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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狐的故事

        埃勒里·奎因请他们在奎因家的客厅坐下,倒了杯雪利酒给琳达,调了杯威士忌加苏打水给戴维,然后自己也调了一杯。

        “当然,”他说,“我很高兴能再见到莱特镇的人。我非常喜欢你们的家乡。帕特西亚·莱特近来如何?我是说,布拉德福德夫人?”

        “哦,很好,”琳达说,“帕蒂还是老样子。她和卡特两个人日子过得很快乐,非常快乐,奎因先生。”

        戴维只是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不自在的男孩,对房间四周东张西望。埃勒里没有理会他。

        “那帕蒂的宝宝呢?”

        “哦,小诺拉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帕蒂有两个孩子,你知道。去年新添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

        “我可以想象那个当爸爸的样子,”埃勒里咯咯笑道,“顺便一提,我接到帕蒂的信,和你的信一起收到的,福克斯太太。她对你和你丈夫赞不绝口。”

        “我就想帕蒂应该会写信给你。我……在我们写信给你前,打过电话给她。她对戴维和我一直非常好。她告诉我,她会捎个信给你。”

        “好什么,”戴维说,“她还没有来找过我们呢。”

        “她打过好几次电话来,”琳达悄声说,“那不是她的错,戴维。”

        她丈夫脸红了起来。

        “帕蒂一—或卡特——知道你们的问题吗?”

        “哦,不知道,奎因先生!”琳达赶紧说,“没有人知道。我们甚至没有告诉妈妈和爸爸……我的意思是,关于暴风雨那晚发生的事情。我们认为他们可能……呃,无法理解。”

        “你们终究还是得让他们知道。”埃勒里皱起眉头说,“嗯,好吧,上尉,”他突然说,“你坐在这里,为自己感到很委屈,是不是?”戴维吓了一跳。“在我们继续讨论以前,我必须告诉你,通常我不会把我的时间和同情心浪费在一个企图勒死他老婆的丈夫身上。你不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吗?”

        戴维面红耳赤。

        “你不明白,奎因先生,”琳达焦虑地看了戴维一眼,辩解道,“那不是戴维的错,真的不是。那是某种比他要强大——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

        “我宁可让你先生自己说,福克斯太太,”埃勒里说,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打量着戴维,“怎么样,上尉?你为何想杀死你的妻子?”

        戴维先是瞪着他,然后眼光垂了下来,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因为,”他用绝望的口吻说,“我父亲杀了他太太。”

        埃勒里·奎因点点头,仿佛这句话解释了一切。“你父亲杀害了你母亲。”

        “是的!”

        “来,我再给你斟一杯。”埃勒里一边忙着加冰块和苏打水,一边就事论事地说,“当然,我读了你们来信附寄的那些剪报,但是那未能提供太多的信息。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没错,奎因先生。”琳达说。

        埃勒里·奎因警告性地看她一眼。“继续讲,上尉,”他语带鼓励地说,“告诉我整个经过。”

        当时我十岁,琳达九岁。(戴维用平板的语调叙述)我父亲,巴亚德·福克斯,是托伯特伯父的弟弟。

        他们在莱特镇合伙做生意——巴亚德暨托伯特·福克斯机械工具公司,专卖各种器械。

        两家人比邻而居——托伯特伯父、爱米莉伯母和琳达,住在他们现在的那栋房子里,而我母亲、父亲和我则住在隔壁那栋,都在山丘区。事情发生后,托伯特伯父带我回他们家,我父母的那栋房子则锁了起来,一直都在那里,即使到现在也一样,无论屋里或屋外都没人走动。没有人租用或购买……大家心里都明白,对那种事情,莱特镇的人有点忌讳。

        (埃勒里点点头,想起多年前吉姆和诺拉·海特居住的那栋小房子。)

        我父亲被捕、受审,然后判刑定案。那个案子轰动一时,报纸大幅报道,称我父亲是“莱特镇之狐”——他们下笔真的毫不留情!他被判无期徒刑,关在州立监狱,今天仍在那里,检方对他的起诉斩钉截铁,毫无疑问。根据事实,我父亲是唯一有可能毒杀我母亲的人。

        至少,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爱我母亲。我想每个小孩都打心底里是如此。但是我也爱我父亲,只是方式不一样。我想我可以这样说,他是我的英雄。我父亲会带我去钓鱼,或周末去林子里露营。他教我每件事:森林、动物生态、鸟类、树木、植物、苔藓和昆虫。我不知道他从哪里获得的这些知识,我只记得他是个孤独的人,总带着点忧伤。我们一起出游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都很快乐,对我来说,这当然也是很棒的经历。我们并不经常外出,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唯一有可能让我们出游的理由,是托伯特伯父和爱米莉伯母正好住在隔壁,我们到林子里去时,他们总会特别留心照顾好母亲。

        (戴维将第二杯苏打威士忌一饮而尽,凝视着奎因家的壁炉。)就如前面所说,我当时有十岁,当他们告诉我,我父亲杀死我母亲时,我就像一头困在树上的猫,又是抵抗又是吼叫。我不相信,我没有办法相信。绝对不是我父亲。但是,审判之后——他们不准我上法庭,因此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在爱米莉伯母和托伯特伯父跟我谈过之后——只能说,我想一死了之。我的内心极其混乱。在那之后,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事或任何人了。我想没有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在受到那种打击后,心理还能正常发展。

        (埃勒里点点头。)

        此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之一,就是我不愿再跟我父亲见面。我就是做不到。我一直想忘记他曾是我父亲,或某个名叫巴亚德·福克斯的人曾经和我有任何关系。至于他昵——呃,他签署文件,让托伯特伯父成为我的监护人,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我,包括他在工厂的股份直到我成年以前都交给托伯特伯父代管,就仿佛他已经离开人世似的。

        我猜他认为以他的处境,就跟死了没两样。

        (戴维又露出那种甜甜的微笑,琳达不忍地闭上眼睛。)母亲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叫杰西卡,奎因先生——除了我父亲是个杀人犯及我是他的儿子以外,我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我脑袋里冒出了怪异的念头,认为这就跟蓝眼睛、黑头发和满脸雀斑一样的道理——如果你父亲有这些特征,那么很可能你也会有。我承袭了我父亲的外表,那是不争的事实,托伯特伯父说,只除了我块头比较大、体格比较结实外,看起来就跟我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所以,渐渐地,我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恐惧。

        (“恐惧?”埃勒里问。)

        我害怕我也会变成杀人犯。

        (琳达握住戴维的手,埃勒里的目光从戴维转移到琳达身上,再移回到戴维身上。“说下去。”他说。)

        我不想详谈我的青春期,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时光。我无法放弃我的姓氏,或者我的“过去”——莱特镇的小孩存心不让我好过,他们的父母也好不到哪里去。大人们总是遮遮掩掩地窃窃私语,小孩子则是当我的面大声叫嚣。不过,我想我还挺顽强,我熬过来了,那代表着日复一日的拔拳相向,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逼我逃跑。最后我成为一个自命不凡、偏激、多疑、防御心重的人,时时刻刻又得在暗中和童年的恐惧搏斗,这种自我演变出来的——或许你可以称之为“疾病”,让我总觉得自己体内带着杀人的病菌,那是从我的凶手父亲那里遗传来的。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奎因先生,对不对?

        (“合情合理,上尉。”埃勒里说。)

        战前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已经想清楚这件事情了。那时候,琳尼和我陷入爱河,其实我们一直都是相爱的。在军队外派前的最后一次休假,我们决定结婚,并将这个决定告诉家人——我的伯父和伯母,也就是琳尼的养父母。托伯特伯父坚决反对,我非常气愤。但是托伯特伯父料想得没错,爱米莉伯母也为往事害怕不已。结果说明,他们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还清楚。或许,这是一种家族直觉吧。我不知道。

        总之,琳尼和我不得不施加压力,才终于获得他们的首肯。

        后来我才发现他们看得有多准,奎因先生……就是我在中国和日本人打仗那个时候,当宾克斯和我的飞机迫降后,我在山里头度过了七个星期。我把宾克斯——他两条腿都中弹受伤——扛在背上,我们躲避巡逻的日军、在山中找食物,最后来到了一堵墙前——感谢上帝,那是一堵巨大的岩壁——日军开始吃我的汤普森半自动机枪的子弹……我猜想,我经历的这一切,还有最后的那场血战,看着日军在我的枪火下像玩具一个个倒下,这一切,把我推入了深渊。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在中国和印度的医院、宾克斯的死及飞回美国——我只想到一件事:杀戮。从P-38战斗机上杀人,看着我的机枪痛击日本飞机—一在我逮到它们时,看着油腻的黑烟和逃生无路的坠落一用一挺半自动机枪躲在岩壁后杀人,用我和宾克斯的点四五手枪见人就杀——杀、杀、杀,就像你有时会梦见的那种杀法。无穷无尽。你只是一直杀一直杀,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你,所有的东西都在你面前倒下。我真的被自己吓坏了。因为这一切都在证明——没错,我体内流着我父亲的血液。我天生就是个杀手。

        返乡时,我仍然以那种方式来看待自己——隐约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杀手”,那是广义的杀手,不是杀害了某个人,而只是一只是杀戮,奎因先生——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来解释。(埃勒里点点头。)但是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开始以特定的方式来思考杀人。想着杀害……琳尼。

        (此时戴维站了起来,琳达则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无声哭泣。)我日以继夜地与这种念头搏斗,但是我知道,我迟早会输。我知道有一天我会真的去做。我告诉过你,奎因先生,这没有道理。老天知道,我有多么爱琳尼,她是我在这世上的一切,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取代,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未曾有丝毫改变。这不是琳达的错,也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哦,还有关于阿尔文·肯恩的那档子事。从琳尼读高中起,他就对她有好感。我在中国服役时,有人寄了一螳恶意的八卦剪报给我,此后我就常常梦见他——不是很好的梦。但是我知道琳尼爱我,我知道她不会骗我,即使她要变心,也不会挑上像肯恩那样的人,她的品味太好了。不,不是因为琳达——我宁可让日本人活捉,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我是说,在我意识清楚的情况下。

        即使如此,我仍然无法阻止自己。我知道总有一天晚上,我体内的某种东西——腐败、凶残,像地狱恶魔般强大的东西——会爆发出来,让我杀死我的妻子……就跟我父亲杀死我母亲一样。

        那天晚上,事情果真发生了。

        奎因先生,那不是我!那是某个人。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对他的行为感到恶心。但是我无法阻止他。你必须相信我,奎因先生。我真的没有办法。

        戴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边,俯瞰着底下的西八十七街,握在窗户上的手不住颤抖。

        “奎因先生,你一定要帮我们,”琳达啜泣道,“你一定要!这攸关戴维的心智。这攸关我们余生在一起的日子。这攸关我们未来的子女——”

        “这攸关——”戴维没有转头,用干涩的音调说,“琳达的一生。我们必须面对它。”

        埃勒里·奎因将烟斗往壁炉的冷铁架上敲一敲。

        “我想,”他亲切地说,“上尉,我们可以将你在中国着魔般地想象自己是个‘天生杀手’的部分扣掉。那其实是经过十一年的心理准备水到渠成的结果——那段时期正好是你的青春期,当时你的心理因为身为你父亲的儿子而蒙上阴影。

        “最重要的是,当你返家以后,心理层面的着魔开始具体化。你深怕你会像你父亲一样,特别是在与‘妻子’这个概念联系起来时。恐惧深埋在你的潜意识里,借由战争经历的刺激,终于浮上台面。我只能臆测,但是心理学家可能会说,父亲在你心中根深蒂固的形象,加上对母亲的怨怼,造成你将这种怨恨转移到琳达身上……也就是说,你谋杀幻想的真正对象并不是琳达,而是你的母亲,只是琳达成了她的代表。”

        “我的母亲!”戴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琳达满是泪痕的脸上则绽放出笑颜。

        “总之,”埃勒里继续说,“这种事远远超过我的能力范围,虽然听了你的故事后,我非常想帮你,福克斯上尉——还有你,琳达,那是更不用说了。可是,正如你在来信中所说,如果连心理医生都使不上力,我看不出来我何以有这种能耐。”

        琳达一跃而起。“奎因先生,有个办法。听了你刚才那番话后,我更确定了。有个办法,你能帮助我们!”

        埃勒里·奎因凝视着她。“是吗,琳达?说说看。”

        “调查那个案子!”

        “案子?哪个案子?”

        “戴维父母的案子!”

        “恐怕我看不出——”

        “你可以证明戴维父亲是无辜的,奎因先生,”琳达热切地说,“假设巴亚德·福克斯没有杀害杰西卡,那么他就不是杀人犯,戴维就不是杀人犯的儿子。那么这些所谓的‘天生杀手’,以及身上流行他父亲‘血液’等所有可怕的福克斯胡言乱语就会烟消云散,奎凶先生!你看不出来吗,证明戴维的父亲没有谋杀杰西卡妈妈,可以抵得上全世界所有的医生,让我的丈夫康复起来。”

        埃勒里·奎因瞪着她。

        “亲爱的琳达,”最后他说,“只有深陷爱河的女人,才会想出这种聪明——的确高明——的解决办法。但是——”他摇摇头,“你寄来的那些庭审相关剪报,还有戴维自己刚刚所讲的故事,都让你的前提无法成立。当所有不利于他的证据一致显示他是有罪的,我,或是任何人如何能够证明巴亚德·福克斯的清白?除非——”他眯起眼睛,“你有理由相信他是无辜的。你有吗,琳达?”

        琳达原先焕发的容颜黯淡了一些。“呃……你告诉奎因先生吧,戴维。”

        戴维从窗户旁边走了回来,拿起空的玻璃酒杯把玩着。“我没有任何证据,只除了我父亲的话。”

        “原来如此。坐下,坐下,你们两位。”他们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像两个正等待观赏一出有趣戏剧的观众,兴趣盎然地抬头望着埃勒里。

        “现在,一五一十告诉我。审判时,巴亚德·福克斯的态度如何?”

        “托伯特爸爸和爱米莉妈妈,”琳达说,“以前常在以为我听不到的时候谈论这件事。他们常说,很奇怪,在整个审判期间,巴亚德一直坚持说事情不是他做的。”

        “这是常有的事,”埃勒里有点不耐烦地说,“他坚持否认到底吗?”

        戴维耸耸肩。“入狱后大约有两年时间,我父亲不断要求家人和他的律师上诉,说他是无辜的,说他们把一个无辜的人送进了监狱。他艰苦奋战,但是法律上可以做的事情都做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想他只能看破了。总之,他没有再提起上诉的事。

        “在琳尼和我结婚后——就在返回军营的路上,我决定转道州立监狱去探望他。我当时觉得,在远赴海外之前我应该去一趟。你知道,那种时候,自然都会有这种想法。

        “从我十岁时他们把他带走以后,那是我唯一一次去探望他。

        “那并不简单,奎因先生。我父亲才五十二岁,但是当我看到他时,他看起来就像七十岁。”戴维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看到我,他似乎很高兴。我们彼此没有太多话好讲,我们只是坐在那里。我几乎认不出他了,而他——我想如果我没有事先通知是谁来探望他,他可能也认不出我来了。我们就坐在那里,趁对方不注意时偷看着对方。

        “就在我必须离去前,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戴维,你以为我杀了你母亲,是不是?’我没有心理准备,我猜我随便应了几句愚蠢的话——我不记得讲些什么了,我父亲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是难过,也不是痛苦或愤怒,只是……我不知道……绝望吧。他摇了摇头,对我说:‘我不明白,戴维。因为我并没有杀她。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认为我杀了他的母亲,因为我实在没有。’他只说了这些。然后我们握握手,他——他吻了我,之后我就回军营了。我感到困惑。但是我告诉自己:‘要不然,他还能跟他的儿子说什么?’那就是他所说的话,奎因先生。不多。我告诉琳尼,那不能代表什么。”

        埃勒里·奎因在他们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吸着他的空烟斗。

        过了一会儿,他说:“戴维,假定我同意调查你父亲的案子,假定我的调查只是确认了法律上所断定的事实,也就是,他在十二年前确实杀害了你母亲——这,毕竟是最可能的结果,那么你会怎么做?”

        “离开琳尼,”戴维·福克斯大声说,“我们会离婚。我永远不会再见她。我不能拿琳尼的生命当赌注——我会离开!”

        “你呢,琳达?”

        她对他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你听到我丈夫的话了,奎因先生,他是个非常固执的家伙。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同意考虑和我一起到纽约来见你。”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求求你!”

        “这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你知道。”埃勒里说。

        琳达哭了:“我要我的丈夫!”

        戴维悲哀地说:“琳尼。宝贝——”

        但是她又开始啜泣,双手捂着脸,戴维住了口,肩膀垂了下来。

        “好了,好了,”埃勒里说,“你们两个还睡在同一个房间吗?”

        “那怎么行,没有!”戴维大声说。

        “那好。”埃勒里利落地站起身来,“回莱特镇吧,你们两个。我过几天就会和你们在那里碰面。”

        “你要接这个案子!”琳达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埃勒里·奎因拉起她的手。“我喜欢挑战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面露微笑,“特别是可以依靠的事实不多,只能凭借着一个男人的话,以及对两个好孩子有信心的时候。”

        戴维和琳达离开以后,埃勒里一面刮胡子,一面若有所思地吹着口哨,然后拿过帽子,到城中心的警察总局去。

        “爸爸,”他边说边蹩进奎因探长的办公室,“你看由我来代管一名无期徒刑囚犯的机会有多大?”

        “啊哈,”警员维利说,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儿,“又要拿我们试实验品了。”

        “闭嘴,维利,”探长说,“你,我的儿子——一个普通市民?门儿都没有。”

        “不出我所料,”埃勒里说,自顾自往皮椅里舒服地坐了下来,两脚放到他父亲的办公桌上,“所以你得帮我打点喽。”

        “好啦,好啦,”老头没好气地说,“小心亮光漆,拜托。什么无期徒刑的囚犯,他关在哪儿,为什么被关?”

        “莱特镇的巴亚德·福克斯。谋杀案。关在州立监狱。”

        “你到底想要他干吗?你说,莱特镇?”

        “就是海特案的老地方嘛,”维利瞀员兴奋地说,“有个姓福克斯的家伙搅和在里头了吗,大师?”

        “不是,不是,警员,没有关联。我要他干吗,父亲?这么说吧,我想要他跟我回他老家一趟。”

        探长盯着他看。“少来这套,”最后他嘟囔着说,“说实话吧,埃勒里。没有细节,我可打不成电话。”

        埃勒里·奎因告诉他父亲详情。

        “简直是痴人说梦。”维利警员说,晃着那颗笨重的头颅。

        “那好吧,我试试看。”探长无奈地说,拿起桌上的电话,“查理,帮我接莱特镇的地方检察官……可能在莱特镇的法院,你这个笨蛋……是,我在这里等着。”

        “可惜卡特·布拉德福德不是那里的检察官了,”埃勒里抱怨道,“要不然我可以轻轻松松就弄到巴亚德·福克斯的代管权。偏偏卡特离职了,跑去竞选什么该死的州议员。”

        “他叫什么名字,查理?”探长问道,“哦,没问题。接过来……你好!亨德里格斯先生吗?我是纽约市警察局的奎因探长。是这样的,能不能让我借提一个关在州立监狱的无期徒刑囚犯?……莱特镇的巴亚德·福克斯。我想要暂时代管权。大约几个星期。”

        “福克斯,”莱特镇检察官说,“你要他做什么,奎因探长?”

        “重新调查杰西卡·福克斯的谋杀案,亨德里格斯显先生。”奎因探长直言,“案发地点在莱特镇。”

        “怎么回事,老天!探长,那个女人已经入土为安十二年了,那个人从那时候起就关在牢里了。你想重新调查什么?”亨德里格斯检察官似乎有些担心,“这太不寻常了。纽约对这个案子有兴趣吗?”

        “可以这么说。”探长回答,一面对着他儿子眨眼睛。

        “有新证据,嗯?”

        “呃……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亨德里格斯先生”探长说着,开始冒汗,“也不算是真的有‘新’证据,确实是——有点线索。就是这样,有点线索,哈——哈。”

        “嗯,”亨德里格斯的口气听起来不怎么愉快,“这太不寻常了,奎因探长,没有新证据——”

        “听着,亨德里格斯先生,”老头用他通常只用来对付局长的口吻说,“这绝不是轻举妄动的行为,这点我可以给你保证。而且绝对没有牵涉到政治,纯粹只是公平正义的问题——”

        “他己经得到了。”

        “也许他并没有。我的意思是……重点是,就技术上来说,你甚至可以不让那个福克斯离开你的掌握,检察官先生。我是说,你大可从你自己的办公室派一名警探到州立监狱里,然后他可以依照你的指示或法院的指示,或任何你希望的方式,来看管那个姓福克斯的。如何?我的副手可以上那儿去跟你的警探碰头,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到莱特镇去,这样可以吧?”老头对着电话微笑,对自己所描绘的美好景象感到很满意。

        “可是没有新证据……”检察官欲言又止,然后他住了嘴。最后他说:“你的副手?谁是你的副手,探长?”

        探长心虚地笑了起来。“说起来真巧,他跟我同姓。好吧,好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是我儿子。哈——哈!埃勒里·奎因。”

        “哦。”亨德里格斯说,然后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我听说过他,”他终于又开口了,“几年前来过这里,帮忙办过海特案。那时候布拉德福德议员还是检察官。所以埃勒里·奎因想再造访莱特镇,是不是?”

        “正是如此,亨德里格斯先生。”奎因探长对若他儿子耸了耸肩膀。

        “呃,探长,让我想想——”

        “听着,亨德里格斯,不要跟我玩什么手段敷衍,”探长重抬他的“硬汉”口吻,厉声说道,“你当然可以推托,你也明白,你自有办法可以推托!像这种事情,几乎全凭你一个人裁决,假如你让个人因素——”

        “个人因素!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探长。我和你儿子素未谋面——”

        “好吧,那么,是什么挡着你了?埃勒里不会妨碍任何人的。问问伊莱·马丁法官好了——老马丁一定会给你一纸法院命令的,亨德里格斯先生!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你喜欢,用我的名字也行——怎么,有你的手下亲自近身看管巴亚德·福克斯,还怕会出什么差错吗?他大可以和那个福克斯同床共寝,我们也不在乎!”

        然后是一样的内容,来来往往过招好几回,等到奎因探长终于挂断电话。他已是满头大汗。“啧,啧,啧,我怎么会上你的当,帮你蹚这浑水,儿子。”他呵斥道,“搞不懂!没问题,都打点好了,国王陛下。”

        埃勒里·奎因心不在焉地说:“谢了,爸爸。接下来我必须做的,就是证明那个福克斯是无辜的,虽然他也许和该隐一样罪不可赦。”

        维利警员担忧地摇起头来。“你做梦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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