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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索多玛的罪恶》

        第二天,10月3日,托尔斯泰往彼得堡给沙皇写了一封信:

        卑职向吾皇禀报,陛下之子,阿列克塞·彼得罗维奇皇太子殿下本日宣布自己之打算:放弃从前一切抗拒,遵从陛下谕旨,将顺从地和吾等一起赴彼得堡谒见陛下,并就此亲笔手书一信上呈陛下,该信交与吾等之时并未加封,特以御用信封装一抄件上呈陛下,原件则留在吾等之处,以防万一丢失。彼提出条件有二:

        其一,允许彼居住在彼得堡附近之乡下;其二,准许彼与现在身边之女结婚。当初吾等为诱使其回归陛下,曾允诺上述条件,非此彼皆不考虑归来。彼最为忧虑者乃吾等代为陛下允诺抵达彼得堡之前与该女结婚。虽国家条件极为严格,臣竟斗胆未得谕旨而允之。

        就此,臣欲向陛下陈述一孔之见:

        望陛下不加反对,而允之,彼定会将己之处境公之于天下,扬言迫使其出走之原因绝非他故,实仅为该女也;其二,恺撒将会异常恼怒,永远不相信彼矣;其三,可免除彼与大家闺秀结亲之危险,后者不无危险也。如蒙陛下应允各项——恳请赐函晓谕,吾可将此函示之,而非予之也。如陛下认为上述各项不妥,陛下予彼以开恩之希望,此举勿在异邦,而在本国进行之,令彼怀有希望,而莫作他想,无所怀疑。尚恳请陛下就皇子回归一事暂且保守机密,此消息一经传开,亦不无危险,对此反感者可能引诱彼改变其初衷矣(上帝保佑)。另恳请陛下为军队指挥官颁布命令,吾等持此谕旨 ,可在沿途得到所需之护兵也。

        吾等拟于六日,或不晚于七日从那不勒斯启程。然而,皇子欲先赴巴尔瞻仰圣徒尼科拉之圣骨,吾等将与彼同行。山路艰难险阻,虽不耽搁,亦不能早日到达。该女有孕在身,已三月或四月有余,此亦吾等缓慢而行之原因也,因彼而不可急行:太子爱彼,关怀备至,难以描述。

        奴才恭顺地向陛下致以崇高敬意。

        又及:臣托上帝之福抵达彼得堡之际,称赞意大利已无危险,不会因此而罚酒矣。休言实际旅行,仅赴意大利之打算亦可为陛下和全俄国带来良好之效果矣。

        他在给维也纳维谢洛夫斯基公使的信中写道:

        “务请保守机密,因担心某一魔鬼会写信给皇太子,恫吓彼,使之拒绝此行。所遇之困难唯有上帝知道!有关吾等之奇迹,不能详尽描述矣。”

        彼得·安得烈耶维奇夜间独自一人在“三王”旅馆客房里坐在写字台前的蜡烛下。

        写完给皇上的信之后,又把皇太子的信抄录一份,拿起火漆,要把这些都封在一个信封里。可是他又放下了,再一次阅读了皇太子的原信,高兴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打开金烟盒,捏了一捏鼻烟,把它摊在手上,微笑着陷入沉思。

        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幸福。今天早晨他还处于绝望之中,当时收到皇太子一张便笺:“急需与你谈话,此举不无好处。”他不想去见他,“他想用谈话来拖延时间”。

        可是突然之间,“冥顽不化的倔强”仿佛不曾有过似的——他全都同意了。

        “奇迹,真正的奇迹!除了上帝和圣尼科拉,谁都办不到!……”难怪彼得·安得烈耶维奇特别崇敬尼科拉,指望奇迹创造者的“保佑”。如今他很高兴跟皇太子一起去巴尔。“有理由给有求必应的神明献上一支蜡烛!”当然,除了圣尼科拉,维纳斯女神也帮了忙,这也是他所热心崇拜的:她没让我丢脸,救了我!今天告别时,他吻了阿芙罗西妮娅姑娘的手。不错,吻手算得了什么——他会给她下跪的,就像给维纳斯女神下跪一样。这个姑娘可真有两下子!她是怎样让皇太子进入圈套的!他也并不是个傻瓜,不能不看见自己是往什么上走。问题就在于他太聪明了。托尔斯泰想起了自己的一句名言:“这里需要总筹划,聪明的人容易欺骗,虽然他们见多识广,但对生活中寻常的事却不了解,不知什么是最需要的;人的智慧和习惯——是了不起的哲学,了解人比背熟许多书都困难。”

        今天,皇太子无所顾忌,轻松愉快地宣布说,要见他父亲去。他好像是没睡醒或者喝醉了:一直都在笑,笑得可怕,而又叫人可怜。

        “咳,可怜的,可怜的!”彼得·安得烈耶维奇难过地摇晃着头,吸了鼻烟,擦去眼里涌出的泪水,这泪水不知是由于鼻烟的缘故还是由于怜悯。“像个没有眼睛的羊羔,显然是得当牺牲品。主哇,帮帮他吧!”

        彼得·安得烈耶维奇有一颗善良的心,甚至多情善感。

        可是他又立刻安慰自己:“是很可怜,可是没法子,梭子鱼之所以游向大海,就是让鲫鱼不打瞌睡!友谊归友谊,职责归职责。”他托尔斯泰毕竟是在为沙皇和祖国任职,没有丢脸,不愧为尼科拉·马基雅维里的门徒,使自己的宦途生辉:如今幸运之神已经向他走来,将给他的胸前佩戴上安得烈勋章,托尔斯泰家族的子子孙孙都将成为伯爵,他们定会记起彼得·安得烈耶维奇来!眼下,主哇,宽恕你的奴隶吧!

        这些思想顽皮而活跃地充满了他的心。他突然感到自己很年轻,仿佛是四十年的光阴倒转回去。好像是他跳起舞来,胳膊和腿上都长出了翅膀,像是罗马的使者之神墨耳库里乌斯。

        他拿着火漆在蜡烛的火苗上烤。火苗抖动着,光秃头颅的巨大黑影——他夜间摘下了假发——在墙上不停地跳动,好像是在跳舞,在扮丑角的鬼脸,在狞笑,如同一具骷髅。火漆熔化了,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好像鲜红的血。他轻地吟诵起自己所喜欢的一首情歌:

        皇太子给沙皇的信也由托尔斯泰寄去,信中写道:

        儿臣通过托尔斯泰和鲁勉采夫两位先生收到陛下最仁慈的御书,儿从中——也从彼等之口头传达中——得到父皇陛下之恩德,儿甚感不该随意出走,将返回故国,乞求宽恕;儿将跪在陛下脚下,感激涕零,儿臣罪恶深重,任何惩处皆不为过也,但仍含泪乞求陛下开恩。期望陛下之所允,寄托于陛下之意旨,儿臣近日即将随同陛下所派之使臣一道从那不勒斯启程,回彼得堡叩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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