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地微笑着）这就是生活。

        您可以不看他们嘛！

        总这么欢欢喜喜？一年到头全这样？

        所有的人：大夫、助理医生、护士、技术员、衣服管理处人员、工人，等等。

        请告诉我，他们动身去旅行，他们上了车，对不对？还有，他们抽美国香烟。他们还抽美国香烟吗？

        就是属于那一帮呗，正如您所说的。

        刚才我是看这门上的十六号。我在上面那层，就住在十六号房，因此也就……（他扫视周围，惊奇地发现窗户关得严严的）这房间为什么关得这么死啊？快到中午了。您不知道，外面天气有多好。阳光灿烂，花木盛开！

        （心不在焉地）属于哪里？

        比提高薪金还好的事！度假！我们要去度假！

        怕晃眼睛？

        可是，您一旦出院，您也会……

        哪些人？

        快别说了。

        我也会？您说，我也会？嗳，您没有看到我病到什么程度啦？

        还有，外面那些行人！可憎！他们都可憎！

        同我们一样？真的同我们一样吗？那么，他们过的也是同我们一样的生活吗？

        是啊，然而我能听见他们。听见他们走路的脚步、他们行驶的肮脏的车子、他们跟黑猩猩一样的叫喊。窗户开着，那就让人受不了。您呢？窗户就那么敞着吗？

        很好！那么谁照看病人呢？

        这是毫无疑问的。

        打发回家？回我们家？

        您不喜欢绿色植物。

        对不起，什么？

        亲爱的，他们是健康的人。

        （准备出去）好了，就这样吧……不再打扰您了。

        （怀疑地并微有嘲讽之意）好哇，您分配到七楼……而现在您住到我们这层，归根结底是暂时的。

        问我认识不认识他们！按说我也一样，我也是个健康的人。因为实际上，我属于七楼。下到这层来，只是为了射线治疗……

        三楼？

        您算不上真正的病人，嗯！在一定程度上，您是属于那一帮里的。　您要说什么？

        （战战兢兢地试探）我们搬到五楼去？

        （强颜一笑）他们是谁？您想让他们是什么人呢？他们都是人呗，同我们一样。

        我呢，现在不了解了，我已经把他们遗忘了，就好像过了多少年，多少世纪。而当初……

        不是。

        请您别走，进来待一会儿。请坐，我这儿从不来人。

        （不大信服）哦？那么，您的病房，怎么可能安排在这层呢？

        当初您入院的时候？

        对。

        老实说，我总希望属于那里。

        您起码能看见点儿绿色。

        没关系，没关系。请您坐下吧。

        （也禁不住笑了）好了，先生，看见一个欢喜的人，也是一件快事。

        （笑）三楼，对，问什么呀？这有什么不得了的？

        您既然了解他们，现在请告诉我，他们还总那么抱怨吗？

        （意欲反抗，但声音却有气无力）不，不！我，到三楼？不，这不行，绝对不行。我已经受够了。（他身子摇晃，站立不稳。护士上前搀扶，带他出去）请马上给我叫院长来，他院长多了什么，我说什么他也得听着。

        （对科尔特）啊！您在这儿？我心里还想呢，莫不是把您抬走啦！哈！哈！像您这样重的分量！

        不知道。五楼还是三楼，还不是一码事儿。

        我恨绿色，讨厌树木，憎恶鲜花。您觉得这很怪吧？

        四层楼的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名患者，很可能就是第五场和第六场观众见到的那位胖先生。电灯亮着。当房门打开的时候，观众能注意到室外还是大白天。

        （神态颇为倨傲地）或多或少是这样吧，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所有的人都爱钱。

        （强调）然而，您的位置，归根结底是在七层吧？

        （惊愕）四楼所有的人都搬到另一层去？

        他们去饭店用餐，不是吗？他们坐下来，点了他们想吃的饭，而侍者就立即给他们端上去。他们喝酒，吃菜，还一直是这样吗？

        到现在，过了这么久，我甚至连他们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

        那一帮，黑手党，生活在外面那些人的神圣集团，健康人的小圈子。

        还不止这些。火车、飞机、乡村、高山、大海，以及其他所有的地方。旅行，游玩，悠闲自在，忘掉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忘掉人人必有的命运，不是这样吗，也许是吧？

        哪一帮的？

        他们都有女人，嗯？他们同女人做爱吗？人们还做爱吗？

        就是嘛，我恰恰要听一听这种美妙的熟语。健康，健康的人，说起来多响亮啊。您认识他们吗？

        哦，我们是轮流去度假。先是一层楼的医务人员，接着是另一层楼的，以此类推。现在轮到我们啦！

        （身穿便袍进来，他发觉走错了房间，便要退出去）唔！请原谅！

        一年到头，我说不好。但是这几天来，我们确实很高兴。

        （见他大惊失色）对呀。可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所有的人？

        外面那些人，他们干什么呢？您肯定有机会观察过他们。他们奔波什么？怎么那样疯狂呢？他们想在职业上取得成就，多挣些钱吗？他们就是追求这个吗？

        我们这儿的人全都欢欢喜喜。　我知道他们抱怨，总是哼哼呀呀，嘟嘟囔囔，总不满意。喏，他们又恼火了，又大发雷霆，谩骂起来。哦，对！我敢肯定，那些蛀虫在抱怨。从早到晚，他们怨气冲天，说钱不够花，住的房子太小，煮的米饭太烂，不知道还发什么怨言？情况不是这样吗？请告诉我……

        可望提高薪金了。

        要知道，我刚刚到这层楼，从射线治疗室出来，就走错了房间。

        他们要闹一通，肯定要大闹一通，只因小汽车不是最新式样的，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他们的妻子也赌气，只因她们的皮袄旧了。他们会不择手段弄一台冰箱。是的，不择手段，甚至祈求万能的上帝！对，为了一台冰箱，他们胆敢打扰万能的上帝！哼！一帮无赖！

        有些人当然还抽美国烟。

        有时的确如此……

        您认识他们吗？您了解他们吗？　再说，我心里总嘀咕，那些人，他们都是谁呀？

        别，请不要打开。

        要看什么情况了。

        您们得耐住点儿性子。我们要把你们打发走半个月。

        还想什么呢？（咯咯笑起来）您也太操之过急了。你们要搬到另一层去。

        我们看到的外面那些人。

        好哇。那么病人呢？

        一点儿不差。

        您，也许不了解吧？

        也是大夫的一个怪念头，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让我避免来来回回跑，仅仅是为了这个……

        正是如此。

        您知道，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

        （并未留意听他最后这句话）他们干什么呢？告诉我，他们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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