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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士底病毒

        那个保护过我的母亲蚕豆的老人,其姓名已经无可稽考。如前所述,蚕豆确实是被我的姑祖母接走的。那个老人手指苍天,大概是要告诉范继槐,他并没有说谎,老天爷可以为他作证。

        姑祖母是在1934年10月起程前往大荒山的。因为“伪币犯胡某”已被枪毙,所以她一路上都在担心葛任和冰莹也遇到了不测,使蚕豆成为孤儿。她是坐船去的,在福建泉州上了岸,然后再赴白陂。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的,与她同去的是埃利斯牧师。到了白陂镇以后,她看到的景象与范继槐看到的相同:荒无人烟,只有野狗在四处游荡。当然,和范继槐一样,她也看到了那些默不作声的神职人员。据埃利斯牧师在《东方的盛典》一书中所记,那些神职人员是奉国际红十字会之命,从江西九江赶来收尸的。正是从他们那里,姑祖母和埃利斯打听到有一个操外地口音的女孩,和一个老人待在西官庄村。那些神职人员曾要求老人带着孩子离开,但那个老人却执意要留下。他们还告诉她,有一条小狗一直跟着那老人和小女孩。姑祖母想,那条小狗,很可能就是胡安从法国带回来的那条名叫巴士底的狗的后代。正是凭借这一线索,她和埃利斯在西官庄村找到了老人和蚕豆。

        那条从巴士底狱门口捡回来的狗,其后代也叫巴士底。姑祖母并没有见到它。就在她和埃利斯牧师到达大荒山的前几天,巴士底被别的狗咬死了。当时老人饥饿难耐,舍不得把它扔掉,就把它煮着吃了。而蚕豆手中的玩具,就是巴士底的腿骨,细小、光溜,就像一杆烟枪。姑祖母第二天就带着蚕豆起程回天津了,而埃利斯牧师却留了下来。他先是收尸,遂后又在此防治瘟疫,并在多年之后再次见到了葛任。

        我的姑祖母说,从大荒山回到天津以后,蚕豆就病倒了,“持续低烧”,“夜夜惊叫”,还“不许吹灯”。她的病越来越重,最后竟发展到卧床不起。姑祖母想,她定是活不久了。经天津教会医院的一位名叫戈登·汤普森(Gordon tille Virus)。戈登医生一定没有料到,他的这一说法后来不胫而走,并最终走进了《大英百科全书·医学分册》,成为他对现代医学的一大贡献。

        经过戈登医生的悉心医治,我的母亲蚕豆最终幸免一死。但是,在以后的岁月里,由于巴士底病毒的作用,她渐渐变得性情急躁,喜怒无常,使我的姑祖母备受折磨。多年以后,我父亲,一个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记忆的人,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她的折磨而离家出走的。母亲蚕豆死于1965年春天,那一年,我才两岁。我是被姑祖母养大的。她说,我们就像隔代的母牛和幼犊。据姑祖母说,母亲是全身麻痹而死的。死前的几天,她目光斜视,喉呢痉挛,口水流个不停——从枕巾上拧出来的水,每天足有半个痰盂。

        在前面提到的粪便学专家于成泽先生的寓所,我曾遇到过一位传染病医生,并向他打听有关巴士底病毒的知识。我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因为担心自己受母亲的遗传。在整理这部书的过程中,我也时常急躁不安,有时竟会出现短暂的意识丧失。我很担心自己还没有整理完书稿,就告别了人世。那位传染病医生告诉我,感染上巴士底病毒的人,最快的会在两周内死去,但很多时候,这种病毒会在身体内隐藏下来,将你的整个身体都当成它的病灶,在很多年之后,再慢慢地置你于死地。我问这种病会不会遗传,他答非所问,说他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巴士底病毒携带者。我记得,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于成泽先生的一名博士生走了进来。他也加入了我们的谈话。他告诉我们,上星期五,有一种新的电脑病毒出现了,这种病毒就叫巴士底病毒。它具有和医学上的巴士底病毒相近的特征:无法根除,不定期发作。据他说,对这种电脑病毒,连最新的杀毒软件都奈何它不得,并且杀毒软件本身还会感染上它的病毒,从而成为新的传染源。

        他的这种说法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戈登医生本人的命运:1954年,戈登本人也死于巴士底病毒的发作。他是因为我的母亲还是因为别的患者而受到的传染,我不得而知。戈登先生的死曾使他的学生,后来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Fernando Galbiati (弗纳多·伽尔贝塔)唏嘘不已。在一本名叫《the Broken ave》(《被击碎的浪潮》)的书中,弗纳多先生提到了戈登为蚕豆治病一事:

        从著名的巴士底狱的门口捡回来的宠物。但奇怪的是,此种病毒迟至七十年代末期才在巴黎出现。据《世界卫生年度报告》显示,近年在非洲、俄罗斯、中国中西部地区以及海湾的阿拉伯国家,Bastille Virus存在着蔓延的趋势。每念及此,我的忧虑就和对戈登医生的怀念一样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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