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初我就来到了欧洲。对我而言,银座是留在我少女记忆里的唯一一条大街。自从我把帝国饭店确定为回国逗留的饭店以后,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20年。
一般我都是傍晚抵达饭店,首先冲进房间,把窗帘全部打开,饱览东京的霓虹灯。我一直住在佛罗伦萨和罗马,那里是古都,霓虹灯受到限制。所以,单单这霓虹灯光的海洋,就能让我感受到自己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东京。
接着要做的是走出饭店,在暮色中的银座散步。不是为了购物,也不先去熟悉的老店铺,只是在街上走走就能满足我回到故乡的感慨之情。然后要做的就是回到饭店的房间,打开旅行箱,取出衣服、鞋子和手包,整理一番。
逗留期间我也会时常去银座。我都是在白天去,对银座的变化总会发出惊叹。最近印象深刻的事是意大利的顶级品牌进了银座,有时我会觉得,这简直就和走在罗马的孔多蒂大街或米兰的蒙特拿破仑大街上一样。
不过,尽管是同一个品牌的店,还是有所不同,尤其是和意大利的品牌店有明显的区别。银座销售的东西总体上是素净的,表现了卖好东西的“银座”的特点。我喜欢好的但不素净的款式。我想起了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不禁发出微笑。母亲的口头禅是“你得打扮得像个作家的样子”。不论是在当时还是在40年过后的现在,我都没有弄懂作家的样子是什么,也不想去弄懂。
每每遇到母亲带我逛街时期就有的名店,我都会自言自语地说“干劲儿好大呀”,然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东京和罗马在地球的不同半球上,但它们之间却可能存在着只有双方都很有干劲的人才会产生的同志式的爱。无论是和服店、面条店,还是卖老式做法的带馅儿面包和皮鞋油的店家,在这一点上通通都是一样的。
和服的衣裳或腰带都很贵,不是我能轻松消费得起的东西。但如果是带馅儿面包和皮鞋油,我会当场买下。买面包是为了当饭店里的早餐。回到日本就没了烤面包,所以回国后我几乎不吃饭店的早餐,而去吃在罗马吃不到的带馅儿面包。
我已经在意大利居住了40多年,已经觉得意大利的“住”和“衣”挺好。
看看最近意大利款式在日本受欢迎的程度,我想意大利的“衣”是很容易被接受的。“住”也是这样,不论是在佛罗伦萨还是在罗马,我都一直住在市中心,已经适应旧房子了。说“旧”,指的是四五百年前的古老建筑,墙壁厚度都在50厘米以上,没有噪声,天井又高,住在里面心情踏实而放松。
长年在外国生活,但是“食”却无论如何非要日本式的不可,感觉也只有饮食需要日本的。在银座散步也是这样,一看到“食”就会两眼放光。银座在这方面也会让我幸福。林林总总的面条店、点心店,还有对我这个老东京来说无可替代的寿司店。回国后要是去吃法国菜或意大利菜,我都会觉得亏了一顿。银座的这些店会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就这样,我回国逗留期间每半年就会在银座散步一次,这是不用花钱的。
如今,欧洲品牌大有成为银座“门面”之趋势,很多国际名品都可以在银座买到。我让母亲把她留下的和服全部给了我,在外国人的宴席上我总要穿这些日本衣裳,这些日本衣裳还有很多呢。也就是说,我并不亟须订制新的和服。所以,我觉得在橱窗里看到的昂贵价格眼下与我无关,并不会让我丧气。
三姊妹中只有我要了母亲的和服和腰带。母亲生前跳能乐仕舞,她每次都会根据唱词的主题去给白色衣料染色,腰带也是合着自己舞蹈的主题染色的。
这样一来,这些和服在日本就太大胆、太华丽、太扎人眼球了,而在外国穿感觉正好。她的和服多是小袖的款式,在日本太扎眼,但在外国,我觉得却很适合于身材小巧的日本女人。
可是,如果在外国遇上日本人的宴席,可以说我几乎完全不穿和服。我一直在写欧洲的历史,我穿和服的样子好像在日本人的眼里怎么都不顺眼。看见我穿和服,人人都是一副惊讶的面孔。我对此很是抱歉,所以在罗马和米兰,我总是穿着阿玛尼出现在日本人面前。
回国后,工作上的会晤经常占用每天的时间。但得空我的脚总会自然而然地走向银座,当然出了饭店也就是银座了。
银座很少有与我工作有关的地方,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去银座,或者跟妹妹,也会跟关系亲近的编辑一起去。总之,去银座对我而言,是去与工作无关的地方,因此是一个可以消解紧张的地方,是一个可以莫名地让我的心情平静的地方。我有时会想,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我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去。
有人告诉我,要在银座的老字号面店里要一份摊得厚厚的厚蛋烧,再配上一杯日本清酒(也是一种很潇洒的开胃酒)。但做这些一个人不行,我眼下正在找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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