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回来了。”艾雯用力地扇动着彩绘丝扇,稍感欣慰地想到,这里的夜晚总算是比白天凉爽一点。提尔女人总是随身带着这种扇子,至少贵族和富家女子都这样。不过艾雯觉得扇子在日落之前毫无用处,就是天黑以后也扇不出什么凉风,就连那些巨大的黄金灯盏、墙上的镜子和白银壁饰的反光似乎都在增加屋子里的热量。“有什么事拖住了他们?”一个小时,沐瑞自多日以来第一次向她们许下了这样的承诺,而仅仅在五分钟之后,她就不做任何解释地离开了。“艾玲达,她有没有稍微提到过她为什么要离开?是谁找她?为了什么事?”
盘腿坐在门边的地板上,有着茶褐色皮肤的艾伊尔女子吃惊地将一双翡翠一般的大眼睛睁大了一些。她穿着男式的外衣、长裤和软靴,舒发巾松垂在脖子周围,一双空手中没有武器。她耸耸肩:“凯琳和两仪师沐瑞悄悄说了些什么,偷听她们的交谈是不应该的,很抱歉,两仪师。”
艾雯带着一点负罪感将右手上的大蛇戒转了转,金色的大蛇咬住它自己的尾巴,作为一名见习生,她应该把大蛇戒戴在左手上,她现在这样做是为了让高领主们相信,城堡里有四名正式的两仪师,这样可以让他们以最好的态度对待她们——那是提尔贵族之间共处的态度。当然,沐瑞没有说谎,她从没有说过她们不是见习生,但她也从没有说过她们是见习生。她只是让其他人以为他们所以为的,相信他们自认为已经看清的。沐瑞不能说谎,但她能让事实在她的身边跳出精细的快步舞。
离开白塔以来,艾雯和她的同伴们已经不止一次伪装成正式的两仪师。但欺骗艾玲达让她的不舒服感与日俱增,她喜欢这个艾伊尔女孩,她觉得,如果她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但看来只要艾玲达还把艾雯当作两仪师,这种愿望就不可能实现。这名艾伊尔女子留在这里是奉沐瑞之命,这样做大概也有她自己的目的,只是她没有明说。艾雯怀疑沐瑞是为她们配备了一名艾伊尔保镖,仿佛她们并没有学过该如何保卫自己。不过,即使她和艾玲达真的成为了朋友,她也不能将所有事实都告诉她。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除非那个人绝对需要知道,这是沐瑞教给她的另一件事。有时候,艾雯发现自己宁愿两仪师的话是错的,哪怕有一点错也好,当然,这些错误不会导致一场灾难。每想到这些,艾雯都会感到烦躁不安。
“坦其克,”奈妮薇嘀咕了一声。她现在正从一个狭窄的窗户里向外眺望,黑色的长发编成手腕粗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际。为了能有一丝凉风吹进来,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敞开。下方宽阔的艾瑞尼河面上,几艘还没有靠岸的渔舟上闪着零星的灯光。不过艾雯觉得奈妮薇根本没有在看窗外的景物。“看起来,除了去坦其克,其他的根本没有用。”奈妮薇不经意地猛拽了一下身上的绿色长裙,大半截肩膀立刻从裙子的开领处暴露出来,她经常会这样做。她一直否认这样穿是为了岚——沐瑞的护法,实际上,艾雯也不敢如此询问。只是岚似乎很喜欢看见女子穿上绿色、蓝色和白色的衣服,而奈妮薇的衣柜里根本见不到绿色、蓝色和白色以外的颜色。“根本没有用。”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高兴。
艾雯抑制住自己向上扯一下衣服的冲动,这些衣服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仿佛它们只是一些松垂在肩膀上的布片。不过,艾雯不相信自己还能忍受住更多的衣服。虽然已经相当轻薄了,但这件浅红色的亚麻裙子就像是羊毛做成的。她希望能说服自己穿上贝丽兰那样的透明薄衫,不是因为更适合大众的眼光,而是那样显然会更凉爽一些。
不要再为这种小事发牢骚了,她严厉地告诫自己,还是仔细想想眼前的状况吧。“也许,”她大声说道,“不过我自己就不太确信。”
屋子中间放了一张长而窄的桌子,经过细致抛光的桌面像镜子一样光亮。靠近艾雯的一端摆着一把高背椅,上面雕刻着稀疏的花纹,有几处还镀了金。这种椅子在提尔之岩里显得很朴素。长桌两侧的椅背逐渐变矮,到了另一端,两边椅子的靠背矮到几乎要消失了。艾雯不知道提尔人如此布置这个房间是为了什么,她和她的同伴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审问提尔之岩陷落时捉住的两个俘虏。
她没办法走进那座地牢,虽然鲁拉克已经下令将守卫室里的刑具全部熔炼或者烧掉,而且,奈妮薇和伊兰也没有重游故地的打算。这个灯火辉煌的房间有着一尘不染的绿色瓷砖地面,墙砖上都雕刻着提尔的三新月,与阴森的灰石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里只有幽暗、潮湿和肮脏。三个女孩需要一个敞亮的地方,才能缓解看到那两个身穿粗陋狱服的女人时心中的恶感。
仅那身土褐色的衣服就能让大多数人知道,背向众人站在桌前的吉尔雅·拜尔是一个囚犯。她曾经属于灰宗,尽管后来倒向了黑宗,但并没有失去灰宗特有的沉静。她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在告诉屋中的其她人,她落在墙壁上的僵硬目光完全出于她自己的选择,没有其他原因。只有能够导引的女人可以看到,拇指粗细的风之力能流将她的手臂束缚在体侧,把她的脚踝绑在一起。一个用风之力编织的笼子让她只能望着正前方,就连耳朵也被封闭了,除非是风之力编织者想让她听到的声音,否则她什么也听不到。
艾雯再次检查了阻挡吉尔雅碰触真源的魂之力屏蔽,正如她确信的那样,屏蔽牢固地存在着。吉尔雅身周所有的能流都是她编织的,她同时还成功地让它们脱离她而独立存在。但和有导引能力的暗黑之友共处一室,至今仍然让她感到不安,即使那个暗黑之友已经被严密封锢。实际上,吉尔雅比暗黑之友更可怕,她是黑宗两仪师,谋杀是她无可逃脱的罪名,此外还有背弃誓言、戕害生灵和毁灭灵魂。
吉尔雅的囚犯同伴,也是她的黑宗姐妹——亚米柯·纳古英——却不具备她的力量。她站在桌子的另一端,双肩和头都无力地向下耷拉着,在艾雯的凝视下,她似乎完全缩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现在已经不需要屏蔽她了,亚米柯在被捕的时候就已经遭到了静断。她还能感觉到真源,但再也碰不到它,再也不能导引。对至上力的渴望和需求仍然存留在体内,伴随着如同无法呼吸一般剧烈的痛苦。只要她还活着,就无法摆脱这种失落,以及可望而不可及的阴极力。艾雯希望能在自己心里找到哪怕是一星半点对她的怜悯,但这种希望并不很强烈。
亚米柯望着桌面,嘴里正嘟囔着什么。
“什么?”奈妮薇问,“大声说出来。”
亚米柯谦恭地抬起头,挺直柔美的脖颈。她仍然是一个美丽的女郎,黑色的大眼睛楚楚动人,但她发生了某种改变,某种艾雯摸不清的改变。不是让她紧攥住粗陋狱服的恐惧,而是别的一些东西。
亚米柯哽了哽喉咙,说道:“你们应该去坦其克。”
“你已经说过不止二十遍了,”奈妮薇烦躁地说,“有五十遍了,告诉我们一些新的资讯,说些我们还不知道的名字,白塔里还有谁是黑宗两仪师?”
“我不知道,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亚米柯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和彻底的颓败,与那个曾经监禁艾雯她们三个的亚米柯·纳古英简直判若两人。“在离开白塔之前,我只知道莉亚薰、加丝玛和蕾娜是黑宗的。我想,除了莉亚薰之外,每个黑宗两仪师大概只知道两到三个同伴。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那么,你显然只是一个无知的女人,一心妄想着在暗帝重获自由的时候能够统治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艾雯不置可否地说着,将扇子在掌心一敲,合上了扇面。竟然如此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自己都吃惊不已。她仍然会感到肠胃的一阵阵抽搐,冰冷的触感还在脊背爬行,但她不再想尖叫,不再想哭泣了,任何事情都是可以习以为常的。
“我有一次听莉亚薰对提麦勒说……”亚米柯疲倦地开始了重复一个讲过许多遍的故事,从她被囚禁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竭力把这个故事讲得更好一些,但说得越详细,她的思维就被她自己的谎言搅得越乱。现在,她几乎总是以相同的内容重复着这个故事,连一字一词都不会有差别:“如果你见过莉亚薰望着我的眼神……如果她怀疑我偷听了她的谈话,她会当场杀了我。提麦勒喜欢伤害别人,她却将这种事当成享乐。她们看见我之前,我只听到了一点,莉亚薰说坦其克有……有对他危险的东西。”她所说的“他”指的是兰德,她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只是提到转生真龙已经足以让她泪流满面了。“莉亚薰还说,那样东西对于任何想使用它的人都是危险的,几乎像对……他一样危险,所以她没有立刻去找那东西。她说,导引的能力并不能在那东西面前保护他。她的原话是:‘等我们找到它,他丑恶的能力就会让他成为我们的牲畜。’”汗水从亚米柯的脸上流下,但她还是在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一个字都没有改变。
艾雯张开嘴,但奈妮薇抢先说道:“我已经听够了,让我们看看另一个能说出什么新东西吧。”
艾雯瞪了她一眼,奈妮薇转头回瞪着她,眼睛眨也不眨。有时候,她以为她还是乡贤,艾雯忿忿地想,而我还是学习草药用法的小女孩。她最好能够明白,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奈妮薇操纵至上力的能力很强,比艾雯要强,但这只是在她真正能导引的时候。除非处在发怒的状态,否则奈妮薇完全不能导引。
伊兰经常会在她们俩矛盾过于激烈的时候缓和一下气氛。每次等到艾雯想要和缓气氛的时候,她往往已经是昂起脖子,对奈妮薇怒目而视了。结果总是她不得不收回自己的话,两个人的冲突才会停止。每次都是她应该收回所说的话,艾雯相信奈妮薇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她不记得奈妮薇曾经做出过让步,那么,为什么她要退让?这一次,伊兰不在,枪姬众来找沐瑞时,沐瑞向王女说了一声,打了一个手势,就带着她随枪姬众一起走了。没有了伊兰,艾雯和奈妮薇之间的紧张情绪就无法得到缓解,现在互相瞪视的两个见习生都在等着对方先眨眼睛。艾玲达几乎停止了呼吸,尽量离这两个人远一些。毫无疑问,她认为避开两个人的冲突才是明智的行为。
出人意料的是,打破僵局的人是亚米柯。实际上,她只是想表明她的合作态度。她转过身,面冲着墙壁,耐心地等待着被至上力绑缚。
这个愚蠢的行径刺激了艾雯,她现在是房间里惟一能够导引的人,除非奈妮薇发怒,或者是吉尔雅的屏蔽消退,这种情况才会改变(想到这里,她又在不经意间测试了一下魂之力屏蔽的编织)。当亚米柯等待接受绑缚的时候,她还在和奈妮薇比着瞪眼的耐力。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她也许会大声地笑话自己,而现在,她却是一边瞪着奈妮薇,一边向阴极力敞开了自己,无法看见、只能感觉的生机勃勃的暖流似乎一直就在身边。至上力充满了身体,生命的欢愉得到加倍地体现,她在亚米柯身周编织好了能流。
奈妮薇哼了一声,艾雯不知道她是不是恼怒到足以看见自己在做什么。没有怒火的支撑,奈妮薇就掌握不了至上力。不过,她一定能看到亚米柯被风之力碰触时的僵硬,以及随后的瘫软,她将身体的一半重量都靠在绑缚她的能流上,仿佛是想表明自己毫无反抗之心。
艾玲达浑身打着哆嗦,每次她知道至上力正在她身边被导引的时候,她都是这副样子。
艾雯最后封闭了亚米柯的耳朵,如果让两名囚犯听见对方说了些什么,那么分别审问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转向吉尔雅,同时把扇子在两只手里倒换了一下,想要将手心在衣服上擦干一些,却又面带嫌恶地停住了。她汗津津的手掌与周围的闷热并没有关系。
“她的脸,”艾玲达突然说道,让艾雯感到有些惊讶。除非沐瑞或艾雯她们和她交谈,艾玲达几乎从不说话。“亚米柯的脸,她的样子和原来不一样了,似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度过了许多年,这会是因为……因为她被静断了?”她几乎是不喘气地吐出了最后几句话,仿佛不如此就无法宣之于口。和艾雯她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已经沾染了她们的一些习惯,比如说出“静断”这个词,就会全身发抖。
艾雯沿桌子走过去,站到能看见亚米柯的侧脸又不进入吉尔雅视野的地方。吉尔雅的眼睛总是让艾雯感到胃好像是变成了一块冰。
艾玲达是正确的,艾雯也注意到了亚米柯与往日不同,但她并不太理解这种变化。亚米柯看起来很年轻,也许比她还要年轻,但那并不是两仪师因常年浸淫于至上力中而拥有的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容。“你的眼睛很锐利,艾玲达,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静断有关系。不过,我想这种关系一定是存在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因素能导致这种情况出现了。”
艾雯忽然意识到,她现在的样子并不太像两仪师,正式的两仪师说话时都是无所不知的样子。即使她们承认不知道,也会用一大堆知识掩盖住她们的无知。当艾雯还在拼命从脑子里翻找适当的托辞时,奈妮薇替她解了围。
“遭遇烧毁的两仪师极为稀少,艾玲达,而被静断的就更少了。”
“烧毁”是指因为意外事故而导致导引能力丧失,而静断是经过审问和宣判后的刑罚。实际上,艾雯体会不出二者的区别,这就好像是说两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方式,是自己绊倒,还是被别人推下来的。大多数两仪师认为它们是一样的,除非是向初阶生和见习生授课的时候。实际上,对此还有第三个的称谓——用在男人身上的“驯御”,这是阻止他们因为阳极力而疯狂的惟一办法。只有兰德例外,白塔没有胆量驯御他。
毫无疑问,奈妮薇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正是模仿两仪师的腔调。艾雯知道,她是在学雪瑞安讲课时的样子,双手叉腰,面带微笑,仿佛一切都这样简单,只要你认真听讲就能明白。
“要知道,静断不是一门能够随意研究的学问,”奈妮薇继续说道,“一般认为它是不可能挽回的。女人的导引能力被移除之后,将无法恢复,这就像一只被砍断的手不可能利用至上力的治疗让它重长出来。”至少,历史上还没有过被静断后得到治愈的记录,虽然确实有人进行过这样的尝试。奈妮薇所说的基本上是正确的,但一直有褐宗两仪师在对此进行研究,如果有机会,她们会研究一切事物。也有黄宗两仪师在研究静断的治疗问题,她们是最好的治疗者,治愈一切伤病是她们的永恒目标,但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取得任何成效。“我们对于静断的后果知之甚少,只除了一个严酷的事实——接受静断的女人很少有活过一两年的,她们好像丧失了生存的欲望,她们放弃了一切。正如我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异常不快的课题。”
艾玲达不安地耸动了一下身体,“我只是觉得她的样子变了。”她小声地说。
艾雯觉得自己的见识并不比艾玲达多。她决定去问问沐瑞,如果艾玲达不在,沐瑞会不会还是将她视作两仪师。艾雯觉得她们三个女孩子谎称自己是两仪师也许会有些帮助,但也会给她们带来许多困扰。
“让我们先看看吉尔雅会不会也重复同样的故事吧。”艾雯必须努力强迫自己,才能解开这个暗之友身上的风之力束缚。
一定是因为用一个姿势站了这么久,吉尔雅身体已经僵硬了,但她还是动作平缓地将脸转向了她们,从额头渗出的汗水并不能削弱她外表的尊严,粗劣的褐色狱服也无法掩去她自信的神情。她是一个英俊的女人,没有岁月痕迹的面容带着长者的气度,让人有一种可以安心依靠的感觉,但嵌在脸上的那双黑眼睛却像鹰眼一样锐利。她在向她们微笑,笑容却绝对没有进入那双眼睛:“光明照耀你们,愿造物主之手庇护你们。”
“我不应该从你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奈妮薇的声音和缓而平静,辫子却甩过肩头,辫梢攥在手里。她只有在恼怒和不安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艾雯不觉得她正处在不安中,吉尔雅看样子不能让奈妮薇像艾雯一样起鸡皮疙瘩。
“我为我的罪行而忏悔,”吉尔雅的声音流畅动听,“真龙已经转生,他掌握了凯兰铎。预言得到实现,暗帝必将毁败。现在,我已经能够了解这些了。我的忏悔是真实的,没有人能在暗影之中走出这么远,仍然不回到光明之中的。”
奈妮薇的脸随着这番话而变得阴沉,艾雯相信,现在她的怒火已经足以让她有能力导引了,而她导引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很可能是掐死吉尔雅。艾雯当然不相信吉尔雅的忏悔之心会比奈妮薇更多,不过这个女人提供的资讯有可能是真的。吉尔雅善于用一颗冰冷的心判断局势,随时倒向她认为会胜利的一方,或者,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争取时间,希望能被同伙救走。
谎言是不可能从一位两仪师的嘴里说出的,即使是一个已经配不上这个名号的人也不可能直接说谎。当一个人手握誓言之杖立下三誓的时候,这种约束就形成了,但黑宗两仪师向暗帝立下的誓言似乎切断了三誓的约束。
不管怎样,玉座猊下派遣她们追捕黑宗两仪师,追捕莉亚薰和其她十二个在白塔犯下谋杀罪行又逃出白塔的暗黑之友,而她们三个现在能找到的行动资讯只有这两个囚犯能说出的、或者是愿意说出的一切。
“再把你的故事讲一遍,”艾雯命令吉尔雅,“这次要换一种说法,我不喜欢总是听到重复的东西。”如果吉尔雅在说谎,当用不同的言辞表达时,她也许会说出前后矛盾的话。“我们要好好听一听。”艾雯的口气似乎很合奈妮薇的脾胃,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吉尔雅耸耸肩:“如你所愿,让我想想,换一种说法。那个在沙戴亚被捉住的伪龙——马瑞姆·泰姆拥有难以想像的导引力量。如果报告可信,他的力量可能和兰德·亚瑟一样,或者相差不远。在他被带到塔瓦隆接受驯御之前,莉亚薰想还他自由,他将被宣布为转生真龙,他的名字将像兰德·亚瑟一样广为传播,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让他对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破坏,自从百年战争以来还从未有过的破坏。”
“这不可能,”奈妮薇打断了她,“因缘不会接受一个伪龙,即使兰德没有公开他的身份,伪龙也不会有容身之地。”
艾雯叹了一口气。她们以前就谈论过兰德的身份,奈妮薇一直对此争辩不休,艾雯不确定奈妮薇是否真的相信兰德是转生真龙,无论她现在说了什么,无论预言是否已经实现,凯兰铎和提尔之岩是否已经屈从在兰德脚下。兰德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奈妮薇就在照看他,就像她照看艾雯一样。兰德是伊蒙村的一员,而奈妮薇心中首要的任务永远是保护伊蒙村人。
“沐瑞是这样告诉你的?”吉尔雅语带轻蔑地问,“自从晋升为两仪师之后,沐瑞就没有在白塔住过几天,姐妹们也很少见过她。我想,她大概很熟悉乡村生活,也许对国家之间的手段也有所了解,但她所宣称的必然,必须经过细致的研究并与熟谙此道的人进行彻底的讨论。不过,也许她是对的,马瑞姆·泰姆也许不愿意更改自己的名字,但如果是别人将一个名字放在他头上呢?这又会有什么不同?”
艾雯希望沐瑞能回来,如果沐瑞在这里,这个女人就不会如此嚣张了。吉尔雅很清楚,她和奈妮薇只是见习生,她不会以对待两仪师的态度对待她们。
“继续,”艾雯的声音变得几乎像奈妮薇一样严厉,“并记住,不能重复以前的话。”
“当然,”吉尔雅回答,仿佛是在接受一个亲切的邀请,眼睛却像碎裂的黑玻璃一样闪烁不定,“结局显而易见,兰德·亚瑟将成为罪人,因为会有一个叫兰德·亚瑟的人进行肆无忌惮的破坏,即使有证据表明他们不是同一个男人,也不会有人在意。毕竟有谁能知道转生真龙会耍出什么花样?也许他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呢?即使是那些热衷于将自己的生命倚靠在伪龙上的人,也会在兰德·亚瑟造成的无休止的屠杀和更可怕的灾难前面望而却步。那些没有因为血腥而退缩的人会发现,兰德·亚瑟已经沉迷在这片血海之中,诸国会联合起来反对他,就像它们在艾伊尔战争中那样……”她给了艾玲达一个抱歉的微笑,而那双冷酷的眼睛与这个笑容极不协调,“……而且这一次,它们联合的速度要快得多,即便是转生真龙也不能与这种联合相抗,永远也不能。他会在末日战争开始之前就被碾碎,而碾碎他的正是他要挽救的那些人。暗帝将重获自由,末日战争终将来临,暗影覆盖大地,因缘被彻底重造。这就是莉亚薰的计划。”她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满足,也没有丁点恐惧。
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听起来比亚米柯那个据说是偷听来的故事似乎更可信一些,但艾雯更加相信亚米柯,而不是吉尔雅,也许这只是因为艾雯想要这样。和一个要让全世界都反对兰德的计划相比,坦其克一个模糊的威胁还是更容易面对一些。不,艾雯想,吉尔雅在说谎。我确定她是的。对于这两份口供都不能轻视,但她们不能同时追寻两条线索,这会使她们毫无成功的希望。
屋门被猛力推开,沐瑞走了进来,伊兰跟在她身后。王女紧皱眉头,盯着脚尖前的地板,脑子里肯定满是阴沉的念头。而沐瑞……两仪师第一次失去了冷静,狂暴的神情充满了她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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