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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唐朝100个诗人20

20

        为了表示善意,蕾切尔·沃林先说起她那边的情况,当然是在我做出保证之后——我承诺我们的谈话将不供引用,直到他们团队的主管决定跟我合作到什么程度。我并不介意做出这项保证,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上风。我已经掌握了足以写出篇报道的材料,而联邦调查局显然不愿意现在就让这篇报道发表出来。我想这一点让我拥有了很多筹码,不管沃林探员有没有意识到。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们在高速公路上缓缓挪动,向南驶往匡提科,她把联邦调查局在过去二十八小时内的活动都告诉了我。星期四下午三点钟,执法基金会的内森·福特通过电话向她汇报了我前往基金会的事,以及那时我自己调查得到的发现和我提出的查阅警察自杀研究项目资料的请求。沃林赞同了他拒绝我接触资料的决定,随即向直属上司鲍勃·巴克斯做了汇报。巴克斯批准她放下手头的侧写工作,优先调查我在跟福特会谈中提到的案子。当时,联邦调查局尚未收到丹佛警察局和芝加哥警察局提交的报告,沃林在行为科学部的电脑上率先开始了工作,那台电脑可以直接连上基金会的数据库。

        “大体来说,迈克尔·沃伦为你查了什么,我也就查了什么,”她说,“事实上,当他登录和查询数据库的时候,我就在匡提科连通了网络。我查到了用户ID,然后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目睹他一步步完成各项操作。我当时就猜到,你已经成功说服他当你的线人,他就是替你做的这些查询,所以我必须过来堵你,就像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并不需要今天就上这儿来,我们在匡提科存有所有卷宗文件,但是我得来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等我到了基金会,在一堆档案里发现了从你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就更加确定沃伦把相关信息透露给了你,而你拿到了所有卷宗的复印件。”

        我摇了摇头。“沃伦会有什么事吗?”

        “我把这些情况告诉了福特,我们今天早上就跟沃伦当面对质了。他承认了他做的一切,甚至还告诉了我们你住在哪家酒店。福特要求他主动辞职,他同意了,递交了辞职报告。”

        “该死!”

        我心头涌上一阵内疚,但并没有为这一切而过度紧张,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沃伦计划好的离职。也许这种想法过于自私,但我这样想起码会让自己好过些。

        “顺便问一句,”她说,“我的戏哪里演砸了?”

        “我的编辑并不知道我的住处,只有沃伦知道。”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催促,她才继续回忆之前的调查进度。她告诉我,星期四下午她登录电脑检索一番后,找出了十三个名字,包括我的哥哥和芝加哥的约翰·布鲁克斯,这个数字跟沃伦帮我查到的是一致的。接着,她取出这十三件案子的纸质卷宗,研究它们之间的联系,重点关注遗书部分,就像我之前告诉福特我打算做的那样。她得到了联邦调查局一位密码学家的帮助,还用上了局里的译码计算机,那台机器上的数据库足以让《落基山新闻》的数据库相形见绌。

        “算上你兄弟和布鲁克斯,我们目前一共找到了五起案子,五位死者留下的遗言存在直接联系。”她说。

        “所以你就用三个小时完成了我整整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可你是怎么发现麦卡弗蒂的?他的档案里没有写遗言的事。”

        她松开油门,降下车速,扭头注视着我,但只看了一会儿就又重新加速。“我们没把麦卡弗蒂算在内,巴尔的摩分局的探员正在跟进他的案子。”

        我有些困惑,因为我手里也是五起案子,但我算上了麦卡弗蒂。

        “那你们算的是哪五起案子?”

        “让我想想……”

        “好吧我来数一数,我哥哥和布鲁克斯,这是两起。”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记事本。

        “是的。”

        我念出本子上的笔记:“你的名单中有阿尔伯克基市的科泰特吗?‘邪恶的天使在我身旁逡巡’。”

        “有。我们算上了他,还有一起出在——”

        “达拉斯市,加兰·佩特里。‘何其不幸,我知道,我的力量已被侵夺’,出自《致安妮》。”

        “没错,就是这个。”

        “那么,我就只剩下麦卡弗蒂了。你们的第五个到底是谁?”

        “似乎是佛罗里达的某个地方。那是桩旧案了,遇害者是一个治安警署的副警长。我得查查笔记。”

        “等等,”我飞快地翻过几页,便在记事本上找到了他,“克利福德·贝尔特伦,萨拉索塔县治安警署。他——”

        “这就对上了。”

        “稍等,稍等。我知道他留下了遗言——‘主啊,救赎我可怜的灵魂’。爱伦·坡的诗我全读完了,这句话不在任何一首诗里。”

        “你说得没错,但我们在别的地方找到了。”

        “什么地方?他的某篇短篇小说?”

        “不。那句话是爱伦·坡的遗言。‘主啊,救赎我可怜的灵魂。’”

        我点点头。这虽然不是出自某个诗篇的语句,但同样符合我的推论。现在,受害者上升到六位。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几乎是在向新加入名单的这位警察默哀。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贝尔特伦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件谋杀案竟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不曾被察觉。“爱伦·坡是自杀吗?”

        “不是,不过就我看来,他那种生活方式大概算得上慢性自杀了。他沉溺于女色,嗜酒如命,四十岁就死了,死在巴尔的摩,很显然死之前还来了场漫长的狂欢痛饮。”

        我点点头,想着那个凶手,那个幽灵,猜测他到底从爱伦·坡的生平中得出了什么结论。

        “杰克,麦卡弗是怎么回事?”她问道,“我们把他列为可能的遇害者,但卷宗里没有发现他的遗书。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糟了,这下我又遇上麻烦了。布莱索把一些他之前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的信息透露给了我,我不能就这么随意地把信息卖给联邦调查局。“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得先打个电话。”

        “噢,天啊,杰克。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居然还跟我来这一手?我还以为我们达成协议了。”

        “是这样没错。我只不过得先打个电话,跟一个线人确认这件事。带我找一部电话,我立即就打出去。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总之,我名单上的最后一行是麦卡弗蒂,这儿有他的遗言。”我又在记事本里翻找起来,然后读了出来,“那被称作‘活着’的热病啊,终于垂头宣告失利。这就是他的遗言,引自《致安妮》,和达拉斯的佩特里一样。”

        我注视着她,她的脸色告诉我,她还在生气。

        “好吧,蕾切尔,我能叫你蕾切尔吗?我不是想对你隐瞒什么。我会打电话的。再说,你们在达拉斯的探员很可能已经查到这个情况了。”

        “当然。”她说,那语气似乎在说:你能查到的所有事情,我们都能查明,而且比你做得更好。

        “好了,那就接着往下说吧。你找到这五个名字了,然后做了什么?”

        她告诉我,星期四下午六点钟,她和巴克斯召集行为科学部与紧急情况应对组的探员开了个会,在会上讨论她的初步发现。她一件件回顾了这五个名字代表的案子,又阐述了它们之间的关联性,她的上司巴克斯显得非常激动,下令开展一次优先级最高的全面调查。她被任命为调查负责人,直接向巴克斯汇报。行为科学部与紧急情况应对组的其他探员则分别研究被害者,对凶手进行侧写研究;而被害者所在的五个城市的地区分局里,所有参与暴力犯罪缉捕项目的探员都被紧急召集,立即开始搜集与这五桩案子相关的一切材料数据。毫不夸张地说,他们这个团队干了整整一个通宵。

        “‘诗人’。”

        “什么?”

        “我们称这个凶手为诗人。每开展一项调查,我们都会给嫌疑人一个代号。”

        “天啊,”我说,“那些小报记者一定爱死这个代号了,我现在就能看到它们的头版头条——‘没有韵脚和理由,诗人正四处杀戮’。你们这些家伙真不嫌事大。”

        “小报不会知道这个代号的。巴克斯决意在消息被泄露前以最快速度抓住凶手。他最怕小报了。”

        这话一出,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我思索着该如何回应。

        “难道你们不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吗?”我开口问道。

        “杰克,我知道你是个记者,而且是你发起了这一切。但是你得清楚,一旦你用这个凶手掀起一场舆论风暴,我们就永远抓不到他了。这会打草惊蛇,他会吓得钻回石头底下,再也不出来。我们就这么失去先机了。”

        “政府又不发工资养活我。我算什么,全靠报道和写故事吃饭……联邦调查局可没有权力吩咐我该写什么或什么时候发表。”

        “那你不能使用我刚才告诉你的任何消息。”

        “这我知道,我已经承诺过,我会信守诺言。我也用不着你说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大部分都知道,除了贝尔特伦这件案子,但我只需要读读这本书的作者生平简介部分,就能看到他的遗言。我不需要联邦调查局提供的消息,也不需要得到你们的许可才能发表这篇报道。”

        我这番话令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我看得出她在生气,但我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必须尽可能精明地打出手里的牌。在这场游戏里没有反悔的机会。几分钟后,去匡提科的路标出现在视野里,我们快到了。

        “好吧,”我说,“报道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讨论,我又不会撒腿就跑,马上写起来。我会跟我的编辑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一有结果我马上告诉你,这样可以吗?”

        “那就好,杰克。我只希望你跟编辑讨论的时候,心里能想想你的亲兄弟。我很确定你的编辑是不会考虑这一点的。”

        “请别老提我的兄弟、我的动机之类,你其实对我们一点都不了解,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心里的想法。”

        “好的。”

        一片冰冷的沉默中,我们又驶出了几英里。我的怒气消了一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她的目的是抓住那个他们现在冠以诗人名号的凶手,这同样也是我的目的。

        “好吧,刚才对话时我态度不好,我道歉。”我说,“我仍然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我们可以合作,也许很快能抓住那个家伙。”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合作的必要,因为无论我说什么都可能被依次登在报纸、电视和小报上。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我不了解你,也不觉得能够信任你。”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我们驶入匡提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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