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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动朝野

        当朝大将军、冀州牧袁绍的亲戚袁雄、袁浑兄弟二人,在河内郡被朝廷巡检使杨俊连夜拘押收监的消息,很快在四方诸侯中间引起了强烈震动:难道这是许都方面向冀州袁氏先行摊牌的一个信号吗?素来目无君上、恃势跋扈的袁大将军能够咽下这口恶气,坐视自己的亲信爪牙在河内郡被杨俊一刀斩决吗?许都莫非已经做好了与冀州袁氏全面对决的最后准备?……荆州的刘表、关西的马腾、益州的刘璋、江东的孙氏兄弟都睁大了眼睛密切关注着这一切动静,以图伺机待变。

        他们也许不知道,就在此事发生后的第四天,杨俊独自一人已极其隐秘地日夜兼程赶回了许都司空府白虎堂——在那里,司空曹操、尚书令荀彧、御史中丞钟繇、振威将军程昱、司空府军师郭嘉、司空府主簿司马朗等正等待着他面禀汇报河内郡的办案情形。

        司空府白虎堂上,曹操居中而坐,两道浓眉下面一双虎目凛凛生光,方正如“国”字形的面庞宛然便似镀上了一层古铜色,给人一种凝重如山的威压之感。

        一身俭朴青衫的尚书令荀彧则并肩坐在他的左侧首席。尚书令经纶国事、执掌万机、统领各部,在朝廷中号称“内相”——曹操虽位列司空,却从来不敢对他稍有不敬,请他与自己平起平坐尚轻慢了他。依着曹操的本意,荀彧当与他同席坐于右首之位。

        他俩的右侧下列,坐着御史中丞钟繇、振威将军程昱;左侧下列,坐着司空府军师郭嘉、司空府主簿司马朗。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肃郑重。

        只听得飞快的脚步声在堂外由远而近传来:风尘仆仆的杨俊已是不顾鞍马之劳,径自下骑急趋而至。见到他满头大汗奔进堂中,险些还在门槛处跌了一跤,曹操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向守护在堂门两侧的两个儿子曹丕、曹植摆了摆手,温声而道:“你俩且将杨大人扶持过来落座……”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杨俊站定了身形,急忙推辞了两位曹家公子的扶持,勉力恢复了平时从容端方的仪态,缓步走到曹操对面的席位上坐了下来。他也不多言,从胸襟处取出杜传叔侄与袁氏兄弟一案的案卷向曹操呈了上去。

        曹操并不多问,接过案卷就翻阅起来,头也没抬,很随和地吩咐了一声:“丕儿——给杨大人上茶……”

        曹丕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自己贵为司空府长公子,在外面那是何等的神气,怎么在父亲眼中竟成了给这些朝廷重臣们端茶送水的仆役了?就这么一犹豫间,他的三弟曹植已非常自然地提着一把茶壶走了过去,往杨俊席位的绿玉杯里倒起了清茶。

        “谢谢三公子!”杨俊如同被沸水烫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急忙止住了曹植,从他手中夺过茶壶给自己倒满了茶,“老夫自己来,自己来……三公子如此谦敬有礼,老夫哪里当得起?”

        此话一出,在座的其他重臣们都不禁莞尔一笑。只有曹丕暗暗冷然横视了曹植的背影一眼,把自己的脸撇到了一边去:这个三弟倒还蛮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卖乖取巧呐!我贵为豪门公子,终是不屑如他一般执仆隶之礼而敬事他人的……

        曹操却没太注意白虎堂上的情形,细细审阅了那些案卷之后,便将它们又转给了坐在自己身侧的荀彧阅看。自己倒在席位上自顾自地双目微闭着思索起来。

        待到荀彧、程昱、钟繇、郭嘉、司马朗等人都将那些案卷审阅完毕之后,曹操才缓缓地开口了:“这个案子办得好!杨大人,你且给本座讲一讲其中的详细情形……”

        “司空大人!您有所不知,此案全由河内郡府署一个年纪轻轻的初仕掾吏一手彻查而来……”杨俊刚才饮过了清茶,定了心神,听得曹操这般发话,心头不禁一松,便开口禀道,“他便是司马朗主簿大人的二弟——司马懿……”

        “司马君的二弟——司马懿?”曹操的目光闪射了一下,倏地向坐在他下首的司马朗扫视过来,“司马君,这是你教他的吧?依本司空看来,你这二弟把这个案子办得滴水不漏,若非他背后隐有高人指点,那他便是聪敏夙成、天纵奇才了……”

        “这……这个……”司马朗不禁面现惶恐之色,伏席跪答道,“属下这位二弟其实一向与属下接触较少,他只是喜欢沉在郡县自司其职、自行其是。实不相瞒,他此番办案事前倒真没向属下提起过什么,属下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办的。”

        曹操见司马朗神情一片茫然,似乎对他的二弟在河内郡的所作所为也真是一头雾水,就不由得又问了几句:“司马君,本司空闻知你共有七个弟弟,各有过人之长,却不知你这个二弟究竟师从何人、才干如何?你且向本司空仔细讲一讲。”

        司马朗正欲开口回答,却见先前一直静静而坐的荀彧脸上笑容微露,悠然开口了:“司空大人,莫非您忘记了?这司马主簿的二弟司马懿,您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先帝光和二年初冬,司马懿出生之际,您还赠给了他一柄九曜刀呐!”

        “先帝光和二年初冬?那个十月初八的下午?那一天也是本司空与荀令君平生的第一次相会啊。”曹操微微一怔,立刻便回忆了起来,“本司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呵呵呵,二十多年过去了,司马懿也从一个婴孩长成了现在的一个青年俊杰,这时光过得可真快啊!”

        荀彧待他慨叹完毕,又娓娓讲道:“据荀某所知,这个司马懿曾在陆浑山灵龙谷紫渊学苑求学,拜一代宗师玄通子管宁先生为师,想来必是一位博学多才之士……怪了!司马主簿,你这二弟怎么不到许都来任贤良文学之职,反而要到郡县府署去当什么掾吏啊?”

        “这个……他出仕郡县掾吏之职,倒是家父的意思。”司马朗沉吟了一下,款款答道,“属下的父亲一向认为‘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说我这二弟若是不经亲民庶务则不足以经纶大道,便让他先从郡县掾吏做起,以待日后循序渐进。”

        “呵呵呵,别的世家名门子弟入仕,几乎都是眼睛朝上,唯恐宦位不高、职务不显;你司马家中人入仕,却是眼睛朝下,唯恐亲民不切、庶务不精!”荀彧在一旁听了,不禁缓缓颔首而赞,“河内司马家不愧是关东清流名门之冠,育人教子之道真是新颖独特、自成灵枢!荀某在此恭贺司空大人,不久之后,您帐下又可获得一位像郭嘉君一般器识超群的青年英才了。”

        曹操听罢,脸上微微一笑,眉梢间浮现一线喜色——他径自向杨俊问道:“杨大人,依你在河内郡所见,这司马懿有何卓异之处?”

        杨俊一听曹操向他询问司马懿,眉飞色舞地说道:“司空大人,论起来这司马懿的年龄比郭军师还小七八岁——但他为官处事极是圆融练达、沉毅明敏,堪称‘猝然临难而不惊,百般屈挠而不乱’!像杜传那般狡猾刁毒的奸吏,像袁氏兄弟那般专横凶顽的豪强,居然都被他一个个制服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后生可畏啊!杨某对他,也唯有打心眼里叹服不已。”

        “杨大人!您过誉了!”司马朗听杨俊如此称赞,不禁微一蹙眉,开口说道,“鄙弟的才识,朗也是知道的,不过一中人之才而已!他完全是凭着曹司空、荀令君的灵威,才勉强在河内郡里办下了此案,实在并无太多可称可述之处……”

        “司马主簿,你太小看你二弟了!”杨俊闻得司马朗之言,顿时急得满面通红,“真的真的,杨某对你二弟之称赞毫无溢美之词……”便当着大家的面,将司马懿只身一人在河内郡智斗杜传叔侄与袁氏兄弟的事迹细细讲述了一番。

        听完了他的讲述之后,曹操见司马朗又要发话辩驳,便摆手止住了他,徐徐抚须而道:“司马主簿,听杨大人如此说,你这个二弟真是不简单啊!能谋能断、守道不移,倒与本司空当年杖击蹇硕叔父蹇图相似,颇有一股不畏权势、力持定见的沉猛之气!——可惜啊!本司空此刻尚不能与袁绍彻底翻脸。”

        司马朗一听,急忙伏在席上怯声而道:“属下这二弟年轻气盛,只图自己立功扬名,知进而不知退,给司空大人添麻烦了。”

        “司马主簿,话不能这么说。你二弟此番举措并没有做错啊!本司空岂是惧怕麻烦的人?”曹操摆了摆手,并不以司马朗之言为然。他略一沉吟,面现隐隐忧色:“不过,依了本司空的脾性,杜传他们勾结袁氏兄弟盗占官田、逼农为佃、横行乡里、贪贿作恶、罪行彰彰,本该戮之于市,以儆效尤!否则,本司空素以‘济世安民、拨乱反正’为己任,今日竟对这些恶事儿闭目塞耳、不闻不问,他日又有何颜面莅临四方、牧民理政?只可惜眼下河北贼势甚强,本司空一时也难以为河内郡士民主持这个公道了。”

        坐在对面席位的杨俊听曹操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微微一震:在河内郡时,司马懿亦是坚持执法如山、肃贪除奸,用堂堂正正之手段惩之以儆效尤,以求正本清源而济世安民;司空大人刚才所言,不也恰恰与他当日的话语同心同理吗?当时自己还笑他有些迂阔,没料到这个司马懿年纪轻轻,竟已怀有曹司空那样的雄图大志与真知灼见,实乃栋梁之才!念到此处,他对司马懿又平添了许多钦佩之情。

        “是啊!许都眼下虽有张绣将军、刘备大人等两股助力加入,然而淮南袁术余孽未靖、江东孙氏虎视眈眈,”程昱听了曹操的话,也深有同感地说道,“咱们在这个时候也委实不可轻举妄动啊!”

        “但是,咱们既已查到这等重案,恐怕亦不能以‘息事宁人’的态度不了了之吧?”郭嘉那对澄澈如水的眼眸里透出一丝精干老练,“碰到这等良机,若不给那位一向飞扬跋扈的袁绍一个恰如其分的回击,说不定他倒以为朝廷真的是畏惧了他,反而长了他不可一世的气焰。”

        “那么,怎样做才算给他‘一个恰如其分的回击’呢?”曹操的目光越发深沉起来。

        “这个,就要请问荀令君了。”郭嘉侧眼瞥了一下坐在他上首的荀彧,用微带调侃的语气说道,“荀令君只怕此刻早已是智珠在握了罢。您啊,就是喜欢沉默到最适当的时候再说出最正确的话来……”

        对郭嘉这种调侃嬉戏的口吻,在座诸人都已经司空听惯了,也没有觉着他在这样的场合有什么不庄重的。曹操被他这么一点,急忙转过身来,向荀彧深深一揖道:“奉孝(郭嘉字奉孝)说的极是,操恭请荀令君示教!”

        荀彧一见,慌忙避席而让,躬身还礼道:“司空大人此举实在折杀彧了,彧愧不敢当。”

        “恭请令君大人示教!”曹操也不多言,仍是坚持着揖礼而问。

        荀彧只得坐回了席位,正襟敛言,沉吟少顷,静静地平视着曹操,徐徐而言:“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一、先将杜传、杜和等一干贪官污吏定罪明示,腰斩于市,以儆效尤;二、且将袁雄、袁浑等袁氏爪牙全部收押在监,暂不处置,其在河内郡的所有财产一律没收充公,再由朝廷附上他们的案件卷宗,颁下一道问责诏,径直发给邺城袁绍,责问其‘宽纵亲戚、治下不严’之罪,令他派员前来解释明白。然后,朝廷选出能吏巧为斡旋,令他们自行带回袁雄兄弟严加督管。”

        堂上诸人听了,都不禁凝神思忖起来。过了半晌,钟繇不禁开口问道:“荀令君,袁绍为人心胸狭隘、器宇窄小,倘若他一时受不起这般刺激而蓄怒兴兵来犯了呢?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袁绍此人固然心胸狭窄,但他也颇好颜面,极重虚荣——他一向自诩为‘四世三公’之清流名门出身,倘若他的亲戚那些鸡鸣狗盗的丑事被捅得人人皆知,这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痛处,那才会激起他恼羞成怒、兴兵来犯!司空大人既将他的亲戚收押在监、暂不处置,已是有礼有节地保全了他的颜面……他自然也会识趣,哪里还会把这事儿刻意闹大?他就算是用这个口实贸然起兵来犯,也占不了多少礼法和义理上的优势啊!所以,依荀某之见,袁绍只能派人来灰溜溜地将他这些亲戚爪牙接回邺城了事!”荀彧显得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听得在座诸人无不颔首叹服。

        “唉……本司空一向秉公持理、任心而行,今日却不得不与袁绍虚与委蛇,心下甚是不甘!”曹操的面色依然显得沉重异常,右拳在面前桌几上轻轻一擂,“其实本司空麾下已经新添了关羽、张飞、张绣等猛将,又获得了刘备刘皇叔之助,就算袁绍此刻胆敢兴兵来犯,以许都当今之雄厚实力,岂会逊色于他?”

        “司空大人此言甚是。不过,此刻江东尚有孙氏兄弟虎视眈眈、淮南亦有袁术余孽兴风作浪,朝廷后方还不太稳固。请恕彧直言:目前还不是朝廷与袁绍公开对决的最佳时机!司空大人须当固本强基,先行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伺机而动、后发制人。”荀彧见曹操意气勃发、似已按捺不住,急忙出言告诫,“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冀州袁氏恃强倚势而无德无道,岂能长久?倘若他胆敢跳梁肆逞,司空大人届时便奉天子之令而讨逆臣、秉至公而率群雄、扶弘义而除秽乱,必能旗开得胜、一战而定!”

        曹操听荀彧讲得如此深切,沉吟半晌,才渐渐平复了胸中的勃激之气,点头答道:“也罢!此番河内郡重案一事的处置,本司空便依了荀令君的指教切实去办。不过,朝廷诸臣之中,谁人堪当与袁绍派来的使臣巧为斡旋的重任?还望荀令君推荐出合适的人选来。”

        “这个人选么?他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荀彧目光一掠,望向了坐在他左下首的司马朗,“司马主簿交游处世刚柔相济,又加之他的籍贯河内郡靠近河北,与冀州人士颇有渊源——他自然是可以胜任与袁氏使臣巧为斡旋之事了!”

        曹操听罢,手掌用力一拍右膝,呵呵笑道:“好!司马主簿,你二弟引发的这场滔天大事,末了还须得由你这个做大哥的出面前去化解——能发能收、举重若轻,这才可以显出你司马兄弟的好手段啊!”

        听了曹操这话,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暗暗舒了一口长气。司马朗也俯下头去,恭然而答:“属下遵命。”

        曹操在捧腹大笑之际,斜眼一瞥荀彧,见他笑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间仍是若有所思,便连忙止住了笑声,问道:“荀令君还有什么言犹未尽之处吗?”

        荀彧目光一敛,凝望着搁在桌几上的那厚厚一摞案卷材料,慢慢说道:“荀某适才一直在想,这屯田安民之举,本是利国利民的仁政,结果到了地方州郡,它却成了贪官奸吏与豪强大户联手贪墨、中饱私囊的恶政。司空大人,瞧一瞧司马懿和杨大人彻查出来的这些案卷材料,像杜传叔侄、袁氏兄弟这些贪官豪强们侵吞官田、压榨流民、鱼肉百姓的罪迹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啊!恐怕这四方州郡之中,存在着像河内郡这般恶劣的情形亦属不少罢?只不过没有几个人敢于像司马懿这般挺身而出、予以揭露罢了!”

        “您的意思是要着手整肃人心、澄清吏治?”曹操不禁肃然而问。

        “整肃人心、澄清吏治,这自然是一定要做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做起来也缓不应急。”荀彧侧过头来瞅了曹操一眼,继续娓娓而道,“关键在于针对这屯田安民事务,我们须得研究制定一套标本兼治的大方略予以管理才是!”

        “标本兼治的大方略?”曹操又是微微一怔。

        荀彧面对他的疑问,不慌不忙,缓缓答道:“不错。这个标本兼治的大方略,一定要能从相当程度上杜绝地方豪强与州郡胥吏联手勾结、中饱私囊!”

        “哦……荀令君的意思属下明白了!”郭嘉哈哈一笑,插话进来,“属下的理解是这样的,干脆将屯田安民事务收归朝廷的大司农与度支中郎将直管,由朝廷自上而下‘一插到底’全面统筹管理!”

        “郭君此言甚是。”荀彧向郭嘉微一点头,又道,“依荀某愚见,为今之计,须当如此:把屯田安民事务从地方州郡府署中收归朝廷直管,由朝廷派出典农校尉、屯田都尉进驻郡县专管此项事务,不许州、郡、县等三级府署从中乱行插手,这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地方豪强与州郡胥吏联手勾结!”

        “荀令君果然不愧为经天纬地之良相!区区河内郡一起贪墨案件,旁人见之无甚出奇,而你竟能从中见微知著、标本兼治!”曹操听到这里,已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何等卓尔不凡的大智大谋、大才大略!操远不能及也!”

        “这是你大哥写来的密函。”在明亮粲然的烛光下,司马防将一封帛书递给了司马懿,“一切皆如我们先前所料:曹司空、荀令君最后决定,对杜传等奸吏重重惩处;对袁雄、袁浑兄弟则驱逐出境。袁绍派来的使臣崔琰和你大哥将于数日之后,一齐赶到本郡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交接事宜。”

        说至此处,他忽地抬眼瞟了一下这个正低头阅函的次子,款款言道:“此刻你应该也看到了,你大哥在这信中谈起曹司空对你下了‘能谋能断、守道不移、不畏权势、力持定见’的赞语,荀令君也对你下了‘少年英才、器识超群’的评语……你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

        司马懿缓缓放下了大哥写来的这封帛书密函,脸上并无太多的惊喜之色,淡然答道:“父亲大人,曹司空和荀令君的这些赞语,孩儿哪里当得起?孩儿如今回想起当初与杜传叔侄、袁氏兄弟等奸人暴徒斗智斗勇的那一幕幕情形,实在是步步险招、如履薄冰,至今仍是后怕不已!尽管孩儿最终大获全胜,不知怎的,总是高兴不起来——冀州袁氏必与我河内司马家结下了死仇!这样的后果,对我河内司马家的未来究竟是福是祸,孩儿一时还没想明白。”

        “唔……懿儿你能够‘临事而不惧、深忧过计’,真是难得!我河内司马家,今后的确须当加倍警惕来自冀州袁氏门生宾客的明攻暗算。不过,曹司空已经决定了释放袁雄、袁浑兄弟,袁绍也没有举兵相向,大家都没把事情做绝——所以,双方都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司马防微微点头,含笑捋须而道,“你大哥在与袁氏使臣崔琰交涉之际,自会曲为弥缝的。懿儿呐,立身处世,善恶不可太过分明,尤其不可外形于色;倘若你真要与人为敌,最好像《孙子兵法》里所讲的那样:‘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在这里,为父也不妨对你直言,在你和杜传叔侄、袁氏兄弟的较量中,就算你终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也是非常侥幸的。你去找魏种处置杜传等奸吏,这便是你书生气太浓的第一步,幸好魏种是个墙头草、和事佬,还没有被杜传彻底拉拢过去,否则你早就丧生于他和杜传的联手暗算之下了;你后来又去找杨俊处置杜传叔侄与袁氏兄弟,这其实还是你书生气太浓的第二步,算你运气好,正巧碰上杨俊是难得一见的大清官,不屑于被杜传他们以小利小惠收买,再加上先前你大哥又悄悄跟他打了招呼,否则你这一次又将丧生于他和杜传之流的狙击之下了;最后,就是你去找梁广,幸好这个河内郡府署中手握兵权的郡尉实乃曹司空、荀令君设在河内的关键一子,否则你和杨俊纵是有心除奸亦无力相抗……懿儿呐!你每进一步,都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股助力互相呼应而成,你单靠自己的小智小谋又何济于事?所以,先圣孔子所讲的‘尽人事而后听天命’,才是真正可以垂照千古的至理名言呐!”

        “父亲大人的这些话,当真是讲到孩儿的心坎里去了。”司马懿的神情恭服之极,“孩儿一定牢牢铭记、时刻不忘。”

        “懿儿啊!你曾经对杜传说过,他失败的关键原因,是对冀州袁绍抱有太多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讲得很好啊!这也应该成为你自己的人生铭训:在宦海纷争之中,你永远不要对外界的、别人的助力抱有太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而要始终不懈地精心培植属于你自己掌握的真正实力!只有属于你自己掌握的力量才是最坚实、最可靠的,其他的一切外力都是飘忽不定、难以把握的!”司马防肃然地看着他,脸上神色异常的凝重,语气也十分的郑重,“切记、切记!你不要把取胜的希望过于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与恩赐之上,而应当永远着眼于自己和敌人之间实力的对比与竞争!无论你自己占了多么高尚、多么可敬的名义与公理,然而它们归根到底都还是虚的,只有拥有铁拳一般过硬的实力才能决定整个斗争的最后胜利!”

        “父亲大人指教得是。孩儿一定‘以人为鉴’,对这些血的铭训永志不忘。”司马懿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能真正懂得这些话的真谛吗?这些话,都是为父浸淫宦海多年得来的切身教训啊!”司马防深有感慨地说道,“你如今对它们估计是一知半解,不过,只要你时刻牢记不忘,便会在日后的宦海搏击中真真正正地领悟到其中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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