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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最终梦魇 23-24

        夜里,我躺在床上,身边是安然入睡的孩子和爱妻。我要送去一份希望和最谦恭的祈祷,这份折祷就是感激。

        然而,噢!这些日子!我是多么愿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哪怕要先她们一步死去。——艾萨克·曼德波特,《行动者和震撼者:第二次洛波特战争的遗产》

        佐尔蹲伏在黛娜身边,抬头盯着两个幸存的洛波特统治者的影像。

        他仍然紧握着武器。但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就在佐尔转身打倒他们召来的机器人卫兵的一刹那,赛赞和博卡兹抓住机会溜走了。那不过是短短几秒钟之内的事情,当时佐尔正叉开双腿站在失去知觉的黛娜对面,而洛波特统治者却已重新拿到了最后的史前文化物质,在史前文化罩的能量保护下逃之夭夭。但他们却把自己的脑电波影像投射出来传递他们的死亡威胁。

        佐尔听见黛娜有了动静,可他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减轻。他对洛波特统治者的深仇大恨已经到了极致,再也无法让他体验到任何温情。

        黛娜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她听见那个叫做赛赞的人正在说话,“所有和我们作对的人必将漕到灭亡!我们很快就能够得到史前史化矩阵,并去重新拥有生杀予夺的力量。所以你还是投降吧,我们还可以饶恕你,佐尔。”

        她看见的是两个洛波特统治者,但她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可以穿透他们,就像他们是用染色玻璃做成的一样。

        佐尔回过头反驳道:“你们对史前文化的曲解只能说明对它知之甚少。难道你们以为干出这样的恶行还能够逃避惩罚吗?不!不报此仇我决不善罢甘休!”

        黛娜硬撑着站了起来,恍惚中看到和听到的那些事情还在脑子里盘旋。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支持你的,佐尔。”

        这句话似乎把深陷在盲目暴怒中的他拉了出来。他转过身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谢谢你。我不知道该谢你多少次,黛娜。你对我这么好……而且一直都在照顺我。你帮助我重新找回了自我,而且还把我解放出来。”

        他笑了笑,但笑容里却是苦乐参半。他把步枪背在肩上,“我只希望你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里。”

        他指了指舱门,“这是一道无法用轻型武器摧毁的障碍,洛波特统治者把我们关在了这里——他们通过史前文化罩向飞船的系统下了指令。我们被困住了。”

        “你肯定吗?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要试。”她提出了相反的看法,“也许我们可以制造一起短路,或是借助别的什么办法。”

        他不想告诉她,史前文化的运作方式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没想过对洛波特统治者的指令进行反向操作,但这时,舱门却在她的控制下打开了。

        佐尔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看在史前文化的份儿上!”他低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她耸耸肩,“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从很多方面来看,我们俩有相同之处。现在,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那两个家伙并且阻止他们?”

        他又把步枪从肩膀上摘了下来,“剩下我所能够肯定的就是:我们会找到他们。”

        “缪西卡来了!”奥克塔维亚从她看护的一名濒死的壳隆人身边站了起来,艾莉歌拉也是如此。在几个缪斯的意识当中,仍然存在三位一体之间神秘的协调感。

        缪西卡很快就出现了,她还带来了ATAC小队的成员和诺娃·萨特瑞以及丹尼斯·布朗。三个缪斯重新团聚,她们环抱在一起。

        “我真高兴,你们还活着!”缪西卡说,“我们的许多同胞都被送出了太空,他们在外面漂泊。”

        鲍伊也出现在她的身后,“我们得离开这里。卫兵已经朝这儿赶来了!”

        三个缪斯面向她们的同胞,抬高嗓音唱起节奏紧迫的歌曲催促大家赶快起身,跟随她们逃走。

        最初,性情冷淡的克隆人似乎并不想听从她们的劝告,但第十五小队的士兵很快就把他们带动起来。在但丁颇有节律的大声呼喝之下(这正是经验丰富的士官所擅长的),更多的克隆人开始动起。他兴致勃勃地恐吓和胁迫着那些人,他认为这也是为了他们自身。

        诺娃也帮着唤醒洛波特统治者的奴隶。她不再把他们当作敌人或是没有灵魂的生物群体了,就像在第二次洛波特战争的最后一幕中发生变化的许多人一样,她已经彻底地转变了。她还发现了一个克隆人婴儿,黛娜就曾经在第十五小队上一次袭击洛波特统治者飞船的时候见到过他。她看见没有人照看婴儿,于是把他抱在了怀里,召唤成年人跟着她走。

        几秒钟后,几十个听任死亡降临的克隆人已经行动起来。希望以及缪西卡和她姐妹们的榜样力量,充实了克隆人被洛波特统治者遗弃时备受痛苦折磨的空虚。通过拼凑组织起来的地球攻击舰队出现了,他们摆开阵势发起进攻。A-JAC机甲、VT战斗机和其他战舰用能量武器和它们携带的所有军火向母舰倾泻。三重生化机器人也呼啸着前来迎战,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他们都将个人生死置之于不顾。

        地球人的战斗巡洋舰喷吐着炮火,导弹和炮弹点亮了整个战场,像火山喷发一样,弹头爆发出可怕的橙红包火焰。洛波特统治者的花蕾状火炮也予以回击,放射出了怪异的绿色能量电弧和炙热的白色光球。

        由于能量储备的短缺,洛波特统治者无法启动雪花状的防御盾系统,因此这场战斗打得十分吃力。剩下的四艘母舰已经耗尽了它们的史前史化储备,在地球人的枪炮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轮又一轮的机甲攻击和重型太空船的侧翼进攻,给洛波特统治者先进的洛波特技术设施造成了严重损伤。但人类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气力,对不重要的目际展开了攻击——他们的目标不过只是些功能基本正常的僵尸罢了。

        顶住攻击者的重创之后,洛波特统治者的母舰不但坚持了下来,反而显得更加难缠。南十字军的舰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敌人包抄,他们决定集中力量先消灭其他母舰。一旦入侵者的舰队被摧毁,他们就可以从容不迫地对付旗舰。

        一艘母舰燃起了大火,几分钟后,另一艘也被点着了,它们的动力系统在崩溃。残余的能量开始泄漏并且产生爆炸,舰体膨胀开来,并被撕成了碎片。

        另一艘母舰飘浮着,一头向地球的大气层栽去。机甲和重型舰只争先恐后地跟在它后面拼命射击,终于在太空中把它打成了碎片。巨大物体撞击地壳的破坏力要比洛波特统治者施加的其他打击手段还要可怕,很久以前,人类在SDF-1号坠毁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这时,第一份报告传了过来,地球正在遭受新一轮的大规模进攻。三重生化机器人一波一波地向纪念城、福克基地以及土丘附近的六七个战略目标袭来。南十字军的机甲和防御部队根本来不及做好迎战准备,市郊就变成了可怕的修罗场。

        红色生化机器人乘着它们的反重力悬浮平台盘旋了几圈就扑下来,它们猛烈地扫射,四处散布着死亡和毁灭。地球人拼死作战,他们统计着每一个战果,但由于在数量上处于劣势,胜负的天平还是偏向敌人的一方。所有的志愿者和最后的物资储备都已投入了战斗。丧钟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敲响。

        三重生化机器人也撞上了南墙,它们的损失同样惨重。对于洛波特统治者来说,机甲奴隶最终是否会被消灭得一个不剩并不算什么问题,现在惟一重要的就是史前文化矩阵。事到如今,交战双方谁都无法停手投降,或是要求对方屈服。在南十字军司令部的高层办公室里,伦纳德最高指挥官正俯视着纪念城这个巨大的坟场。

        赛伍德上校再次恳求:“长官,防御部队寡不敌众,纪念城在劫难逃!除了暂避一下,我们别无选择!”

        其实赛伍德很清楚,这时,另一支攻击艇舰队正从北方朝市区飞来,现在撤离可能都已经太晚了。由于某种原因,敌人似乎并不知道这座细长的白色高塔正是地球军事力量的指挥中枢。然而随着大量的通讯信号直接在这里交汇,而且明显有一批残余部队在保卫大楼,因此,即便是外星人,也该知道这是个很有价值的目标。

        赛伍德坐立不安地想要逃跑。现在任何一点鲁莽之举都有可能葬送大好前程,但所有的危险评估计算机得出的结论都认为,留在司令部无异于自杀。赛伍德对死后追授的勋章并不感兴趣,无论它的级别有多高。

        但绝纳德似乎不这么看,他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石像。他背对着那名参谋军官,望着被焚毁的城市。甚至连赛伍德都在恳求伦纳德看看当前的局面,这座白色的塔形建筑已经处于外星人的视野范围之内。细长的、闪着微光的柱子,中世纪风格的墙体——司令部的建筑结构是个非常容易锁定的目标。几乎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定位计算机就可以把它锁定了。“你要走就走吧,”伦纳德粗暴地说,“我要待在这里直到战斗结束。”

        这并不是勇敢或是忠诚的表现,他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竟然派出主力部队向外星人昀诱饵发动了进攻。除了想抓住复仇的机会外,他自认为崇高的仇恨感,以及在对抗天顶星人的战斗中受到的严重创伤引发的对外星人的嫌恶,都使他对一切变得盲目。

        十八年前,多尔扎发起的大屠杀式的攻击对他所造成的伤害对他的肉体、他的精神和他的意识的伤害,是无法治愈的。在他看来,这要比周围那些人的生命更为重要。

        当时洛波特统治者刚刚出现,但就在伦纳德不顾爱默森的意见,践踏了静观其变的政策之后,整个局势就每况愈下。伦纳德始终承认爱默森在战略和战术上的造诣比他人更胜一筹,甚至在团结部下尽忠尽责方面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将军。可是——该死的!这个人从未真正评价过那些外星人的威胁,所有的外星人!

        赛伍德看见继续争辩下去也没有用处,就退出了门外。他给自己安上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执行伦纳德的最后一道解散命令,但事实上,他弃守了那个在劫难逃的岗位。

        南十字军已经完了。

        伦纳德把他放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与其苟且偷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让地球沦陷于外星人之下的卑劣的人,倒不如死了的好。

        伦纳德并没有等多久,敌舰第一次齐射开始的时候,赛伍德还站在门口,巨大的冲击照亮了天空,震撼了大地,傲然耸立的南十字军白塔被熏黑了,混凝土碎成了粉末,外围的合金结构也开始熔化。在弹着点的中心,所有的东西都被彻底毁灭。对伦纳德来说,持续十八年之久的内心痛楚得到了终结;而对整个人类来说,他的死来得太晚了。第十五小队找到了更多的克隆人难民,他们有数百人,最后连安吉洛·但丁都开始祈祷能有一位更为称职的人——比方说某个可以把红海劈开的圣人①来组织这场大规模的逃亡行动。

        【①

        源自《圣经》中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用手杖将红海劈开露出一条通道的故事。】

        但这并不现实。就算让萨特瑞中尉带队执行这样的任务,也不如他干得利索。安吉洛始终认为他只是个等待领取养老金的大块头职业中士,可他恰好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情形之下赶上了错误的事件。真是背运,闷头干活吧,ATAC士兵!

        回头去取反重力悬浮战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第十五小队只能向前,而且越快越好,他们相信能够遇上好运气。

        “这个舱口通往攻击艇停放区。”一个指路的克隆人说道,他正蹲伏在长方形金属路面下的梯道上,“我想那就是你们要找的路。”

        但丁在他身边坐下,审视着那个舱口。原本要被洛波特统治者大规模灭绝的克隆人十分害怕,他们散布在他身后的梯道和吊桥般的窄路上,嘴里还不住地喃喃低语。诺娃和第十五小队的其他成员分散在人群的各个地方,他们竭尽全力让人群保持镇静,防止出观恐慌。

        竟然遇上一群这样的人,但丁对自己叹了口气。要说这里是地狱倒没有人会反对:这正是ATAC部队的士兵对他们的看法,而第十伍小队的工作就是不让无辜的人民遭受屠杀。

        安吉洛笨拙地和克隆人换了个位置,让自己凑到舱口位置向上张望。在他视力所及的范围内,这个地方显得很空旷,只停靠着三到四架扫帚形的攻击艇。舱门就位于通往机库甲板的入口处,只要向下走过一小段就能够到达。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几艘飞船竟然没有被委派出去执行战斗任务,但他可没有时间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提出质疑。他并不知道这些战舰是从遗弃的几艘母舰当中运载过来的,由于战舰和机甲的数量太多,洛波特统治者根本没有足够的机能正常的克隆人来驾驶它们。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可是我们离开此地的惟一机会。

        然而,他并没有在附近看见希恩·菲利普斯的踪影。也许这个机库并不是刚才的那个。可不管怎么说,现在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安吉洛以射击姿态跪在舱门的入口等待狙击手向他射击,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转过身朝向那个抬着头焦急张望的克隆人。

        “现在把他们全都带到这儿来,立刻登船。告诉他们动作要快,而且耍保持安静。”

        他的话被传了过去。第一批难民从舱口涌出来朝安吉洛的方向前进,他们走进过道,聚集起来,准备奔向那几艘飞船。他不时朝这里看看往那里瞧瞧,同时还移动着枪口的位置,他知道,一支伏兵就可能把他们全部终结。多几分谨慎将会挽救整队人马,起码可以节约一笔抚恤金,真是该死!

        他用一只手推着那些人,帮他们通过舱门,同时还得负责各个方向的警戒,这时援军上来了。是路易·尼科尔斯,他仍然像往常一样戴着暗色的护目镜。路易蹲在舱门口的另一个方向,他摆出准备射击的姿势,鲍伊则封住了他们后面的下端出口,火力范围覆盖了另一片区域,缪西卡和她的缪新姐妹们聚在他的身后。安吉洛觉得踏实多了。

        克隆人继续涌进来,挤满了一大一小两个甲板舱门之间的区域,穿过那个地方就是攻击艇。诺娃·萨特瑞也钻了出来,抱着婴儿的手里还握着枪,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扶着梯子的栏杆。丹尼斯正站在她身后,他也带着一支短柄武器。

        几百个人跑了起来。安吉洛汗流浃背,他并不是为这一时刻担心,因为他完全可以踢开紧闭的舱门再用几发子弹把它封死,离开这艘母舰;他担忧的是把问题移交给高层的那一刻。不管是谁,只要处在生死关头,总会有几分利己主义的想法。

        正在想事的当儿,他听见走道尽头舱门的方向传来外星人小型武器发射的声音。

        惊恐万状的人群相互挤压,他们并没有为他留下多少腾挪潜行的空间,但安吉洛还是从中穿了过去,他高举着自己的武器,希望它不会在人群中被挤掉。他艰难地分开人堆来到人群的前方,发现路易和其他人也努力跟在后头,但他们的块头和力气显然比不上他。

        三个克隆人难民——两男一女倒在了甲板上,他们死了。

        在走道的尽头有几个巨型的容器和货箱,舱门边上还有一些横档。现在,克隆人士兵正依托着那些掩护物把光线投射过来。

        “站在原地不许动!”一个克隆人的声音,那是洛波特统治者仆从的单声道嗓音。

        安吉洛听到有人在他旁边说话,“嗯?”他意识到是路易·尼科尔斯,就像在训练中一样,他移动步枪的准星,掩护好左边位置,把右边让给了安吉洛。

        “不许动,否则你们就会被打死。”光照更强烈了。三人一组的克隆人从堆成农舍形状的货箱后头步调整齐地走了出来,当他们转到右边盯住那群逃亡者时,安吉洛甚至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也许三个人都有份儿。“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卡诺。”鲍伊听见缪西卡喊道,艾莉歌拉也说,“我们被困住了。”

        缪斯们看着她们钦定的伴侣:卡诺、达西斯和索寇,他们的长相十分相似,就差没有成为同一个人了。

        缪西卡说:“卡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们都有生存的权利!”

        达西斯驳斥道:“背叛了三位一体,你还敢谈什么权利?你们这些社会和生活方式的叛徒!所有的人都立刻回到指定的地方去,否则就地枪决!”

        听到这句话,那群人同时发出一阵呻吟,但他们并没有退却。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生灵——至少,他们看得出回头依然也是死路一条。

        ATAC小队的士兵和诺娃不禁为眼前残酷的事实所动容,但他们还是肩并肩地站立在一起。

        阿尔法!战术!机甲!队!

        你从此无法把家还!

        贪图安逸和财富,

        还是做回老百姓。——ATAC部队的行军口号“谁都不会离开。”诺娃缓慢而又谨慎地宣布。鲍伊意识到,不同的开场会引发不同的结果。

        诺娃拍了拍裹着克隆人婴儿的包裹。她已经把武器塞回皮套,掉头离开了克隆人的视野,但只要局势需要,她时刻准备把它抽出来。丹尼斯也陪在她的身边。

        她吸引了卫兵们的注意力。她注意到路易·尼科尔斯把手里的一枚休克手雷藏在身后,他做了个预投的动作,一边留意着卡诺和其他人的位置,准备把它丢出去。诺娃赶忙做好卧倒和寻找隐蔽的准备,同时还得考虑如何在危急时刻尽量不让婴儿受到伤害。“他们不是你们的奴隶!”缪西卡喊道,“他们都是独立的人,他们已经选择了自由,脱离了你们的社会。现在,给我走开!”

        “那么你就得死,就是你毁了我们的生活!”说着,卡诺端起他的武器,索寇和达西斯也同时开了火。就在这时,为安吉洛引路的年轻人冲到了缪西卡的前头,最先射出的五发子弹全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ATAC小队的队员们叉开双腿向他们还击,前后相差还不到一秒,近距离平射就开始了——只有路易没有开火,他把休克手雷朝卫兵的方向滚过去,一边高喊:“往后退!”

        站在第一排的克隆人难民像被收割的稻子一般纷纷倒地,但ATAC小队的火力也同时打中了敌人卫兵的队列,使得这些卫兵乱了阵脚:敌人的枪弹在士兵们的护甲上反弹起来,战车手们射出压制火力让敌人的卫兵根本抬不起头。休克手雷的爆炸仿佛把敌人卫兵的姿势定了格,尽管它只延续了不到一秒钟。爆炸使他们飞上半空,这时,难民和人类纷纷寻找隐蔽,而敌人的伏兵却挣扎着要重新发起攻势。

        缪西卡蹲在建筑框架的后头,把为安吉洛做向导并为她挡下几发子弹的年轻人抱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你是我们大家的希望。”他的眼睛向上一翻,眼眶里只剩下眼白,断了气。

        她轻轻地把他的头放下来,然后站起身走回过道。她站在纷飞的战火中间,各种射束、枪弹和光束流前后交织。“卡诺!马上停火!”

        鲍伊要拦住她,但没有够着,只得尖叫着要她躲起来。

        卡诺蹲伏在掩体后头,他一边开枪,一边吼道:“缪西卡,微缩人把你蛊惑住了!”

        “一派胡言!是我自己选择了新的生活方式——啊!”

        击中手臂的射束是来自敌人还是朋友,已经无从分辨,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把话说完:“事实上……我们都是自由人,我们都有着追求自由的决心。你心里应该清楚!”

        “你撒谎!”他尖声叫喊,“你已经中了邪!”

        “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吗?”路易问安吉洛,此刻他们正蹲在一堆巨大的货箱后头。

        “给他们送上鲜花和糖果,说我们再也不敢了,”安吉洛说着,又打出一发子弹,“或许,可以祈祷奇迹出现——”

        这完全是战争中的又一起巧合:就在他说话的当儿,舱壁就像受到老式的啤酒开罐器的冲击,从内朝外掀了开来,但不同的是,这个开罐器其实是铁甲金刚的僵硬手指。

        铁甲金刚顺着异频雷达收发机的信号赶来了,它像撕破包装纸一样掀开舱壁,站在缺口当中。烟雾在它周围环绕,克隆人卫兵争先恐后地往后退缩,把进攻的事全都给忘了。

        一个神祗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留在集结地?“

        “我想过要告诉你来着,菲利普斯,”但丁承认道,“我遇上麻烦了,”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

        他完全可以用威力强大的机甲手待武器把敌人全部消灭,但希恩却选择了对他们进行责罚。他看够了战争,看够了屠杀,更为重要的是,他觉得多杀几个敌人并不会对整个结局产生多少影响。他不具备特殊的感知力或是史前文化能量,他有的只是人类对战争结局的直觉,这种直觉的本质就是:除了多杀死几个克隆人之外,他什么也办不到。

        巨大的铁甲金刚把一群卫兵扫到墙壁上,大多数人都摔倒在地,他们丢掉武器夺路而逃。三位一体的守护小组也在倒地的敌群当中。

        安吉洛带着难民从另一条路跑向攻击艇。但卡诺跟踪而至,他看见了奥克塔维亚,她曾经在很久以前由洛波特统治者做主许配给了索寇。她的模样像极了缪西卡。

        卡诺爬了起来,他摸出随身武器,在她奔跑的时候开始射击。她尖叫一声倒在地上,鲍伊和缪西卡急忙回过头救她。

        希恩掉转铁甲金刚,抬头起了巨大的铁脚。正当鲍伊和缪西卡把奥克塔维亚拖到隐蔽处的时候,卡诺惨叫了一声。这个克隆人看到的最后一个物体就是铁甲金刚的脚底——阿尔法战术装甲部队第十五小队所属的坏消息号反重力悬浮战车的大脚丫。

        鲍伊跪在合金容器构成的隐蔽物后头,这时,缪西卡正设法缓解姐姐的痛苦。

        奥克塔维亚的手轻抚着她的面颊,“没事的,缪西卡——我知道,我的灵魂和歌声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我们仍然……众心归一。”缪西卡抽泣着。

        “是的,我知道。现在你身负重任,而且这是个非同小可的责任!不过,在空间和时间的尽头——我们还是三位一体……永远……”

        她死了。鲍伊拽着缪西卡的胳膊把她拉开,否则,在希恩的铁甲金刚让敌人看清局势并将他们赶跑之前,卫兵的反击很可能会令缪西卡受伤。

        敌人的反击被打退了。对拥有和旧时代的装甲部队同等火力的机甲来说,这费不了多大力气。希恩的坏消息号在舱壁上打出了一条通道,为散布在攻击艇机库甲板的难民们扫清了道路。“到那儿去,没问题的,所有的人都上运输船!”正如计划所拟定的那样,战斗在行星表面展开,而残存下来的母舰则作为他们的诱饵,这样,地球的大多数部队又被它们从旗舰上引开。剩下的那些母舰已经不重要了,洛波特统治者最后一艘具有正常机能的母舰绕了过来,开始执行整个计划的最后一个步骤。

        三节如同巨型蠕虫的金属附属物从旗舰的下部延伸出来,并且交汇在一起,它们的合体投射出日珥那么耀眼的亮光。随着光束的喷涌而出,“之”字形闪电击穿了下面的第一个土丘,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在洛波特统治者的飞船里,天然的动力在引擎中开始发动。扭曲和禁锢的史前文化鬼魂无法忍受这种天然的能量,济波特统治者终于看见——他们的目标位于何方。三个鬼魂抬头仰望,它们的时间似乎变快了,谁也无法阻挡这一股由母舰汇集而来的强大威力。

        在洛波特统治者的强力接触下。掩埋着SDF-1号的土丘剧烈地颤抖,接着被劈成了两半。随着生命之花的飘动翻涌,它的孢子也向上运动。岩石相互碰撞。山体的土石开始出现滑坡。土丘自身被外星人可怕的武器一分为二并且越隔越开。随着缺口的扩大,树木、浮石和尘土从土丘平坦的顶部像雨点一样落在下面的飞船残骸上。在史前文化矩阵所在的开口相对较小的地方也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了整艘SDF-1号的残骸,

        史前文化的守护幽灵释放出它们封存已久的孢子,这些孢子顺着阳光和地球的风力向上飘散。

        洛波特统治者满意地看着这一行动的结果。他们看见土丘被劈开,就赶忙命令这艘巨型飞船加速向它驶去。他们要取出里面的史前文化矩阵。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把它回收,并且利用它提供充分的史前文化能量,重建他们的星际帝国。

        他们不再使用漂浮着的史前文化罩,为了完成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夺取史前文化矩阵),史前史化罩必须和飞船本身相融合。没有了它,他们只能站在接近底层甲板的一个圆形反重力平台上。少了博卡兹,这里反倒没有以前那么拥挤了。赛赞又一次拿起装着最后的史前史化物质的小罐。等待释放它全部能量的时机。

        “用不了多久,就连因维德人也不敢与我们对抗了。”赛赞宣祢。他向科研三位一体下达了另一道命令。三位一体的成员就站在附近,这些人聚集在大厅中央一台大型的控制模块周围,监控着整个计划的实施。

        突然,他们身后的舱门打开了,赛赞和达哥急忙转过身。佐尔·普利姆走了进来。安置在门口的克隆人警卫被反手捆绑起来,佐尔一手推着警卫,一手高举着步枪瞄准了他们,黛娜也跟了进来,平端着她的卡宾枪。

        “洛波特统治者,你们听清楚:报应的时刻到了。现在偿还你们所犯下的一切罪恶吧!”佐尔·普利姆的声音犹如炸雷。

        赛赞几乎流露出了悲哀的表情,“难道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吗,佐尔?现在已经太晚了。”他指了指大屏幕,上面显示出分开的土丘和战火中的纪念城。“很快,我们就能重新拥有史前文化矩阵,你无法阻止我们。”

        黛娜怒吼道:“我们绝不会让你们这帮毒蛇得到史前文化矩阵。它的威力太大了!”

        洛波特统治者们都为佐尔和这个女人如何能够逃脱困境感到困惑,也许那是因为他们三位一体的模式已被打破,达哥和赛赞断定。

        黛娜举起卡宾枪瞄准克隆人科学家,打开了保险,“关掉这些机器。”

        多瓦克——科技三位一体的头头拒绝了这一要求,“不可能!现在它们已经无法关闭了,最后的指令已经下达!”

        黛娜决定想办法关掉它,比方说,在控制台合适的地方开几枪——也许还应该打中几个克隆人,如果他们依然执迷不悟的话。但这时,佐尔把她推到了一边,能量弹正射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甲板上溅出熔化的金属液滴和火星。

        洛波特统治者的反重力平台正在上升,位于它下部的能量喷口正狂暴地向闯入者射出一束枪弹。佐尔抛开卫兵纵身一扑寻找掩护,这个克隆人被掷在舱壁上撞晕了,然后滚落下来。佐尔向他们还击。达哥捂着肚子跌落下来,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使他歇斯底里地哀号不已。

        黛娜也在射击,但她向武器喷口和平台底部的射击却没有取得多少效果。接着,她击中了一个号角形的突出物,平台晃动起来,它冒着烟,在巨大的放电过程中炸开,坠落到地面上。

        平台径直向他们砸下来,黛娜和佐尔分别向相反的方向跳开。赛赞仍然抓着那个小罐子,在平台坠往克隆人科学家和他们的控制模块前,他在最后一刻稳住平台,跳离了险地。飞行平台朝着他们和控制台砸下来,摔成碎片,强烈的能量从中释放出来,他们惊叫着,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呆了。

        佐尔和黛娜刚站起来,握着史前史化物质的赛赞已经溜进了另一扇舱门。佐尔高声叫喊:“洛波特统治者,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但三曲臂舱门在赛赞的身后关上了。

        正当他们追赶的时候,黛娜听见监控系统发出尖利的警报。一个模拟嗓音在哀号,“警报!警报!导航系统失效!动力系统损坏!坠毁警报!碰撞将在3.55单位发生!”

        黛娜看了看显示地图,她看见碰撞地点的投射区像是纪念城。她并不知道那座城市已经在三重生化机器人的进攻下化为了废墟。

        “我们必须阻止它,否则它会把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杀死的!佐尔,飞船里一定有人工控制系统!”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必须先抓住赛赞,让他解除系统的闭锁。”他向舱门跑去,黛娜跟在他的后面,“那么我们就得活捉这最后一个!”

        赛赞害怕得要死,这些年来他从来跑得这么快过。惊骇给予他的力量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想像,由于长时间缺乏运动,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体会到野蛮和令人困惑的原始感觉。

        但他却是处于巅峰状态的年轻人的猎物。他们很快就在舰桥不远处的弹射舱甲板通道里追上了他。佐尔看见赛赞就在前头,他停下脚步举枪瞄准,“站住,我命令你!”

        “佐尔,别这样!”可不等黛娜压低他的枪管,佐尔就开了火。长袍一卷,赛赞摔倒在地,巧的是那个小罐仍然完好无损。

        佐尔走上前去看了看这个老人。死亡从洛波特统治者的面容中带走了始终不变的怒气。他的头枕在象征着生命之花的衣领上,现在的他身体脆弱、满面疲倦,身上还带着个冒着姻的弹孔,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活那么长时间并且侬靠史前文化兴旺发达,却丝毫不了解史前文化的塑造力——预见不到这一天的来临呢?

        “现在全都结束了,”佐尔说殖,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黛娜的,倒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的。

        “‘全都结束’,你这是什么意思?”黛娜吼道,“这艘飞船将要毁掉整座城市!”

        “洛波特统治者滥用史前文化,他们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他告诉她。同时把两只手分别放在她穿着护甲的肩膀上。“而我就是实施惩戒的手段,这是塑造力注定的结局。”

        “可我的同胞怎么办?为了他们没有做过的事情惩罚他们,这不公平——嗯……”

        他把身体向前靠,把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他们四唇相接,这个吻持续了好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当他们略微分开一些的时候,他温柔地对她笑了,她惊讶地从他眼中看见:他——他是爱我的!

        佐尔伸手搂住她的背,把她从甲板上抱了起来。“别为你的同胞担心,黛娜。我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她觉得很放松,她要让他把自己带到他想去的地方,她觉得全身柔弱无力,对他充满了信任,可是她体内又有某种内在的独立性使她开始抗拒。突然,她意识到他正把自己放置在弹射舱的茧形坐垫上。

        “再见,黛娜。”

        起先,她还以为他会跟着她一起进来——他们可以脱去战袍,永远不再穿它。但她的自律感起了作用,脱去护甲之前,她要确保万无一失,尽管这个诱惑实在吸引人。

        然而,他却退了出来。她大吃一惊,以至于这个小小的超强合金球体关闭并且封死的时候,她还傻呆呆地坐着。突然,她只能通过观测口看着他了。他的笑容充满了渴望,他对这个机械的闭锁装置作了些调整,它发出响亮的“克啷”声。他又一次对她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柔情和悲哀。

        “佐尔!”她敲击着观测口,试着打开闭锁控制器,但这都是徒劳。他从视野中消失了,她仍然挣扎着想从里面出来,她哭着喊叫着他的名字,这时,逃生舱在传送伺服系统的作用下猛一倾斜,准备开始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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