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但不知从哪一件说起。”箕轮气喘吁吁。
“不用急,慢慢来。”我安抚道。
但箕轮摇摇头,尖着嗓子道:“不,事情相当紧急。”
“那你就快讲吧。”
箕轮的肩膀隐隐颤动,我仔细观察才发现他在笑。
“本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千叶问。
箕轮疑惑地望着千叶。
“他叫千叶……”我想向箕轮介绍千叶,却不知从何介绍起,最后只好说:“他是炸弹处理专家。”
箕轮眯起双眼。他摇摇摆摆想站起,双腿却使不出力气,于是又蹲下。“本城打了通电话给我,问我愿不愿意采访他。”
“一定是陷阱吧?”我应道。
“没错,我也这么怀疑,最后却被他说服。”
本城一定是将我搬出来,当成说服箕轮的借口,像是“为了山野边先生着想,我想公开一些消息,刊载在箕轮先生的杂志上,不晓得方不方便?”。
“正如你的猜测。不过,我并不相信。他承诺提供独家消息给我,但我晓得已有其他杂志社在饭店里采访过他。”箕轮的口齿愈来愈清晰。“没想到,他又搬出一个我完全没预料到的话题。”
“怎样的话题?”
“山野边,我不是跟你提过,某镀金工厂发生的氰化钾遭窃的案子?”
他突然提起这件案子,我心头一震。“记得是栃木县的工厂,被偷走十瓶氰化钾?”
“是群马县,被偷走二十瓶。”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本城自称是那案子的幕后黑手。他唆使某人偷走氰化钾,再加以收购。”箕轮咬住嘴唇,皱着脸。“真是高招。我完全没想到你跟本城之间的事情,竟然会牵涉到近来引起话题的案子。听到惊人的内幕,我按耐不住,便上了钩。”
“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咦?”
“他最擅长挑衅或诱惑他人,或找出他人渴望的东西。像这类勾心斗角的事情是他的看家本领。”
“反正,我决定与本城见一面,把话问清楚,就这么上了当。”
“你不必自责,毕竟他在这方面是天才。”我嘴上安慰箕轮,同时暗暗告诉自己:没错,那男人在控制游戏上天赋异禀。好比将棋初学者与下一辈子棋的行家,以相同条件较量,获胜的机率是微乎其微。
想当然耳,箕轮输得一败涂地。明明早有提防,仍遭本城捆绑,囚禁在这里。
“对了,山野边,你怎会找到这个地方?”
“这个嘛……”我瞥千叶一眼,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跟着问:“是啊,你怎么找来的?”
“那男人拍摄过这里的状况,对吧?”
“嗯,太可怕了。”
“本城太可怕?”千叶问。
“不,是摄影机。”
“摄影机可怕?”
“我向来觉得,面对人比面对机械轻松得多。机械没有感情,更容易让人彻底绝望。不管是‘晓以大义’或‘唤醒良心’,对机械都不管用。所以,摄影镜头不可能同情人类。要是有人开发出实用性的机械士兵,世界大概会完蛋。”
“你太夸张了。”我不禁苦笑。“不过,渡边老师也有类似的言论。”
“渡边一夫吗?”箕轮很清楚我是渡边老师的忠实读者。
“渡边老师认为,‘对抗不宽容的人,就像对抗丛林里的猛兽。唯一的差别,仅在于人可能被说服。’”
书上接着写道:“我们不可能说服猛兽,却有一丝机会说服不宽容的人。这为我们留下些许希望之光。”
“确实,要说服摄影机或机器人,恐怕比说服猛兽困难。”
“总之,我们看完那段影片,注意到一楼糕饼店传来的歌声。”
“歌声?”
“我应该提过,有间糕饼店的店名跟我女儿的名字一样。”
“啊,你是指记者扔糕饼的事?”
“对,我们听见那间糕饼店的宣传歌。”我竖起耳朵却没听见任何歌声。回想起来,刚找到糕饼店时,也忘记确认店内有没有播放宣传歌。
“这么一提,我隐约也听见歌声……”箕轮点点头,又面露狐疑。“但歌声非常细微,你们真的听见了?”
我不时觑向千叶。多亏他留意到歌声,我们才能找到这里救出箕轮。这不仅是他的功劳,更是他导出的结果。然而,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害我不晓得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我不禁想问,这不是你导出的结果吗?
“那男人原本要我们前往位于国道上的荞麦面店。”
“啊,我有印象。”在那段影像中,箕轮也看过素描本的内容。
“只要我去那间店,那男人便答应带我来找你。箕轮,你觉得他有何用意?”
“这个地方不太好找,他想为你带路?”箕轮一脸苦涩。
“绝不可能。”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也是,不晓得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嗯。”
“不过,我思考过理由。”箕轮恨恨瞪向倒地的高脚椅。“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刚好没事做。”
听起来颇令人同情,我却差点没笑出来。箕轮竟然把“被绑在装有炸弹的椅子上”这种可怕的经验当成自嘲的题材,内心实在坚强。
“我试着想像,若事态完全按本城的计划发展,会是怎样的结局。”
“究竟会怎样呢?”
“首先,你们会前往那间荞麦面店,而本城也在等着你们。”
箕轮此时的语气就像在跟我讨论小说的情节发展。
“我大概会催促他‘快带我们去找箕轮’。”
“嗯,但以时间来看,多半来不及。”
“没错。然后,那男人会丢出一句:‘真可惜,在你们赶来的路上,箕轮已被炸死。’”
将无助感与罪恶感深深植入他人心中,彻底摧毁他人的人生,是本城最大的欲望。
“是啊。不过或许没那么简单。”箕轮说。
“没那么简单?”
“最后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但在那之前,他可能会答应带你们过来,并以此为由要你们坐上车子。”
“要我们乖乖听话,恐怕不容易。”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恐怕我们真的会乖乖听话。
这时,我察觉千叶站在墙边,背对我们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东西。“你在干嘛?”我忍不住问。“我想找找有没有能听音乐的器材。”听到他的回答,我颇为困惑,甚至有些生气。“千叶先生,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千叶默默走回我们身旁,依旧一语不发。
“那男人让我们搭上车子又是为何?难道要带我们来爆炸的现场?”我问箕轮。
“事实上,我也想过这一点。”箕轮又觑高脚椅一眼。“说起来有点害臊,我觉得自己好似成为安乐椅神探。”
“这张椅子坐起来恐怕不太安乐。”我不禁脱口而出。不如称“塑胶炸药椅神探”更贴切。
箕轮微微颤抖,像是心有余悸。“不过,多亏被绑在椅子上,我想通不少事。”
“你猜到那男人真正的目的?”
约莫是无事可做,千叶扶起高脚椅。
“大概……”箕轮开口,却没下文。
“大概什么?”
“菜摘。”
“咦?”
“大概跟菜摘有关。”
“跟菜摘有关?”每当听见女儿的名字,我和美树就像遭到拨弹的琴弦,内心震荡,无法平静。为了不发出哀号,我拼命压住精神之弦。
“你不是和我提过菜摘的作品?”箕轮解释。
“菜摘的作品?”
“就是图画故事书。”箕轮质朴沉稳的面孔,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新喀嚓喀嚓山》?”我试探地问。菜摘绘制的图画故事书竟然与本城扯上关系,我有些半信半疑。
“对。菜摘不是改写《喀嚓喀嚓山》的剧情,害你遭到老师警告吗?”
“那又怎样?”
“你是不是告诉过本城这件事?”
我很快想起,“是的。”
没错,我和本城聊过此事。
“本城恐怕想依样画葫芦。”箕轮面色凝重。
“依样画葫芦?”我问。
“他也想画一本图画故事书?”千叶又发挥异想天开的本领。
“不,他打算在水坝里下毒。”箕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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