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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西行

        当客栈的女侍拿着女帽走进房间的时候,伊兰正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衬衣躺在床上,眼睛上盖着一块湿布。奈妮薇假装在缝补伊兰那件淡绿色丝裙的边角,做这种女红的时候,她经常会刺破自己的拇指。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但她确实不太擅长这种事。她穿着全套的衣服——当然,侍女不可能像女士们那样随便——但她松开了头发。很明显的,她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这个房间。为了不吵醒主人,她悄声向送帽子来的女孩道了谢,并把另一个银角子放进她的手里。然后又对她重复了一遍主人的命令: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许进来打扰。

        房门一关上,伊兰就从床上跳起来,又从床底下拖出她们的行囊。奈妮薇将那件丝绸长裙扔在地上,伸手到背后去解这条裙装的扣子,她们几乎是立刻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奈妮薇穿的是绿色的羊毛裙,伊兰则是蓝色的,行囊都已经被她们背在了背上。奈妮薇带着她的草药和他们的钱;伊兰带着那些被毯子包起来的盒子,女帽弯曲的边沿遮住了她们的面孔。奈妮薇觉得,现在她们就算是从加拉德面前走过,他也一定认不出她们。现在她的头发只是披在身后,而加拉德一定只记得那条辫子,只是贾芮恩夫人很有可能会挡住两个扛着大包袱走出客栈的陌生女人。

        客栈二楼后面的楼梯一直通到客栈外面,狭窄的石板阶梯直接被固定在墙壁上。奈妮薇忽然有点同情汤姆和泽凌,昨天他们要把那么沉重的箱子从这道楼梯一直抬到楼上,但她现在主要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石板屋顶的马厩和它的场院里。一条黄狗正躺在那辆马车的阴影里,抵挡着愈来愈炎热的艳阳,所有马夫应该都在屋里。奈妮薇不时能看到敞开的马厩门里有些动静,但没有人走出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家都喜欢有阴影的地方。

        她们飞快地跑过院子,进入马厩和一道石砌高围墙之间的巷子,一辆爬满了苍蝇、只比巷子窄一点的粪车刚刚过去。奈妮薇怀疑伊兰四周已经出现了阴极力的光晕,但现在她看不见。她只能希望那条狗不会叫,不会有人从厨房或者是马厩里走出来。使用至上力并不能让她们无声地溜出去,而如果询问别人这条路的状况,又会给加拉德留下追踪的线索。

        巷子尽头的粗木门上只有一个可以提起来的门闩,门外是一条窄街,街边低矮的石头房子大多都是用茅草覆顶,街上只有几个男孩在玩一种用装着豆子的口袋互相抛打的游戏。她们能看见的惟一一个成年人是正在街对面喂猪的一个男人,头和肩膀都探在猪窝里。当她们关上那扇木门、尽量自然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抬头多看她们一眼。

        她们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从西恩达向西走了五里多路,才看见汤姆和泽凌。汤姆赶着的车子像极了匠民马车,惟一的区别就是这辆车全都是绿色的,而且那些绿漆也都大块大块地剥落了。奈妮薇很高兴能把身上的包裹塞到驭手座位底下,再爬到汤姆旁边坐下。但当她看见泽凌骑着偷懒鬼的时候,愉快的心情就打了个折扣。“我告诉过你不要回店里。”她一边说着,一边发誓如果泽凌再和汤姆交换那种奇怪的眼神,她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打一下这个家伙。

        “我没有回去,”泽凌说,还不知道刚刚拯救了自己可怜的脑袋,“我告诉马夫头,我的女主人想要野地里的新鲜浆果,汤姆和我必须立刻就去摘。像这种混话,贵族们——”他闭上嘴,清了清喉咙。伊兰从汤姆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有时候他确实会忘记伊兰真的是一位贵族。

        “我们必须找些理由离开那家客栈和马厩,”汤姆说着,催起了马匹,“我想你应该是用睡死猫的办法不让别人进你们的房间,或者至少摩瑞琳女士得装睡。但如果我们直接就跑出去,那些马夫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我们不找个阴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喝一杯淡啤酒?不过,现在他们谈论的应该不是我们了。”

        伊兰偷偷地看了汤姆一眼,肯定是为了那句“睡死猫”,汤姆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或者也许他真的没看见。有些时候,男人会自然地变成瞎子。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个汤姆是不可能没听到的,因为他在马匹的头顶上清脆地抽了一记响鞭。说这些只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他们的目的是能轮换着骑骑马,这是男人们会做的另外一件事,为他们想做的事找借口。不过,至少伊兰现在是在对汤姆皱眉,而不是傻笑了。

        “昨晚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些事,”过了一会儿,汤姆说道,“培卓·南奥正在试图联合其他国家对抗兰德。”

        “我不是不相信你,汤姆,”奈妮薇说,“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我不能想象会有哪个白袍众会直接告诉你。”

        “有太多的人在说同一件事,奈妮薇。提尔出现了伪龙,人们都在说伪龙,却没有人提起预言中提尔之岩的陷落和凯兰铎。人们说这名伪龙很危险,诸国必须联合起来,就像它们在艾伊尔战争中所做的那样,有谁能比培卓·南奥更适合率领他们对抗这个伪龙?当这么多条舌头在说同一件事的时候,他们共同的想法一定来自于更高层。在阿玛迪西亚,就连埃尔隆也不敢在没有请示过培卓·南奥的时候就表明什么想法。”

        这个老走唱人似乎常常能将流言蜚语融合在一起,找到真正的答案。不,他不是走唱人,奈妮薇必须提醒自己这一点。无论自称什么身份,他曾经是一位宫廷吟游诗人,亲眼见证过她从那些故事里读到的宫廷阴谋,如果他是摩格丝的情人,也许他自己就亲身参与过这样的阴谋。奈妮薇侧目看了他一眼,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那双浓密的白眉毛,还有他雪白的胡子与头发。有些女人的品味真的很怪异。

        “我们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了。”她从没预料到过,但她应该要的。

        “母亲会支持兰德的。”伊兰说,“我知道她会的。她知道预言,而且她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培卓·南奥。”

        汤姆微微的摇头至少是否定了最后那一句。摩格丝统治着一个富庶的国家,但任何地方都有白袍众。奈妮薇发现自己必须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汤姆身上,也许这个走唱人真的知道很多事,而不是假装的。“那么,现在你觉得我们应该让加拉德护送我们回凯姆林了?”

        伊兰绕过汤姆,坚定地望了奈妮薇一眼:“当然不,首先,我们不能确定他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另外……”她又躲回到那个男人的背后,似乎正在对自己说着什么,提醒着自己什么,然后她才又说道:“另外,如果母亲真的在反对白塔,从现在开始,我就只能通过书信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很有可能把我们两人都软禁在王宫,还宣称是为我们着想。也许她不能导引,但我在成为正式的两仪师之前还不想和她作对,事实上,我永远都不想和她有冲突。”

        “一个强大的女人,”汤姆愉快地说,“摩格丝会用很短的时间教会你礼貌,奈妮薇。”奈妮薇又哼了一声,那些披散在背后的头发抓不起来,这让她更加恼火。而那个老傻瓜却对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们找到马戏团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马戏团的营地还立在他们昨天离开的那片空地上。在酷热的天气里,就连路边的橡树看上去都有些枯萎了。除了拉车的马匹和三头巨大的灰色马猪之外,所有动物都被关回到笼子里。营地中看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人肯定都待在样子和他们这辆马车差不多的那些马车里。瓦蓝·卢卡出现的时候,奈妮薇等人都已经爬下了马车。马戏团主仍然披着他那件可笑的红丝斗篷。

        这次他没有做什么华丽的演说,也没有舞起斗篷的鞠躬。当他认出汤姆和泽凌的时候,他立刻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望着他们背后那辆盒子般的马车,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随后他弯腰看了看两名女子被帽子遮住的面孔,露出一丝没有任何高兴的笑容。“那么,我们都落魄了,摩瑞琳女士?或者我们从来就没有发达过。偷了一辆马车和几件衣服,对不对?好吧,我不喜欢看到这么漂亮的额头被烙上火印。我要提醒你,他们在这里就是这么做的,或者他们还会有更厉害的手段。看样子你是被发现了,否则你为什么会逃跑?我建议你立刻跑得愈远愈好。如果你想要回那个该死的银角子,它大概还在路面上,我把它扔回给你了,即使它一直躺在地上,直到末日战争到来,我也无所谓。”

        “你想要一个赞助人,”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奈妮薇说道,“我们可以当你的赞助人。”

        “你们?”他发出一声冷笑,但还是停住脚步,“即使从某个大人那里偷来的几个钱能有些用处,我也不会接受偷来的——”

        “我们会支付你的一切费用,瓦蓝先生,”伊兰用那种傲慢而冰冷的声音说道,“另外还有一百枚金币,如果我们能随你到达海丹的话,如果你愿意承诺在到达边境之前不会停下来。”瓦蓝盯着她,不停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牙齿。

        奈妮薇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一百枚金币!一百枚银币就足够他到达海丹,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了,无论这些所谓的马猪吃的是什么。

        “你偷了那么多?”瓦蓝谨慎地说,“谁在追捕你?我不会冒险对抗白袍众,或者是这里的军队。他们会把我们全都关到监狱里去,也许还会杀死那些动物。”

        “我的哥哥,”没等奈妮薇愤怒地否认他们偷过任何东西,伊兰已经开口说道,“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家人为我准备了一场婚姻,我哥哥被派出来找我。我不想回凯瑞安去嫁给一个比我矮一个头、体重和年龄都是我的三倍的家伙。”为了表达适当的愤怒心情,她的脸上涨起了血色,声音更加衬托了这一点:“我父亲做梦都想夺得太阳王座,他只想获得足够的支持,无论我父亲说什么,我只梦想嫁给一位红发的安多人。瓦蓝先生,你对于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也许你说的是实话,”瓦蓝缓缓地说,“也许不是,让我看看你说过要给我的钱吧!其中还要有让我能买杯酒喝的钱。”

        奈妮薇愤怒地将手伸进旅行袋里,掏出最鼓的一个钱袋,向瓦蓝摇晃了两下,还没等瓦蓝伸出手,她又把那袋钱收了回去。“你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给你。我们到了海丹再给你另外一百。”一百枚金币!如果伊兰坚持要付这笔钱,他们就只能找一名银行家,使用那些授权信了。

        瓦蓝悻悻然地嘀咕了一声:“无论是不是你们偷的,你们肯定在逃避什么人。我不会为了你们赔上我的马戏团,无论你们要对付的是这里的军队还是某个凯瑞安领主,领主也许会更糟糕,如果他认为我偷了他的妹妹。你们必须真正混进这个马戏团里来。”那种冰冷的微笑又出现在他脸上,他不会忘记那个银角子的。“和我一同旅行的人都必须承担一份工作,你们也一样,如果你们不想太显眼的话。如果其他人知道你们是付钱要和我们在一起的,他们就会谈论你们,你们不会希望出现这种情况的。你们可以负责清扫笼子的工作,那些管马的总是抱怨他们还要做这个。我甚至还会找回那个银角子,拿它作为你们的报酬,没有人能说瓦蓝·卢卡是吝啬的人。”

        奈妮薇正准备坚定地说他们既然付了钱就不会工作时,汤姆已经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把它们抛成一个圆圈,圈里的鹅卵石一共有六颗。

        “我有演杂耍的了。”瓦蓝说。六颗石子变成了八颗,然后是十颗、十二颗。“不错,”一个圆圈变成了两个交错的圆圈,瓦蓝摩挲着下巴,“也许你对我能有些用处。”

        “我还能吃火,”汤姆说着,放开了那些石子,“还能表演飞刀,”他张开双手,接着又从瓦蓝的耳朵里掏出了一颗石子,“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瓦蓝压抑住自己的笑容:“你很不错,但其他人呢?”他似乎是很为自己刚才那种赞许的兴奋神情感到生气。

        “那是什么?”伊兰指着前方问。

        伊兰问的是昨天奈妮薇看见过的那两根高杆,现在它们已经被立好了,每根高杆都有绳子固定,杆顶还有一个平台,一根绳子在九十尺高的地方连接着两根高杆。每个平台上都垂下了一道绳梯。

        “那是赛金用的,”瓦蓝答道,然后他又摇了摇头,“走索人赛金,他在几十尺高的一根绳子上做各种表演,真是个傻瓜。”

        “我能在那上面走。”伊兰对他说。她脱下帽子,向前走去,汤姆想抓住她的手臂,但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汤姆便退了回去。

        但瓦蓝挡住了她:“听着,摩瑞琳,反正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前额也许很美,不该打上烙印,但脖子更美,更不该被摔断。赛金的技术不算差,但我们却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埋葬了他,所以现在每个人都在他们的马车里。当然,昨晚在我们被赶出西恩达之后,他喝得太多了,但我也见过他带着一肚子的白兰地去走索。这样吧,你不必清扫笼子了,你去我的马车里,我们会告诉别人,你是我的情妇。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但他狡猾的笑容说明他希望的不止是单纯地说说。

        伊兰向他回敬的微笑几乎能在他身上结起一层冰霜:“谢谢你的提议,瓦蓝先生,但如果你能让开一步……”他只能让开一步,否则她就要踏在他身上了。

        泽凌在手里揉搓着他那顶圆柱形的帽子,然后又将它扣回到头上。这时伊兰已经在攀爬绳梯了,虽然穿着裙子让她的动作有点困难。奈妮薇知道这个女孩在做什么,泽凌和汤姆应该也知道,至少,汤姆一定是知道的,但汤姆还是做好了如果伊兰掉下来,就立刻冲上前去接住她的准备。瓦蓝向那根绳索靠近了几步,似乎也有着与汤姆相同的想法。

        片刻之后,伊兰已经站到平台上,整理着自己的裙子。可能是她站在上面的原因,那个平台看起来更小、更高了。然后,伊兰姿态优雅地提起裙子,仿佛是害怕它沾上泥土,紧接着她就向那根绳索迈出了第一步,样子就像是正在走过一条大街。奈妮薇知道,实际的状态差不多就是这样。她看不见至上力的光晕,但她知道伊兰已经在两个平台之间编织了一条至上力的路径,她肯定是让风之力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突然间,伊兰抬起双臂,飞快地绕了几圈。鸦黑色的头发也披散下来,穿着丝袜的腿映出一片阳光,就在她回复平衡的一瞬间,裙摆似乎是落到一个平面上。但她立刻又提起了裙子,又走了两步,来到了另一个平台上。“赛金先生是这样做的吗,瓦蓝先生?”

        “他可以在绳子上翻筋斗,”瓦蓝喊道。咕哝了几声,他又说道:“但他没有那样的一双腿,一位女士!哈!”

        “我不是惟一有这种技巧的人。”伊兰喊道,“泽凌和——”奈妮薇猛力摇了摇头。无论有没有导引,她的胃在那么高的绳子上会像在海面上一样难受。“——和我一起这样做过许多次,来吧,泽凌,让他看看。”

        捕贼人的脸色仿佛在告诉别人,他宁可去徒手清扫笼子,哪怕那几头狮子还在笼子里。他闭上眼,开合的嘴唇无声地祈祷了几句,然后才以男人上绞架的气魄爬上了绳梯。到了平台上,他盯着对面的伊兰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那根绳子。带着畏惧而又聚精会神的表情,他突然迈出步子,飞快地向前走去,同时向两侧伸开双臂,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伊兰,嘴里还在念着祷辞。伊兰爬到了绳梯上,让泽凌可以有地方落脚。然后她又帮助泽凌踏在绳梯的横档上,一步步爬下了绳梯。

        当伊兰回到众人面前,从奈妮薇手里拿回帽子的时候,汤姆向伊兰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泽凌看上去则像是刚刚被浸在热水里,又被拉出来拧了一下。

        “这很好,”瓦蓝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揉搓着下巴,“我提醒你们,你们还不如赛金,不过已经很好了。我特别喜欢你看上去那么轻松,而泽凌?——泽凌却装成快要吓死的模样,这种效果非常好。”泽凌给了瓦蓝一个阴森的笑容,仿佛恨不得捅他一刀。转向奈妮薇的时候,瓦蓝第一次将斗篷耍了一个花式,他看上去真是满意极了。“你呢,我可爱的奈娜?你有什么惊人的技艺?杂技?还是吞剑?”

        “我是付了钱的,”她拍了拍旅行袋,“或者你想让我住进你的马车?”她向瓦蓝笑了笑,让马戏团长接连向后退了两步。

        刚才他们的喊声引起了马车里人们的注意。当瓦蓝开始介绍新加入的演员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他们面前。他介绍奈妮薇的时候言辞非常含糊,只是说她会做一些惊人的事。看样子她真该和他谈一谈。

        那些没有表演技能的男人被瓦蓝统一称为管马的,他们的衣服很普通,也很邋遢,也许是因为得不到多少薪酬。和马车的数量相比,这样的人并不多。实际上,马戏团里所有的人都要帮忙,包括喂马和赶马车。巡回马戏团的收入并不多,即使是像这种规模的马戏团也不例外。而团里其他的成员就各式各样了。

        大力士派塔是奈妮薇见过的最强壮的人,他个子不高,但身材非常魁梧,从皮背心中伸出来的手臂像是两段树干。他的妻子克莱琳是一个身材丰满、棕色面颊的女人,她的工作是驯狗,站在丈夫身边,她立刻仿佛小了一圈。蕾特勒是驯熊师,她是个面色冷硬的黑眸女人,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嘴唇上永远挂着一丝冷笑。身材苗条的亚柳妲是这个团里的照明者,或者,她可能曾经是一名照明者,因为真正的照明者是不可能参加马戏团的。她并没有将黑发结成塔拉朋样式的辫子,既然身处阿玛迪西亚,这一点并不奇怪,但她确实有着塔拉朋口音。又有谁能知道照明者行会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坦其克的礼堂确实已经关门了。团里的杂技演员是一对号称查瓦那兄弟的人,都是精悍的小个子,但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绿眼睛塔瑞克的高颧骨和鹰钩鼻表明了他的沙戴亚血统;巴瑞特的皮肤却比泽凌还要黝黑,手上刺着海民文身,只是没有戴耳环和鼻环。

        除蕾特勒外,所有人都热情地向新加入的同伴打了招呼,更多的表演者意味着会吸引来更多的观众,也就能挣到更多钱。两名杂耍艺人——班和金(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兄弟)发现汤姆的技巧之后,立刻就和他谈起了交易。吸引更多的观众是一回事,同行之间的竞争就是另一回事了。而照顾马猪的淡色头发的女人立刻就引起奈妮薇的兴趣。这个叫赛兰丁的女人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几乎没怎么说话,瓦蓝说她是随马猪从沙塔一起过来的。她一开口,那种轻柔而又有些模糊的音调一下子就让奈妮薇竖起了耳朵。

        安置他们的马车并没有用去太长时间,汤姆和泽凌很高兴那些管马的可以帮他们照顾马匹,虽然管马的显然不是太高兴。派塔和克莱琳邀请奈妮薇和伊兰安顿好之后去他们那里喝茶。查瓦那兄弟则希望能与她们共进晚餐,班和金也提出了同样的邀请,这让蕾特勒的表情从冷笑逐渐变成了怒目而视。她们委婉地谢绝了所有的邀请,奈妮薇也许比伊兰更不愿意有这样的交际。在加拉德面前瞪着一双青蛙眼的回忆仍然清晰无比,奈妮薇现在还不打算和男人们有什么来往。瓦蓝刻意避开奈妮薇,对伊兰说了些什么,结果被伊兰甩了个耳光。汤姆刻耀武扬威地玩弄起了他的飞刀,直到瓦蓝一边揉搓着面颊,一边发着牢骚离开了他们。

        这以后,伊兰开始在马车里收拾他们的物品,她几乎是一边用力摔着东西,一边气呼呼地嘟囔着。奈妮薇没有去帮她,而是向绊住那些马猪的地方走去。这些灰色巨兽看上去很平静,但想起“国王的枪骑兵”客栈墙上的那个大洞,奈妮薇就对那根拴住它们粗大前腿的皮绳没有什么信心了。赛兰丁这时正在用一根带钩的青铜刺棒刮擦这些巨兽中一头更高大一些的雄兽。

        “它们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奈妮薇犹豫地拍了拍那头雄兽的长鼻子,它的两根獠牙足有九尺长,有她的腿那么粗。雌兽的獠牙只比它的小一点,它的长鼻子嗅了嗅奈妮薇的裙子,吓得她一下子跳到了一边。

        “思雷狄特,”淡色头发的女人回答,“它们是思雷狄特,但瓦蓝先生认为给它们取一个简单的名字会更好一些。”奈妮薇绝不会认错那种缓慢的口音。

        “霄辰有许多思雷狄特吗?”

        刺棒停了一下,又重新开始动作,“霄辰?那是哪里?思雷狄特是来自沙塔的,我也是,我从没有听说过——”

        “也许你见过沙塔,赛兰丁,虽然我对此表示怀疑。你是霄辰人,除非我猜错了,你来自于入侵托门首、又被留在法美镇的那些军队。”

        “绝对没错。”伊兰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奈妮薇身边,“我们在法美镇听过霄辰人说话的口音,赛兰丁,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奈妮薇并不打算做出这样的承诺,在她的记忆里,霄辰人并不讨人喜欢。但……一名霄辰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过你,他们并非全都邪恶,虽然他们之中好人并不多。

        赛兰丁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子突然放松了一点,仿佛是一种长久弥漫在她身上、连她也不曾发觉的紧张情绪就在此时消失了。“我见过的人里,极少有人能知道‘回归’或者是法美镇的实情,我听到过上百个故事,一个比一个更加离奇怪异,却不包含任何一点真实。至于我,我被丢下了,有许多思雷狄特也被丢下了,我只来得及聚拢了这三头,我不知道其余的会有什么遭遇。这头公的是莫尔,雌的是桑妮,小家伙是奈玲,她并不是桑妮的亲生孩子。”

        “这就是你的工作?”伊兰问,“训练思雷狄特?”

        “或者你曾经是一名罪奴主?”没等到赛兰丁开口,奈妮薇又问道。

        赛兰丁摇摇头:“我被测试过,就像所有其他的女孩一样,但我对罪铐没有任何反应。我很高兴能得到这份喂养思雷狄特的工作,它是一种壮丽的生物。看来你们知道许多,甚至知道罪奴主和罪奴,以前我从没遇到过知道这些的人。”她没表现出任何畏惧,或者被遗弃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之后,她已经恐惧得麻木了,又或者她是在说谎。

        对于能够导引的女人,霄辰人像阿玛迪西亚人一样保持着敌意,也许他们的敌意更加深刻。他们倒不会流放或杀死这样的人,他们的手段是囚禁和利用,为此,他们发明了一种叫做“罪铐”的装置。奈妮薇确信那种装置一定是一种特法器。通过罪铐,一个有导引能力的女人会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完全控制,成为罪奴。而处于控制一方的女人称为罪奴主,她可以命令受控制的人用至上力去做任何霄辰人想做的事,甚至作为杀人的武器。罪奴的境遇并不比一头牲畜更好,至多也只是一头被照顾得比较好的牲畜。霄辰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将身上哪怕有一点至上力火星的人搜罗干净。他们对法美镇女性的大规模搜检是白塔做梦也想不到的。每次只要想到罪铐、罪奴主和罪奴,奈妮薇都无法抑制自己心中一阵阵的反胃感。

        “我们知道一点,”奈妮薇对赛兰丁说,“但想知道得更多。”霄辰人已经被兰德击退,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回来。虽然相对于眼前的危机,这只是个遥远的危险,但在你脚上扎进了一根荆刺的时候,并不代表手臂上被石南划伤的地方不会变成脓疮。“你最好诚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在向北的旅途中,她们会有许多时间。

        “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伊兰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保护你。”

        淡色头发女人依次审视着她们两个,突然间,奈妮薇惊讶地看见她匍匐在伊兰面前。“您是这片土地上的女大君,就像您对瓦蓝所说的一样,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来。原谅我,女大君,我将顺从您。”她亲吻了伊兰脚前的土地,伊兰的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奈妮薇相信,自己的表情也好不了多少。“起来。”她一边慌乱地看着四周有没有人注意这里,一边压低了声音。那个该死的瓦蓝正盯着她们!还有仍然是一副怒容的蕾特勒,但她也无能为力了。“起来!”趴在地上的女人连一点动作都没有。

        “站起来,赛兰丁,”伊兰说,“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能要求别人这样做,即使是统治者也不行。”当赛兰丁站起来的时候,她又说道:“如果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就教你应该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正确地待人接物。”

        那个女人又鞠了个躬,然后她低着头,将双手放在膝上:“是的,女大君,一切依您的吩咐,我是您的仆人。”

        奈妮薇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次前往海丹的旅行大概会有些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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