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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方若水也因此不愿提地军团五德营的事吧。经历过那样的大败,方若水定然心有余悸,所以毕炜才会讥讽他。郑司楚辞别了方若水,向毕炜的帐中走去,心中只是默默地想着。

        这个楚休红,多半不会在天炉关了,不然方若水只怕根本不敢提兵前来。那么楚老师和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老师就是楚休红的话,现在自己对付的,不就是他的旧部么?

        郑司楚突然想到临出发时老师对自己说的那一席话。所谓的“仁”字,老师其实不是仅仅是指枪法,而是要自己多少对五德营手下留情吧?可是自己设的这个计策却要将五德营一网打尽,回去后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想?

        郑司楚求见时,毕炜正在帐中察看地图。见郑司楚进来,毕炜笑了笑道:“郑参谋,有什么事么?”

        郑司楚跪下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方才听方将军说敌军今晨派出了一支小队,不知去向,方将军怀疑敌军会不会去偷袭运粮队。”

        毕炜笑道:“多虑。朗月省地形险要,只有一条大路通到这里,匪军又不会飞,他们怎么穿过雅坦村去偷袭运粮队?”

        郑司楚道:“敌军久在朗月省,地形熟悉,万一他们找到一条小路绕过雅坦村,那可如何是好?”

        毕炜道:“纵然有小路,要绕过雅坦村也须兜个大圈子。纵然他们能赶上运粮队,以疲弱之兵如何是护送士兵的对手?此间事务繁忙,准备事项众多,郑参谋,不多想这些了。”

        郑司楚道:“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们只以为敌军不会偷袭,这不正是毕将军你所说的一厢情愿么?一旦运粮队遭袭,全军根本动摇,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毕炜脸沉了下来,喝道:“郑参谋,你可是在指摘我指挥不力么?”

        “末将不敢。末将以为有备无患,仅仅五十人护送实在太少,加派两百人前去接应终不会有错。毕将军,若军中无人有空,末将愿担此任。”

        毕炜似是被说动了,想了想,忽道:“好吧。郑参谋,我给你一支将令,你点二百人前去接应。”

        郑司楚脸上露出笑意,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毕将军。那我即刻前去。”

        程迪文骑在马上,有些不悦地道:“司楚,你没事干请这种令做什么,在这路上跑马,难道好受么?”

        郑司楚接令后立刻点了两百人,带齐干粮出发。运粮队总要两日后才能到,现在出发,得一日多才能碰头。郑司楚知道已经落后了五德营半日,只望五德营的小道七拐八拐得多一点,不要让他们先行遇上运粮队。只是出发得急了,程迪文也被他拖了出来,一路上背地里抱怨个不住。

        郑司楚道:“迪文,别骂我,这粮草可是军中命脉,不能出乱子,累就累点吧,总比把性命丢在这儿的好。”

        程迪文也闭上了嘴。他和郑司楚在军校同学四年,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实是个难得的将才,当初军校演习兵法时便是百战百胜,如今投入实战,郑司楚说的话多半有些道理,不然毕炜和方若水也不至于在那么多参谋的作战计划中独独挑中了郑司楚的一份。他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道:“司楚,你觉得匪军真会偷袭运粮队么?”

        “不一定。”

        程迪文几乎要把水壶都给扔了,他叫道:“不一定你还请令出来!”

        他叫得太大声,那两百个士兵都怔了怔,不知道这个程参谋大惊小怪做什么。郑司楚道:“不一定的意思是不一定会来,也不一定不来。对于这等事,我们自然是有备无患。”

        程迪文想了想,叹道:“好吧好吧,听你的,反正你这家伙够机灵,我爹就说过,听你的没错。”

        程迪文的父亲程敬唐虽然不是三元帅五上将之列,也是共和军的一个名将。听得程迪文这么说,郑司楚不由有些得意,道:“程伯真这么说么?”

        “是啊。我爹说你是个天生的军人,日后成就只怕在你外公之上。”

        程迪文说这话时也只是顺口一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说得完全正确,日后,郑司楚真的会大放异彩,在以后的内战中成为再造共和的英雄。只是这时的郑司楚仅仅是一个行军参谋,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可能超过自己的外公,号称共和国最初的七天将之一的段海若。他只是笑了笑,道:“我要能有程伯这样的成就,那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出发时已过正午,过了一程,天黑了下来。由于全军都是骑兵,他们行进甚是快速,明天一准可以和运粮队碰头。从驻在成昧省的屯军点抵达雅坦村,大约得四日路程,这样郑司楚他们可以在中途遇到运粮队,前后总得三日半方能回到雅坦村。虽然心急如焚,但一到夜晚,路上漆黑一片,看也看不清了,只能打尖休息,等天亮再走。

        扎好临时营地,把马匹都拴好,这个营地虽然仓促搭成,却是整整齐齐。程迪文虽然对战术兵法没有太高的天份,但他和父亲一样,有相当高的整顿能力,这也是郑司楚非把他叫出来的原因。郑司楚定计指挥,程迪文依计执行,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有程迪文在身边,郑司楚也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点起几堆火,马马虎虎吃过了晚饭,郑司楚让士兵们早些休息,留了十个人巡哨。虽然这条路上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但郑司楚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安排好后,他靠在一个背风的地方,仍然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半块面饼。程迪文已经草草啃完了,又从怀里摸出那支笛子来想要吹奏一曲,郑司楚忽道:“迪文,今天不要玩你那个鬼哭狼嚎了。”

        程迪文撇了撇嘴,道:“你少来嫉妒我,不会吹就明说好了,我教你。”

        郑司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说今天不要吹了,不要惊动了敌军。”

        他的确在嫉妒程迪文吹得一手好笛,当初在军校,自己家世高过程迪文,外貌身高也胜过他,可程迪文就是因为能吹一手笛子,很让女校的学生如痴如醉,所以也有一些女生对他不理不睬,反而对程迪文颇加青眼。那时他也偷偷学过吹笛,但总是不入门,吹出来的很不中听。他说程迪文吹得“鬼哭狼嚎”,其实说的是自己。

        程迪文听郑司楚说的这个理由,倒也同意,道:“也是。”将短笛往腰里一插,但手上却很不得劲,晃了两晃道:“司楚,我们来练练刀吧。”

        这回轮到郑司楚撇嘴了:“你有那么好的宝刀,我和你比,不用几招腰刀就被你削断了,不干。”

        程迪文的枪术根本不能和郑司楚相提并论,刀法还勉强可以比比,但他的无形刀削铁如泥,郑司楚却是根本无法抵挡。程迪文道:“玩玩动什么真刀,我们用木刀试试吧。”

        他拣起地上两根拿来生火的木柴,抽出刀来削了两下,约略削成了木刀的样子,将其中一把抛给郑司楚,道:“看我程参谋大展神威,单刀力破郑司楚!”

        这当然只是吹牛,没用无形刀,只三四个照面,程迪文后颈被郑司楚轻轻砍了一下。如果用的是真刀,这一下足以将程迪文的头都砍下来。郑司楚用力甚轻,程迪文只是觉得颈后微微一痛,不由恼羞成怒,正待返身攻击,哪知刚转过身,忽见郑司楚向后一跃,跳开了三四步,道:“迪文,你听!”

        程迪文一怔,道:“什么?”

        “好象有脚步声。你耳朵比我灵,听听看。”

        程迪文听他说得郑重,伏倒在地听了听。这手伏地听声是军中人人都会的,程迪文因为吹惯笛子,耳力超过常人,细微之处也辨得清楚。他听着,忽道:“果然,脚步声甚乱,大约,有两百人。”

        “在什么地方?”

        “约摸一里以外。”

        一里以外……

        郑司楚陷入了沉思。朗月省人口很少,整个朗月省大约只有七十万人口,这两百人很有可能便是德营的奇袭队。

        好快啊。郑司楚有些呆呆地想着。他不曾和五德营正式交手过,但五德营能让方若水吃了一个大败仗,自然不会弱,可走小路也如此快法,几乎要和他们并驾齐驱,明天很有可能同时赶到了。

        程迪文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司楚,怎么办?”

        五德营熟悉地形,晚上也在赶路,此消彼长,速度不会比他们这支骑军慢。郑司楚心头有些发寒,觉得带出两百人来还是有些托大。可是如果士兵带得多了,行军速度又会减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摇了摇头道:“不要多想了。现在我们在暗,敌人在明,他们未必知道我们也在接,到时还有五十个先行接应运粮队的士兵,我们可占优势。”

        程迪文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他先前趴在地上,身上也沾了些泥土,拍了拍,忽然叫道:“哎呀,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司楚,你帮我找找。”

        郑司楚道:“你一个大男人,戴什么项链,丢了就丢了。”

        程迪文有点想哭似地道:“这可不一样,这是我妈给我戴的,一个鸡心坠子,上面镂着个‘吴’字。那是我的护身符,出发时我妈交待过,千万不能丢了。”

        郑司楚听他说得着急,也拿了根带火的木棒过来往地上照着。朗月省地势高峻,一钩残月高挂天边,淡淡的月光竟是蓝色的,照在地上也根本照不亮什么。在程迪文方才趴着的地方照了照,郑司楚忽然发现地上有个东西一闪,拿了起来道:“是这个么?”

        那是个金子打的坠子,上面镂着个怪怪的字,大概是个“吴”字,与寻常字体大为不同。程迪文接了过来道:“谢天谢地,就是这个。”

        项链的链子断开了,一时也挂不上。郑司楚见他笨手笨脚地弄着,道:“别弄了,天亮再看吧。”程迪文见黑灯瞎火的也的确弄不好,取出一块手帕来包好了放进怀里,准备明天天亮了再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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