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壁鸿一郎进入大楼后就一个劲儿地往里走,然后踏入拉有黄色带子的审讯室到处查看。
成为案发现场的审讯室里,依然有鉴证科人员趴在地上。
“这是为了搜查而来的真壁搜查官。”我打着圆场介绍道,但他们似乎不感兴趣,毫无反应。
真壁望向墙壁,指着凹进去的地方说:“这是开枪的痕迹吧?”
“是肥后先生的枪造成的。”
“那么近的距离却射偏了,是太焦躁了吗?”真壁鸿一郎的语气就像在讨论幼儿的失败。
“走廊上也有数人开枪的痕迹,也都射偏了。”
“哦?”真壁鸿一郎站到嵌在房间内墙壁上的玻璃前说,“这个的对面,也就是隔壁,好像也是拷问房间?”
“真壁先生,这种叫法……”我慌了,“是审讯室。”
“二瓶君,不要掩饰了。这个社会或许需要掩饰,但我不需要。因为我是同伙。”真壁鸿一郎说。
我们进入审讯室隔壁的小房间,透过小房间的墙,看不到审讯室那边。
“从这边看就只是面镜子。”真壁鸿一郎敲了敲映照在墙上那面大镜子里的自己,“这个真是有意思,所谓的魔术镜通常是反的。我们能在这里偷看那边审讯室里的嫌疑人,以便观察他像不像目击者、受害人或者凶手。这是叫相貌核对吗?是吧?但这里却是反过来的。不,不只是这里,和平警察的设施大都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和平警察的审问,基本上就是让“被怀疑是危险人物的人物坦白”。为此,他们不择手段。因为过于“不择手段”,起初我也很抵触,但渐渐地也习惯了。温和询问下就开口的不会是真正的危险人物,药师寺警视长给出的解释我完全能够理解。是的,危险人物是不会轻易坦白的。
因此,让被审问的人产生动摇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在隔壁房间里对嫌疑人的好友、熟人及家属施加压力就很有效,像这种单面的镜子就是为了让嫌疑人能够看到那一幕而设置的。
“真是恶趣味。”真壁鸿一郎虽然嘴上这么说,事实上却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快,“这是用来把人吊起来的健身器械吗?”
真壁鸿一郎望着还放在那边房间里的那个高处伸出一根单杠的健身器械,就像在观察一个无法动弹的高个子一样,然后说:“怎么可能……”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我大致能想到他们做了什么了,以前也见过。‘吊足几分钟就能得救,但掉下去可不行哦’,是那套吧?两分钟或者三分钟,感觉很短,实际却很长,不可能吊得到的。”
“是的。”我回答,“当时,蒲生义正的母亲正抓着它。”
真壁鸿一郎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问:“母亲啊。那么,就是在玩吊单杠游戏的时候,”他转身望向通往走廊的门,“入侵者进来了吗?”
“是的。”
“锁呢?”
“这边没有锁,可以自由出入。因为警方认定可疑人物会进入这栋大楼的可能性很低。”
“这是为什么?”
“大楼本身有安保措施,外人进入建筑时要接受检查,所以楼里的房间都没有特地上锁。而且,这次监控摄像头似乎被破坏了。”
“全部?”
“啊,不,我听说并非全部。”
“审讯室里的录像数据怎么样了?就是审问时的影像。”
“咦?”
“和平警察会拍摄保存下审问时的情况吧。虽然留下拷问时的情形会有风险,但他们肯定有。”
“真壁先生,无论您怎么说,和平警察的严厉审问都是为了判断危险人物所必需的。”我突然强硬地回应。一旦自己的工作被指责,我也是会想抗辩几句的。我们也是有使命感的。我继续说道:“而且,如果审问能让人害怕,那么对危险人物应该也有抑制效果。”
真壁鸿一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这是真心话吗,二瓶君?”
“当然是真心的。”
真壁鸿一郎高高地挑起一边眉,双手一摊,说:“你真是刑警的楷模。总之,和平警察会保存审问时的情况记录。昨天案发时,就算审讯室里的摄像头被破坏了,应该也会有数据留下。”真壁鸿一郎说着就往管理监控摄像头的监视器管理室走去。分明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却好像大脑里装有平面图一般。只见他一路前进,然后打开一楼后门附近、也就是紧挨着我们刚才进来的地方的房门。
“本来进这间房间是需要指纹验证的。”他指着装在房门旁边的验证装置。
“是被破坏了吗?”
“不,这里没事。”真壁鸿一郎说着,用自己的卡打开了门锁。
监视器管理室的墙上排列着小型监视器以及庞大的服务器终端。和充斥着搜查员粗暴声音的审讯室正相反,这是间没有人情味、全是机械的房间。隔着录像画面观看审问的情形,又因为没有声音而少了临场感,感觉就像在看沉闷的电视剧。此时,所有监视器的电源都没有打开。
这里也有一个鉴证科的人,正趴着寻找证据。
“被拿走了多少录像数据?”真壁鸿一郎问。
鉴证科的人站起身,似乎对这张陌生的脸感到困惑。但等我介绍完后,他就昂首挺胸地回答道:“目前还不知道。”
“系统管理员查看日志后会对情况更了解些吧。但是呢,二瓶君。”
“是。”忽然被叫到名字,我吓了一跳。
“这件事变得好玩了。”
“什么意思?”
“要进入这个房间必须经过指纹验证,而且,删除监控数据、拿走录像数据,都需要登录系统。”
“但还不清楚凶手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对手可是相当难缠哦。这样难道不好玩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一旁的鉴证科人员似乎也很困惑,仿佛听到了什么麻烦事。
“不好玩吧……”
“是吗?我可是心扑通扑通地跳呢。”真壁鸿一郎不知何时趴到了地上。
“如果真有人进了这个房间,那么查一下最后的验证信息不就知道是谁了吗?”
“这种信息大概被删了吧。或者就是破坏了。”真壁鸿一郎认真地看着地板,就像学习爬行的婴儿一样,又像是在地上开动透明的铁路模型。
“我已经大致看过了,搜查官大可不必连这些事都做。”或许是错觉,我觉得鉴证人员的脸色苍白。
“啊,是嘛。”真壁鸿一郎站起身拍了拍灰,“采指纹的和采脚印的都来过了?”
“这里都查完了。”
“查到什么了吗?一看就觉得有戏的证据有吗?”
“没。”鉴证人员说着,拿起几个装在塑料袋里的物品,“能算遗留品的,大概就是这半张牛肉盖浇饭店的收据了。”
的确,袋子里有半张牛肉盖浇饭的收据。看起来分明是垃圾的东西却被珍重地放在袋子里保管,这倒也有些好笑。“日期是昨天,大概是这里的负责人弄丢的。”
“或许是凶手的。”真壁鸿一郎随口说道。
“啊?”
“牛肉盖浇饭店的收据很重要。”
我很想问为什么,却见真壁鸿一郎得意地不住点头。
走出房间、离开大楼,后门处还留有好几名刑警,但三好已经不在了。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聊天,不时把视线扫向我们。大概是对来自东京的真壁鸿一郎感到好奇。
真壁鸿一郎凝视了一阵用于刷卡及指纹认证的密码箱后,又朝门那边望去。他反复开关了几次,并用手摸门。
鉴证科的人走出大楼,从我们面前经过,他出神地望了他们一阵,像是对鉴证科的工作有兴趣。
“啊,你等一下。”真壁鸿一郎叫住其中一人。
“是。”鉴证科的男子神情紧张地转过身,“有事吗?”
“你就这么站着。”真壁鸿一郎绕到鉴证科男子的身后蹲下。我正在想到底怎么了,却见男子正转过头,凑向别着的腰包。
“不要动。”真壁鸿一郎嘟囔着伸出手指。
“怎么了吗?”
“没什么,粘到了这个。”真壁鸿一郎的右手手指像是在摘什么东西。不过与其说费力摘下来,倒更像是搓下来的。
“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像是碎铁片。”似乎附着在了腰包的金属配件上,比起这个,我更佩服他居然能留意到。
“很小啊。”
“是垃圾的碎片吧。”鉴证科的人似乎很不耐烦。
“或许是爆炸物的碎片。”
“出现过爆炸物吗?”
“不,还不清楚。但也不能说没有爆炸物。”他说着,把东西递给鉴证科人员,“这也是一项证据,好好保管。”
我的电话响了,是刑事部部长打来的。尽管真壁鸿一郎提议“好烦,不用接”,我毕竟还是没有无视的勇气,按下了通话键。
“二瓶,你先把真壁搜查官带到本部来。”
不容分说的强硬话语冲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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