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司马懿为修建魏国公社稷宗庙一事忙得是团团转。当然,工程的款项倒不怎么匮乏,只是技艺精湛的工匠实在太少,也实在难找。毕竟,这乱世之中,民不聊生,人人自危,哪里比得上太平盛世时百工俱备,人才济济。
明面上忙归忙,司马懿却暗地里做着自己最要紧的事儿。首先,司马孚很快就调进了曹植府中,做了他的中庶子;其次,司马懿的好友王昶马上就接任了司马孚先前的丞相府西曹属之职,并具体承办了修建魏国公社稷宗庙一事;最后,司马懿又交代王昶必须选用荀攸、崔琰、毛玠等几位大人的亲友族人来做这项工程,并保证及时供足钱粮材料。这些事在司马懿手中便似行云流水般做得那样顺畅自然,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
一天,司马懿在工地上视察完毕,回了丞相主簿馆内静坐修养。他正闭目养神,忽听得房门“笃笃”响几声,睁眼一看,却是西曹掾丁仪推门而入。司马懿素来待人十分周到,一见丁仪,急忙站起,热情相迎,问道:“丁兄有何事亲到小弟馆中来?”丁仪看似神色紧张,呼吸亦不甚自然。他屏了屏息,凝了凝神,沉声问司马懿道:“丞相今日入朝议事,几时方回府来?司马君可知否?”
司马懿淡淡一笑,道:“丁兄可有急事求见丞相?莫急,莫急,丞相大概还有一两个时辰方才回府。丁兄有何要事,可否让小弟转告丞相?”丁仪听罢,沉吟半晌,道:“在下还是在这里亲等丞相回来,面呈密奏要事……”说到这里,似觉失语,便顿了一顿,又道,“主要是关于相府一些人事变动问题,非得面见丞相细说不可。”说着,便在馆中一张红木椅上径直坐下,真的等起曹操来。
司马懿察言观色,知道他这番前来,其意必定非同小可,也不问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起来。不知不觉中,他俩竟已畅谈了半个多时辰。在闲聊之中,司马懿见丁仪右袖微微鼓起,隐然有物,想必便是他一心想面交曹丞相的那封密奏了。
他略一沉吟,站起身来,轻轻走回到自己书案之前,悠悠说道:“丁兄,你我公务缠身,终日不得闲逸,却不知你平日里是如何解乏消闷的?”丁仪素来嗜酒如命,听得司马懿这么一问,便随口答道:“办法很简单,就在曹丞相的那首《短歌行》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累了喝几盅便行了。只不过,曹丞相才解了‘禁酒令’,好酒不好找啊!”
司马懿听罢,哈哈一笑说道:“丁兄此语甚得我心。不瞒你说,小弟这个馆中便时常藏着这上等的解乏之物呐!”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案下拿起一只紫檀木箱,放在了书案之上。
丁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司马懿微笑着,慢慢打开了那只紫檀木箱,一尊镶满了珍珠宝石的黄金酒壶,两只碧光闪烁的玉杯赫然出现在他俩眼前。丁仪不禁有些怔住了,嗫嚅道:“这……这……”却见司马懿含笑注视着丁仪,道:“既然丁兄难得亲自到我主簿馆一次,小弟便以自家珍藏多年的宫廷佳酿——‘龙泉涎’与丁兄同饮共赏,如何?”
“不……不……”丁仪摇了摇手,急忙说道,“丁某今日实有要事求见丞相,饮不得酒,还请司马君将杯壶收起吧!”不料司马懿已是不动声色地慢慢取下了金壶的壶盖,顿时一缕淡淡异香飘溢而出,令人垂涎欲滴。
丁仪哪里受得这酒香吸引,一闻之下,不禁失声赞道:“好酒!果然是好酒!”不禁走了近来。司马懿含笑不语执壶在手,向着那两只玉杯倾出琼浆来。那杯中琥珀般莹澈的酒光荡漾着,映得丁仪须眉俱亮。他慢慢举起了一只注满了酒的玉杯,举在空中眯着右眼欣赏着,啧啧称赞着,露出不忍释手的爱意。司马懿举杯过来,向他面前一敬,然后一饮而尽,道:“丁兄,在下就此先干为敬了。”
丁仪也随之一仰脖子,杯中的“龙泉涎”化为一股香甜无比的热流顺喉而下,当真是舒爽异常。他啧了啧舌头,赞道:“司马君的‘龙泉涎’果然是酒中极品,色香味俱佳。”说着,自己伸手去斟起酒来,只想借着这酒瘾上来痛饮一番。然而,在他俯首斟酒之时,却没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司马懿脸上隐隐掠过了一丝深沉而莫名的笑意。这笑意,便像那漾然的酒光,一闪即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仪终于从沉醉中清醒过来,那酒怎么那么醉人呀?他咕哝着,有些昏昏沉沉地看了看四周,房内天色微暗,看来时候已不早了。而司马懿醉得似乎比他更厉害,趴在书案上已是不省人事。
在昏昏沉沉中,丁仪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头一紧,急忙探手一摸右袖,感到那封密奏还原封不动地装在衣袖里。他的心一下从嗓子眼落回到胸腔里,放得踏踏实实的。
踩着有些蹒跚的碎步,丁仪也不和那个一直没有醒过酒来的司马懿招呼一声,便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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