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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最终梦魇 11-12

        我想,黛娜身上发生的变化是从她不得已写的那封信开始的,“作为AtAC部队第十五小队的指挥官,我不得不悲痛地通知您……”

        ——路易?尼科尔斯,《光的幻想圆舞曲》

        缪西卡轻轻抚弄着宇宙竖琴彩虹色的光弦,弹出了几个悲伤的调子。她根本没有心情弹洛波特统治者要她演奏的曲子。阴暗的大厅所特有的声学效果使这里感觉像一座教堂。

        她的姐妹艾莉歌拉和奥克塔维亚走上前来,她又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这又是一种她新近出现的忤逆行为。但艾莉歌拉却说:“一群外星人士兵已经侵入了飞船的核心区域。我们觉得你一定想知道这个。”

        缪西卡的呼呼吸都停滞了,“他们受伤了,还是被俘了?”’

        艾莉歌拉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卡诺和他的手下已经全体出动搜捕他们。他们一定逃不掉的。”

        缪西卡站起身来就走。

        “别离开这里!”奥克塔维亚在她身后喊道,“外面很危险!”

        “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缪西卡回过头说。她想,绝不能让他受到伤害!噢,鲍伊!

        “你是说你的手下放走了那几个原始人?”三位一体的政治首领中的雌雄同体女性弥嘉质问道。

        守护小组的头头承认了这一事实,“他们只是暂时逃脱,阁下。不过他们不可能一直躲着我们,更不可能逃离这艘飞船。”

        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的失职行为将要受到惩罚。”

        路易,鲍伊和黛娜并不是才能和个性的最佳组合。

        他们发现一间宿舍模样的屋子,这时一阵喊声临近,他们赶忙钻到某种算是床铺的家具下面。他们从床底探出头来张望,却看见那几个克隆人医生(刚才希恩就找她们搭话,结果反倒被他们她缠上了)走了进来,一边还在讨论外星人入侵者的事情。

        “我得马上给自己消毒。”斯普芮拉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长袍,“免得因为和他们接触受到感染。”

        引起这些AtAC士兵巨大兴趣的是,三个人都脱下了衣服,然后仰躺在那几张床上。某种扫描器自动移位,光束照射在克隆人身上,她们立刻就进入就进入了梦乡,一道道光环在她们身体外侧跳动。

        几秒钟之后,这几个士兵都穿戴上了长袍和头巾。他们再次冒险向外进发,穿过一座圆形的建筑。在黛娜看来,它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时期的老房子颇为相似,只是少了棚架、花朵和各种植物。

        更多搭载着卫兵的轻型地效车出现了。三个人偷偷摸摸地进了一扇大门,却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场鸡尾酒会。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带有艺术风格的蓝色窗玻璃,这种超越俗世的流体轻柔地变化着,从某处传来舒缓的音乐,它让鲍伊联想到了长笛。他们紧张地坐在桌前,一名女性克隆人在他们面前各摆放了一杯奇怪的饮品。

        “把它喝了,然后走过这扇门到生物扫描室里去。”说完她就走了。此处所有人都在啜饮这种略带紫色的饮料,而且它的味道闻起来相当不错。

        由于始终找不到公共喷水池甚至水龙头之类的东西,他们都很口渴,于是便喝下了这种饮料。味道很不错,真是意外收获啊。虽然不是啤酒,但也不差,而且它具有解渴的功效。

        黛娜决定好好看看屋子里有些什么。“生物扫描室”——上头应该会对这个称谓感兴趣。他们走过大门,摸了摸腰带上的手枪。

        一名女护士克隆人让他们站到底部带有亮光标志的胶囊状器物当中,然后开启了控制台——它有小型史前文化罩一半大小,控制台平坦的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外星仪表。

        光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为克隆人设计的脑波读数装置发出严重警告。护士告诉他们,尽管他们的身体机能十分紊乱,但还有挽救的希望。

        鲍伊和路易显然想溜之大吉,但黛娜却感到他们离洛波特统治者独立运作的世界的某些关键处又进了一步。于是她就跟着护士进了下一间屋子,它比刚才那间要大得多。

        这个地方似乎充满了一种奇怪的蓝色迷雾,巨大的舱室里有几十具棺材般的玻璃容器,它们整齐地排成数行。长条形的透明圆柱体从天花板的小孔中降下来,投射出苍白的光线。在几十具泛着微光的棺材之间安装了更多的控制模块。在玻璃质地的匣子里,AtAC部队成员可以看到一动不动的克隆人体。

        “看来我们是到了停尸房。”黛娜低声地说。

        “这些转化稳定装置可以矫正你们体内出现的紊乱。”护士解释说。送来此处的克隆人往往会被吓得精神失常,但她很奇怪这三个人居然这么镇定自若。“现在注意观察这种装置如何使他与所处的环境协调起来。”

        她用手指了指,随着石棺盖子的开启,一个男性克隆人露了出来。他眨眨眼睛,用肘部支撑着坐了起来。

        “通过这种治疗,并配合点生物能量,他的结构已经趋于稳定。”护士继续说道,“现在你们该喝点这个。”

        她指的是盛在另外三个容器里的一种黏稠的溶液,这几个容器就摆放在一张悬空的桌子上。它触动了黛娜脑海深处的某种东西,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要喝下外星人的长生万能药,她想看看这种奇怪的睡眠会带来什么。尽管体内的另一个南十字军中尉(指黛娜源自地球人血统的理性别)知道这种想法是极其疯狂的,但她却非常想尝试一番。

        护士在墙壁上的开关上拨弄了几下。路易突然喊道:“当心,中尉!”

        黛娜转过身,那个刚刚苏醒的克隆人伸出双手摸索着,歪歪斜斜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在黛娜看来,他的状况并不稳定,就像从恐怖电影里跑出来的什么东西,他面色苍白,目光空洞,简直就是个活死人。

        我猜他们的系统是名不副实,路易想道。

        黛娜浑身泛起一阵恶心,朝那个家伙尖叫着后退了一步,将那个装着液体的容器朝他扔去,玻璃杯没有投中目标,结果在一个控制模块上撞了个粉碎。液体洒了出来,控制模块闪出一簇火星并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灯沟也变得忽明忽暗。

        “闯大祸了。”路易说道。

        透明棺材的指示器和控制系统全都乱了套。棺材盖子纷纷自动升起,众多克隆人从他们躺着的地方坐了起来。

        “噢,太棒了!整个墓地的死人全都活过来了!”鲍伊喊道。

        黛娜朝路易张牙露齿,就像一只正要捕食的猫科动物,“这就是你的理想社会,路易。你那关于机器的梦想与海阔天空的智能帝国就和这里一样!“看来她是要向他回敬了,“怎样,喜欢吗?”

        护士扯着嗓子嚷嚷着第三区发出警报还有克隆人失控什么的,然而这三个AtAC小队的士兵没有意识到到她嚷嚷的对象是他们,而不是刚削苏醒的那群叛乱分子。

        她一定按响了警铃,因为他们听见了士兵们朝这里跑动的脚步声。一个带着枪械的卫兵突然出现在门口。

        “利用这些僵尸作掩护,从另一个大门出去!”黛娜喊道。鲍伊和路易跟着她,在行动迟缓、乱成一锅粥的克隆人群中迂回前进。黛娜希望士兵们只忙着把这群梦游者聚拢在一起,但充当警察的克隆人却紧追不舍。

        AtAC小队的士兵跑到了一个像是地铁车站月台的地方。冲在前头的黛娜转了个方向继续奔跑。他们穿过边上的小路,差点被一辆停靠在路边无人看守的小飞车绊倒。

        黛娜跳进飞车,决定把它发动起来,她胡乱敲击着控制器,它立刻冲同半空,把鲍伊和路易留在了后头。

        情况似乎变得更糟,没过多久,另一辆警卫驾驶的轻型地效车就追了上来。黛娜驾车穿出过道,几乎每隔两到三秒就会有一次撞车的危险。出人意料的是,她非但没撞死惊得目瞪口呆的克隆人,还试图绕回来捎上她的队友。

        随后,她听见追踪而至的轻型地效车一个侧翻失去了控制,撞到了墙上。地冲出小巷,试图驾车来一个跃升转弯半滚倒转,结果整个人却飞了出去。生死由命了,她被遮阳篷挡了一下,然后随着它的翻倒也滑落下来。她屁股着地摔在一个巨大的物资处理斜道上。斜道把她吞没,再顺着陡峭的竖井一直滑向远方,这时,她听见自己偷来的小飞车撞在远处天花板上爆炸的声音。

        这场奇妙之旅带着她展开了另一段旅程,她尖叫着进入了黑暗当中。她滑过一段路程,随着制服布料和皮肤的摩擦而不断减速,然后被抛了出来。她弹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终于停了下来。

        “你从哪儿来?”一个沉稳的男性克隆人的声音问道。

        黛娜揉了揉屁股呻吟了一声,然后转过脑袋,“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她发现自己碰到的是一个纤细优雅的克隆人,他长着一头笔直的铁灰色长发,相貌相当年轻。

        “我叫雷替尔,来自三位一体的石匠小组。”他说着,从他一直坐着的特殊工具上直起身来,跪在她身边,“你伤得重不重?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她朝四周看了看,这个房间就像是罗马澡堂改建的克隆人医院,但这里的‘床’没有盖子(指他们刚才见到的透明棺材盖)。在这间屋子里,洛波特统治者的奴隶们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他们的行动看起来都十分迟缓。“那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你怎么了,这里是临时的净化和移位中心。”

        看来,她又到了另一个克隆人的疗养场所,“净化什么?”

        他把脑袋一歪,仔细端详着她,“当然是净化人的个人思想,这些人必须清醒过来。”

        一个男性克隆人护士出现了,他就是那个曾经想给黛娜灌迷药的克隆人的双生兄弟。“你们两个!休息时间结束了,继续练习。”

        雷替尔立刻起身,由于担心黛娜因为表现得不够坚定而受到惩戒,他把怒目而视的黛娜也拖了起来。黛娜知道现在还不是反抗的时候,因此便依着雷替尔。

        他带着她来到一间有几十个人的屋子——在她看来是这样的——里面的人三三两两地站在闪闪发亮的投射物体前边。这些克隆人仔细研究着不断变化的具有催眠特性的复杂多边形符号,并且极其专注地盯着这些东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因为独立思考被定罪。”他对她坦诚相告,“那你呢?”

        “和你一样。”

        他显得无比忧伤,“但他们还让你永远都保留着躯体。”他真的很客气,没有点破她那个躯体其实是极其不合标准的——他说得很婉转,但口气显得很不自然。“这真是太意外了。”

        “对,啊,那是实验的一部分,雷替尔。”

        他们站在其中一张“台球桌”前,雷替尔看着下面的一个多边形,皱起了眉头。这个多边形还在不断地变化。“恐怕我得承认:他们给我重新编排的程序可能不太成功——噢!”

        他失望地看着那个轻飘飘的东西,“训练器没有任何效果,我仍然可以独立思考。”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呢?”

        “你和我一样清楚。浮躁的想法是不可容忍的——”

        附近的一个女人对着她面前的“台球桌”——训练器颓然倒地,这一突发事件打断了他的话。黛娜跑过去想让她苏醒过来,但是没有成功。

        她朝四周望了望,“谁来帮我一把,到这儿来!”

        黛娜抱着的那个女人的双生姐妹冷冰冰地说:“这是绝不允许的。她的身体必须被替换掉。”

        看来,如果三位一体中的某个成员被洛波特统治者制定的标准所淘汰,那么他或是她不是被送去治疗就是被替换掉。但三位一体的模式还将继续运作下去。

        黛娜龇牙咧嘴地吼道:“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畜生?”

        人?听到这个词,她厌恶地打了个颤。克隆人纷纷离开训练器朝她她聚集过来。黛娜抗拒着,雷替尔拖着黛娜站了起来。

        “你做得太过火了,”他说,“你得离开这里。”

        “白痴!”她尖叫着,“难道你们看不出他们都对你们干了些什么?”

        佐尔就是这样终结他的过去吗?可他曾经是一个有自主思想的人!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护士又出现了,这次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双生子。“这个人需要进行躯体替换。好的,你,跟我们来。”

        克隆人把她抓住,而黛娜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怒火,她飞起一脚,然后肩膀猛力一撞,两个护士就朝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她一把拉过雷替尔的手腕,“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没有抗拒。不管做什么,他都注定逃不了一死,再说他还发现了她身上的魅力。

        安吉洛和希恩把士兵制服套在了南十字军军装的外面(尽管安吉洛穿着显得有些紧),还得到了枪支和轻型飞车。可随着行动的结束,他们就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了。把车停在荒凉的广场一角之后,他们就忧心忡忡地争辩起来。

        轻型飞车里的面板上传出一个焦急的声音,“十三号车,返回主控制室,准备采用被动引导方式返回主控制室。”

        希恩查验了下他偷来的武器,“准备好,安吉。我们已经得到了前往目的地的车票。”

        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反重力悬浮战车装甲兵来说,偷取交通工具无疑才是他们的出路。鲍伊和路易抢到了一辆像是货车的运输工具,作为一名技术天才,路易很快就摸索出了驾驶它的诀窍。

        他们缓慢地开着车,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队友,同时获悉控制中心或是反重力悬浮战车的位置。怀里揣着枪支的鲍伊突然喊道:“路易,刹车!停下来!”

        “啊?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但路易还是照办了。

        鲍伊跳下车,追逐着缪西卡。她正独自一人茫然奔走。

        路易耸耸肩,“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我们又没有别的更好的事可做。”

        朝着缪西卡行进的方向,他们三人朝一个极其怪异的地方走去——它就像一个地下洞穴成是蚂蚁的果园,他们过去在母舰里从未见过这佯一种地方。

        那里有些发着白光的球形物体,其中一些直径竟然有五十英尺——至少看起来是这个样子。这些球形物体挂在网状外星蔓藤植物上,那些藤蔓足有四到五英尺厚,上面布满了缆绳粗细的浓密半透明绒毛。

        一簇簇扎根在土壤中的藤蔓向上一直缠绕到顶棚,向下则垂到地面。较小的球形物体长在单株的藤蔓上,里面的孢子即将成熟。

        鲍伊坐着,缪西卡跪着,他们俩在树木那么宽大的一株藤蔓植物基干部位相对而望。路易则坐在远处的货车里等待。

        “所有人都在找你,”她说,“我真害怕你被他们打伤或者抓住。”

        “我差点筹点就被抓住了,而且接下来还会有这种可能,不过现在我一点都不在乎。”

        她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伸出手来握住她苍白、修长的前臂,“现在我又找到了你,对我来说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有些犹豫地说:“真是奇怪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这种奇怪的渴望——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那种难以名状的忧虑就全部不见了。”

        “我们必须在一起。”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我会非常高兴,鲍伊。”

        他正要和颜悦色地回答,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平和的气氛,“不许动,微缩人!慢慢站起来!”

        鲍伊瞠目结舌地看着卡诺和另外两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克隆人,以及他们黑洞洞的大口径枪口。

        在洛波特统治者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地球就把它唯一的机甲工厂送到了遥远的SDF轨道。机甲工厂拉响了红色警报,所有人员也都进入了战斗岗位。它还发布了许多振奋人心的战争公告。

        局势变得越来越疯狂,这并不奇怪。南十字军已经忘记了陆地战争的教训,没有一个人提醒我们会遇上和人类一样的敌人。

        ——路易?尼科尔斯,《光的幻想圆舞曲》

        “缪西卡,马上离开这个外星人。”达西斯命令她。更多持枪的卫兵从巨大的蔓藤植物中现了身。

        “他是我们整个民族的敌人。”卡诺说道。

        但缪西卡却公然反对,她伸出双手,站在鲍伊和卫兵们之间。

        “你不能伤害他,卡诺!我不允许!他没有对你们造成伤害!”

        她不允许?卡诺犹豫了一下,脑子里有些弯儿转不过来。

        达西斯皱了皱眉,“任何保护我们国家公敌的人都要受到惩罚!现在,给我站到一边去,缪西卡!”

        卫兵们进退两难。对洛波特统治者和飞船上所有的人来说,缪西卡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可不能简简单单地打死了事,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那群卫兵过去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辆货车引擎运转的声音把他们从这个难题当中解救出来。路易驾车朝卫兵们冲了过来,他高声叫喊着鲍伊的名字刹住了车。

        卡诺和他的手下试了几次想登上飞车,但没有成功。他们别无他法,只得跟在后面追赶或是四散奔逃。

        随后,他们立刻组织起来朝飞车的尾部开火,它被炸得凌空飞起,拖着黑烟朝远处的地面坠去。路易跳离了货车,看着紧追不舍的卫兵,他刚想逃走,却想起起口袋里还有一枚蜂鸣器。

        他从口袋里掏出这个小玩意儿审视了一番,开心地笑了笑,这才开始逃亡。

        鲍伊朝乱蓬蓬的巨型藤蔓植物的根系奔跑,希望找到藏身之处,但他突然停了下来。前面冒出了更多的卫兵,他们和后头的追兵一起把他给包围了。

        借助他那个小玩意儿,路易甩掉了追兵,没用多久,他就明白自己探测到了什么。出于对洛波特技术系统的理解,第六感带着他来到了一个拱形的舱室,看起来这里就是飞船的中心。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里面竟然无人防守,而且他所看到的事物也让他瞠目结舌。

        舱室的中央是一套大型设备,它足有竖起的太空梭那么高。它的顶部和底部被锯齿状的线条分割成两半,就像一颗被锯开、拉长的圆柱形太妃糖。悬挂在它们中间的是……

        是什么呢?路易傻呆呆地问自己。看起来它就像一个麻花状的纤维织物,红色,黑色,粉红色,还有黄色,简直像极了课本上的肌肉结构示意图。许多片状物体悬挂在那里,它们卷曲着相互缠绕,如同剥开塑料皮的电缆。

        圆形舱室里摆放着一整排仪器,它们通过线缆相连,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一般蓝白色的如同变形虫般的光环绕着中心设施不停地旋转。

        这就是旗舰的控制枢纽。一件多么神奇的发明!

        路易手中还握着他和鲍伊偷来的外星能量脉冲枪。他的动作相当熟练,仿佛这个玩意儿他已经使用了一辈子似的。路易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准备把所有子弹全部打出去。

        只要把它毁掉,洛波特统治者也就完蛋了。在他死后,这里也没有别人会为他申请勋章,唉……

        他决定从高处开始竖着把它切开,可还不等他开火,变形虫般的锯齿状的光线就射了出来,在武器上突然施加了极高的电压。在电流未曾终止之前,他赶忙松开双手,那枝枪升到了半空。

        中心的纤维织物中垂下上百条可怕的能量丝带还有外质膜套索。它们把他紧紧缠绕起来,将一股可怕的能量波传遍他的全身。他就像挂在圣诞树上的一件饰物,转眼间变成了另一个运气不佳的殉道圣徒。

        具有生命力的史前文化能量抓住了一名袭击者,这个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对其他人的搜捕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黛娜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

        雷替尔带着地走过了无数的玻璃球体,里面都盛放着泛着泡沫的液体。在液体当中漂浮着一个个克隆人,他们全身赤裸,脑袋上戴着连有导线的头箍。这些人已经被这个世界抹掉了。其中的一个克隆人看来正是石匠雷替尔本人,也可能是三位一体石匠的化身,如果是这样,那和她说话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这一次,突然出现的哨兵并没有多费唇舌。大门一开,三个人就冲进来开火。头几发子弹打碎了装着雷替尔“原身”的容器。一直和她说话的雷替尔发出一声忧伤的呻吟,她赶忙拖着他藏在另一个容器设备后头。

        那个全身粘满黏液的看来人躯体正看着黛娜。他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在容器的碎片中断了气。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撕裂开来,而身旁正好有几样可以用来出气的东西。那几个士兵算不上真正的战士,他们的工作就是让驯良的奴隶带队集合,现在他们不过是在追捕某个比较特别的家伙罢了。入侵者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根本比不上黛娜训练有素的小队。

        她从那堆出气工具后头跳起朝他们飞去,她的一声尖叫让卫兵们都呆住了。她用右脚踢倒了第一个,这燃起了她的恨意。第二个卫兵靠得太近,只得挥起武器向她的脸部砸去。她闪到一边,然后打断了他的脖子。

        她弯下腰拾起他掉落的武器,第三个卫兵已经退到后头背靠着舱门,朝她所在的方向发射能量弹,迫使她往后退。雷替尔在碎裂的容器和噼啪作响的电缆丛中找到了她,他们一同爬着穿过了侧面的一个舱门,这时更多的卫兵出现,和他们碰了个正着。

        卫兵把他们逼进一间舱室,那里像是一个育婴房。既然他们能够在容器中将克隆人培育为成人形态,那么洛波特统治者为什么还需要婴儿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雷替尔伸出手,把一个很小的设备塞给她,“这是个维护传感器,它能带你到达控制中心。摧毁那个控制中心!”

        雷替尔不过是个机能紊乱的奴隶小卒,他压低她的身子挡在了她的身前——卫兵们把他射倒了。

        黛娜捧起他的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他勉强挤了个淡淡的笑容,“别难过,小妹妹,你自由了。我的生命并不重要。”

        克隆人石匠雷替尔就这样死了。

        尽管能量中继区域的枪战动摇了安吉洛认定了不会改变的某些既定事实,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那笔退休金(安吉洛一直想当一辈子兵然后领取一笔退休金,好回家养老),但这场枪战仍是安吉洛?但丁这辈子所经历的最为有趣的战斗之一。

        由于配合得当,他和希恩已经干掉了许多卫兵,现在他们还有不少机会可以逃走。安吉洛站直身子朝敌人扫射。如果说AtAC的士兵们受到了压制,那么敌人的卫兵也是一样。他们已经学乖了,不再向人类射手前面几码处的开阔地带发起冲锋。

        中士发现希恩并没有开火。他正要大声喊叫骂几句粗话,却觉得有人拽了拽自己那件偷来的卫兵制服的袖子。

        安吉洛转过身,他看见十辆,十一辆,也许有十二辆轻型飞车在他身后排成了弧形,上面挤满了向他和希恩瞄准的卫兵和军官。

        “别以为我会忘记你这张脸,臭泥球,我不会的!”安吉洛咆哮着,被卫兵推进牢房所在的楼层。希恩却流露出听天由命的神情,理智多了。一走出电梯,他就把双手背在脖子后头。电梯门关上了。

        黛娜正蜷起双膝坐在床上,看着这两个初来乍到的家伙。

        路易甚至没拿正眼瞧瞧他们。

        鲍伊跪在安吉洛的身边,“你没事吧,中士?”

        安吉洛点点头,他站起来一耸肩叫鲍伊闪开,舒展了—下结实的肌肉,“没事。大伙都到齐了,嗯?”

        黛娜咕哝了一声。他们全都在这儿,而且被除去了武装和用于伪装的衣物,只剩下他们自己的AtAC部队的军服。

        “我们没能完成使命。”安吉洛接着说,他像是自怨自艾,又像在埋怨其他人或是命运的不济。“我们失败了!”

        这时黛娜把头抬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他。

        “这只是第一回合。”她说。

        洛波特统治者们通过史前文化罩观察着这些被俘获的样本。尽管从佐尔?普利姆那里得到了许多信息和情况,但他们还是对很多问题不解。

        “最有趣的地方就是,”赛赞说,“他们一点都不害怕被俘,还因为没能完成任务而生气。他们不愿正视现实,这很不合逻辑。”

        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致看法: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微缩人具有可怕的、毋庸质疑的力量。

        这种力量足以扭转乾坤。

        没过多久,在飞船底层的一个十五英尺宽、无法逃离的小型碗状监禁没施里,AtAC小队的队友们相互间产生了摩擦。

        争吵是从安吉洛对佐尔的间谍活动进行指责开始的。黛娜觉得受到了伤害,因为她对此根本一无所知。希恩则乐呵呵地评说爱情是盲目的;接着黛娜从下头一脚把希恩踹倒在地,然后他们两个就准备给对方松松骨头,其他人则赶忙冲击上来把他们拉开。

        “非常有趣,监禁中的地球人表现出明显的内讧倾向。”赛赞评论道。

        达哥说:“他们太原始了,以至于根本无法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以及我们自身获得生存保障。”当然,用不着多费口舌——这种生存理所当然是以奴隶种族的方式存在的。洛液持统治者认为能被他们选作奴隶是无上的光荣。

        “如果因维德人抢在我们前头获得了史前史化矩阵,”博卡兹干脆把他们所知道的事情都挑明,“很可能就意味着要把整个人类彻底毁灭。”

        “这句话的后半部分还是令人很愉快的。”赛赞反驳道。

        “至于那些囚犯,”达哥接着说,“我建议马上把这五个人送到我们的克隆容器中作为新的生物源物质进行重新加工。”

        “不——除了那个女的其他都行。”达哥更正道,“根据我们的估计,她的智能和生物特性同人类的一般特性有相当大的反差。应该按照既定顺序进行解剖和分析。”

        “我认为把他们全部消灭会更加安全。”博卡兹说。

        克隆人首领的头目捷达——他所在的三位一体小组也漂浮在自己的史前文化罩前——特意上前一步,插话说:“对不起,我的主人,不过我们建议在对佐尔?普利姆的记忆重新编排程序并恢复他的全部意识之前,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三位一体中的女性成员廷斯塔继续说:“他在地球上的经历使他的生物能量值有所增加,并且超出了其他所有克隆人。”

        “我们相信这和他长时间接触人类的感情纠葛有关。我们认为,感情可以最大限度地优化克隆人某些方面的性能。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将来也是——嗯?”

        广播系统将一条信息传遍了整艘飞船,“注意,所有区域注意:这里是克隆控制中心。第四区报告佐尔?普利姆已经失踪,佐尔?普利姆现已离开他的防区。所有卫兵按照西格玛方案进行搜索。请三位一体安全小组的负责人立刻与克隆控制中心联系。”

        缪西卡希望通过音乐抑制忧伤的努力并不成功,甚至姐妹的钢琴和琵琶合奏也没能提起她的精神或是从她脑海中抹去鲍伊的形象。

        最后,她拨弄出一个刺耳的音符,面对着她们,“对不起,姐妹们,现在已经到了我不想和你们长相厮守的时候了——三位一体形同一人。我发现自己在回忆三位一体形成之前的生活,那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独立自主地行动。”

        艾莉歌拉和奥克塔维亚面露不悦之色。面对姐妹们的厉声斥责,她却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可以感觉到愉悦、痛苦、欢乐,甚至孤独!我想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朝宇宙竖琴弯下腰,把脸埋在双手当中。

        三名警卫的谈话声传进了房间,她突然站了起来。刚才缪西卡在回答艾莉歌拉的问讯时,姐妹们还夹杂提到了佐尔?普利姆的逃脱以及正在进行的大搜捕。

        我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了。缪西卡想。

        佐尔?普利姆正漫无目的地在旗舰内部的各个居民区转悠。他这种做的目的并非是要刻意躲避搜捕,而是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远古的石制建筑似乎在眼前淡入淡出,然后变成了纪念城里的场景,恍惚间他觉得又回到了在地球上的时光。头顶上的太阳好像显得太亮、太热,阳光过于强烈。他总觉得黛娜在向他跑来,向他招手、欢笑,那是多么的愉悦啊……

        一辆正在巡逻的轻型飞车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因为有个被面纱遮住脸部的人影把他拉进了小巷的深处。佐尔摇摇头恢复了清醒,这才看见缪西卡取下面纱满怀希望地抬头望着他。

        许许多多不完整的影像和困惑的回忆袭扰着他,他站立不稳,双手撑地跪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为什么我的脑子里装满了噩梦?”

        “你是佐尔本体的克隆人”她说,“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可以说你才是真正的洛波特统治者。”

        在她的帮助下,他奋力重新站了起来。但这时,一道明亮的光线从他后面射了过来,他再一次倒了下去。卫兵们和克隆人首领正搭乘着反重力平台站在他的身后。

        “他只是代谢情况不稳定。”捷达告诉缪西卡,“现在,我们暂时还需要这个克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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