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谜解开了吗?”
乌有问闲来无事玩着侦探游戏的桐璃。她晚上总穿着那件类似晚礼服的白色长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偏爱这件衣服。到现在为止,他们才检查完武藤的房间。乌有并没有任何权利,当然不能随便调查村泽他们的房间和其他上着锁的空房间。昨天是得到了村泽的特许,才能进行调查,可他又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还跟结城发生了冲突。
话说回来,乌有对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还没有进行梳理,他不了解桐璃的心态,自己愈发焦躁。可现在眼前的事情就乱成一团,哪还有时间去考虑过去的事情。不管怎样,今天算是平安无事,可乌有总觉得有些蹊跷,难以释怀。
“还没。”桐璃摇着头,用细长的手指梳理着刚洗过的头发。“不过我有些初步的想法。”
“还不确定?”
“对,还不能确定。”
难得她能老实承认,像埃勒里·奎因一样,绝不说出尚未成熟的想法。
“有可能,凶手做了一些与积雪等高的四方形冰块。”
桐璃坐在床沿上,试着说出内心的想法。乌有坐在椅子上,她看他的视线自然也是从上往下,不过并没有居高临下之感。
“然后呢?”
“这样一来,因为冰块与积雪高度一致,看起来就是平的,同样也是白色,显不出任何异常。”
乌有想象了一下凶手深更半夜在雪地蹒跚前行的场景。
“现在是盛夏,不久冰雪会同时消融,证据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乌有很是佩服。不过,这个办法说来容易,实施起来却几乎是不可能的,有很多漏洞。
“冰块与积雪的融化速度不同,前者融化的速度慢。”
“对啊,这里想不通。”桐璃也想到过这点,她双手交叉抱在前胸,深深地点头说道。
“再有一点,怎么做出与积雪等高、五十米长冰块呢?何况,若是凶手绕了远路,冰块就需要更长,那得多大的冷冻库才能做出来啊。还有,怎么才能知道积雪的厚度呢?神父说谋杀是发生在雪停之后,就算是快速冷冻也来不及呀。”
“就是呀,很有道理。”
“夏天下雪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同寻常。能够预知这一点,还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方案并予以实施,可行性太低。”
“对啊,这不就遇到瓶颈了嘛。”桐璃的随声附和变成了叹气。“我刚才不就说了嘛,只是个假设,昨天随便想到的,怎么样,算不算奇思妙想?喂,说说你都有些什么好想法。”
乌有耸耸肩。
“哎呀,你自己什么都没想到,还总教训我。”
“这有什么,我本来就不擅长推理。”桐璃瞪着乌有,这次口气有所缓和。
“我可没有标榜自己特别擅长推理。”
“哈哈哈哈。”乌有大笑起来。
桐璃的脸刷地变得通红,她哼了一声,说道:“下次一定想出个更好的。”
“好好努力吧,我很期待呢。”
乌有语气平淡,其中可能混杂着嫉妒。虽然桐璃的想法很不成熟,还有许多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可自己毕竟什么都没想到,不能不为自己太过缺乏想象力而感到羞恼。乌有想到桐璃可能比他更先查出真相,竟然有些不甘。
“凶手是谁弄清楚了吗?”
“你怎么老是提问呢?”
“哪有……”乌有辩解过后想起,村泽刚刚还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还没想好。”桐璃摇头。
“肯定在他们几个人中。”
“嗯?”乌有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谁啊?尚美?”
“不是她,我觉得,是神父。”
“帕特里克神父?”
“对。”她声音不大,不过听起来很有把握,边说边频频点头。
“为什么?有什么根据吗?我可看不出来他是凶手。”
“他说水镜的头颅是被柴刀砍下来的。”
乌有很快领悟了桐璃的意思。
“就是说,他没有说凶器是斧头或者菜刀,一口断定就是柴刀,太过可疑,对吗?除非是他自己干的,不然怎会如此确定。”
“对。”
“看看伤口就知道了。”
乌有清楚地记得,死者的伤口血肉模糊,肯定是斧头或者柴刀之类的钝器所为。
“确实是钝器所伤,可他为什么不说是别的什么工具,一口咬定就是柴刀,这其中肯定有鬼。除非就是他做的。此外,还有其他线索。”
“还有?”
乌有探出身来。
“对。他还非常肯定地说,头颅是在尸体被搬到露台后才被砍下来的。凭什么这么说呢?有什么根据?水镜很有可能就是在露台处被杀的呀。”
“确实,言之有理。”
乌有双手抱在胸前,思考着桐璃的话。从手头上掌握的证据来说,尚不足以证明凶手就是神父,现在的这些想法,还只能说是推理。
“肯定是他。”桐璃刚开始说得并不十分肯定,不过现在她似乎对此确信不疑。“可神父看起来不像凶手啊,他那么稳重,虽然有深不可测。莫非,他是人格分裂?”
“怎么可能。”
乌有笑着否定了桐璃的说法,他觉得这里最有可能人格分裂的人就是自己。他十年前就被另一种人格支配着,虽然并不一定是分裂性歇斯底里。在乌有的体内,有两个人同时并存。说到人格,倒是只有“现在的乌有”才有。
“可是……你知道什么叫人格分裂吗?”
“什么?”
桐璃改变了话题,乌有如释重负。虽然桐璃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总说跟谋杀案相关的事情,实在太过沉重,说点轻松的话题倒也不错。
“就是一个人体内有两个人,对吧?”
“你有过类似经历吗?”
“是不是觉得很难受?”
“一旦意识到是那样,肯定会觉得难受。另一个自己,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像杰基尔与海德,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走向毁灭。”
乌有随便讲了几句。《化身博士》那本书里说,杰基尔的心中隐藏着想当恶人的愿望,最终变成人格分裂。“人格分裂”这个词经常在电视剧里听到,多用于比喻,自己在生活中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若是有,肯定早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就像书里面所说的那样?”
“书里的杰基尔知道海德的存在。但若不是服药,而是生病造成的人格分裂呢?海德做尽坏事,杰基尔却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抓进监狱。”
“这也太惨了。”桐璃很同情。
“根据现在的法律规定,若能证明犯罪分子是精神病患者,就可以减刑,要是过去可就惨了。”
“要是发现自己是人格分裂,你会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若果真发现另一个自己是海德那样的恶人,我可能会自杀吧。”
“嗯?”桐璃陷入沉思。
“杰基尔发现自己理智在慢慢消失,最后就自杀了?”
“嗯,也算是自杀吧。”
“可是,如果另一个自己不像海德那么凶残,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比杰基尔更加善良的人,该怎么办?一旦发现自己的理智在慢慢消失,恐怕还是会选择自杀吧。”
“如果发现另一个自己是海德那样的恶人,肯定很难受。不过要是你说的那种情况,那就随他去吧,事实上杰基尔也没有自杀。”
“那是因为他确信海德已经被捕入狱啦。我是说假设,如果海德是个好人,杰基尔会不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
乌有不知该如何回答桐璃的问题。
“有很多癌症病人,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治好,也没有自杀。这是同样的道理,你想太多了。”
“也不完全相同。”桐璃觉得乌有说得太过随便,认真辩驳起来,“如果我知道自己将被人杀掉,而凶手却能长久地活着,既然不能免于一死,那至少要拉他给我陪葬。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好好活着呢,要死就一起死。癌症患者中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他们总是希望能够活得更长一些。”
桐璃难得说这么多话。
“也就是说,如果海德知道另一个自己是杰基尔,就不会自杀了?”
“海德本来就是由分离出来的邪恶因子所构成,知道另一个自己不过是回归常态而已。”
“可对于海德来说,正常的是自己,不正常的才是杰基尔。”
桐璃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没有他人指点,任何一个“自我”都会认为自己才是常态,另一个自己是异态。乌有体内的两个人,哪个是“自我”,哪个是“他我”呢?在他人看来,世界上只有一个乌有,可乌有自己却用“那位青年”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我认为,恶人可能会自暴自弃。如果海德是正常人,可能会自杀。”
“是吗?”桐璃不满地望着乌有。
“如果你人格分裂了,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可能自我跟他我都比较普通,互相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之后,和平相处。比方说,他我给自我写信,通过信件来建立友情。”
该回答并非出自本心,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这个大骗子!那根本不是你的作风。”
“谁知道呢。”
“当你意识到自我的存在越来越微弱的时候,怎么办呢?”
“这个嘛……”
乌有开始思考。他关注的并非桐璃提出的问题,而是最近开始注意到的一种现象。自己最近作为乌有的时间越来越短,在逐渐向那位青年靠拢,经常将自己逼入死胡同。
“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虽说如此,但两年前的乌有不管如何努力也变不成那位青年。
桐璃不相信他说的话。
“真会撒谎,你肯定没说真心话。”
“那要是换做你呢?”
“我?我倒是想自杀,但肯定不会成功的。”
乌有也是这样。两年前,那位青年给了他沉重的压力,他曾经多次想过自杀,可从来没想过“尝试自杀”。虽然这两句话看起来非常相似,但事实上有着巨大的差异。
“就是说,像海德一样,肯定是想让对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海德?”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那样,杰基尔能就研发出解药啦。海德应该并不知道,所以在解药研发出来之前做了许多让杰基尔讨厌的事情,想让对方置自己于死地。虽然并不是自己动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从结果上来看,还不是一样。”
桐璃说完拍了一下膝盖,作了总结陈词。
“那个故事的主题并非杰基尔的失败,而是被他创造出来的分身的复仇。”
虽然话说得比较绝对,可也有她的道理。不过这样一来,海德的企图就失败了。因为杰基尔与他的想法一致,想在海德活着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
乌有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也许他好不容易找回自我,想尽量避免提及有关人格分裂的话题。
那位青年也许跟海德一样,想把乌有逼到绝路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不想考虑太多关于分身的事情。”
“是害怕哪天迷失自我吗?”乌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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