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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

        羽岛边左手抚摸着下巴,边用右手为我的杯中倒上啤酒。福寿屋的客人只有羽岛与我们几个人。态度有些冷淡的老板为我们端来羽岛补点的烫酒,然后一言不发地放下了。

        “一个年轻女孩儿进入了那种来历不明的村子后没有出来,她的父母与各位朋友们自然要担心的吧。然后专程从京都过来。哦,是这样啊!”

        我们将来此的理由告诉了他。他多次点头,配着柳叶鱼开始饮日本酒。之前大概对我们来此做何感到非常怀疑,邀请我们喝一杯,也是出于好奇吧,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无聊。

        “昨天我们很难启齿,但事情现在已有解决的头绪了,所以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与您聊天了。”

        望月也夹着柳叶鱼说道,然后又问老板说:“冰箱已经停了吧,这个没事吗?”

        “要是害怕坏了可以不吃啊!”老板回答说。

        听完此话,望月便津津有味地只吃酒肴。

        “你们去了断桥那边,结果如何?看到木更村的人了吗?”

        “是的。我们也试着喊叫了,却无一人出现。大概是声音到不了公馆那儿吧。”

        回想了一下方才去看的河岸状况,我回答说,大桥已踪迹全无,只有黄色的浊流隆隆地翻卷着旋涡。

        会话突然中断,四周鸦雀无声。——几乎在通电的同一瞬间,持续了二十九个小时的雨停了。

        电灯亮起时是将近下午六点,电话恢复时是刚过七点。所以,我们曾一度担心村中唯一一所酒馆是否还开着。老板说虽然星期天不营业,却因小儿子一直受羽岛老师照顾,才出于情面开店的。我们从七点半开始喝,现在已接近九点。我甚至在想,这么偏远的地方的酒馆,若是平时肯定已经打烊了吧。

        “话说回来,那个旅馆的客人真是络绎不绝啊!除了你们在住,那位从东京来的摄影师,西井悟也回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雨之中。——反正也要喝,我本想也叫上那两位的。不过跟他们打了一下招呼。两位好像都对工作很热心。”

        对工作很热心,啊!

        雨一停我们立刻就要去桥边,眼尖的相原发现后也跟了过来。他自然是手提相机。织田欲说什么时,他抢先辩解说只是去拍摄大雨的伤痕。我们返回时,他也仍旧站在那里不停地拍照。他大概以为千原由衣也许会突然出现吧。

        另外,从傍晚开始西井一直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写小说。纯文学派小说杂志自然也有截止日期,据他说一周之后必须将短篇交与编辑。他以不喜欢喝酒为由拒绝了我们的邀请,或许是他不想与夏森村的居民有太多的接触。他说在宿处用餐之后,晚上也要写作。

        门嘎啦一声打开了,我们齐刷刷地望向了那里。我们本以为是改变主意的相原或西井来了。

        “这样的天也开门啊!灯一亮我就踉跄着过来了。”

        邮局职员室木噌噌地搔着卷发脑袋走了进来,他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外。含糊地致意之后室木坐在了羽岛身边。

        “哎呀,老师您认识这些人啊?”

        他看着我们问道。室木工作时很沉闷,畅饮时却笑容可掬。

        “我们是昨天认识的。是我坚持邀请他们来陪我的。”

        “这样啊。那也让我一起喝吧!”

        室木愉快地说完,叫了啤酒。他说自己今天已吃过饭,所以只是略饮。

        “您一个人吗?”我询问说。

        “要在这儿找媳妇,可是非常困难的。我又没有父母或亲戚给介绍。”他苦笑着说。

        他说自己叫室木典生,出生在这个村子,这数年来却连遭不测,已无任何亲属在世。在杉森的县立高中毕业后他去了杉森邮局工作,之后由于工作调动而回到了出生长大的夏森村。听他说自己虽看起来年轻,再过几个月就到三十岁了。

        “室木君虽说自己已无一个亲属在世,但那是不正确的。”羽岛转向邮局职员的方向,“是吧,室木君?”

        “您是说我姑母吗?”

        室木面露难色。他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开玩笑吧。

        “他还有一位姑母健在呢,虽然一直没有联系。”

        “那人跟我没关系。我与她只是在小时她回娘家的两三次葬礼和法事上见过而已。对方即使见了我大概也不知道我是谁。”

        “明明住得这么近,真是奇怪啊!”

        “住在附近却没有联系?这位姑母不会是在木更村吧?”

        “是的。”

        羽岛看着室木。似乎在递眼色让他自己说。

        “木更菊乃是我的姑母。”

        “啊?”我们不约而同地惊叹。完全没有想到,木更村主人的侄子就就职于木更村旁边的一个小邮局里,难道这是众所周知的吗?

        “大家都是知道的吧。因为姑母县立高中毕业前也一直在这里。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去城市,便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东京。她大概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吧。直言自己心中所想,依自己所想行动,听说因此而某些地方与父母兄弟及村中人互不相容。她边在鞋店做店员边在秘书培养学校就读,并取得了资格证,改行后的地方便是木更胜义那里。不到半年便陷入了爱河,一年后结了婚。”

        “钓得金龟婿啊!”

        望月自言自语地说道,室木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那个时候‘兜町荒马’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所以算不上金龟婿。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他才接受求婚的。木更胜义这男人后来不仅成为一代富豪,而且仅以资助艺术家为爱好,从未寻花问柳,拈花惹草,对姑母而言是桩不错的婚姻!”

        “你姑母不知道你生活在这里吗?还是知道却无任何来往?”

        “知道吧。虽然知道,也与毫不相干的外人一般,从没互相打过招呼。她是讨厌家里才舍弃家乡的,所以即使有侄子也不会管的。”

        室木本身似乎也不太关心姑母。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无近亲之情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吧。

        “我们换个话题,”望月边给他倒啤酒边说道,“关于之前在您工作时我们询问的事——”

        “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胖女孩?”

        “嗯。她姓千原。之前我们忘问了,发往木更村的邮件中没有给她的吗?”

        对了,这点倒忽略了。邮件收发人都可以知道村民的名字。若看到千原由衣的名字便会觉得奇怪:“这不是与最近失踪的偶像歌手重名吗?”他年龄尚不到三十,若不知道由衣如此有名的歌手的名字才更奇怪。望月之所以没有说出“千原由衣”这一全名,大概是想万一室木不知道由衣在木更村时,防止秘密不必要的扩散吧。况且旁边还有羽岛。

        “没有姓千原的人吧,我没见过这样的收信人姓名。”

        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他看起来真的没有印象。看起来他想问这个问题有何意义,羽岛也似乎不得要领,但二人都没有开口反问。——如果室木是清白的,那么向相原告密的人是樋口未智男的嫌疑就更大了,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在敬酒与被敬酒之间,大家都已有了三分醉意。遇到不错的聊天对象,羽岛与邮局职员的心情似乎大悦。

        “你这个人有个梦想。是吧,室木君?”

        两颊飞映着玫瑰色的羽岛,说着咚地敲了敲旁边男子的背。

        “哎?是什么样的梦想呢?”

        看着室木吞吞吐吐,织田代表我们三人询问说。室木噌噌地搔着脑袋。

        “说梦想其实也不太合适,因为我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呢!”

        “他说自己想建一个像大宫殿一样的房子呢!”由于室木不说,羽岛代其说道,“好像是起因于我给他讲的薛瓦勒的理想宫殿的故事。你们知道理想宫殿吗?”

        不知道。

        “我也只是在书上读过简单的介绍,那是一座奇妙的建筑。此建筑位于法国南部德龙省一个村庄里,是由一个既非建筑家又非木工、对建筑完全外行的男子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自己亲手建造的。看到那幅照片时我非常震惊。书上说其高十二米,所以建筑物该有四层之高吧。宫殿正面耸立着三尊巨人像,既有伊斯兰教风格的圆顶,又有希腊神殿风格的柱廊。中世界欧洲之城、瑞士的牧人小屋、埃及神殿、东洋风佛塔、日本风的五重塔,所有的样式应有尽有,错综复杂,让人不知所以。四处遍布着模仿豹及鸵鸟、大象、鳄鱼及圣母马利亚、天使及巡礼者等雕刻及浮雕,满房装饰千奇百怪,简直就是建筑怪物。穿过迷宫般的洞穴后便可到达景致极好的阳台,宫殿内甚至有龙。总之,其样式让安东尼·高第-克尔内特也甘拜下风。这种出现在噩梦中的宫殿竟然真实存在着,这让我很吃惊。要想洞知那千奇百怪的样子只能去看照片了。书上说完成这座宫殿耗费了三十三年的时间,是三十三年啊!不过这是一个外行人在自己本职工作之余做的,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我给室木君看过之后,他也与我一样完全为其吸引,他说如果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他希望自己可以建造一个那样自由奔放的宫殿呢!”

        室木听着多次微微点头。

        巴诺拉马岛,这个词汇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真的有人挑战建设梦想王国,而且也有极少数人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想到超出常规的梦想偶尔也会反变为现实,我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些许福音。

        “独自一人亲手建造宫殿确实很了不起,但那是有钱人的癖好吧?反而言之不就是只要有钱就能实现的梦想吗?”

        织田说道,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他想试探对方对此作何反应。被问及于此,羽岛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建造这个宫殿的男子并不富裕。我刚才之所以说他是在自己本职工作之余而建的就是想传达这一点。”

        “那他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呢?”

        羽岛似已做好回答的准备般微笑着说:

        “他是一个邮差。”

        原来如此。或许正因如此,同样身为邮局职员的室木才深有同感吧。

        “宫殿之所以呈现出建筑怪物的形式,或许是由于他在浏览自己所配送的来自世界各国的明信片时,梦想不断发生了改观的缘故。

        “惊人的还在后面呢,各位!你们猜乡村邮差薛瓦勒耗费三十三年的岁月自己亲手建成的这座宫殿的材料是什么?是自制混凝土。不仅如此,千奇百怪地附着于建筑之上的贝壳、小石子、石片等都是他在邮件配送途中捡回来的。”

        羽岛为观察我们的反应稍顿了顿,我们三人都无法做任何评论。

        “书上说为了配送邮件,他每天要走长达三十公里的路程。某日,他捡到了一块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次日,他又在同样的地方发现了另外一块奇怪的石头,从此他沉溺于此,不顾一切地开始收集小石头与贝壳。只将一日的收获装入口袋带回开始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开始使用筐,不久又开始推手推车。他说:‘自然为我提供了雕刻品,所以我认为自己必须成为建筑家以及石匠。’他被村民视为疯子,甚至被妻子嘲弄,但他还是耗费了二十五年时间来收集材料,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热情,不,甚至可以称其为执迷不悟了吧!那些贝壳及石子,经他挑选一定带有了灵性。证据便是,他不是随便将这些贝壳和石子用在宫殿各处,而是在分类的基础上,基于自己独特的审美观将其配置在各处,如将某种贝壳粘在花盆上,尖石头则埋入巨人像内。结果做成的东西是何其的千奇百怪,我深信其是一种神圣的存在。”

        我倒吸一口冷气,认认真真地倾听着他的讲话。我以前不知道,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广阔,更深远。可是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羽岛继续说道:

        “据说理想宫殿也是为他夭折的女儿所建的纪念馆。然而,薛瓦勒下决心建设宫殿的契机不仅是对女儿的怀念之情,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原因。事实上,在他决定建设宫殿的三十年前,他梦见过理想宫殿。据说那是一个清晰而真实的梦。三十年后,他做了同样的梦。曾为虔诚的基督教徒的他,将其理解为上天的启示了吧。他开始着手建设理想宫殿。三十三年后,理想宫殿成为现实呈现在了他眼前。与三十三年前及六十三年前梦中所见完全相同的宫殿,终于建成了。

        “听说宫殿正面写有这样一句话——‘我自梦中诞下了这个世界的女王。’”

        我看了看眼前的这位邮局职员,对于以沉闷的脸庞就职于小而破旧的邮局中的他,胸中也怀有一颗与薛瓦勒共鸣的心,最初我感到很意外,但此刻不同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并不仅指人的能耐有多大,也包含了人的梦想有多大。

        “你刚才说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开始做,那你是准备从现在开始做吗?”

        室木无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大概做不到,最终可能也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空想,但只要一想起来我就不由得心潮澎湃!”

        我突然想到,木更胜义将艺术家云集至此也许并不是偶然。这里仿佛笼罩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创造氛围,而这个邮局职员大概也被这气氛所熏陶了吧。

        “你一定要建出比木更先生的公馆更气派的建筑哦!”

        羽岛欢快地说道。

        “啊?可是……我可不是手持股票赚取不义之财而又无所不能的人。”说完这句极其合乎常理泄气话后,他猛喝了一口酒。

        就这样一直喝到十点,我们离开了小酒屋。我伸出手试了试,雨已经停了。

        “那,我就此告辞了。”

        室木匆忙鞠躬,走向了与我们相反的方向。伴着身后的“多加小心”“晚安”等问候声,他弓身走向了昏暗的道路中。

        走到宿处前方后,羽岛扬起一只手对我们说晚安。

        “明天如果是晴天就好了。”

        他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自言自语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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