。”
“不夸张地说,”佩林又哼了一声,“我们之中绝大多数人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我们也是安多的一部分,你早已忽略了我们。”
“这是因为那个地区之前并没有叛乱。”伊兰喝着茶。
“一位君王不该只有在人们造反时才会关注他们。”佩林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就在去年,我们不得不独力抗击兽魔人的入侵,却没有得到来自安多王权的丝毫援助。如果你们知道两河遭遇的灾难,应该会派出援军。但事实是,我们附近根本没有一支安多的军队,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危险。安多王权在此前并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处境。”
伊兰犹豫了。
“两河人已经重新发现了他们的历史。”菲儿谨慎地说,“当末日战争降临时,往日英雄的历史也不可能继续被尘封,是两河人养育了转生真龙。我一直都有些怀疑,是否曼埃瑟兰必须被摧毁,必须出现两河这样一个地方,才能养育出兰德·亚瑟,让他能够在拥有王者的血脉与顽强的农夫中间长大。”
“正因为如此,我现在更应该尽快平息这些事端。”伊兰说,“我赐予你们请求宽恕的机会。我会原谅你们,并且会派遣军队保护你们的族人。接受我的条件,我们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不能这样。”佩林轻声说,“现在两河人必须有自己的领主,我曾为了拒绝这个事实而抗争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也许同样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你的抗拒不会对此有任何改变。”
“也许,”伊兰说道,“但认可你就意味着任何人只要聚集起一支军队,就能强行从我的国家中得到一个爵位和一片封地,这将造成一个可怕的先例,佩林。我想,你还不知道你已经让我陷入了何种窘境。”
“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佩林用那种表明他绝不会退让的强硬语调说道,“我不会放弃的。”
“你只是在让我相信,你不愿接受我的权威。”伊兰喝道。
这样不行,菲儿想。她张嘴想要插话。现在和伊兰发生冲突,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好处。
但还没等她说话,已经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女儿,”摩格丝一边喝着茶,一边柔声说道,“如果你打算和时轴跳一场舞,你就一定要知道怎样才是恰当的舞步。我和这个人一起走过了很远的路,我见到过这个世界因他而改变,见到过他的仇敌变为他的盟友。想要和因缘对抗,就像是要用一把勺子移动山岳。”
伊兰犹豫着,看着她的母亲。
“如果我有所僭越,还请原谅。”摩格丝继续说道,“但伊兰,我答应过他们两个,会为他们进言。关于这件事,我也和你说过。安多很强大,但我担心,如果与这个人对抗,它也会一败涂地。这个人并不想得到你的王座,这点我完全可以保证,两河人也不需要别人的监督。让他们选择这个人作为领袖,真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吗?”
小房间里陷入了沉默。伊兰看着佩林,显然是在估计着他的分量。菲儿屏住呼吸。
“好吧,”伊兰说,“我认为你们是带着要求而来的。让我们听听你们的要求,然后我们就能知道能做些什么。”
“我们来见您不是为了索取些什么,”菲儿说,“而是要给您一些东西。”
伊兰挑起一侧眉弓。
“您的母亲是对的,”菲儿说,“佩林不想要您的王座。”
“一旦两河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也许并不会在意你们两个的想法。”
菲儿摇摇头。“他们爱他,陛下,他们尊敬他,他们会服从他的命令。我们可以让他们放弃复兴曼埃瑟兰的念头,我们也会这么做。”
“那为什么你们要那么做?”伊兰问,“我知道,因为大批难民翻越迷雾山脉进入两河,所以那里正迅速发展起来。最后战争的到来肯定会造成不同国家的衰落和兴起。你们没理由放弃建立王国的机会。”
“确实,”菲儿说,“我们有很充分的理由。安多是一个强大繁荣的国家,两河的城镇也许在迅速发展,但那里的人们也只是想要一位领主而已。从内心来说,他们依旧还是农夫,他们不贪图荣耀,只关心能够支持他们生活的庄稼。”菲儿停了一下。“也许您是对的,也许还会有一次大崩毁,但正因如此,我们需要更多的盟友。没有人会希望安多发生内战,两河人最不希望如此。”
“那你有什么提议?”伊兰说。
“承认既成事实,”菲儿说,“正式授予佩林爵位,让他成为管领两河的大君。”
“你所谓的‘大君’是什么意思?”伊兰问。
“他的位阶要高于其他安多贵族,但低于女王。”
“我怀疑其他人不会喜欢这样。”伊兰说,“那么税收呢?”
“两河将被免除税赋。”菲儿说道。伊兰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但菲儿并没有住口。“陛下,安多王权已经连续许多世代忽略两河的存在,不曾保护他们免受盗匪的侵扰,派遣工人增修那里的道路,也没有为他们提供过官员的管理和法律的公正。”
“他们不需要这些。”伊兰说,“他们将自己管理得很好。”她没有说的是,两河人也许会把女王派遣的税吏、官员和法官扔出去。对此她应该很清楚。
“也就是说,”菲儿说,“一切都不需要改变,两河人会管理好自己。”
“您和他们之间的贸易可以免于被征税。”雅莲德说。
“安多商人以前也不曾为此而纳过税。”伊兰说。
“所以说,一切都不需要改变。”菲儿再次说道,“唯一的差别是您获得了一个强大的西方行省。佩林成为您的盟友和您属下的领主,他会率领军队,保卫您的国家,还会让已经向他宣誓的君主向您效忠。”
伊兰了雅莲德一眼。也许她已经从摩格丝那里听说了雅莲德向佩林立誓的经过,但她肯定还想听雅莲德亲口说出这件事。
“我已经发誓向佩林大人效忠。”雅莲德说,“长久以来,海丹一直都缺乏强有力的盟友,我要改变这个现状。”
“陛下,”菲儿双手托住茶杯,向前俯过身,“佩林曾经与几名霄辰军官合作过几个星期。霄辰人已经订立了一个强大的条约,让不同国家在一面旗帜下联合起来。兰德·亚瑟也许是您信任的一位朋友,但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提尔、伊利安,也许现在阿拉多曼也被他收入囊中。在这个时代,国家正逐步合并,而不是分裂,相对而言,安多已经变得愈来愈小了。”
“所以我才会向佩林大人立下誓言。”雅莲德说。
在菲儿看来,雅莲德是成为佩林时轴效果的俘虏,并非早已做出这样的计划,但雅莲德也许并不这么想。
“陛下,”菲儿继续说道,“您将要获得的还不仅于此。通过我与佩林的婚姻,您将与沙戴亚建立联系。通过雅莲德的誓言,您将获得海丹。贝丽兰也会追随佩林,她一直都在为梅茵寻求强有力的盟友。我们可以建立属于我们的盟约。如果您将两河视为一个国家,那么这个盟约就涵盖了五个国家。如果您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取得太阳王座,那就是六个国家。我们不是最强大的国家,但多个国家的力量总会强过一个。您将成为我们的领袖。”
一切敌意几乎都从伊兰的脸上消失了。“沙戴亚,你的继承顺位是第几位?”
“第二位。”菲儿不得不承认,这个情报同样可能早为伊兰所知了。佩林在椅子里动了动身子。菲儿知道,佩林至今都在为这个事实感到不安。当然,他必须适应这件事。
“第二位太靠前了。”伊兰说,“如果你登上沙戴亚王位呢?我就有可能因此而失去两河。”
“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雅莲德说,“如果菲儿是第二顺位继承人,那么她和佩林的一个孩子将继续作为两河领主,另一个可以登上沙戴亚王位。这个安排可以用条约的形式确定下来。”
“我可以接受这种安排。”伊兰说。
“对此,我没有异议。”菲儿一边回答,一边看着佩林。
“我也认为应该这么做。”
“我认为,应该让你们的一个子嗣成为我的人。”伊兰若有所思地说,“我的意思是说,让他与安多皇室血脉联姻。如果两河人将按照我们商定的条约,接受拥有如此大权的一位领主统治,那么我更希望他与安多王座之间有血缘关系。”
“我无法对这点做出承诺,”佩林说,“我的孩子们将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是贵族们会使用的一种方式。”伊兰说,“我们的孩子出生时就被指定婚姻,虽然不同寻常,却也不是闻所未闻。”
“我们两河人不会这么做。”佩林顽固地说,“永远都不会。”
菲儿耸耸肩。“我们可以给予他们鼓励,陛下。”
伊兰犹豫了一下,才点了头。“这样可以。但其他家族肯定不会喜欢这个‘大君’的爵位,我们需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把两河交给转生真龙。”摩格丝说。
伊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的,这样就没问题了。如果我将那个地区交给他,让那里成为他的属地……”
菲儿张开口,但伊兰一挥手打断了她。“这不是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问题。我需要一个办法来说服其他领主,给予两河这样的特权是有必要的。如果这片土地被赠予转生真龙,让他拥有一个头衔,并将那里作为他的属地,这样就足以让你的家乡受到特殊待遇了。”
“安多贵族会接受这个安排,因为两河正是兰德的家乡,而安多欠了他一份莫大的恩情。我们会让他任命佩林以及佩林的后代作为他在两河的总管,这样我们也摆脱了在安多国境内发生叛乱的尴尬处境。我会确保让转生真龙,也就是我的爱人指派他的好友成为两河君主,这样,我们也就有了对抗伊利安与提尔同盟的立场,那两个国家也许会打着兰德扩张疆土的旗号发动对外战争。”她用手指敲着茶杯,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这种安排似乎很有道理。”佩林点点头,“两河总管,我喜欢这种称呼。”
“好吧。”菲儿说,“我猜,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还有税赋。”伊兰仿佛并没有听见菲儿的话,“这项资源因此可以交给佩林以及其后代管理,以供真龙回来时使用。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合法的理由可以免除两河赋税。当然佩林有权动用这笔资金来造福两河人,比如在那里修造道路,建立食物储备,加强防御力量。”
伊兰看着菲儿,然后微笑着长饮了一口茶。“我已经开始相信,没有处死你们是一个好主意。”
“这的确让人松了一口气。”雅莲德微笑着说道。作为这个联盟中力量最弱小的一员,她必然会从盟约中获得许多利益。
“陛下……”菲儿说。
“叫我伊兰。”伊兰说着,为菲儿倒了一杯酒。
“好的,伊兰。”菲儿微笑着将茶杯放到一旁,接过酒杯。“我需要问一下,你是否知道转生真龙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公牛脑子的蠢货。”伊兰说着,摇了摇头。“那个该死的家伙可是把艾雯气坏了。”
“艾雯?”佩林问。
“她终于成为玉座。”听伊兰的语气,仿佛这是一个注定将要发生的事实。佩林点点头,菲儿却只是感到惊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佩林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他到底做了什么?”佩林问。
“他说,他要打破暗帝牢狱残存的封印。”伊兰皱起眉。“我们当然要阻止他,这是个极为愚蠢的计划。你们肯定也能出一份力。艾雯正在聚集力量对他进行劝阻。”
“我想,我的确可以帮忙。”佩林说。
“你是否知道他现在在何处?”菲儿问。佩林能够从脑子里看到转生真龙,但菲儿想确认一下伊兰是否知道。
“我不知道,”伊兰说,“但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芙图娜·亚瑟姆·戴威·潘恩崔,荣耀之霄辰帝国的统治者,正在步入她的教导室。
她穿着用金丝织就、极尽华丽的最高等级帝国皇室长裙,裙摆从她的膝盖以上分开成为裙裤的样式。五名达科维在她的身侧和背后为她捧着延伸出去的裙裾,她的黄金头冠两侧用猩红色丝绸和金丝做成美丽的夜枭羽翼。她的手臂上闪烁着十三只手镯,每只手镯上都镶嵌着不同的宝石拼图。她的脖子下垂曳着长长的一串水晶。昨晚,她听见窗外传来夜枭的鸣叫。当她推开窗望出去时,那只枭并没有飞走。这个预兆在警告她,必须加倍小心,随后的几天中,她将做出极其重要的决定。对此的正确回应就是佩戴具有强大象征意义的珠宝。
当她走进教导室时,房里的人都向她跪拜下去。只有披挂血红和深绿色铠甲的视死卫士例外,他们只需鞠躬,而且在俯下身时还要抬着头,以戒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个大房间没有窗户,房间的一端堆积着数排陶器,罪奴将在这里联系攻击性编织。房间的地面上铺着编织垫子,以备顽固的罪奴在遭受责罚时会在地上翻滚。当然,她们不会受到肉体上的伤害。罪奴是帝国最重要的工具,要比马匹和雷肯都更加珍贵。不能因为一头牲畜学得不够快就毁掉它,要有耐心地惩罚它,直到它学会。
芙图娜走到一个正式的帝国宝座前,她经常会来这里,观看罪奴被训练或者被制伏,这会抚平她的心绪。宝座被安置在一个小高台上。她登上台阶,被达科维捧住的裙裾摩擦着地面,发出窸窣的声音。她转回身,望向大厅里面,等待着仆人们为她安排好衣裙的位置。他们捧住她的手臂,引导她坐进宝座里,将她的黄金长裙裾在宝座的台基上铺好。
这些织锦般的裙裾上绣着彰显帝国力量的文字:女皇即霄辰,女皇永生,女皇的意志必得实现。她坐在那里,就是一面代表着帝国力量的活生生的旗帜。
赛露西娅站在较低处的台阶上。芙图娜坐定后,大厅中的臣仆们才站起身。当然,罪奴依然跪在地上。现在这里一共有十名罪奴,她们低垂着头,被罪奴主用罪铐锁住。罪奴主们偶尔会亲切地拍拍她们的头。
贝瑟兰王走进大厅。他剃光了大部分的头发,只在头顶上还留有一道黑发。他的七枚指甲被涂了漆,所以他要比大洋这边其他所有的王之血脉都至少多一枚涂漆的指甲。他仍然穿着阿特拉风格的绿色和白色制服,而不是霄辰长袍。芙图娜并没有逼他在这件事上做出改变。
就她所知,贝瑟兰得到王位后,还没有制订过任何刺杀她的计划。这多少让芙图娜有一点吃惊。任何霄辰人如果爬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都立刻会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谋划。有些人会切实地尝试暗杀;另一些人则只会做出一些计划,同时继续支持她的统治。但他们都会考虑杀死她。
但大洋这一边的许多人显然不是以这种方式思考问题的。如果不是和麦特共度的那段日子,她绝不可能相信他们的想法,这也正是芙图娜必须与他一同旅行的原因。芙图娜只希望自己能早一点解读出那些预兆的含义。
贝瑟兰的身边还跟随着伦纳尔·加尔甘元帅,以及几名低阶王之血脉。加尔甘是一名肩膀宽阔的军人,头顶上留着一丛白发。其他王之血脉都愿意听从他的建议。他们知道,他已经得到芙图娜的宠信。如果这里的事态发展顺利,霄辰也能被迅速夺回,那么芙图娜将有很大机会将他晋升为皇室成员。毕竟,当芙图娜返回霄辰,在那里恢复秩序后,就将亟须补充皇室成员的序列。现在已经有太多皇室成员被刺杀或被处决了。加尔甘是一名强有力的盟友,他不仅公开与苏罗丝对抗,而且还提出突袭白塔的建议。那次突袭让帝国收获颇丰,可以说,是一次极为成功的行动。
芙图娜的上罪奴主梅丽登走上前,鞠了个躬。这名身材矮壮的灰发女子牵着一个深褐色头发、满眼血丝的罪奴,很显然,这个罪奴经常哭泣。
梅丽登显然对于没能制止罪奴的频繁哭泣很感羞愧,所以今天在鞠躬时,头垂得格外低。芙图娜装作并没有注意到那名罪奴的糟糕表现,她知道这名罪奴暴躁易怒的恶劣品性,不过帝国能得到她也算是一大收获。
芙图娜向赛露西娅打了一连串的手势,告诉她要说些什么。赛露西娅用专注目光看着芙图娜的每一个动作。她的头顶一半用布遮住,等待那里的头发变长,另一半则被剃光。既然赛露西娅已经成为她的真言者,芙图娜还需要再挑选一个代言人。
“让我们看看这个人能做些什么。”赛露西娅说道。
梅丽登拍了拍那名罪奴的头顶。“苏菲将向女皇示范,愿女皇永生,用至上力切开空间的手段。”
“求求您,”苏菲用乞求的眼神望向芙图娜,“求求您,请听我说,我是玉座。”
梅丽登吸了一口冷气,苏菲立刻瞪大了眼睛。很显然,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苦涌过罪铐。但这名罪奴并没有住口。“我能向您支付极为丰厚的赎金,强大的女皇陛下!如果我返回白塔,我会给您十个人来代替我。二十个!都是白塔最有力量的人。我……”她发出一阵呻吟,瘫倒在地上。
梅丽登已经出汗了。她望向赛露西娅,以紧张的口吻匆忙说道:“请向女皇解释,愿女皇永生,没能训练好这名罪奴,我实在是无法抬起目光。尽管苏菲很容易哭泣,也很愿意服从命令,但她在某些事情上的顽固简直令人吃惊。”
芙图娜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让梅丽登继续流了些汗。最后,她示意赛露西娅开口。
“女皇对你并无不悦。”赛露西娅朗声说道,“这些自称为两仪师的马拉斯达曼尼都很顽固。”
“请向我表达对至圣至尊的感激之情。”梅丽登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目视天穹者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苏菲进行示范,不过她也许还会有不良情绪爆发的表现。”
“你可以继续了。”赛露西娅说。
梅丽登跪到苏菲旁边,先是用严厉的语调对她进行训斥,然后又转为安慰。在对于这名前马拉斯达曼尼的调教中,她显示出了高超的技巧。当然,芙图娜很清楚这位上罪奴主的能力。芙图娜喜欢驯服马拉斯达曼尼,就像她的哥哥豪维特喜欢训练野生古姆蟾一样。那位兄长的遇刺一直都让芙图娜感到惋惜,在她所有的兄弟中,他是唯一让她喜欢的人。
苏菲终于跪了起来。芙图娜好奇地向前俯过身子。苏菲低下头,一道灿烂耀眼的强光切开她面前的空间,并沿着其中轴向两侧扩展,在芙图娜的宝座前打开了一个通道。通道的另一面能够看到随风摇曳的树林。芙图娜看到一只白头雄鹰在通道另一边的天空中一掠而过,不由得屏住呼吸。这是一个代表着强大力量的预兆。向来镇定自若的赛露西娅也吸了一口冷气,但令她惊讶的是这个信道还是信道对面的预兆,芙图娜就不得而知了。
芙图娜则完美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看来,神行术并非神话或谣言,而是真正存在的奇迹,这将彻底改变战争的面貌。
贝瑟兰走上前,向她一鞠躬,眼神中流露出犹豫的神色。芙图娜挥手示意他和加尔甘走过来,让他们能看到通道对面的森林。贝瑟兰盯着眼前的奇景,张大了嘴。
加尔甘将手背在身后。他是个令人感到好奇的家伙,他与这座城市中的刺客见过面,并且询问过刺杀芙图娜的价格。然后,他将所有向他报出价格的人都处决了。这个手段相当巧妙。他以此向芙图娜表明,他有力量威胁到她的皇位,而且他不害怕与刺客见面;同时,他又以此明确地向芙图娜表现了自己的忠诚。我现在会追随你,那个人在对她说,但我也会观察,我也有野心。
从很多角度来讲,加尔甘谨慎的表演要比贝瑟兰看起来坚定不移的忠诚更令芙图娜感到安心。对于前一种人,芙图娜可以预料他们的行动,知道该如何应对;但对于后面这种……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麦特也会对她有这样的忠诚吗?如果她拥有一个不需要用谋略来对付的群鸦王子,她又该怎么办?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太梦幻了,就好像那种讲给普通小孩子,让他们能够为不存在的婚姻做一场美梦的那种传说故事。
“这太不可思议了!”贝瑟兰说,“至圣至尊,如果我们有了这种力量……”他的地位让他成为唯一能与芙图娜直接对话的人。
“女皇希望知道,”赛露西娅解读着芙图娜的手语,“是否有被俘的马拉斯达曼尼知道那件武器。”
“请禀告至圣的女皇,愿女皇永生,她们并不知道。”梅丽登说道。她的声音中流露出忧虑。“也请容我大胆一言,我相信她们没有说谎。看样子,城外的那次爆炸只是一个独立事件,有可能是某种未知的特法器没有被妥善使用,也许那并不是一种武器。”
这种推测是有可能的,芙图娜已经开始怀疑那些谣言的可靠性了。爆炸是在芙图娜到达艾博达前发生的,具体细节还不清楚。不过,那也许有可能是苏罗丝或者她的敌人的一场计谋。
“元帅,”赛露西娅说道,“至圣至尊希望知道,你打算如何使用神行术。”
“这要看具体情况而定,”加尔甘一边说,一边揉搓着下巴。“它能够到达的范围有多远?罪奴能打开多大的通道?所有罪奴都能使用神行术吗?在何处打开通道,是否有其局限性?如果至圣至尊愿意,我想与这名罪奴谈一谈,以得到答案。”
“女皇允许你这么做。”赛露西娅说。
“这会变成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贝瑟兰说,“敌人有可能从我们的阵线背后发动攻击。他们可以打开一个这样的通道,直通女皇的房间,愿女皇永生。有了这种手段……我们对于战争的一切了解都要被颠覆了。”
视死卫士中间发生了一点骚动,这代表他们感到了极大的不安。只有富里克·卡瑞德没有丝毫动作,只是他的面容似乎变得更加严厉了。芙图娜知道,他很快就会提出建议,对她的下榻之地进行重新设计。
芙图娜盯着那个撕裂空间的通道,想了一会儿。那是对真实本身的截断。然后,她一反传统地从宝座中站起来。幸好贝瑟兰在这里,让她能够直接对他说话,也让其他人全部听到。
“有报告说,”芙图娜开了口,“在那个被称作白塔的地方,仍然聚集着数百名马拉斯达曼尼。她们将是重夺霄辰、控制这片土地的关键,也是为最后战争进行准备的关键。转生真龙终将侍奉水晶王座。”
“我们已经拥有一种发动攻击的手段。你可以告诉他,让他召集麾下最优秀的士兵。我希望让我们控制下的每一名罪奴回到这座城中,训练她们掌握这种被称为‘神行术’的手段。然后,我们便派遣大军前往白塔。我们曾经用针刺痛了她们,这一次,我们会让她们知道我们的利剑斩落时的全部力量。所有马拉斯达曼尼都必须戴上罪铐。”
她坐回去,让大厅里陷入寂静。女皇很少会亲自发表这样的声明,但现在正是勇往直前的时刻。
“你不应让这番话落入众人之耳。”赛露西娅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对她说道。现在,赛露西娅在以真言者的身份说话,必须再选一个人出来,作为芙图娜的声音。“让敌人有机会确认我们掌握了神行术,这是非常愚蠢的。”
芙图娜深吸了一口气。是的,赛露西娅说得没错。她必须确保这座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能保守住秘密。但只要白塔被攻取,他们就会谈论她的宣告,并从天空和周围世界里的一切事务上解读关于她的胜利的预兆。
我们需要立刻发动攻击,赛露西娅用手语说道。
是的,芙图娜用手语回答。我们之前的袭击会让她们开始召集军队。
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必须是决定性的一击,赛露西娅说,好好想一想,要将成千上万的士兵通过隐藏的地下室送进白塔,这就像是要让一千把铁锤同时击中一千只铁砧!
芙图娜点点头。
无论如何,白塔的末日已经注定了。
“你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话要说。”汤姆靠在他的椅子里,长管烟斗中飘起袅袅青烟。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壁炉里并没有生火,只是在桌子上点着几支蜡烛,还放着一些面包、干酪和一罐啤酒。
佩林也在抽着烟斗,房里只有他、汤姆和麦特。高尔和格莱迪在外面的大厅里。麦特已经因为佩林带来这两个人而骂过他了,一个艾伊尔人和一名殉道使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但有这两个人在身边,佩林会觉得比受到一整连士兵保护更安全。
他先向麦特和汤姆讲了自己的故事,他说了梅登、先知和雅莲德。自从他们三人分开之后,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
“霄辰女皇?”佩林一边问,一边看着烟气在昏暗的房间里缭绕。
“是九月之女,”麦特说,“这并不一样。”
“那么你已经结婚了?”佩林笑着问,“麦特·考索恩结婚了。”
“这件事你不必逢人就讲。”麦特对汤姆说。
“哦,这件事也不可能总瞒着别人吧。”
“你是一名走唱人,但你似乎把我做的很多英雄事迹都忘了。”麦特说,“不过,你总算还没有全部忘掉。”
佩林心满意足地微笑着。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这种和朋友在一起聊天打趣的时光。窗外挂着一块木刻招牌,点点雨滴不断洒落在那上面。招牌上的图案是一些戴着怪异帽子和夸张笑容的面孔。“快乐一群”,也许这个店名背后还有一段故事。
他们三人正待在一间私人餐厅里,是麦特出钱租下这间餐厅的。他们把这家旅店的三把大壁炉椅拿了进来。这些椅子和餐厅中的桌子并不相配,但它们很舒服。麦特靠在椅子里,两只脚跨在桌面上。他拿起一块绵羊奶干酪,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放在椅子扶手上。
“要知道,麦特,”佩林说,“你的妻子也许很想教一教你什么是餐桌礼仪。”
“哦,她已经教过我了。”麦特说,“只是我还没学会。”
“我倒是想见见她。”佩林说。
“她是个有趣的人。”汤姆说道。
“很有趣,”麦特说,“没错。”他忽然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管怎样,你已经知道了,佩林,是那个该死的褐宗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但我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看见她了。”
“我能看看那张纸条吗?”佩林问。
麦特摸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口袋,找出一张白色的小纸条。那张纸条被整齐地叠好,还封了红色蜡漆。他把纸条扔在桌上。纸条的边缘已经有了许多褶皱,上面也显得有些脏污,但它没有被打开。麦特·考索恩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至少,如果你能从他的嘴里挖出一个誓言,那么你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纸条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气。
佩林将纸条转动了几下,又把它放到烛光前面。
“没有用。”麦特说。
佩林哼了一声。“那么你觉得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不知道。”麦特说,“该死的,发疯的两仪师。我是说,她们都很奇怪。但维林从那以后就音讯皆无了,你没有听到过什么关于她的信息?”
“没有。”
“希望她一切都好。”麦特说,“我觉得她似乎在担忧有什么事会发生在她身上。”他拿回那张纸条,把它按在桌面上。
“你打算打开它吗?”
麦特摇摇头。“我打算回来以后再打开它,我要……”
一阵敲门声传来,然后餐厅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旅店老板的脑袋。他是个年纪不算很大的男人,名叫登尼泽。他的个子很高,有一张瘦削的面孔,头顶被剃得光亮。根据佩林的观察,这名旅店老板是一个真龙信众,他甚至在大厅里悬挂了一幅兰德的肖像,而且那副肖像还相当逼真。
“请原谅,红大人。”登尼泽说,“但古尔登大人的部下坚持要见他。”
“没关系。”佩林说。
登尼泽说完就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格莱迪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你好,格莱迪。”麦特说着,向他挥了挥手。“有没有炸飞什么有意思的家伙?”
那名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殉道使一皱眉,看着佩林。“大人,菲儿女士要我在午夜时提醒您一下。”
麦特吹了声口哨。“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老婆留在另一个国家的原因。”
格莱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谢你,格莱迪。”佩林叹了口气。“我已经快把时间忘记了。我们很快就走。”
那名殉道使点点头,退开了。
“该死的,”麦特说,“难道那家伙根本就不会笑吗?现在这种该死的天气本来就够糟的了,不需要再有人摆出一副这种阴沉表情来。”
“好了,孩子。”汤姆说着,为自己倒了一些啤酒。“只是有人不曾发觉这个世界最近多了一种特别的幽默而已。”
“胡说,”麦特说,“这个世界从来都非常可笑,这个地方最近一直都在朝我怪笑。告诉你,佩林,现在到处都是我们的画像,你走路时一定得低着头。”
“我想不出该怎么躲藏。”佩林说,“我还有一支军队要统领,有许多人要照顾。”
“我觉得你并没有认真对待维林的警告,小子。”汤姆说着,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听说过班纳斯人?”
“没有。”佩林望向麦特。
“他们是一种野蛮人,曾经生活在现在的阿摩斯平原上。”汤姆说,“我知道几首关于他们的歌曲,那是很不错的歌。他们各个部落总是将他们的首领皮肤涂成红色,好让他们显得与众不同。”
麦特又咬了一口干酪。“该死的傻瓜。把他们的首领涂成红色?这会让那些首领立刻成为战场上所有士兵的目标!”
“关键就在这里。”汤姆说,“这是一种挑战。如果不这样,敌人又怎么能把他找出来?通过他来测试自己的战斗技艺?”
麦特哼了一声。“我会把几个士兵涂成红色,作为诱饵。然后趁所有敌人都在努力猎杀那些诱饵时,让我的弓箭手把他们的首领射死。”
“确实,”汤姆说着,喝了一口酒,“嗜血威廉在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班纳斯之战中就是这么做的。《百日之歌》唱的就是这场战役,那实在是一场精彩的战斗。知道你听过这首歌时,我吃了一惊。这是一首冷门的歌曲。而且那场战争是在很久以前发生的,大多数历史典籍中甚至根本不曾提到它。”
不知为什么,汤姆这番话让麦特的气息变得有些紧张。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正在让我们自己成为目标。”佩林说。
“我的意思是说,”汤姆答道,“你们变得愈来愈难以隐藏自己。无论你们到哪里去,你们的旗帜都会告诉其他人你们的位置。人们都在谈论你们。我多少有些相信,你们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弃光魔使一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你们。”
佩林点点头,他想到那个差点将他的军队一网打尽的陷阱。在夜幕掩护下的刺杀迟早都会到来的。“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麦特每晚都睡在不同的帐篷里,”汤姆说,“有时候他还会睡在城里,你也应该这么做。格莱迪能够使用神行术?为什么不利用他的神行术?你可以在晚上偷偷溜出帐篷,睡在别的地方,然后早晨再用神行术回去。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你一直待在你的帐篷里。如果此刻对你发动袭击,就只会扑空。”
佩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且,我还可以在帐篷里安排五六名艾伊尔人,等待刺客上门。”
“佩林,”麦特笑着说,“这招实在是太阴险了,你变得比以前好多了,朋友。”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以把它当作一种恭维。”佩林答道。他停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虽然这样想对我来说实在是很难。”
汤姆也笑了起来。“但他是对的。你的确是变了,在我的帮助下逃出两河的那个笨口拙舌、没自信的男孩到哪里去了?”
“他经历过了锻炉的火焰。”佩林低声说道。
汤姆点点头,似乎明白佩林的意思。
“那么你呢,麦特?”佩林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也许让你通过神行术在帐篷间移动?”
“不必,我一切都好。”
“你打算怎么保护自己?”
“用我的智慧。”
“你真的打算给自己找些那种东西?”佩林说,“那你可要抓紧了。”
麦特哼了一声。“你知道我用我的智慧都做过些什么吗?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以后记得提醒我,让我跟你说说我第一次发现在赌骰子时有赢无输的那个晚上,那是个精彩的故事,其中还有从桥上跳下来的桥段,至少是从一座桥上跳下来。”
“嗯……你现在就可以给我讲讲这个故事了。”佩林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管怎样,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知道吗,我就要离开了。”
听到他这么说,汤姆立刻露出兴奋的微笑。
“佩林,你可以帮我们用一下神行术吧,是不是?”麦特问,“我不喜欢离开红手队。如果没有我,他们一定会失去控制的,至少他们会用那些龙把很多东西都炸烂。”
“但你又要到哪里去?”佩林问。
“我想,我应该和你仔细说说这件事,”麦特说,“这也是除了说话叙旧之外,我想要见你的另一个原因。”说到这里,他将身子俯了过去:“佩林,沐瑞还活着。”
“什么?”
“是真的。”麦特说,“或者,至少我们认为是真的。她给汤姆写了一封信,说她已经预见到了和兰飞儿的战斗,知道她会……嗯,不管怎样,在西边的亚林河旁有一座高塔,那座塔完全是用金属铸成的,它……”
“根结之塔,”佩林轻声说,“是的,我知道它。”
麦特眨眨眼。“你知道?光明烧了我吧,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位学者的?”
“我只是听说过一些事,麦特,那个地方非常邪恶。”
“但沐瑞就在那里面,”麦特说,“她被困住了。我要救她出来,我必须打败那里的蛇与狐狸,那些该死的骗子。”
“蛇与狐狸?”佩林问。
汤姆点点头。“那是一种小孩子玩的游戏。我们相信,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取自那座塔里的生物。”
“我见过他们,”麦特说,“而且……嗯,现在真没时间说这些事了。”
“如果你要去救她,”佩林说,“也许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或者,至少让殉道使帮助你。”
“我会很高兴你用神行术帮我。”麦特说,“但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佩林。沐瑞在她的信里说得很清楚,只有三个人能进入根结之塔。我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谁了。”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我不带上奥佛尔,他肯定会想要杀了我吧。”
“麦特,”佩林说着,摇了摇头,“你还没能说服我。”
麦特叹了口气。“那就让我把整个故事讲给你听吧。”他看了一眼啤酒罐,“我们还需要一些啤酒,而且你最好告诉格莱迪,你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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