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过无数舞会与社交聚会,凯南已厌倦这种场合,它们全都一样。男士们穿着正式的彩色服装,女士们穿着曝露的礼服;年长的宾客在聘室玩着惠斯特桥牌,而年轻的宾客在侧厅里跳舞,恋爱中的情侣则聚集在起居室中。钢琴家、小提琴家、大提琴家演奏着音乐,女士们坐在房问旁边的小椅子上等待男士来邀舞;餐饮室则传来宾客忙碌的声音……享用分量无限的微热晚餐。
以及到处都充满了高温、八卦传闻、讨厌且虚伪的应酬式微笑,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油腻与甜腻的发油味,以及浓烈的香水味。
从头到尾都非常单调与无聊。
但是,今晚不同。他将和一个全伦敦都认为已经死亡的女人一同出现。到了明天,杜薇安还活着的消息将传遍伦敦的每个阶层,而且她还是挽着莫凯南的手在里奇菲宅邸的舞会上出现。他深信,经过今晚的露面,曾企图要杀她的那个人将会露出马脚。
喝着白兰地,凯南在家中的门厅等待着。由侍从与男仆随侍的黑金色马车已停在前门。
距离他让薇安准备好出门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但是,从经验中他知道,女人每到这种场合总是会迟到。
女仆玛莉飞快地从楼梯上下来,脸上写满了兴奋。“她已经快准备好了,柏太太正在检查最后的细节。”
凯南不耐烦地点点头,环顾四周,发现门厅渐渐地挤满了男仆、管家与女仆,甚至他的贴身男仆肯洛也在其中。他们全都很期待地盯着楼梯。这使他不解,他们似乎因为这件事而感染分享的喜悦。薇安的存在使这栋屋子有了生气,并微妙地改变了屋子里明显的阳刚气息,它已经不像是一名单身汉的住所,眼前就像是常发生于许多住宅的仪式:仆人们聚集,等待房子的女主人穿着华服出现……但是,这种事从来不曾在他的住所中发生。
凯南对着这群仆人皱眉,虽然他们似乎都没发现他的不悦。薇安必不是这栋屋子的女主人。然而,大家似乎都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薇安运用了她那迷人且甜美的态度迷惑了每一个人,上自管家下及厨房里的女仆,全都喜欢她。他轻视他们所有人对她的喜欢,包括他自己的。
然而当薇安出现,仆人的口中传出一致的赞叹声时,他脑中的想法全都消失。她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身上那件微微发亮的古铜色礼服,宛如液态的金属包围着她。没有其它颜色可以如此完美第突显她头发的丰泽,及她那像蜜桃及凝乳般得肤色。低胸得上一将她的胸部托得更高,那里所展现的美景,使得凯南嘴内的唾液大增。他盯着薇安,只觉得吞咽困难,手中的白兰地摇摇欲坠,甚至没发现肯洛已巧妙地将它取走。
短短的袖子完美的呈现出肩膀的曲线,手臂带着白色的长手套,一条镶饰金边的古铜色丝巾随意地垂挂在两只手肘上。唯一的装饰品是一条系在腰上金色与古铜色交织的三角形方巾。
他望进薇安的限里,她那睫毛浓密的蓝色双眼中的笑意,使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头发以辫子盘成皇冠的样子,这是他从没看过的发型,但是!明天全伦敦的女人绝对都会开始模仿。他现在才想到,她并没有佩戴任何珠宝。从前的薇安一定会要求佩戴一些装饰品,尤其是去参加这种人人百宝尽出的舞会。
然而,薇安和仆人似乎发挥了即兴的创意,用一条古铜色的薄纱系在喉间,藏住还稍微看得见的一点瘀青。且在正面用一只像皇冠般的金色领巾夹将薄纱固定住。那只领巾夹,一看即知是国王送给他的礼物,只有在特殊场合中保护过国王的警探,才有这个礼物。这也是她全身上下仅有的、属于凯南的私人装饰品。
看到这个警探才会有的独特皇冠领巾夹被用来装饰薇安漂亮的喉咙,将会造成如洪水般的流言蜚语。今晚参加舞会的每个人都将认为薇安是他的情妇。
既高兴又气恼的凯南质疑地看了肯洛一眼。男仆微秃的额头发红。“呃……柏太大问我有没有什么领巾夹可以用,”他带着歉意地说。“先生,这是我唯一可以找到的。”
“以后,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把我个人的物品借给别人。”凯南低声抱怨。
“是,老爷。”
薇安走到凯南的面前,”道浅红褐色的眉毛轻轻挑起,询问似地看着他。
凯南盯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微笑。“还可以。”他不敢多说,害怕声音会颤抖且透露太多。
然后是一阵沉默,他感觉到仆人们责备的眼神。突然间,那些仆人异口同声说出一连串的赞美,努力地弥补主人的笨拙。
“小姐,你美得像一幅画。”
“……舞会里一定是你最出色……”
“……这件礼服使你好象一位皇后……”
热切与困扰的感觉在凯南的胸中扩散,让他想严厉责骂这群仆人,竟然如此荒唐地在意一个妓女的感觉。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也跟这群仆人”样,臣服在薇安的魔法之下。
来到里奇菲伦敦宅邸门前的车道,封闭的马车中,断断续续的交谈逐渐地被沉默取代。薇安显然很紧张,凯南对于没能减轻她心中的恐惧,感到一丝罪恶感。她即将面对一群陌生人。再加上,过了今晚,她可能再一次成为那个凶手觊觎的目标。凯南钦佩她的勇气、冷静的外表,以及愿意将她的安全托付给他的信任。
然而,他却故意保留她所亟需的保证。他就是无法开口帮她把情况改善一点。他在生她的气,气她生得如此美丽,气她曾经过着那样的生活,而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他想惩罚她曾对其它的男人如此慷慨,而不是只属于他一人。
这个想法让他无比震惊,但他无法甩开这个念头。他希望薇安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都只属于他。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也不合理。
他告诉自己,拿薇安的过去来责怪她,委实太假道学。毕竟他自己也没有过着如和尚一般的生活。而且,薇安也无法改变做过的事情。她已经宣称对过去的滥交感到后悔,凯南相信她的话。但是,他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忌……嫉忌一个妓女……天啊,如果他的朋友和敌人知道,一定都会取笑他。绝对不可以有人知道他是多么喜欢薇安,连她都不能知道。
“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参加这个舞会?”薇安看着窗外那有着广大前廊,而外墙由琥珀色石头砌成的巨大宅邸。宅邸旁边与后面的区域,被上面有着石狮的花园高墙包围着,那些石狮似乎以庄严且不屑的眼神俯瞰着四周。
“至少三百人。”凯南简短地回答。
薇安仍靠着窗户,从她裸露的肩膀上看到明显的颤抖。“这么多人看着我……我很高兴我不用跳舞。”坐回椅子上,她提起礼服的边缘,露出穿着长袜的纤细脚踝,懒懒地看着它。
凯南眯起眼睛盯着她曲线美丽的脚踝。他多么想触摸它,并将手沿膝而上她的大腿内侧,甚至更深入。他的手指忍不住地抽搐。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死寂,薇安则担心地看着他。
“有什么不对吗?”她率直地说着。“你的态度……嗯,你变得很疏远。难道你跟我一样紧张?或是有什么事让你困扰?”
有经验的女人都会很清楚的事,薇安竟然还要问什么让他困扰,使得凯南想抓住她摇晃。“你猜呢?”他尖锐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这两个字。
薇安摇摇头,显然很困惑。“如果是我说了、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喔!”她突然不说话,摸着喉咙上的领巾夹。“是这个,对不对?”她极后悔地问着。“我知道我不应该戴这个,但是没有其它的东西了,而我又想遮住脖子上的痕迹。我跟柏太大还有肯洛说了,但是他们说你绝不会……”她动手想把领巾夹拿掉。“对不起,在我们进去之前,帮我把它拿下来,并原谅我借用你的东西——”
“住手,”他严厉地说着,“跟这个该死的领巾夹无关。”但她仍继续用力拉扯。在马车狭窄的空间里,他靠过去抓住她的手。他静止不动,她的脸如此接近他的,丰满的胸部就在他的鼻子与下巴下方。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触摸并释放她那美好的胸脯,爱抚并亲吻它,将他的嘴紧紧覆在她柔软的粉红色蓓蕾上,并用舌头在上面画圈。
他过紧的抓握令她雏起眉头,但是她并没有试图后退。凯南知道他的呼吸正在泄漏他的想法——他喘得就像跑着要跟上主人马车的男仆。随着每一次深呼吸,他闻到一种甜美并纯净的香味,直冲脑门。
“那是什么味道?”他低声地说道。
薇安小声地回答:“柏太太用香草为我提炼的。你喜欢吗?”
“我们从你城里的房子也拿了一些香水过来。你为什么不用?”
薇安盯着他的嘴,再看向他的眼睛。“它们不适合我,”她低语。“味道太浓。”
凯南再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清淡香草气味的空气。“这味道间起来像一个洒满糖粉的饼干。”他生硬地说着,让他非常想要咬一口的饼干。她的香味是如此地纯真、舒适与令人喜爱,使他血脉债张,肌肉因明显的欲望而僵硬。
薇安的手在他的紧握中逐渐放松,身体似乎也习惯了他的靠近。他们的呼吸混在一起,凯南看到她的脸逐渐变红。他的心中滑过一个念头……他考虑叫马车夫继续向前走,而当马车在伦敦街头摇晃地行驶时,他可以在马车里与薇安做爱,将她拉到膝上,而当她愉悦地扭动身体时,将自己置于她的体内——男仆敲了马车的门,随即将门拉开。凯南突然地松开薇安,使她倒抽一口气。然而她仍困惑但优雅地拿起棕色的丝质披风,裹住肩膀。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马车,帮助凯南的大脑恢复正常运作。他好象刚从沉睡中醒来,用力地揉揉眼睛,离开了马车。男仆放了一个脚踏板在马车门下,协助薇安下车。
薇安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那一群正要走进大门的男士与女士的注意。她红色的头发似乎可以吸引马车灯所发出的光,闪闪发亮。她假装轻轻地挽住凯南的手,但他感觉到她的手指陷入他的外套。
“我的天啊!”他听到附近某人低语。
“有可能真的是……”
“快看……”另一个人大声叫嚷。
“但是我听说……”
“一直都没看到……”
从马车到宅邸的短短路途上,低声的耳语一直跟着他们。薇安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东张西望。他们加入正要进入房子的宾客之中,那队伍偶尔因女主人亲自欢迎宾客而停下来。
里奇菲宅邸的内部是非常豪华的义大利风格,有许多橡木镶板,天花板与墙壁上有着大量的镀金灰泥艺术图案,且在大厅的墙壁上装饰有壁柱及精巧的石头壁炉。当他们抵达巨大的大厅时,薇安拉住了凯南的袖子。他低下头去听她想说什么。
“我们必须在这里停留多久?”
这问题使他不禁笑了。“我们甚至都还没见到里奇菲夫人,你已经想走了?”
“我不喜欢人们看着我的样子……好象我是市集里的展示品。”
他说的没错。其它人的确公然地盯着她,显然对于薇安己身亡的谣言其实没有根据,而感到惊讶……且又是在这样的时间与地点!她在里奇菲夫人的舞会上出现,让女士们感到惊讶,更让男士们感到深刻的不安,而通常她绝不可能被允许参加这种场合。今晚在场的许多爵爷过去都曾是薇安的入幕之宾,他们绝不希望当多疑的妻子在身旁时,遇到薇安。
凯南触摸那紧抓住他的小手,快速地用手指抚摸安慰她。“他们当然会看着你,”他低语。“你消失且已经死亡的谣言已经传遍整个伦敦,他们看到你还活着觉得很惊讶。”
“既然他们已经看到我了,我想回家。”
“稍后。”凯南压抑下一个不自然的叹息,忽视自己也想立刻回家、而不是让她经历这严峻考验的欲望。对于他们两人而言,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现在,拿出你的骨气来。从前的薇安会很享受这种备受注意的感觉,你对任何可以炫耀自己的机会绝不错过。”
“我如果没有骨气,不会站在这里。”薇安低声地反驳。
他们到达里奇菲夫人面前,她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丰满女人,曾被视为全伦敦最漂亮的美女。虽然这几年的放纵在她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上留下痕迹,但她还是非常有吸引力。她那睫毛浓密的蓝色眼睛仍然散发着光芒,黑亮的头发盘在头上,显露出古典的轮廓。她是伦敦菁英圈中的王后,一个表面上过着谨慎生活的寡妇——虽然有语言说她常找年轻男子作情人,且对他们的服务给予丰厚的奖赏。的确,在今年社交季初期的聚会见面时,她曾向凯南调情,且明白地暗示希望可以“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当里奇菲夫人看到凯南时,马上伸出她的双手。“这竟然只是我们第二次碰面,”她说道。“我觉得我们已经像老朋友了,莫先生。”
“应该说是『好朋友』,”凯南建议,按照规矩亲吻她戴着手套的手。“『老』这个字不应该用在你的身上,夫人。”
她笑了且感到洋洋得意。“我想我一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落入你这谄媚陷阱里的人,你这个迷人的浪子。”
他也笑了,且故意一直握住她的手。“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落入全伦敦最湛蓝双眼所施出之魔咒的人。”
这奉承明显地进入她的心窝里,虽然她带点讽刺地笑了。“莫先生,请你快快停止,我就要变成你脚下的一摊水了。”她转向薇安,从头到脚地打量她,脸上的微笑收敛不少。“欢迎你,杜小姐。我看你很健康,跟过去这个月那令人惊讶的谣言相反。”
“谢谢您,夫人。”薇安行礼,带着犹豫的笑容看着她。“请原谅我,但是……我们以前见过吗?”
里奇菲夫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没有,”她轻轻地说了。“虽然我相信你曾经和我已故的丈夫很熟。”
她的意思非常明显,而面对着更多她可耻过去有关的证据,薇安无言以对。她很感激凯南快速地把她带走,让里奇菲夫人迎接更多宾客。
“她不喜欢我。”薇安闷闷地说着,停下来等凯南把她的披风交给仆人。
“很少女人喜欢你。”
“谢谢你增加我的信心。在你给了我这么多的赞美后,我觉得好很多了。”
“你想要赞美?”他们进入过热的侧厅中。他们一出现,交谈的声音马上增加不少。
“一、两个无伤大雅,”薇安用压抑的声音说着,因好几百双眼睛的盯视而有点畏缩。
“虽然现在你让我觉得要一点赞美好象很傻,且没有意义。”
虽然被如此仔细地观察,凯南似乎感到非常自在,不时地向路过的熟人点头打招呼,然后把薇安带到房间旁边无人占据的地方。
他低下头以炽热的绿色双眼盯着她。“你很美丽,”他说。“是我所认识的女人之中最美也是最令人想要拥有的,我从来不曾如此渴望拥有一个女人。而且我不敢看着你太久,不然我会在侧厅中央的地板上占有你。”
“喔。”薇安慌张地玩弄着三角形方巾的边缘。他并不是拜伦,但是他直接的话语使她感到一阵兴奋与快乐,且胃部整个紧缩起来。她直视他,“为什么你要那样和里奇菲夫人调情?”她问道。“你们曾经是情人吗?”
“不是。但是她喜欢逗弄年轻男子,何况满足她是如此轻而易举。事实证明,认识她是非常有帮助的。此外,我刚好喜欢她。”
薇安皱眉,因嫉妒而心痛。“你不会和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女人发展恋情吧,会吗?”
“她还不算是个古董,”他说。突然,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微笑。“四十几岁的她自有其不同的魅力。”
“但是她至少比你大十岁,或甚至十五岁。”
他黑色的眉毛扬起,意味深长地问:“你不赞成女人和比她小的男人有一段情?”
薇安费力地吞下喉咙里的不舒服。“我并没有立场来反对任何人。”
“法国人用一种比较轻松的态度来看待这种事情。他们相信女人的吸引力与她的成熟及经验成正比……如果她偏爱某个年轻男子,大家会认为他很幸运。”
“那么,请不要让我妨碍到你和里奇菲夫人,”她酸溜溜地说。“你为什么不过去她那儿?”
“我不会和里奇菲夫人发展恋情。”他低语,碧绿的眼中闪着兴味。
“你为什么那样笑?”她觉得讨厌与不自在,好象她刚做了什么蠢事。
“因为你在吃醋。”
“没有,我才没有,”薇安惊慌地反驳。“真的,我——”当一个黑影靠近他们时,薇安停止说话。“那是谁?”薇安警觉地问了。
凯南转过头去看,然后转身面对来访者。虽然他的表情没变,但薇安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凯南很喜欢且尊敬的人……是凯南会想征询意见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若石爵士,”他轻松地说了,带薇安向前一步。“容我向您介绍杜小姐。”
康若石爵士,鲍尔街的治安官,薇安行礼,并专注地看着也,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觉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若石爵士很高,但并没有比凯南高。他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感觉,似乎拥有很强的能力。黑色的头发,有点太瘦的体格,以及一双似乎看过太多世事的灰色眼睛。而外表最令人注意的是有一种明显孤傲的气质,虽然他在人群里,但感觉好象不是这聚会的一部分。而且,他似乎对于自己孤独的特质感到很自在。
薇安突然间感到很羞愧……凯南向这个男人提起过自己,并询问他的意见。毫无疑问地,他一定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写在那本讨厌的记事本里的事情。她本能地靠近凯南。
若石爵士的眼神并没有从薇安的身上移开。“杜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曾经……”薇安开口,然后马上住嘴。她不可能到处去问舞会上的人是否曾与她见过面。
若石听懂这个没说完的问题,并温和地回答:“很可惜,并没有。”
她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想看出他是否带有责备或讽刺,但是并没发现,他冷静的灰色双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若石爵士和凯南交换了眼神,似乎一个眼神就取代了全部的交谈,并再向薇安欠一次身,就离开了。
凯南抓着薇安的手肘。“来吧,杜小姐。”他流畅地说着。“我想和其它宾客谈谈话的时间到了。”
“是吗?”她只好不情愿地跟着他。一想到要和无法分辨是友是敌的人见面,她就感到恐惧。“我才在想可以喝杯葡萄酒了,一大杯的葡萄酒。”
“晚一点你想要喝多少都可以。”他的手无情地催促她向前。
为了隐藏她的不安,薇安做出冷静沉着的表情。他们接近议论纷纷人海中的一群人,有两位女士和两位男士,并互相介绍:温曼爵爷与夫人、傅勒爵爷以及马歇尔太太。他们全以奇怪得矫揉造作且很冷淡的眼光打量她,还好她不大需要说话。当凯南与其它人交谈时,薇安不时地看着他,他的表情温和,但眼神是戒备的,且她觉得他在斟酌、测试并等待着。
凯南的眼神转向温曼爵爷,他看起来很沉着,只是脚尖轻微且不耐地在地上点着。他迎着她的视线,浅蓝色的眼睛里有着令她困惑的傲慢与无礼。温曼……她不认得他的脸,但是名字却异常熟悉。她在哪看过或听过这个名字?
接着凯南带薇安去见另一群人,并特地将她介绍给哈特子爵。这个子爵已经上了年纪,头发灰黄,皮肤像揉皱的纸一般。虽然他很有礼貌,但是,却用一种绝不会看错且充满指控与谨慎的眼神看着她。薇安很快地就想起来,他和温曼是两个曾出现在记事本里的人。
一想到她曾和他们有过的风流韵事,不安像冰冷的微风般席卷全身。从那本该死的本子里看到自己韵事的细节已经够糟了,但是,被迫和曾经上过床的男人面对面却更可怕。
今晚在这里、还有几个是她以前的情人?她转头看着凯南,责备的话到了唇边。
在她开口前,一个脸色红润但眼睛像两块小煤炭的人接近她。和其它人不同,他并没有装作不认识薇安,反而马上到她的面前!亲密地抓住她的手,无视于凯南脸色僵硬地站在她身旁。
“天哪,薇安,”这个人做作地说了。“我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难道你都不在乎我会多么难过吗?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联络,也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他说话时,酒味浓浓的吹到她的脸上。“不过我太了解你了,实在不应该大担心你。”他停顿一下,威胁地瞪了凯南一眼,才再把注意力又转回薇安身上。“但我知道,你总是能像猫那样,以四只脚安全着地的,不是吗?”
薇安顺从的任由他握着。但是对于房间里全部的人都在看他们,而感到不自在。
“晚安,杰拉德。”凯南轻声说出。
当然啦,杰拉德爵爷,她的前任庇护者。虽然血液中充满的愤怒、抗议与羞愧使她感到刺痛,但薇安仍强迫自己微笑,只是嘴唇却忍不住颤抖。她觉得自己好象被展示出来娱乐这些自负势利的人……的确,她是来这里展示的。
似乎太专注而没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他们,杰拉德把她戴手套的手抓得更紧,并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答应我等一下溜出去和我见面,我必须跟你谈谈。”
“我答应你。”她低语,并把手拉出来。
杰拉德慢慢走开后,薇安往反方向走去,根本不管到底会通向哪里。凯南跟着她,似乎也不是很高兴。步出侧厅门口,薇安来到一间垫子长椅沿墙而设的长画廊。她停在一幅里奇菲家祖先的画像前,双手紧紧环胸而站。
不用转头就知道凯南在旁边,愤怒使她的下巴僵硬,但是,因为注意到还有其它人在长廊的另一端浏览画像,她尽量使语调柔软但仍咬着牙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已经遇到三个以前的情人。你似乎用某种办法让记事本里的人全都出现在宾客的名单上。”
“里奇菲夫人因某些游说而多发出了几封邀请函。”他不带感情地说了。
“她真的很帮忙。”薇安苦涩地回答。
“你到底认为是哪些人会来参加这舞会,薇安?你明知道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个场合让你公开露面。”
“但是你做得太过分了。你邀请了所有可能会伤害我的人!而我就像活饵一样被挂在他们面前,你则等着看谁会来咬我!”
“今晚有六个以上的警探与警官也在场,更不用说还有我和若石爵士。我们都一直在注意你,你不会有危险。”
他的话就像把白兰地丢入火中般,使她非常债怒,用力咬着嘴唇说:“你大可以把你的计划事先告诉我!但是你没有,因为你希望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么多曾经和我上过床的男人而感到羞辱与羞愧。”
“所以你认为这是我精心设计、针对你而来的惩罚吗?”他冷笑。“用你的脑筋多想想吧,薇安。鲍尔街警探事情很多,不会管我的私人恩怨。我的任务是抓到那个企图杀你的人,而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你刚好为了你的过去而感到尴尬,并不是我的错。”
“你这个爱操纵人、自大的……”她拚命要想出最狠毒的话,并将手掌举起来。
“继续说吧,”他轻轻地说了。“如果那能改善你的心情。”
薇安盯着他,穿着黑色礼服的他是如此英俊与强壮,一个巴掌对他而言一点威胁都没有。她将发抖的手握成拳头,并紧紧握拳放在腰间,用意志力控制激动的情绪。
“你根本不忍心伤害别人,对吧?”凯南低语。“就算那是他们应得的。但这不像你,以前的你会把男人的心挖出来,踩在脚下,就像打死一只苍蝇一样,一点都不在意。你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现在,她才真的觉得出自己像个妓女。这是她第一次突然希望出自己可以变回另一个薇安,那个没有羞耻心、不关心别人又可以随心所欲的女人。那么,或许被背叛的痛楚会消失。直到现在,她一直认为凯南是她的庇护者、她的朋友,而且她已经爱上他了,虽然她从不奢望会有什么结果。然而,他并不是她的朋友,他和今晚来到这里的其它人一样,都是她的敌人。她觉得好孤单,像一个即将被石头砸死的女人。好吧……叫他们全都下地狱,就让他们看吧!
抬起头,她平稳地看着凯南,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脸颊两边的腮红。“好吧,”她低声说道。“今晚我会给每个人,包括你,所想要的。”
“这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让你的任务容易一点。”
她挺直肩膀并踩着坚定的步伐离开画廊,像个战士般进入侧厅。凯南慢慢地跟着她,眼睛锁着她弱小、苗条的身躯。不带任何一丝的羞愧与怯懦,她以挺直的背穿梭宾客间,头微微地倾斜。看来,他所记得的微安似乎回来了,依然迷人与妖艳。
因为公开地调倩与挑逗,就像蜂蜜吸引苍蝈一样!薇安开始吸引一群男人环绕在她身旁。其中三个是她的旧情人,而他们正想尽办法要恢复和她以前的关系。指间握着酒杯,薇安一杯接着一杯快速地喝着。
凯南走向前,感觉好象一个饥饿的男人被迫看着其它人吃着原应属于他的食物。此时,他感觉到若石爵士抓住他的肩膀。“由她去吧,”他冷静地低语。“她正在做她应该要做的事;你的朋友是个聪明的女人。”
“薇安只是恢复到原本的样子罢了,”他苦涩地说。“除非让整个房间里的男人都想要她,不然她不会罢休。”
“是吗?”康若石的声音不露感情但带点责备。“仔细看,莫凯南,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一个如鱼得水、乐在其中的妓女。”凯南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喔?我看到的则是一个额头冒汗、紧紧握着酒杯的女人。一个不管有多么尴尬,还是很紧张地尽力完成不愉快之职责的女人。”
凯南轻蔑地说:“她不懂得何为尴尬。”
康若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你吧,不过我现在不太相信你的客观观察。”
凯南等他的队长离开才低声说:“我自己也不相信。”
他仍看着薇安,同时、心中感到嫉妒与愤怒,就像任何一个笨到会在意薇安的男人一样,他看着她与旧情人调情。忍不住想到她和这些男人做过的、令人作呕的事,使他真想用力揍人……来宣泄胸中的怒气。他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不理性的愤怒,并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现在,薇安才知道自己有能力在虽然觉得很悲惨时,还能够表现得很愉快与开心。
站在这儿,且还要表现出对身边每个男人都很有兴趣的样子,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折磨,她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没有直接看着凯南,但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他的样子活像刚吞了一肚子黄蜂的可怕巨人。她无法不认为是他造成了她的麻烦……虽然这不太公平。如果她以前没有过着这种可怕混乱的生活,她就不需要他的保护。她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但是,诅咒该死而自大的他,大可不必用这么矛盾的态度来对待她,一会儿对她亲切关怀,一会儿又如此的冷嘲热讽与高高在上。他若能对喜欢她或讨厌她拿定主意,对他们都会容易许多,而不是用如此变化多端的心情来折磨她。
薇安看到在远处的杰拉德。他站在通往花园的玻璃门边,询问似地点点头,手指着门。
知道是要她在外面等她,虽然心中很害怕,但薇安还是对他同意地眨眨眼。他一定会试着诱惑她……不然就是试图勒死她。身为她的前任庇护者,且又是出了名的醋坛子,他非常可能就是把她丢进泰晤士河里的人。她害怕和他单独在一起,但是凯南说她很安全,而她相信他。
因为必须离开这群聚集在她身旁的男人,她开始用眼神搜寻凯南,她的眼神短暂地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交会,这个男人有铁灰色头发和一张消瘦的长脸,并且专注地盯着地。虽然他不英俊,但是不可否认地,外表很优雅,但吸引她注意的是他眼中的恨意。
靶到不安,她将眼神移开,继续找寻凯南。在人群中找到他高大且熟悉的身影,马上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只要一个小小的信号就够了,凯南立刻穿过这群被她迷惑的人,来到她身边,并无视于他们的抗议,将她带开。
“怎么了?”他说,低下头听她耳语。
“和我跳舞。”
听到这要求,他拉下脸。“我跳得不好。”
“杰拉德暗示我到花园等他,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跳舞而带着我去到房间另一端的门边,让我可以偷溜出去。”
凯南犹豫了,眼神瞟向外面的门,薇安和杰拉德的会面很可能可以取得有用的情报,且薇安愿意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面对可能曾经要杀她的旧情人,这证明了她的勇气。然而,他不想她这样做。他嫉妒,且担她的安全,再者,现在他只想单独跟她在一起。
“你的脚踝怎么办?”他问。
“没关系,”她立刻回答。“只有偶尔会感到刺痛。”
“你出去后,只可以在从房子可看到的范围内活动,”他轻声地说。“不可以冒险走出通往下方草坪的那道门。同意吗?”
“好,当然。”
当华尔滋的音乐开始演奏,凯南不情愿地将薇安拉向舞池。虽然他们都很紧张,也或许是因为紧张,使薇安很想笑。凯南并不是谦虚——他真的跳得不好。还算熟练,但一点也不优雅地把她当成娃娃般拉来拉去。
他们不屈不挠地挣扎着,慢而平稳地去到房间的另一边。凯南盯着薇安头顶上发亮的发丝,机械化地带着她穿过跳华尔滋的人。他很怕踩到她,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会使她跛脚一辈子。薇安很安静,显然和他一样很不自在……然后他听到闷闷的、像是在抽泣的声音。他停下来,用手指板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仰起来。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湛蓝的双眼闪烁着笑意。
“这真是太可怕了。”薇安边喘边说,必须咬着嘴唇以免大笑出来凯南感到不悦,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告诉过你的。”她大声地说。
“不是你的错,真的,你应该要跟一个高一点的人跳舞。我们太不相配了。”她摇着头,语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轻柔。“我们是错误的搭配。”
“没错。”但是凯南并不同意,或者应该说不介意。他爱她的娇小、高腰及纤手……他爱她在他怀中的感觉……不管完美与否,他爱她的每个部分。这想法像鸦片般扩散至他全身,让他先是站在云端,然后又重重落下。他认识这么多的女人……但为什么会是她?
音乐逐渐变强,舞厅中的五颜六色在他们四周回转。凯南把薇安带到通往外面的门边。
“去吧,”他低语。“杰拉德在等你。”并用背挡住薇安,让她可以偷溜去会见她的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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