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安,这是他的名字。21岁时在南方某个夜总会做保安,他替一个客人挡住了一把大刀,这一刀改变了他的生活。他被带到一个非法赌档成为看门人。他是苦孩子出身,现在他可以穿上漂亮的牛仔裤,他可以嫖妓,他可以每天吃进口苹果,他还可以寄钱回家,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的工作是守着门铃,当门铃响起,他必须在猫眼里看清来者是谁,如果是自己人,他就放地进来,如果不是自己人,他就必须问清楚,并且随时给房内暗示。每天有那么多的钱在这里起起落落,大家的表情随之时刻改变。而他永远有小费拿,有时客人会向他这里撒一把小费。
这天地查看抽屉里的刀,他有五把大刀放在五个抽屉里,他从来没有机会用它们,但他每天开档前都会检查他的刀。这天他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满满一抽屉用报纸包着的钱,他知道这是准备开档的钱,以前都是放在保险箱里,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沓,或者没那么多,或者更多,每沓应该是一万。从发现钱到把钱装进一个大包,到走进走出电梯,到坐上出租车,小西安用了15分钟左右,正如他告诉小上海的那样,他想都没想就这样做了。因为赌档里流行着这样一句话,钱不是赚来的,钱是自己来的。这是所有小西安认识的有钱人说的话,所以小西安相信这话。
他坐着这辆车来到了广州,或者珠海,他住进了一家酒店,他想他得立刻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他想他需要一个伴,他想这个伴应该是个女人。他想了一下就开始打电话。他起码给四个女人打了电话。这四个或者更多的女人都用各种理由拒绝了他。最后的消息是他在广州被赌档大佬的手下逮到,并且被枪杀。当时他已身无分文。这之后赌档被查封,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小上海,这是她的名字。她的第一个男朋友让她打了两次股就不要她了。她自杀过,真的想死的那种自杀,但是男朋友还是不要她。她只想要一个男人,她要绝对的男朋友。另一个男人出现了。他是个老男人,五官像是被刀刻上去的,一看就知道他有胃病。他的眼睛没有睫毛。他说他是在南方做羊毛衫生意的,他说他要她,因为她只有19岁,因为她漂亮。
这被爱的感觉,她为之疯狂。他为她买很多好东西,其实她什么都不缺,她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她是家里最小的,她不缺钱。她就缺爱情,她想要爱情。
有一天他说要带她去广州玩,说是参加展销会。她去了,告别了父母,跟着他来到广州的一家招待所。招待所里有妓女、吸毒者、姑爷仔(鸡头)、假钞制造者、毒贩子。很多人聚在很多房间里,很多房间打着地铺。她的新男朋友对她说我是坐了15年监狱的人,现在我告诉你我要你为我去做‘鸭”,我了解你家里所有的情况,如果你不答应,我会一生一世给你和你家人麻烦。
这里很多上海男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咸菜绿色的双排扣西装,那种金色的扣子。穿这样衣服的人都是坐过十几年监狱的,他们都有一张胃病的脸。小上海逃不掉了,她开始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她跟着他来到另一个城市的一个酒店,看到别人的女人在做“鸡”,赚很多钱,交自己的“鸡头”老公,她好胜的性格又起了作用,三个星期后她开始出去干活。
我们可以看见她每天晚上在这家酒店的电梯里上上下下,她的内衣里藏着一打避孕套,她告诉自己一个一个再一个,一个就是五百块。她对数字有感觉,她对钱没感觉,每次做完就回房间把钱给老公,她从不藏钱。
这个电梯是她的世界,这个被记住的电梯是她生活的窗口,她穿着红色的短袖羊毛衫,她说这是她的工作服。她站在电梯可以接到按钮的那一个角,仿佛开电梯的小姐。她的黑眼睛是她心灵的窗口,她有一个叫老公的男人,她想她是爱他的,她把她的心给了他,她只要一个男人,她现在只要他,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而且现在她是被女,没有别人会再要她了。
她的爱在她心里,而不是在她身体上,从来不是,现在的这个男人很没用,以前的也不怎么样,但这没关系。
各种男人和一些女人进出电梯。男人大多是客人。女人大多是在楼上夜总会混的“小姐”,她们看不起小上海,因为她们以陪酒拿小费为主,即便是卖身,也是一千块以上,她们想她们是“小姐”,而小上海是“鸡”。有些“上海小姐”更是觉得小上海肯定不是上海人,否则怎么会穿衣服那么“没品味”?她们想小上海大概是上海郊县的,或者是苏州、杭州这类地方的。
钢琴在酒店的大堂被演奏着,她不知道那音乐是什么名字,但她听了觉着舒服。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都有这种钢琴的声音,所以她特别喜欢在这个时间找客人,她长久地站在电梯的一角,在每个楼层停留,当电梯打开她会问坐在服务台的楼层服务员“有么?”,服务员给她各种暗示,有时她会出来,有时不会。她同时也在向电梯里的男人挑明“我是卖的”。
她的眼里有着天真的欲望,她用她的黑眼睛盯着男人的脸,她会问“要不要做生意?”。
有的男人不看她,有的男人看着她,不管着她还是不看她,不管是什么样的目光,小上海都是熟悉的。还有的男人直接上来模小上海,每一个摸她的男人都会流出那种目光。在电梯里看小上海的男人,他们的目光都是闪烁的。小上海这时总会笑,男人喜欢她靠着电梯的样子。
她从不说脏话,但她不拒绝男人对她说脏话,或者也许是她习惯了。她像一个只知道做爱的笼女孩,但她看上去雪白干净,这些为她带来了好生意。有时她会依据她的判断一直跟着客人来到房间,她用各种方法说服那些男人,她开始搞他们,她的动作直接而温存。她知道她不能在房间里待很久,只要超过川分钟,即便是她没做到生意,她也得给楼层服务员小费,他们是她的合作者,他们为她介绍生意,他们为她“站岗”,如果他们怀疑她不忠诚,她将没法在这个酒店讨生活。
每个男人在她身上有不同的爱好,她善于在和不同的男人性交过程中学习。每次男人表扬她的功夫好,她都会特别幸福。房顶在无尽地徘徊,小上海的叫声听上去总是那么快活,不像有的女人,那叫声听上去好像很痛苦。小上海的叫声是完美的。她是真的在享受还是麻木的,这没人知道,她没有说出来过,因为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知道男人喜欢她叫,她希望能快点结束,这样她就可以去洗澡,洗完澡拿钱,拿完钱拿可乐,或者喜力,然后再回到电梯里。
有时她会碰到性无能的客人,每次她都会告诉客人你不是不行,你是好男人,所以你不习惯面对一个“鸡”,你太紧张了,可是我喜欢你,你是好人。其实小上海最见不得男人性无能,她会伤心,有时会哭,她觉得这是一件应该难过的事情,所以她会尽全力帮助那个性无能的客人,如果实在不行,她只会收一半的价钱,不过大多数客人会给她个整数。
在电梯里转到午夜,小上海会开始去敲门,敲那些被她遗漏的客人的门,这样做很危险,如果有客人投诉,她会有麻烦。尽管她的老公把酒店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但还是有一些人是不受贿的,这个她懂。如果她被投诉了,老公会不高兴的,也许会打她,或者几天不和她说话,更不可能和她睡觉了。而她开始爱上这个男人的,就是从她第一次做完生意回房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开始的,她需要这种被安慰的感觉。她每天感到激动的就是这一刻的这个感觉。
她为这一刻发疯。
但她还是必须得去敲门,因为电梯开始空了,就是有客人,也都是从外面带着女孩回来的,要不就是醉鬼,小上海从不做醉鬼生意,因为那太费时间,而夜晚的时间就是钱。有了很多钱老公就会对她好。老公爱赌,小上海的钱都给老公赌输了,也有赢的时候,赢来的也都赌输了,有时候小上海得塞着棉球去做生意。但她想老公会和她结婚,否则怎么叫“老公”
和“我的女人”呢?她想老公是个有良心的人,有一次别人送他老公一个女人,老公想同时带两个女人,但小上海在洗手间自杀了一次他就不敢了。
一年以后,小上海得了严重的宫颈糜烂,一做就出血,到流花医院去看,医生说要电疗。
那医生是个老人,每天都有很多女孩排队找他看病。他是妇科名医,对病人细声细气的,每次看完一个病人,他就用一块看上去又老又硬的小肥皂洗手,他的手很小,没什么肉,手上的皮肤是深褐色的,一根根青筋一动一动的。他说小上海需要很长时间的激光治疗。小上海开始每隔两天去一次医院,有一次白粉妹陪她一起去,白粉妹说她性冷淡,所以她在外面等。小上海觉得白粉妹是那种她不可能搞懂的女孩,性冷淡和进妇科病区有什么关联?再说她年纪轻轻怎么性冷淡呢?再说性冷淡到底是什么意思?再说吸毒有什么好?像是每天在烧人民币玩。但白粉妹是她在这里认识的唯一的一个不是做“鸡”的女孩。所以她喜欢她。做完激光,她们在太阳底下散步。她们不习惯白天的光线,小上海走着走着开始笑,白粉妹看着她,她说你看你看这个人我做过,那个人我也做过,真的,真的,我不要出来了,我不要出来了。
激光治疗没什么感觉,挺轻松的,就是价钱不便宜。几次以后小上海就又开始做生意了。
几次以后就又开始流血。有一次流血不止。送去医院,住了几天医院,出来后又做,只是一做就痛,她的技术再也发挥不出来了,她的子宫废了。小上海废掉了小上海废掉了!大家都这么说。小上海不服气,她开始用嘴做生意,只用嘴,她因此而迅速“走红”,她因此而成了这个酒店的“萧霸”。但是老公手气不好,不断输钱,还欠了债,老公退了房去了广州,老公说他去广州做一段时间小偷再回来。老公为她借了些钱并且让她好好治病。
老公回来了,老公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了。因为老公决定要去澳门,而他不能带小上海去,因为小上海只能用嘴做,而花了这么多钱去澳门,老公需要的是一个上下都能做的人。
小上海觉得老公不要她是因为她废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她命不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都没有废掉呢?但是小上海也委屈,她赚的钱足够买一个工厂了,可她现在只有五百块钱在身上,而做到现在她没买过衣服,没出去吃过饭,每天就是打包咸鱼鸡粒炒饭或者茄子坚。她最喜欢吃的只不过是上海炖蛋,可她来了这里一次也没吃过。
小上海离开了这家酒店,她去了另一个地方做夜总会小姐,她以作为一名客房妓女的承受力和速度,以及她的能歌善舞,很快又“走红”了。她每天拿很多的小费,有时她也会跟客人回家睡,夜总会的客人比客房里的客人好搞,价钱也高,现在她没有男朋友,为自己赚钱她不需要那么卖力,有时会一个星期不去工作,她觉得她的日子在一点点好起来,她的病也渐渐好了,她想她应该回一次上海了。
又有一个男人出现了,这个男人是个东北人,是小偷,木是“鸡头”,小上海爱上了他。
她决定再回酒店做一段时间客房,因为在客房一个晚上可以做很多客人,而在夜总会一个晚上只能做一个。他们想赚点钱,然后回东北结婚。小上海又回到那家酒店的电梯里去了,我们又可以看见她,现在她穿着时髦的衣服,每天笑眯眯的,天天和老公去外面吃饭。
新老公很有男人味,是小上海有过的做得最爽的男人,小上海因为这点而爱她,她时刻想和他做爱,每天要,有时一天要很多次,停不下来。
这家酒店终于被查封,连总经理都被带走了,抓人的那天,很多女孩和服务员四面飞散,但是小上海没能逃走,因为当时她正在电梯里。
在收容所她每天盼着老公可以来看她,给她带些换洗的衣服过来,她想她的他们的存折在老公那里,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保出去的。别的女孩都有人来看,有的还被出钱保了出去,但是没有人来看小上海,小上海每天对别人说她老公有多么爱她,她老公一定在外面想办法,她被判了一年妇女劳动教养,在妇教所她还是这样说,别人都听烦了,大家开始把她当笑话取乐,但还是帮助她,给她衣服,给她吃饼干,由于小上海怀孕了,所以在妇教所她不需要劳动。七个月以后,小上海被提早释放。
她到处打听她老公的下落,她挺着奇大的肚子坐火车去了沈阳,她男人对她说钱早就花完了,现在你赶紧滚。她男人来回不断地就说着这么一句话。小上海一个人又回到了这里,一个男人陪她去了医院,那个男人爱上了她,要和她结婚,但是那个男人也没有钱。小上海做了手术以后就彻底走型了,她的脸和身体都松松的往下塌着,她的黑眼睛已经不黑了,只是她的睫毛还是翘着的。
小上海又开始去夜总会混,只是现在她怎么都红不起来了,而且她也没有钱买好看的衣服,以前的衣服都被东北人处理了。小上海有时会骗她的新老公,她会出去陪男人睡觉,但这感觉很不好,因为她的老公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做,他们经常为此吵架。
有一天这男人的妈来了封信,她说她听说儿子有了未婚妻非常高兴,她说她为他们准备好了两千块钱给他们结婚用。小上海大哭一场,两千块,以前她不知赚了多少个两千块!这样想着她决定跟着这个男人回家结婚。回夜美丽,这是她的名字,她从小被人贩子卖来卖去,她19岁,或者20岁,关于这她有各种说法。她不识字,说着很古怪的普通话,发音混浊而粗矿,这就像她的长相,她说她是新疆人,但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喜欢编故事,这是她的特点。
她出现的时候是被小上海的上海老公从广州带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惨白的皮肤上有很多斑点,高鼻梁像是垫的,大双眼皮像是开的,两个大波也像是充过硅胶的。她热情似火,而且脾气暴躁,看着可怜的小上海的下场,她就决定只是利用这个男人去澳门,因为她想去澳门,她想去赌场,她想到那里是去赌博。
由于她奇怪的长相,她的男人没有办法为她办假证件过关,她的男人自己办了假证件先去了澳门,然后等着夜美丽偷渡过去。第一偷渡,由于雾太大,船头仔开到了香港,上了岸他们才发现这是香港,所以他们只好自首,自首了就被送回来,然后罚点钱就出来了。
第二次偷渡,他们被追,夜美丽在船上大喊大叫说你怎么开得这么慢这么慢?船头仔怕她叫的太大声,只好开快,船的晃动摔肿了夜美丽的屁股,但是他们偷渡成功了。只是没有见到她老公来接她,船头仔收不到钱就强奸了夜美丽,夜美丽说他把我强奸了强奸到了高潮。
夜美丽匍匐前进,穿过铁丝网,终于看到了路。她知道在澳门只要坐上私家车就不会被查证,她很快坐上了私家车。只是没有人要跟她做生意,因为她钻铁丝网钻得伤痕累累。她只好找到电话亭,向人换了几个葡币,冒着危险给她男人打电话,当时她男人正在赌牌九。
夜美丽开始穿上漂亮衣服做生意了,她不要去夜总会,因为这里的夜总会太“正规”,必须得穿晚礼服,每天吹头,贴假睫毛,还得把胸挤成气球状露一半在外面。她觉得那样被人选来选去太没面子。她还是选择站在那里,只是在澳门,她没有站在街头,她站在了葡京酒店大堂。
和小上海一样,她做那些赌客的生意。她和小上海不一样,她大贪玩,只要她男人一不小心,她就去购物,她什么都喜欢,买回家了就立刻不喜欢了。她也去赌钱,喝酒,搞男人,花钱搞她喜欢的男人。有一次她在去一家迪厅的路上被查证,因为她没有任何证件,所以她就被送回了珠海,但是珠海不收她,珠海说她是俄罗斯妹,夜美丽又被送回澳门关押。
这个时候夜美丽想到了她曾经做过一个客人,这个客人家有整整一个大玻璃橱的打火机,各种各样的打火机,她想别人连打火机都有那么多,想到这里她哭了。
她男人花钱把她搞了出去,为了防止她再闯祸,她被关在了一家酒店里接客,最后她偷了她男人的钱偷渡回了大陆,她觉得还是自由点好。她又站到了街头。
白粉妹,这是我的名字。在这个城市里我曾有一个爱人,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什么都不对了,我想这就是爱人。他离开以后,我就被逼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看着表思考问题是一件最恐怖不过的事情。
我开始和不同的男人睡觉,我冷了很多,我懂得了性交和做爱的不同,仿佛性交让我找到了另一个自己,我因此而认为过去的自己过于自恋。其实我是一无所有的,我是一个对一切都没法确定的可怜人,这个可怜人发育不良,只是发育不良。我甚至怀疑我并不爱赛宁,因为什么是爱我不知道,我只是迷恋他给我带来的情绪。
我是可以没有羞耻感的,尽管我认为一个没有羞耻感的人是十分不可爱的。
每次睡完觉我都会来这间酒店游夜泳,每次游泳的时候,泳池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每次我的头顶放的都是同一部片子:《张国荣告别演唱会》。每次游累了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总是正好放到张国荣穿着古装唱《情女幽魂》,这是另一种音乐,我也喜欢。
只是我的爱好很快就变了,我也开始吸毒了。通过这白色的粉末,我就可以和我的过去约会了。留在过去里比较合适,我是个无知的胆小鬼,没有办法接受所有的事情,包括自杀。
由于要命的哮喘病,使我很快成为检验毒品纯度的“专家”,我知道如何通过支气管道的紧张程度来判断毒品的真伪,甚至能判断出其中有多少假货,比如六六六粉,比如老鼠药。
我渐渐在各类大小毒贩子中(因为他们不断被抓被判,所以我需要不断换卖家)小有名气,谁都骗不了我,“白粉康’的名字因此而来。
吸毒过量使我神思恍愧,待在和赛宁生活过的房子里我受不了,我决定搬出去住,在没有找到新房子以前,我住进了这家酒店,唯一的朋友三毛为我搞到了一间免费房间。我不明白三毛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搞到免费房间的。三毛的老婆说三毛以前也是“黑社会”的。一个善良的摇滚乐手以前居然是“黑社会”的,这就像一个笑话。三毛 的老婆解释说其实那就是一帮小孩组织起来偷自行车,后来越搞越大,就成了帮派,在一次武斗中有人放了枪,三毛吓昏了,醒过来后决定再也不参加“黑社会”了,傍着 开始唱齐秦的歌,接着就搞摇滚了。
在小上海敲门敲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敲到了我的房间,当时她手里正拿着一个苹果,我想这大概是哪个客人给她的。我对她说你进来帮我一下好吗?一个男人昏在我的洗手间。
小上海说死人是很重的,我们两个肯定弄不动的。我说他还没死,他只是昏过去了。小上海说昏过去和死了体重是一样的。我叫我老公来帮你吧,他会帮的。
那个昏过去的男人就是小西安。那时小西安天天缠着我,为了显示他的勇猛,有一次他在我的洗手间注射毒品,他昏了过去,我是最见不得打针的人的,我受了惊吓,额三倒四的,三毛把我接出了这家酒店。他很后悔把我放在了这种酒店里,他说我真不知道这里这么乱。
这以后小上海和我成了朋友。小西安和小上海成了朋友,跟小上海结婚的男人就是小西安的朋友。小西安最看不起“鸡头”,小西安给了小上海一个好男人,而且这个好男人和小西安一样年轻漂亮。
这个好男人的妈给了小上海那被记住的两千块钱,小上海结婚了。再也没有回来。结婚后的一天,小上海收到了这样一个电话:我现在有几十万在身上,你愿意跟我走吗?小上海说那不可能?但为什么是我?小西安说因为我突然开始想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你是个好女人,而且你曾经那么性感,我喜欢你。小上海听到“曾经”那两个字就一口回绝了小西安。
那是一条街。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停地想着那条街,在这折磨人的记忆中,我在那条街上长大。我是在对这条街的回忆中长大的,而不是在我的第一个男人那里长大,更不是在学校里长大。
那条街有妓女、姑爷仔(‘鸡头’)、嫖客、毒贩子。卖花的小女孩、乞丐、卖烤肉的。后来很多的警察来了,那些人不见了,那条街没了,那些可怕的声音没了,街上的商店也没了,街两边盖起了新的大楼,而那些黑眼睛却永远停留在了我的生活里,把灯打开,把灯关上,在我灰色的时刻,在我灿烂的瞬间,他们都在那里,没有什么可以把我和这秘密分开。
而我所说的一切,就像是一种道歉,有时我会想,因这秘密,我已丧失了期待本来的权利。
那时,我经常去那条街,我用那双闪着蓝光的中毒的黑眼睛去找寻另外一双眼睛,我需要找到可以卖给我毒品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有一天我找到了夜美丽。夜美丽喜欢我,因为赛宁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还因为我“有文化”,夜美丽就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我和夜美丽是同时收到小西安的电话的,当时我正和夜美丽吵架。夜美丽不经我同意把男人带到了我家,夜美丽说她喜欢那个男人,她不是“做生意”,她想带他到这里来玩,她想让我看看她的朋友,她说而你居然这么势利!最后夜美丽大喊着朋友嘛你知道什么叫朋友?
就在这个时候夜美丽的手机响了,小西安说了同样的话。夜美丽说我不会跟你去的,别烦我。
这里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她喜欢钱,你问问她吧。
我接过电话,我说你有那么多的钱可以找到任何比我们强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找我们。
小西安说因为夜美丽是那种可以随时会走掉的女人,所以我可以暂时要她,因为她走了,我不会难过。而你是那种‘有文化”的人,而且是我唯一没搞到的女人,现在我有这么多钱,你愿意跟我吗?我可以送你去最好的地方戒毒。
那个时候,我是看不起小西安的,其实我也看不起夜美丽,更看不起小上海,我想小上海是那种天生爱卖的笨女人,所以我从不对他们说“人话”,我也从来没有劝过他们什么,他们倒是劝过我别吸毒了。
这次,我也只是说我木会跟你走的就挂断了电话。
我问夜美丽你为什么不跟他走?他又漂亮又有钱。夜美丽说因为我要自由,我再也不会跟住任何一个男人了,不管我爱不爱他,不管他是谁。说这话,夜美丽就走了,她还是站在街头,只是她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
这以后木久,我又收到了一个电话,又是小西安的,小西安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了,你还愿意跟我走吗?我冷笑一声就挂了电话。
小鸽子,这是她的名字,她长着一张小美人的脸。
她非常矮小,但是很丰满。关于小西安的死讯是她带出来的。小鸽子来自油田,为了摆脱贫困的生活,她到这个城市,她开始做妓女,她对自己说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罪恶的。带着这个恶狠狠的想法,她很快就不做妓女了。
小西安和她的认识,就像他和小上海夜美丽一样,都是通过“做生意”认识的。
小西安找她是因为小西安觉得这个女人“有料”,而且和他一样是苦出身。他对小鸽子说你可以做我的领导,我们好好一起奋斗。
而他的处境有多恐怖,小鸽子比他清楚得多。小西安去澳门的假证件是小鸽子高价卖给他的。
小鸽子和我的相识,也是在那条街上,当时小鸽子正在那条街上观察谁可能会需要买她做的假证件。
小鸽子对我说小西安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谁也不知道,他犯的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忘了自己是个穷人,他完全忘记了,他不知道40万是很容易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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