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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石榴树上结樱桃讲的是什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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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花咽了口唾沫,忍住了笑。牛乡长接下来说,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组织上帮助解决。又问,这次选举有什么把握?繁花说:“选上就再干一届,选不上拉倒。”牛乡长又把繁花表扬了一通:“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好。不过,我知道你会连任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就知道了。官庄村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一千多张嘴呢。”繁花说:“嗨,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落选了,我就去深圳。我爱人在那边做生意,正需要一个帮手呢。”牛乡长这一下拉长了脸:“说什么呢?不许胡说。前几天我看《东方时空》,里面有一句话讲得真好,说的是一个人富不叫富,全村人富了才叫富。我当时就想,这说的不是繁花吗?我就不相信,你会忍心扔下全村人不管,自己发财去。”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繁花想,他是看出来,看出来我肯定会连任,才说出这么一番话的。繁花又想,等我连任了,我首先就拿纸厂开刀,我倒要看看你这把保护伞怎么办。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街上已经贴了一些标语,选举的气息说来就来了。有一幅标语,斜贴在繁新家牛棚的栏杆上:“人民村官人民选,真牛!”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令辉家。令辉在村里是个剃头匠,门口一年四季挂着个木牌子,上面原来写的是“太平洋理发店”,后来改成了“大西洋美发店”。繁花曾问他为什么改,他说太平洋有点土,还是大西洋更洋气一些。大西洋怎么就比太平洋洋气了呢?繁花搞不明白。令辉的门口还有一副对子,用刀刻成的,刀槽很深,叫“进门来乌头学士,出店去白面书生”。每过一段时间,令辉就用红墨水把那刀槽描上一描。这对子写得好,令辉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想得血压都升高了。

        可是这会儿,那副对子让红纸盖住了,换了一副对子:“上台去战战兢兢,下台来轻轻松松”。初看上去,有些别扭,有些文理不通,可再一琢磨,好啊!话是大白话,内容却很雅,说的是做官的境界嘛。令辉这个人不简单,肚子里有墨水啊。繁花想,应该把庆书拽过来,让他好好琢磨琢磨。这时候,令辉刚好出来泼水,繁花说:“令辉,你这副对子写得好啊。这次血压没升高吧?”令辉看看繁花,又扭头看了看那副对子,“扑哧”一声笑了,说这是写给孩子们看的,大人把孩子扭到“大西洋”,孩子们总是哭着喊着不愿剃头,他要告诉孩子们别害怕,等剃过了头,头发茬就不扎耳朵了,轻轻松松的,舒服得很。“没别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令辉说。他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显得“有意思”了。繁花笑了笑,离开了。走了两步,繁花又回过头,朝着令辉拱手作了个揖,祝他生意兴隆。

        走着走着,繁花就感到不对劲了。街上很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连声狗叫也听不到。路过庆林家的时候,繁花看见庆林的院门上也落了把锁。村里死人了?繁花想。每逢村里死了人,人们都要围过去的。名义上是对死者家属表示慰问,其实是要看热闹。主要是看孝子们怎么哭,谁是真哭,谁是假哭,谁哭得最凶,谁哭得最动听。到了晚上,还要请来吹鼓手。孝子们要先给吹鼓手磕头,头还没磕完,吹鼓手就吹响了尖子号,敲响了皮鼓和大油梆。尖子号很凄厉,把人的心肺都要穿透了。大油梆很激越,把人的心肺都要震碎了。然后吹鼓手就会分成两拨,拉开架势来一番竞赛。你吹一曲《声声慢》,我就吹一曲《声声怨》,一慢一怨之间,是孝子们的哭声和看客们的叹息。你吹一个《红杏出墙》,我就来一个《飞雪满天》,红杏刚伸出墙头就遇到飞雪,哪有不凋零之理呢?于是孝子们又哭,看客们又叹。你又吹一个《天女散花》,我又对上一个《落英缤纷》,天女散的花也要变成泥变成土的,何况是一个凡人?看客们就会劝那些孝子,别哭了,啊?人死不能复生,哭也哭不活了。最后,吹鼓手们会再来一曲《龙凤呈祥》,好像死人已经升了天,男的变成了龙,女的变成了凤,反正是一派祥和之景。

        这会儿,繁花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那哭声是飘着的,摸不准具体方位。繁花在心里把村里的老年人排了个,一时还真的想不起来谁死了。繁花又往前走了几步,好像觉得那哭声是在自己的身后。繁花往后倒了几步,慢慢听清了。嗬,那声音竟然是从庆林家传出来的。这就奇怪了。繁花慢慢走到庆林家的门口,隔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没有人,有几根骨头扔在地上,骨头很干净,像玉一样发光,显然是狼舔过的。繁花心里一惊,莫非那狼咬死了什么人?再看那骨头的时候,繁花就觉得那骨头不像是猪骨头,也不像牛骨头,而像——?繁花不敢往下想了,还连连后退了几步。又转念一想,不,不可能。狼的肚子再大,也吃不下去一个人啊,就是吃了,也不可能舔得那么干净啊。繁花这才拍响了门环。

        庆林媳妇从屋里出来了,几乎跑过来了。她眼里还有泪,但脸上已经带上笑了。“回来了,回来了。”她边跑边说,还叫了两声“灰灰”。繁花懂了,她以为是庆林带着灰灰回来了。一看不是庆林,也没有灰灰,她又哭了起来。“哭什么哭!”繁花说。庆林媳妇扒着门缝再看,认出是繁花,她哭得更厉害了,还说要支书替她做主。繁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东指一下,西指一下,又跺了两次脚,不开口了。再问她,她干脆蹲到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繁花又吼了一声:“不许哭!站起来!”庆林媳妇撩起衣襟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她颠三倒四说了一大堆,繁花终于听懂了。原来,庆林把灰灰牵出去了,牵出去打架了。至于去哪打架了,她又是东指一下,西指一下,还指了指天。村里这么安静,莫非全村人都去打架了?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往上走,走到后脑勺的时候又拐了回来,顺着两条腿往下走。接着,繁花就感到两条腿在不停地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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