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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金属火焰 3-4

        第十五小队即将前往外星人的飞船执行任务。我却接到了一则令我胆战心惊的消息——虽然黛娜有可能无法生还,但我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那就是一道新的障碍突然横亘在我的面前:鲍伊?格兰特被全球宪兵部队关了禁闭。黛娜对这座堡垒采取的行动固然重要,但我对另一件事同样也深感兴趣——加强她和年轻的格兰特之间的联系。我问过自己,和洛波特统治者的近距离接触是否会唤醒她身上的天顶星人本性,甚至使她背弃对同胞和密友的忠诚?要想得到这个答案,让格兰特和第十五小队一同行动就显得至关重要。现在也只有我才能让罗尔夫?爱默森知悉格兰特被囚禁的消息。

        ——拉兹洛?詹德博士,《地平线事件:黛娜?斯特林与第二次洛波特战争前瞻》

        第二天清早,渗透行动就已经开始了。空中打击可以提供必要的牵制,此外,第十五小队还需要一点运气在敌舰上找到突破口,把十多辆反重力悬浮战车开进去。部队的技术员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检查复杂的机甲系统并给它们安装远程摄像机。

        爱默森将军正在战情室监控着整个进程。参谋军官和普通士兵通过蜂鸣器不断向他更新提供侦察小队的各项数据,每时每刻都有六种以上的嗓音说话,可爱默森却几乎一言不发,他的前臂靠在桌上,手指搭成塔形,眼睛牢牢地盯住几架目标上方的侦察机传送来的视频流。就在刚才,一个由冒险家式Vt战斗机和猎鹰战斗机组成的小队唤醒了这个沉睡的巨人,密集的炮火落在外星人堡垒所在的高地附近。尽管外星人的能量罩还无法重新投入使用,但诸如穿甲弹之类的武器对这艘飞船的多层船体依然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不过爱默森得到消息息,空军派出了一架QF-3000E鬼怪式飞机——一架配备了三门火炮的无人驾驶飞机。这种飞机可以发射反射火炮,以及那些在之前的机降战斗中一极具战斗力的同类武器。

        攻击堡垒的镜头只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一小会儿,就被由俯瞰视角拍摄的第十五小队的钻石队形所取代。

        看着那十多架机甲靠近重型堡垒的周边地带,爱默森的脉搏加速了跳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是在他的推动下才使这群未经风雨的年轻人投入战斗,并导致第十五小队得到了这次地狱之行。在某种程度上,他感到这实在不公正:爱默森不得不原原本本地告诉伦纳德,他的亲人将要参加这次任务,希望能够说服他改变主意。而黛娜和鲍伊正是他的亲人。

        此刻,思绪将他带回到过去,他搜寻着把他们带到今天这个境地的点点滴滴。在整个过程当中,他疏漏了什么细节?当斯特林和格兰特一家决定成为亨特的SDF-3号上的一员,他们就很有可能无法从洛波特统治者统治下的宇宙一角生还。也许是洛波特统治者代替他们回到了这里。爱默森想起十五年前其乐融融的欢乐时光。当时在瑞克和丽莎的统率下,新建造的飞船起飞升空,爱默森和他的妻子则抱着还是婴孩的黛娜和鲍伊:格兰特一家在卫星工厂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就经常帮着看护这些孩子;而当时的斯特林一家则在清剿天顶星人的控制区——那个地方过去叫做亚马逊王国——叛乱者是这么称呼它的。父母们踏上远征的路途,让宇宙重归和平,在那种情况下,把孩子留在这里似乎是解决问题的明智之举。

        爱默森决定把这两个孩子送往军队,这导致了他和妻子的离异,没有子嗣的劳拉已经把黛娜和鲍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永远也无法理解,哪个母亲——甚至哪一对父母会希望战争降临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但爱默森却以履行对文斯和珍妮、麦克斯和米莉娅的诺言为荣。也许他们都预感到了将来,也许他们认为把自己的孩子留在地球要比跟随他们流浪在茫茫太空更好一些?当然。他们也理解爱默森为什么要选择留在后方,往这一点上,他们和最高指挥官伦纳德都完全能够理解。

        爱默森把双手捂在脸上,用手指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米尔顿中尉一名精力充沛的年轻副官正站在他身旁不远的位置。米尔顿敬了个礼,然后弯下腰靠近他的肩膀报告鲍伊被关入了禁闭窒。事情似乎和他在酒吧间与别人打架有关。

        爱默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看着显示屏幕,心里却在想像一个远离父母的小男孩满脸委屈地哭泣的情景。他怀疑鲍伊是不是故意挑起事端以逃避这次任务。得让他明白军人该如何遵章守纪。既然第十五小队被选中执行这项任务,作为其中的一员,不出勤就是对其他人的亏欠。当然,也有可能是黛娜在幕后搞的鬼,看来她还不明白过度保护对鲍伊并不是好事。

        “告诉萨特瑞中尉,如果她有办法释放格兰特,爱默森将军本人将非常高兴。”爱默森低声告诉他的副官,“叫她督促鲍伊尽快重返部队参加任务,这件事社交给她负责。”

        中尉敬了个礼,匆匆离去。这时,爱默森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大屏幕上,通过俯瞰视角拍摄的第十五小队的行进队形,他突然意识到鲍伊归队之后整个小从的人数就变成了十三(在西方,十三被普遍认为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纪念城和堡垒之间的地带仍然和以往一样崎岖。以前这里是一条从狭窄的河谷向上拔起的斜坡,而且长满了树林,后来在多尔扎的毁灭性弹雨中,它变成了风化侵蚀的山壁和陡峭的岩层,一块异常干涸的不毛之地。在成堆的花岗岩碎屑和火山口般的地形之下,不时还可以看到旧时代高速公路蜿蜒盘旋的痕迹。

        黎明破晓之前,第十五小队就已经抵达了堡垒坠毁地带的下方,三座人造土丘环绕着那个地方。黛娜让她的纵队暂时停下,等待鬼怪式无人飞机的出现,整条战线笼罩着一片寂静。

        她坐在机甲的驾驶舱内,从头到脚都穿着护甲,像个蝉宝宝似的。一种怪异的感觉使她有些分心。她的大脑本该好好缓点劲儿,静静等待机甲恢复变形的状态,可她这会儿却僵在那里,一刻不停地思索着。

        举个例说吧,她知道她的兴奋感遗传于天顶星人,而恐惧的心理则拜人类所赐。这两种情绪的并存或是对立,把她的大脑搅得筋疲力尽。她的内心告诉她。在这座堡垒的内部,她会遇上自己的镜像,她虽然曾经听说过,但却从未经历过这些种族旧事(天顶星人是克隆出来的,因此一个本体会有很多个复制体,它们互相之间就称为镜像)。当时她的母亲和自己的兄弟或是姐妹作战是怎样一种体会?黛娜问自己。那么击倒那些在废墟上漫步的巨人反叛者呢?毫无区别,她想。这和人类的自相残杀并无二致。这种状况会终结吗?甚至连她非常喜爱的叔叔们——利克、康达和布朗——最终都脱离了战争。他们在死前平静地告诉她,这只是漫长无边的战争当中的中场休息罢了。

        这时,一辆反重力悬浮战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无声无息地就加入了第十五小队的队伍行列。它在布满卵石的土地上刹住,扬起一阵黄色的烟尘移到她身边。黛娜用思维控制铁甲金刚,把脑袋转向左侧,认出这具机甲正是鲍伊的迪迪瓦迪迪号,一惊之下她差点挣脱了安全带。

        “你来这儿干吗,二等兵?”她在战术网络中吼道。

        “你说过啊,会有人放我出来的:”

        “又是老好人爱默森叔叔。”她流露有苦难言的神色。爱默森干涉了她的指挥。

        “这正是我希望的,”鲍伊笑道。接着笑声停了下来,“二等兵格兰特完全遵照你的指示。我已经得到教训了,黛娜。”

        爱默森!黛娜想道。

        她气呼呼地想该怎么对付他,可所有的想法很快被一一推翻。爱默森总是顾及到鲍伊的自我形象,虽然她忍不住要生气,但还是理解了他的用意。可是如果你不能利用一切条件生存下来,那么自我形象又有什么用处呢?……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是愚蠢的,她这么告诉自己,接着座舱显示器亮了起来。

        “装甲兵,现在集合!”她告诉鲍伊。

        “别再出乱子了。”黛娜听到安吉洛也在网络添说了一句。

        “明白,中士。”鲍伊说。

        就在第十五小队再次前进的同时,黛娜召唤了空中打击力量。他们径直向旗舰船壳的巨大的合金墙体冲去。

        铲形机鼻的冒险家式战斗机和猎鹰式战术空军战斗机按照预先制定好的计划俯冲下来,投下了成吨的体型灵巧的炸弹,还有一些稍显过时的武器。他们顶着堡垒上泪滴般的重炮的扫射进行猛烈轰炸。炸弹在飞船船体上爆炸,它们也招来了雷鸣般的脉冲炮火和蜂拥而出的生化机器人,部分机甲徒步而行,但大多数都乘坐着配备了武器的反重力悬浮平台。地面部队用各类武器大面积扫射外星人的部队,战术网络爆发出刺耳的声者,有请求,有鼓励,也有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

        双方相互投射着死亡的炮火,这时,鬼怪式无人飞机被投放出来,开始了飞行。这种不可变形的飞机,是猎鹰式战斗机和变形战斗机二者融合的产物。鬼怪式飞机是在洛波特技术的早期研究中发展起来的,作为太空轨道投射武器系统的科研副产品,它曾经在铁甲系列太空轨道平台上使用过。经过几次改型,它的作战效能已经更接近了智能炸弹而并非无人驾驶飞机。迈尔斯?柯克兰教授的科研队伍选择了敌舰船首的一个地方作为切入点,它位于船体的垂直面,也就是路易戏称为“洛波特奶嘴”的金字塔形结构体的下方。

        AtAC部队的铁甲金刚进入了射击阵位,他们集中所有的火力朝预先指定的船壳部位射击,试图让金属软化下来。主炮、步枪兼火炮,还有多管的辅助武器,第十五小队瞄准了这一小块来自外星的合金,把所有的东西都用上了。空中泛起微光,到处都是爆炸,随处都是掀起的热浪,而AtAC部队的能量却在迅速削弱。黛娜全身冒汗,她企盼现在不要有攻击艇或是生化机器人对他们发动袭击,在这个时候,第十五小队必须钉在原处直到打开突破口为止。

        斯特林敦促第十五小队后撤到鬼怪式战斗机瞄准的打击区域的外围。这架飞机降了下来,它还没有停到预定位置,但接踵而来的爆炸终于证实,它的威力足以打开一个可以容纳一辆反重力悬浮战车出入的炽热的突破口。这已经足够了。

        AtAC部队的机甲在震惊中放下了他们的武器。

        “回来以后,我请你们喝啤酒!”鲍伊的话音打破了沉寂。

        黛娜报以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道了声谢,还向大伙儿保证一定敦促他履行诺言。“好啦,第十五小队,”她通过战术网络下达命令,“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史前文化魔术般地把铣甲金刚变形为反重力悬浮战车,重新组合的过程像折纸一样,神奇而又勇武。随着推进器的哀鸣,飘浮着的反重力悬浮战车组成某种阵型,列队开始侦察,它们撕开大地朝着通往黑暗的锯齿状洞口驶去。

        在她的瓦尔基里号头盔面甲后,黛娜?斯特林眯缝起了眼睛。“现在该我们干一仗了!”她说道。

        生化机器人既没有严密阻拦第十五小队的进入,也没有张开双臂热切地欢迎他们的到来。黛娜升起机甲的座舱盖,示意小队前进,并通过网络命令他们保持阵列。她带领他们沿着直线来到洞口,敌人的炮火为反重力悬浮战车铺出了一条爆炸的通道,而反重力悬浮战车也尽情地开火回击。真算得上奇迹,没有一个人被炮火打中,而且没过多久,第十五小队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堡垒内部一个洞穴般的舱室。

        如果可能,小队应该尽量往飞船的左舷行驶。这是柯克兰教授的建议——这是在对堡垒下部结构进行粗略分析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飞船的右舷部分的主要构成是防御系统和航行系统)。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尽管这件小事无足轻重,他们还是亲眼看到了成果。透过另一架鬼怪式无人驾驶飞机炸开的口子,他们看到飞船的右舷被巨大的舱壁隔开了。AtAC小队于是减慢速度,又继续前进。

        一具生化机器人突然从上方的圆形舱口跳落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就在刚才,舱口根本就不在那儿——“它们就像从另外一个时空掉下来的。”路易事后评价遭,

        毁灭的光束掠过黛娜的头顶,她旋动瓦尔基里号的炮口,正打在第一具生化机器人的面甲上。外星人闷声不响地承受了打在头部的炮弹,一跤摔倒在地上,黛娜加速从它身上掠了过去。另外两具生化机器人喷射着威力强大而又稳定的射束,小队的多数成员都躲了过去。可黛娜却听到网络里传来一阵充满恐惧的撕心裂肺的叫喊,接着,她看见队伍末端的一具战车在宽阔的通道里尖啸着刹住了车——但丁想呼叫二等兵西蒙,但西蒙的机甲却迎面撞上了生化机器人,炸得四分五裂。黛娜和路易朝最后一具生化机器人倾吐着等离子射束,把它轰上了西天。

        “汇报当前情况!”战车刚刚停稳,中尉就下了命令。

        足足有十五来宽的通道里浓烟密布,四周还散落着机甲的碎片。落在地面上的一具生化机器人的残臂不断地抽搐,从中渗出恶心的绿色液体,此外还露出了鸟巢般凌乱的导线。黛娜想知道,司令部在无法使用无线电联系他们的情况下会收到怎样的信息。显示探测器上什么都看不到,视频设备已经失效了,于是她将摄像机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看看爱默森是否能够接收。这时,路易打开了他自己安装的监视装置。

        西蒙的机甲一头撞上了生化机器人,幸运的是这个二等兵在最后时刻弹射成功,护甲使他免受爆炸的伤害,还避免了全身着地来个狗吃屎。虽说他捡回了小命,但黛娜告诉他,他失去了机甲,那现在对于小队来说,他就毫无用处了。

        “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对她说,“又不是我的错,是我的战车出故障了。”

        希恩、罗德和乌鲁夫开到队伍末尾担任后卫,安吉洛、鲍伊和路易则赶到了前头。乔丹二等兵和小队的其他成员下了车,把黛娜和西蒙围在当中。在宽阔的通道里,没戴头盔的二等兵看起来显得渺小而又无助。一向大大咧咧的乔丹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对黛娜处置西蒙的事表示一下支持。

        “你得明白,西蒙,我们不能冒险带上你,这会危及整个任务。”

        此时此刻,黛娜也正在思考如何安排西蒙,他们才走了半英里多一些,徒步走到出口的距离也不算长,可他到了出口那儿又该怎么办呢?战斗还在继续,他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他可以坐在另一辆反重力悬浮战车的副驾驶座上,但黛娜认为最好还是把西蒙和另一个人一起留在这做后应,而乔丹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听到这个坏消息,乔丹的反应并不比西蒙平和多少,黛娜不由分说就制止了他的抗议。他和西蒙将留在这里等待小队返回,如果六个钟头后还没有人回来,他们就试着联系司令部并且自己逃离敌人的堡垒。同时,黛娜还命令路易,每三十分钟和他们通过无线电联系一次。她对第十五小队剩下的人员重新作了安排,并示意他们继续前进。

        他们的战前任务简报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关于前人在太空堡垒降临地球后不久首次登船侦察的相关档案资料。当时的侦察小组由亨利?格罗弗和艾米尔?朗博士率领,成员当中还有传奇人物罗伊?福克以及现在臭名昭著的t?R?爱德华。可第十五小队的人却发现,他们资料上记载的东西和眼前的事物几乎没有相同之处:前往SDF-1号探险的小组是徒步行进的,更为重要的是,黛娜他们知道眼前的这艘飞船有人值守,所以极度危险,因此黛娜能做到的只有理清思路,试着依照格罗弗的方法行进。

        他们互相照应着,继续以中速顺着昏暗的走道前进。宽阔高耸的走道似乎永远都没个尽头。走廊呈纵向略微拉长的六边形,走道内部的地面宽度始终保持在十五码左右,铺着制服蓝的超大号地砖。走廊高约二十五码。墙面(下斜坡的面板以及光怪陆离的顶部空间)显然是由一种抗激光陶瓷材料制成。通道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天花扳,只有连续统一排列的巨型绗架,间隔十分合理。在绗架上方排布着密密匝匝的各种管道,间隙小得连水都渗不下来——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像是毛细血管和动脉接合点的物体。然而到目前为止,最有趣的东西要数位于上端墙面的红宝石般的不透明的六边形卵状凸面镜,几条触臂把它划隔成几部分。在整条走廊当中,每隔五来就有一个这样的东西,而每十二个当中,就有一个“大奖章”般的团花图集显得尤为精美突出。第十五小队进入了另一条延展过道,在这条走道中,他们的影像映射在和刚才相似的凸面镜上。不过这一次,这种镜面位于墙面的下部,而且只有一面墙安置了这种设备。

        小队顺着堡垒的纵轴笔直前行,大约驶过一英里,他们在漫长的曲线尽头终于遇上了第一个Y字形的对称交叉路口,两条同样的过道分刖通往左边和右边。拱门上的线条相当规整,使人感觉既柔和又生动,然而事实上它和墙面一样是由陶瓷制成的。在网孔状的“天花板”上方,则是笼罩在红外线当中的伺服系统走廊。

        黛娜再次命令大家停下来,她把队伍分成了两组:中士带领B组——马瑞诺、撒卫斯、库锐和罗德——他们往左边的支路行进;黛娜、尼科尔斯下士和第十五小队其他成员往右边行进。

        “两个钟头后我们到这里会合。”她在敞开的座舱里对安吉洛说道,“好啦,出发。”

        但丁的小组脱离了阵型,他们跟着中士缓缓开进正道。黛娜一挥手,A小组也跟上了她的反重力悬浮战车。

        在第十五小队后面,三个看不见的古怪人形正无声无息地潜入,穿过了走廊,他们当中有一个佩戴着一枚类似于“大奖章”的宝石红装饰扣。

        在拱门的门套里,五片呈中心对称的蚀刻金属面板向内收拢,封住了过道。

        黛娜的小组迅速穿越了带着拱顶的舱室。这个舱室的墙面像是绷紧的皮肤,中间用肋骨一样的东西支撑着,舱室里空荡荡的,令人很不安。在前方,又是一个完全相同的六边形过道和另一个Y字形岔路。

        “现在我们该走哪一边?”鲍伊问道。

        黛娜虽然不想再把这个小组划分成更小的单位,但他们必须充分利用时间。“鲍伊,你和路易跟我去右边的过道,”她停顿了—下又说,“希恩,你和其他人往左边去——明白了吗?”

        就在黛娜发号施令的当儿,鲍伊碰巧往肩膀后头瞥了一眼,看到了某个东西躲藏时投射的影子。这里的灯光使人觉得很诡异,因此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大家——进入堡垒内部,他们就拿他的眼睛开玩笑,因此他不希望小队的战友把他当作妄想症患者,黛娜却发现他的呼吸很急促,整个人有些异样,便问他看见什么了。

        “不过是个幻觉罢了,中尉。”他告诉她,这时,希恩的小组从他们当中穿过,把反重力悬浮战车开进左边的走廊。

        黛娜同样也有受到监视的感觉——在这样一艘高科技的飞船里,怎么可能不受监视呢?不过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就是要让他们看见。

        右侧的走廊通往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走廊还是六边形结构,但已经被完全封死,屋脊由数不清的肋骨状结构物所支撑。这里没有发现卵形的红宝石“大奖章”,墙面的上部和下部都是一系列连续的长方形轻型面板。一片全新的天地,却让人惶惶不安。

        黛娜试着呼叫但丁中士,没有成功。

        “我也接不通。”路易说道,他的语调明显很苦恼,“你以为我们该去找他吗?”

        她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突然,伺服电机启动时发出的隆隆撞击声打破了长长的沉寂,三名队员转过身来,他们看见整块面板正稳稳地从顶上降下来。

        走廊正在进行自我封闭。

        在他们前头,第二道门也在下降,更前边的第三道、第四道门也是如此。在他们的视力范围内,巨大的帘状装甲板从天花板中降了下来的向外运动,机械下降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快走!”黛娜着急地大声喊叫,“全速前进!”

        反重力悬浮战车以最高速度向前窜去,正好钻出了第一道大门,他们就像三个在市区兜着风乱闯红妇的飞车手,以同样的方式穿过了十来道门。

        突然情况发生了逆转: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完全封闭的大门。把鲍伊和路易远远抛在后面的黛娜把反冲制动器的拉杆压到了底,同时打开左侧推进器,终于一点一点地把战车的尾部摆到了右侧。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从正面一头撞上那堵大门……

        除了它的基本结构,对这种果实(它是在外星人的堡垒中发现的)的初步分析并没有揭示出多少其他方面的内容——它和现今在北方市场极少见到的某种热带果实比较接近。但后续的测试证明却非常能起的兴趣:实验室里一只尝过这种果实的黑猩猩显得尤为兴奋,柯克兰对此所做的评价是“一张通往迷幻旅途的单程票”。但它并不是真正的迷幻剂,事实上,细胞扫描的结果显示它的构成更接近动物而不是植物!……要揭开这个答案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明塔奥,《史前文化:超越机甲之旅》

        战情室墙上那面巨型显示屏上,除了了静电杂纹和雪花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晃动的人影给它带来了暂时的生气,但不知怎么回事,屏幕上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和第十五小队失去了联系。”一名技术员向爱默森将军汇报。

        “增大功率,”爱默森的口气很严历,他更倾向于否定这一最新结果,“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第二名技术员非常清楚将会是怎样的结果,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返回原处继续工作。“不行,”过了一会儿,他告诉爱默森,“干扰实在太强了。”

        转椅上的安德森上校把身子扭过来面向爱默森,“我们是否该考虑派遣一个救援小队?”

        爱默森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派-个小队已经够多的了……失去两个心爱的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力。他把手捂在脸上,担心发生最可怕的事情。

        但丁中士的分遣小组沿着左边的通道来到一个巨大的像是货舱一样的地方,这里摆放着整排令人困惑的洛波特技术机械。

        “要是路易现在在这儿就好了。”安吉洛对手下人说。

        他们全都下了反重力悬浮战车聚集在一起,对舱室内的奇妙设施大感惊讶。这个舱室大得难以丈量,一眼望过去,只看到黑乎的暗处没有尽头。舱室内有一个巨大的圆锥体发生器,周长足有三百码。还有另外一整套发生器装置,它将但丁从未见识过的能量——某种原始的亚原子火焰——分流出去。这种具有生命特质的液态物质如同鲜血一样在传输管道中脉动,在各个发射器和机器之间流淌奔涌。这时,显示屏将琥珀色的滤波图表传输给机器人读取器,通过一种充满颤音和粗糙刺耳的语言与另外一台仪器进行通讯。

        根本无从探究这间舱室高度几许:在他们上方不知究竟有多少层相互交织的沟渠和管道,巨大的球形反重力远程红宝石监视器所投射的红外线照射在管道上,映亮了舱室内排布的须状分段天线。

        “瞧这地方多大!”二等兵罗德叹道。(安吉洛恨不得一把把这个家伙拎越来——他只想制止这个家伙没完没了的玩笑。)

        “闭嘴,”中士说,“保持警惕,睁大眼睛寻找一切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东西。”

        “威胁?”玛瑞诺有些怀疑,他牢牢捏紧了手里的突击步枪。“所有东西都对我构成了威胁,中士。”

        “随时都能让我下地狱。”撒卫斯也跟着附和。

        但丁转过身,冲着他们两个提高了嗓门:“我说了闭嘴,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再有谁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现在,都散开!注意不要离开其他人的视野范围!我们有事情干了。”

        在他们上方,一个遥控眼球闪了两下,把这伙人和机甲的影像摄入鱼眼状的透镜里。那套量装置十分娴热地微微旋转了一个角度,投射出一系列由光线组成的图案。

        在舱室上方的某个走廊当中,这道信息传递到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生物那儿,然后它便遁入了黑暗。

        二等兵罗德脱离了排成紧密队形的团队缓缓向外移动。待在原处等待中士对自己的高谈阔论大发雷霆是愚蠢的——现在他还能从脑子里翻出那些关于威胁和诅咒的话,然后一字不漏地全背出来。二等兵藏在面甲之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往后稍微退了一步。可突然有个东西把他往外拖:他的喉咙被紧紧地掐住,不但呼吸不到氧气,还让他的喉咙说不出话来。他想要挣脱出来,可不管如何努力,他还是感到眼球正胀大,并向外凸起。他听到,并也感觉到脖颈断裂的声音,死神在他的耳边晃荡着……

        “……而且我要你们随时向我汇报看到的可疑物体。”安吉洛总算把话说完了。他举起武器降下面甲,这时,网络中传来库锐迷惑的声音:“嘿,中士,罗德不见了。”

        但丁立刻端起武器转往最后看到二等兵的地方。撒卫斯和马瑞诺变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跟在中士的后头。

        “罗德!”但丁轻声呼喊。他拉下面甲,又一次在网络中呼唤他。没有回应。他转过身子看着他的队员,“好了,别傻站在那儿,快去找他!”他又对库锐说,“看能不能和中尉取得联系。”

        但丁再次检查了一遍他的武器,心想如果罗德跟我开玩笑,那么从现在开始准没他的好果子吃。

        突然,整间屋子毫无征兆地被激光火力分割成了几个部分。

        “离这儿远点!”黛娜警告鲍伊和路易。

        他们俩也像黛娜一样掉转反重力悬浮战车,用激光武器瞄准了装甲大门。

        黛娜的机甲终于停了下来,反重力悬浮战车的尾部完全调了个个儿。只差两米的距离就一头撞上大门。现在,她重新把机甲开到走廊中间距离大门三十米的地方。这个障碍物的质地可不像墙面的陶瓷类材料,而是由某种高密度金属制成,路易认为可以用激光把它切开,对此他有十足的把握。

        “能联系上但丁中士或者乔丹吗?”在瞄准之前,黛娜又问了一遍路易。

        路易摇摇头,朝她做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

        “甚至连我的视觉传感器都失效了。”他在网络中答道。

        她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深入堡垒内部至少一点五英里,而且走道的墙体厚实得惊人。她同样没有对这些屏障显露出震惊的神色,因为她始终感觉到他们处于某些人的监控之下。

        “你觉得他们已经被捉住了吗?”鲍伊忧心忡忡地说。

        “你想的和我一样。”她随口答道,然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激光上,“好啦,现在我们开始行动。”

        她松开激光武器的扳机,走道里残留的烟雾仍然很浓,尽管目光无法穿透浓烟,但她的眼睛仍然盯在障碍物大体的位置上。路易提醒过她,那样只会让她瞎忙活——他们可能需要借助穿甲弹慢慢把它打穿。不过路易也并不总是对的:它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费劲,激光直接在大门上烧出了一个大洞。

        “嗬,看来情况没那么糟。”烟尘散去之后,黛娜说道。

        她抓起步枪跳下战车,小心地靠近了大门。大门的后头是一小段走廊,它通往一整套设备和一个通风孔,她以为那是堡垒的水循环系统。不管它是什么,既然上面连接了那么多的轴杆和管道,她认为那就离目标已经不远了。

        “你看到什么了,中尉!”路易在她身后问道。

        黛娜掀开面甲,“没什么,不过我们起码逃出了那个陷阱。”鲍伊和路易跟了上来,她警告他们俩别走散了。

        四周都是滴水的声音、嘶嘶作响的怪声和怒号声,他们觉得自己走进了巨大的地下室,不过这里也有点别的东西:那是一种与风中谐音极其相似的声音,轻柔但又没有调子,它似乎没有经由耳朵就进入了大脑,像是通过第六感留存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个声音似乎充满了整个空间,不是从单独的声源发出来,让人感觉如同置身于满月的光照之下,好几次都让黛娜想起了铃声和盘形钟的声音,可不等地辨认出来,它又变化成竖琴或是打击弦乐的风格了。

        “那是音乐。”鲍伊对发了呆的黛娜说道。

        这种声音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它渗透了她的身心,仿佛她自身也化作一件乐器:她演舞着记忆的歌,歌声像梦一样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你没事吧,中尉?”路易的问活让她如梦初醒。

        她摆脱了怪声的干扰,提议找出声音的源头。路易的面甲早就掀开了,他仍然戴着那副永远也不会摘下的护目镜。他把耳朵靠在洞口的一根通风管上,示意黛娜和鲍伊过来,然后三个人蹲在管道周围专心致志地听了一会儿。

        “也许那是对次品做检验时发出的声音”鲍伊猜想。

        路易没答理这个玩笑,“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生命信号。我们必须探究它从何而来,以及如何产生的。”

        黛娜站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揭开这个谜。路易感到非常激动,他连珠炮似地向地发问,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答话。她让他闭上嘴,把注意力放回到声音上。等她再次抬起头,路易却“穿过”墙壁掉了进去。

        希恩和他的同伴——乌鲁夫和克兰斯通——正待和某个像是“干燥室”的地方,它离水循环室还不到二百码(尽管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一点),但和中尉的分遣小组却隔了三个高密度陶瓷舱室。

        “干燥室”是希恩取的名,正如黛娜假定的“水循环室”一样,尽管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名词,那几个二等兵还是花了好几分钟才想明白它是干什么用的。

        这里没有土壤,也没有盛放培养溶液的器皿或是人造阳光,甚至连水蒸气、提纯的氧气和二氧化碳都没有,只有一排接一排的似乎是倒着栽培的外星植物。它们的中央是一个近乎乳白的球体,周长大约有十米,坚韧的鬃毛状的藤须缠绕支撑着它们。(克兰斯通联想到上个世纪相当流行的藤蔓类装饰植物,但他并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其他人。)这些球体距离舱室地面五到十五米不等,许多苹果那么大的单生果实依附在它们下方的茎干上或是延展到地面,但它们的颜色却像草莓那么鲜艳。

        三个人离开急速运转的反重力悬浮战车靠近舰察。希恩掀起头盔面甲,在手里随意玩弄着其中一枚果子,然后用肘把它击个稀烂,碎碴弹上了半空。他们的话题从植物本身转移到小队尚未遭遇到任何抵抗之上:没有人敢尝尝那个果子,但希恩却想摘几个成熟的标本放进他的反重力悬浮战车留作将来研究之用。

        “真是疯狂,”这个用单手把果实变着戏法的人说道,“乍看起来他们做梦都想把我们赶出去,可为什么现在反而没有了动静?”

        “也许被我们吓坏了?”克兰斯通猜测,“我只是是说有这个可能。”看到希恩投射过来的眼神,他赶忙补充道。

        “你——你——你们几个,为什么要和安静祥和的气氛过不去呢?”乌鲁夫都开始结巴了。

        希恩做了个鬼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杰克。只是太安静了。虽然现在你喜欢安静,但可别被它麻痹了,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否则,他们会让我们彻底玩完。”希恩把一个果子握在手里,用力一挤,“就像这样!”果汁溅了出来,浓浓的白色果汁沾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路易?尼科尔斯掉落的地方正位于多边形墙体的活动接合处,但在它的后面还隐藏着更加神奇和惊人的东西。

        才看了第一眼——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缸,里面装满了飘浮在紫色黏稠溶液里的零散肢体——路易差点把早饭全吐出来,护目镜后的眼镜睁得老大。鲍伊和黛娜也跟着他走了进来,两人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惊呼憋在了嗓子眼里。

        一只还带着五根手指的胳膊碰触着水缸的边缘,路易立刻明白这间屋子是派什么用场的了。在他们后方是-个传送带,上面同样也是上下翻动的手臂和满满当当的人造头颅。

        “这是个装配线!”鲍伊觉得难以置信,“一直和我们作战的外星人都具有人的特性!”

        “别这么快就下结论,”路易提醒他,一边把身子靠在水缸上,前倾的身体眼看就要触碰到飘浮着的手臂和下肢。他十分谨慎,同时又充满好奇和痴迷,“全都是机器人的配件。”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他的嗓音里充满了惊愕。

        黛娜决定冒险再看一眼,这时,她发现下士正拨弄着一条上臂的内部韧带结构和人造面部的肌肉。

        “不可思议。”路易宣称,“这种肌理具有生命特征,摸起来一点也不冷,也完全不像金属……看来他们有一整套完美的生化机器人组合工厂。

        鲍伊感到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他赶忙离开水缸观察这间屋子的隔膜墙——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找个借口逃避路易滔滔不绝的生理解剖课就行。尽管如此,科学术语还是不依不挠地往他的脑子里钻:细胞壁,液泡,细胞棒……一分钟后,升降机把他带到了上方。

        他告诉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挣扎只是徒劳:无论是离开脚下发光的碟形物体,还是迈出环绕着自己的球体,在目前看来都是冒险行径,他只知道这次的行程可能会把他带到堡垒的外头。对他来说,在激烈的战斗之余能够有些小的调剂倒也不错。

        然而,随着碟形升降机的戛然而止,逃离苦诲的梦想也就突然破灭了。鲍伊把地上的东西拣了起来——谢天谢地它还在那儿——他端着突击步枪,朝泛着白色微光的雾气喊道:“好吧——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阵乐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们曾经在水循环舱室听到过这种声音。天知道现在的位置和那个地方隔了多少层甲板,只不过现在离声源更近了,他意识到这种曼妙的声音正在周围回荡。他扣上头盔面甲,小心鬓翼地朝发亮的薄雾中迈出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辨认出了白光的边界,那是一条走道,和先前的那些六边形走廊十分相似,但要略小一些。过道的地面如同抛光了的大理石,墙面上也布满了花纹,除了偶尔出现的几颗卵形的红宝石状的“大奖章”外,几乎什么装饰都没有。像风一般缥缈的歌声充斥着整条走廊。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可最终他却发现那只是一扇门。

        随着鲍伊的靠近,两扇门板从六边形的过道向两旁滑开,露出一个较小的厅,里面对称装饰着两排罗马式的圆柱,以及墙壁上的那种“大奖章”。头顶上是连续的拱形天窗,顺着它的两边悬挂着成串的苹果大小的红色果实。一束束阳光投射在大厅的无缝地面上。

        鲍伊顺着声音掉转方向,走进一间与之相交的厅堂,它的拱顶同样由肋骨状的结构所支撑。乐声更强了,声源似乎就在鲍伊右侧的黑屋子里。鲍伊在入口处踌躇了一下,他再次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武器,然后走了进去。

        他躲在暗中,只见有个女子坐在一个监控器前边——那是一种怪模怪样的设备,飞船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这般光怪陆离——在鲍伊看来,它像个倒置的贝壳,上面镶嵌着色彩斑斓的细丝,就像一尊竖琴。而且,这个姑娘也漂亮得如同天上的仙女:她的个头比鲍伊略低,一头深绿色长发,如果把垂在背上的束发饰环打开,它会一直垂到膝盖。她身穿天蓝色薄绸紧身装,珊瑚色的薄纱披风和紧身胸衣,半边肩膀裸露在外头。她一转身,注意到鲍伊的出现,这时她的小手还停留秤光线控制的器具上。她的手僵住了,乐声开始发颤,鲍伊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在弹奏乐器:她就是音乐的源头!

        他立刻明白自己把她给吓住了,于是赶忙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使自己看起来比较有亲和力。他把武器扛在肩头,保持平稳的音调和她说话。

        “别害怕,这样好点了吗?”他指了指肩头的步枪问道,“相信我,你根本用不着怕我。”鲍伊壮着胆朝她迈了一小步。“我只是来欣赏你的演奏,我自己也很喜欢音乐。”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竖琴前面,睁大眼睛盯着他。鲍伊一边滔滔不绝地说话,一边向她靠近,同时还在观察:系在右手腕上的带子,长发衬托出的那张纯真的脸……

        “现在你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共同点。有人说音乐是宇宙的共通语言——”

        突然,她站起来想要逃跑,鲍伊赶忙拦住。“别紧张,”他重复着那句话,“我不是怪物,我是个人——和你一样。”听到自己所说的话,他才想起自己正穿戴着全副甲胄站在她面前。他摘下了“思维帽”,看见她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他感到几分鼓舞,于是向她作自我介绍并询问她的名字。他先试着和她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听不见声音,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竖琴后边的高背椅上。

        “我差点忘了,音乐是宇宙通行的语言。”他说道,他对着那台乐器,却不知该从何着手。“也许这个能行。”他朝绿头发姑娘笑笑。而她却疑惑地站在他旁边,尽管所有的东西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却没有做出一点反应。

        鲍伊看着上升的光弦,对不断变化的色阶大感惊讶。他把双手放在坚琴上,手掌向下运动,止住了流淌的光影。随着音调的改变,他试着寻找色彩和音阶的关系。他回忆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一篇晦涩的音乐课文,似乎和玄妙的毕达哥拉斯单阶(毕达哥拉斯建立了音乐理论的基础:单阶)有关……然而他并没有在这尊竖琴上找到乐感。他很快意识到,这位竖琴乐手也弄不清鲍伊自己的意图。

        “从你把它调校好开始,这件乐器已经使用多长时间了?”他半开玩笑地说。这时,那个姑娘凑上前去为他示范。

        鲍伊专心致志地望着她,她的突然靠近更甚于优美的音乐,使得他神魂颠倒。当她优雅的双手继续拨弄光弦的时候,鲍伊又感觉到一种舒心的魔力,这种感觉他根本无法形容。除了发现竖琴师和她的乐器正是他要寻找的声源之外,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竖琴邀请来的。

        “这是我所听到过的最美的声音。”鲍伊轻声说,“而你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他起先的语言沟通对她几乎没有一点效果,然而这句话似乎令她踌躇了一下。她从竖琴前面转过身盯着他,仿佛他的话变成了她所能理解的音乐。

        突然,屋子里涌进了明亮的光线。

        鲍伊在惊吓中回到现实,他从座位上跳世来,头盔掉落在地板上,这时,一个刺耳的合成语音说道:“不许动,地球人。”

        尽管如此,鲍伊还是伸手取他的步枪,他冲着竖琴师和全副武装冲进房间的士兵吼了音:“圈套!”

        “别干蠢事。”另一个士兵警告他。

        鲍伊知道怎样才是明智之举,于是把手从武器上抽了回来。很难得知在这套闪闪发光的外星盔甲中是否藏有人类,但鲍伊明白,这些步兵是由不久前看到的机器人部件组装而来的。这两个步兵和人类个头相仿,配备着普通激光步枪,被笨重的甲壳状头盔和护甲以及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正僵直地站在他身后。

        “再动就要你的命。跟我们走——立刻。你也一样,缪西卡。”

        他们喊出她的名字,鲍伊转过身子,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笑出声来了。这时,一个机器人说:“好了,地球人,现在给我安静点儿,”——这几句话简直像是从古旧的电影中摘抄的。

        鲍伊掂量着他们俩的斤两。那两个人并肩而行,距离他三码远,尽管他们用枪指着他,但却更像只是为了把他抓住而不是打死。鲍伊发现了滚落在地上的头盔,便想抓住机会动手。他向前迈出一步,做出要投降的样子,然后迅速伸出右脚向头盔踢去,头盔正打在一名机器人的脸部,然后他低下身子扑向另一个家伙。你个步兵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记重肘,跟踉跑跄倒退几步终于站稳了脚跟。鲍伊把他扭住,却发现第一个机器人已经恢复了知觉并举起步枪向他瞄准。他屏住呼吸,松开了第二个机器人。这时,第一个家伙开火了,几发射束正打在同伴的脸上。面对这个转眼间瘫倒在地的庞然大物,鲍伊和活着的机器人都没有挪位。接着,鲍伊操起自己的步枪,几发子弹射中了突然间怔在那儿的外星人,那个士兵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鲍伊转过身面对着缪西卡,他得意地挺了挺肩膀,但这个绿头发的莴苣姑娘(格林童话中的被巫婆囚禁在高塔中的姑娘)一点儿都不像被搭救出来的样子,而且他压根儿也没有想到自已刚刚杀死的两个正是她的同胞。缪西卡的手不停地颤抖,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她满面悲痛地望着他,慢慢地向后退,仿佛等待着下一发子弹向她身上打来。

        鲍伊终于明白过来,他试图向她说明刚才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别告诉我你还在怕我?”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却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我把你从他们俩手中救出来了,不是吗?这不正说明我是你的朋友?”

        缪西卡呜咽着,他一边说话,她就一边摇头,他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你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她闻声挣脱鲍伊跑了起来。鲍伊跟在她的后面。突然,他们身后引发了一阵爆炸,猝不及防的缪西卡小腿上挨了一枪。鲍伊赶上前去把她扶起来,心想刚才她一定是在向他示警。他回头看了看把枪射偏的士兵:那个机器人还跪在地上,但现在鲍伊已经犯不着为他浪费子弹了,不到一秒钟,这个家伙就以面孔朝地的姿势扑倒下去。

        但竖琴的主人再一次挣脱鲍伊逃跑了,她穿过一扇蓝色和红色交错的三曲臂门——她刚一靠近,绘着超现代主义图案的六边形门扇就分为三片向内缩进,接着又迅速在她的身后闭拢。

        鲍伊飞跑着追赶缪西卡,却失去了她的踪迹,这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圆柱形的过道。他想碰碰运气,便探头向右张望,她果然在那里:那个姑娘顺着一条走廊轻快地进入了与之交汇的大厅。

        “啊,这样更好!”鲍伊笑了

        随着她的再次消失,追逐又继续进行。“别紧张,”鲍伊在她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的腿受了伤,别跑那么快。”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她不该老躲着自己。他希望能对她表示自己的关切,这可要比承认失败更为有效。不过这时他却注意到,她的腿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而在一分钟之前,他确确实实地看见那里受过枪伤。他想了想,发现自己更加迷惑了:缪西卡的头发似乎比现在看到的这个姑娘更绿一些而不是偏监,她是缪西卡吗?

        交叉路口越来越多,六角形过道事实上已经组成了一个迷宫,这些过道就像下层甲板那些光滑的过道的翻版,只不过在墙体上多了不少“大奖章”,此外,血红色的吊顶板似乎也布满了轴状突起和树枝状的结晶。

        鲍伊在扭曲缠绕的迷宫中失去了她的踪迹。他静静地站着,渴望听到她传来的任何声音。但他听到的却是某种大型摩托化机械靠近的噪音。他从肩上摘下步枪站在走廊的正中,等待着将要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出现的某种未知的事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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