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月的午后,珍妮特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放着一张A3纸,上面是写有调查中冒出来的人名的图表。
她把这些名字归类,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她拿起笔,用线把一个名字跟另外一个连起来的时候,赫提格冲进了她的办公室,这时,电话也响了。
珍妮特看到是阿克打来的,她示意赫提格等一等。
他看起来有些泄气。“你必须挂断电话,”他说,“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珍妮特盯着赫提格,竖起两根手指。“阿克,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他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们需要谈谈——”
“现在不行!”她厉声说道,“我要挂了,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家。”
赫提格摇了摇头。“不,不,不,”他低声说道,“你不可能那么快到家。”
“阿克,你等一下。”她转过头看着赫提格。“你刚刚说什么?”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打来了电话。我们必须——”
“稍等。”她重新拿起电话,“我说了。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还是老样子。”阿克叹气道。电话里安静了。他挂了,珍妮特感觉两颊发烫,眼泪要流出来了。
赫提格把珍妮特的外套递给她。“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别担心。”她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推着赫提格出去,关了灯,锁上了门。
当她们慢跑下通往车库的楼梯时,赫提格告诉了珍妮特发生了什么。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联系他们了。有人往她的信箱里塞了一张照片。
一个她认识的人的宝丽来照片。
她在电话里不想多说。
赫提格开得很快。先是埃辛基高速,然后是诺图尔和斯维普兰。他不停地变换车道,朝那些看到了蓝色的警灯和警笛还依然挡着他的路的汽车愤怒地按喇叭。
“她为什么给你打电话?”珍妮特问道。
一辆公交车要在公交车站靠站,赫提格猛地踩刹车。“我不知道。”
过了罗斯拉格门前的环形路口后,车辆变少了,他们转上了18号公路。
“阿克在跟你胡搅蛮缠吗?”
外侧车道上没有车,赫提格提高了车速。珍妮特看到现在车速超过了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
“不,不是这样的。很可能是关于约翰,而且……”她感觉自己又要哭了,这次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强烈地感觉自己不称职。
“他没事的,我是说约翰。”
珍妮特意识到赫提格正看着她,而且他说话很谨慎。延斯·赫提格有时也很唐突、沉默寡言,但是珍妮特知道他内心很细腻,而且他很关心她的感受。
“但是他正处在叛逆期,”赫提格继续说道,“荷尔蒙之类的鬼东西。再加上阿克搬出去了——”他打住了,仿佛意识到了这句话非常不妥,“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
“那个年龄。考虑到在锡格蒂纳发生的事情。汉娜·奥斯特伦,杰西卡·弗里贝里,还有维多利亚·伯格曼。我的意思是,在那个年纪,什么出格的事都可能发生。就像你的初恋一样。”赫提格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珍妮特当时的经历一定是人类智慧的一个谜团。一个火花,一个天才的灵感。
她已经知道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收到的照片上是谁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剩下的几公里,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珍妮特想尽快证实自己的猜想。
他们转入车道,看到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正站在一栋大房子前面的台阶上。珍妮特觉得她看上去疲惫而萎靡。
他们下车的当儿,从隔壁的房子里走过来一个男人。他介绍了自己,说他当天早些时候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伦德斯特劳姆家的信箱。
“她是从那边走过来的。”他指着街道说,“因为在这里大家都彼此提防着,所以……”他没再说下去,珍妮特知道他的意思。
瑞典人对陌生人的戒心,她想。
“你不认识她?”赫提格问道。
“不,从来没有见过她。金色头发。衣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她走到邮箱旁边,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我没有看到是什么。”
珍妮特看着赫提格,他只是点点头。这个男人的话听起来很可信。
“好的,谢谢你的协助。”珍妮特说,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男人则回自己家了。
他们一同走进门廊,然后进入了光秃秃的客厅。
很多搬家用的箱子,窗帘导轨上也空了,到处都是灰尘。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在其中一个箱子上坐下来,珍妮特停在了门口,环顾四周。
墙上有浅色的方块,是之前悬挂图画的地方。钉子留下的洞和脏手印。
窗台上有一瓶白兰地,旁边是一个装满了烟灰的烟灰缸。房间的空气令人窒息。
数天前还温暖舒适的房间,现在已然变成了一个肮脏空荡的地方。两个地方之间的无意义的存在。
一个被抛弃的家园。
“都是我的错,有些事我应该早点说出来的。”安妮特的声音很单调,珍妮特觉得她这样萎靡,并不仅仅是酒精的作用。她很可能在服用镇定剂。
珍妮特靠着门框。“你该早点说什么?”
她看着女人因为哭泣而发红的眼睛。看上去非常恍惚,过了很久她才回答。
“我们上次见面时,我应该跟你坦白的。我觉得这都过去了。弗雷德丽卡不是个好人,她敌人众多……她是……或者曾经是……”安妮特陷入了沉默。她看起来喘不上气,珍妮特希望她不要气喘吁吁,然后变得歇斯底里。
“照片上是她。”安妮特说,她拿着一个未贴邮票的信封,递给珍妮特。
信封上没有邮票,印证了邻居的是有人亲手投递的说法。
珍妮特接过信封,放在窗台上,戴上一双乳胶手套,然后才打开信封。
“就是她!”安妮特说。
珍妮特盯着照片,一张死去的弗雷德丽卡·格鲁内瓦尔德的宝丽来照片。
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嘴大张着,死亡时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无神的眼睛。
血液从弗雷德丽卡的白衬衫上流下,钢琴丝深深地勒进了她僵硬的脖子。
是在她咽气前照的。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抓着钢琴丝的那只手没有无名指。
珍妮特想起了拉尔夫·鲍耶·佩尔松死后她收到的那封信。他在信的末尾说凶手少了一根无名指。
尽让人悲哀,珍妮特也感到稍许宽慰。
现在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了她面前,但是有时也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并非玩忽职守,很可能是警方动作不力,她想,终于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了。从未想过的联系变得清晰了,失衡变成了和谐,荒谬形成了新的连贯。
“是汉娜·奥斯特伦。”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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